爱女及犬

作者简介

笔名：朦胧，本名：孟德龙，汉族，大学文化。《中国作家》签约作家，中国铁路作协理事，黑龙江省作协会员，内蒙古作协会员，哈尔滨铁路局作协副主席兼秘书长，呼伦贝尔市文联委员、作协理事。曾在《中国作家》、《北方文学》、《中国铁路文学》、《党的生活》、《草原》、《骏马》、《奔驰》、《人民铁道》报、《内蒙古日报》、《呼伦贝尔日报》、《哈尔滨铁道报》等十几家报刊发表过报告文学、中篇小说、散文、诗歌等作品，并由华艺出版社出版个人报告文学集《热火春风》，作品曾多次获过省部级征文奖、市级政府奖。现供职呼伦贝尔铁路物流公司。

一

孔善德和老伴温柔得到在北京读硕士的女儿孔无双来京过年的邀请，很高兴。可听说她居然还养了只名贵宠物犬，又怒不可遏。

对于女儿养犬的问题，孔善德和温柔相互推让后，决定由温柔来向女儿摊牌。

“无双，听说你养了个狗，叫什么硌硬人？”

“嗯……您咋知道的？”

“这是真的了？养多长时间了？”

“嗯……半年多了……是个小泰迪……”无双有点战战兢兢。

“在哪儿弄的？”

“在狗市买的”。

“花多少钱？”

“一千八”。

“啊？一千八？”温柔不再温柔了，“你能挣钱了是不是？腰杆硬了是不是？主意正了是不是？”……温柔越说越激动。

“我喜欢……我……”

不等无双解释，温柔开始升温：“喜欢也不行！必须处理掉！一、花买狗、养狗的钱捐助希望工程好不好？二、玩物丧志你懂不懂？我和你爸还希望你考博、考公务员还有精力吗？第三，你个大姑娘，养个狗，那是变态！你还找不找对象了？啊？第四，你知道我最怕狗，我能去你那儿吗？我问你，你是要狗还是要妈？你好好考虑考虑吧！……”温柔连珠炮似的把她和老伴儿的想法一股脑地倒出来。女儿听后不吱声，意思是妈得要，狗也不想放弃。

“北京我是不去了！愿意去你去吧！”撂下电话，温柔气鼓鼓的。“说你脾气好，你比我火发的还大呢？行了，该说的都说了，让她想想，你也消消气。”老孔看老伴儿第一次和闺女生这么大的气安慰道：“真是儿大不由娘啊！”温柔叨咕着流了泪……

“不行！还得去！你上网查查，北京的狗市哪离她近，狗价多少？趁她上班偷偷到狗市卖了！明天你打电话，给我一个台阶，稳住她，告诉她咱俩到北京的日期。”温柔突然说。老孔照办，最后，老两口商定抵京后见机行事。

二

无双把父母接到住处已近半夜。一进单元门，楼道里就隐约传来狗叫声。

“是你那个狗叫吧，半夜三更的多扰民啊！”温柔说。“那是欢迎您俩呢！再说这单元里好几家养狗的，谁扰谁呀？”女儿辩解着。

无双打开六楼的门，一只香槟色的泰迪狗欢快地摇头摆尾地扑向主人。“宝贝儿，乖，看看谁来了？”无双亲昵地抱着狗并指看身后的父母。小狗跳下来奔向孔善德跳跃起来，老孔不冷不热摸了摸它的头。它欲奔向温柔时，温柔吓得直往后躲：“妈呀！快快快看住它，我害怕……”“它不咬人！人家是跟你亲近呢！”无双急忙抱起。受到冷遇的小狗知趣地消停了。

老两口参观起了这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的屋子，家具基本齐全，两千八房租，条件还行，离她兼职任教学校近，平时闺蜜思雨合租做伴，老两口心里踏实些。

“这是什么？”温柔问。“这是狗窝、狗厕所。”女儿答。“狗还有这么高级的厕所？在你房间里又拉又尿的？”温柔不解。“它还小嘛，喂进口无臭的狗粮，没有太大味儿！等大一点就好了！好了，您俩烫烫脚休息吧！”无双端来烧好的水。

大概是狗新奇或是对陌生人警惕吧，它一会儿到老两口床头摇头摆尾地看看，回到主人房间里；一会儿又过来到老两口房门口探头探脑，直到它的主人叫它睡觉关上门才消停。

狗和它的主人岂能料到那屋的老两口对它的悄悄打算？

还没亮，女儿房门响过，狗就跑到老两口的床前，前爪搭到床沿上冲着老孔哼哼唧唧，很有叫他们快点起床的意思。其实，老两口早已醒来，怕惊动女儿没动弹，没想到女儿起这么早。老孔抚摸着狗的头，它就势亲昵地歪着脑袋轻轻地舔舐着他的手……

“干嘛起这么早啊？”温柔起身穿衣问道。“遛狗呀。”女儿进爸妈房间。“遛狗？狗还得遛？每天都遛啊？”温柔边穿衣服边惊奇地问。“一天早晚各一遍，一来它在外边拉、尿完了就不在屋里了；二来为了它的健康，也得户外运动。”女儿讲解着。“养这玩意多麻烦！本来你一天到晚那么累，还得伺候它？有那功夫歇一会好不好？”温柔嘟囔着。见母亲要唠叨，无双急忙岔话：“爸、妈，睡得好吗？冷不冷？”“睡得挺好，也不冷。”老孔抢答。“您俩不是晨练吗？领您俩去活动，熟悉熟悉小区。”女儿说着熟练地为小狗穿衣服、套狗绳，小狗伸胳膊伸腿很是配合，抱起小狗冲着老两口，“乖，快叫姥姥、姥爷！”“得得，别叫！我们可不给狗当什么！愿意当你当去！变态！”温柔刚刚舒缓的脸又绷起来。“走吧走吧！”老孔给尴尬的母女俩下着台阶。

花园式小区，休闲亭榭、运动器械可谓齐全。转了一会儿，狗习惯地在草坪的角落里拉屎撒尿。

“这你也不嫌埋汰了？”温柔见女儿熟练地掏出纸将狗屎包起投入垃圾箱。“文明养狗嘛。”老孔叹道。

老两口忽见小区的狗多了起来，从哪个单元都有出来的狗。“这个是吉娃娃、京巴、沙皮、贵妇、雪纳瑞，那个是金毛、拉布拉多、博美、阿拉斯加、哈士奇、松狮、比特……”无双给爸妈介绍着。女儿什么时候改学宠物学了？狗的主人男女老少都有。

狗们到了一起互相嗅着，异性嬉闹，同性呲呲牙。狗的主人们谈论着狗的话题。在老孔的家乡海拉尔目未见这情景。北京人咋这么有闲情逸致？难怪女儿受了熏染？人家家里有闲人、有闲钱，有闲时间，买个狗玩玩情有可原，可你一个学生，又学习、又工作、又租房子，还未成家，维持生活够紧巴的了，怎么还……？老两口为女儿叹气。

遛狗回来，狗直奔卫生间，跳到浴缸里，张望着主人。

“这狗怎么……？”老两口同时惊讶。“今天它洗澡，一周一次，生物钟可准了，到时就让你给洗……妈，帮我把洗涤剂拿来，有狗标志的那瓶。”无双边为狗淋浴边说。“有洋文，是进口的吧？挺贵吧？”温柔递给女儿问。“泰迪是法国的嘛，就得用法国的。”老两口对视了一眼，摇摇头。无双用浴巾擦狗，吹风烘干，棉签掏耳，梳毛美容。一套程序一个多小时，还是熟练工。怪了，整个过程狗百依百顺与主人配合默契。洗梳后狗感觉很爽，叼起玩具满屋撒欢。

“赶上伺候爹了！”温柔嘟囔着。“伺候爹要能这样就好喽！”老孔叹着。无双听爸妈如是说又笑而未答。“您俩想吃啥，我做饭去！”温柔走进厨房。

“硌硬人，吃饭了！”随着无双的招呼，狗颠颠地跑到专用饭碗前摇头摆尾等着。

一家三口刚坐下，狗已吃完狗粮凑到跟前挨个人看，凑到温柔跟前，抬起俩前爪搭在她腿上，仰视着她。“去去去！越烦你越凑合？”温柔声严厉色，不敢碰狗，只好晃腿，“是够硌硬人的！起啥名不好？”“人家是跟你亲昵呢，还不领情？”无双脸上和颜悦色，语气有点责怪。“来，上这来！”老孔下着台阶，“烦人、硌硬人、臭不要脸，这不是东北女孩常说的话吗？女孩子不是愿意说反话吗？膈硌硬人是昵称，就是招人喜欢的意思，对吧？”老孔边说边掰一块馒头给狗。“还是我爸有文化……哎呀，不能随便给它吃饭，吃饭它会褪色的，还减少寿命！”无双制止。狗接过馒头放到地上，没像老孔想他一口吞掉，而是用小鼻子左嗅右嗅的。“怎么？狗连饭都不吃？咱家以前的大黄狗净吃剩饭剩菜，还和猪抢食呢！”温柔诧异。“那是大笨狗，这是宠物犬能一样吗？宠物犬比人都娇贵的！”老孔说。“这是世界名犬，智商排名第二呢！”无双就高上梯。“我不管什么犬、排第几，明天我就和你爸到狗市把它卖了！”温柔又升温，说走了嘴。无双噘嘴，转而微笑道：“今天领您俩出去转转，是游景点还是逛商场？还在附近市场转转，游景点过几天再说。”温柔看老孔。“就按你说的办！可这狗咋办？”老孔说。“把吃的喝的给他预备好，一天没事的！”无双轻松地说。“它不闹、不祸害东西？”温柔不放心。“你看那茶几上好吃的它都能够着，可从来没动过。”无双指着。他们临出门时，狗狗要跟着。无双抱起它抚慰着，就急速关门。只听狗叫了几声，没了动静。

逛市场的路上，趁无双不注意，温柔悄声提醒老孔注意观察哪有狗市。老孔说，你也不讲究点策略，就是想偷偷给它卖了，事先也不能让女儿察觉出来。

逛市场回来，温柔观察家里的东西安然无恙，脸上就有了笑容。

也怪，善于察言观色的狗，从那时起，温柔走到哪它在后边跟到哪。她坐下来看电视了，它悄悄地趴在她脚旁，脖子贴她脚背。“啊，真热乎呀！”温柔感感叹着。无双接过话茬，“宠物狗嘛，会来事，一和你亲昵、溜须、撒娇；二互相取暖，您抱着更暖，毛跟缎子似的试试！”“它不掉毛啊？”温柔担心。“泰迪不掉毛。”“硌硬人，抱抱！”温柔第一次叫了狗的名字，摊开手，狗瞅着她的眼睛，噌地一跃就投怀入抱了。“这小毛还真挺滑溜啊！”第一次抚摸狗狗的温柔不住地抚摸起来。狗将脑袋躺在她的臂弯里，很享受的样子。温柔说，“跟孩子似的，挺会撒娇！”“好玩的地方多着呢！”无双乘势而上。“好玩是好玩，你还得伺候它，不耽误事吗？”温柔又来了。无双怕把话唠散了，赶紧说，“硌硬人快下了吧，和姥姥亲一会儿行了。”“别姥姥姥姥的！谁是狗的姥姥？变态！”温柔对无双竭力让狗讨好她还是不领情。

晚上临睡前，老孔对女儿说，从明天早上开始，你该干啥干啥，我和你妈连遛狗再锻炼。

老两口遛狗，没忘打听狗市。

几天后，狗狗不愿意去无双房间了，而是跳到老孔的床上转悠，就在老孔房间睡了。老孔起夜，狗跟着，回房间它跃上了老孔的位置头枕枕头躺下了。老孔哭笑不得，把它往边上一挪，它就势枕到胳膊上，搂着它睡下。此后狗得寸进尺，挤到老两口中间睡。温柔也未拒绝。

无双接到闺蜜学生思雨的电话说她想提前回来，太想硌硬人了。

老孔也该上班了。临走前，温柔叫了声，“硌硬人，再来抱抱！快给我俩照张相！”“您不烦狗了？”女儿问。“爱屋及乌嘛！”温柔亲昵着硌硬人。“准确说是爱女儿及犬。”老孔笑着。“您俩不用担心，思雨回来了，伺候、训练狗，大部是思雨的功劳！”无双说。

硌硬人看出老两口要回家的架势，吭吭唧唧恋恋不舍的表情、动作。“看，硌硬人多舍不得您俩走啊！”无双说着也动了情……

返家的火车上，老孔对老伴说，“这狗你也没卖成啊，我看你是不是让狗把你俘虏了？”“不是过年没狗市吗？养狗总不是个事，下回去一定卖了！”温柔又下了决心。

三

再次来京是无双考上宗教学博士生开学的时候。老孔和老伴比当年送女儿硕士开学时更高兴。

这次狗见到老两口狂喜得不得了。它长高了，还会按指令趴下、起立、坐着、握手、跳跃等动作，生活用语也听得懂了。那天，只有老两口在家。做好午饭的温柔对冲她歪着小脑袋的硌硬人说：“去，招呼他吃饭了！”它调头跑到里间，用前爪向正聚精会神看《硌硬人千姿百态集》的老孔扒拉两下，看他有反应，引领他到餐厅。真乖，管用了啊！老两口甚是喜欢，奖励奖励！从它的各式小吃里挑最好的喂了一块。

“我能顺利考博成功，都是硌硬人给我带来了好运！”女儿不止一次如是说。

一次，无双将喝剩下的酸奶盒让狗舔，它小嘴巴竟被套住，那姿态和表情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老孔抓起相机一阵连拍。看拍完了，狗用小爪子一扒拉，盒子就掉下来。原来就是等着照相呢？老孔又让狗搂着玩具狗熊、洋娃娃等为它摆拍，充填了《硌硬人千姿百态集》的内容。

女儿博士入学的喜悦，狗越来越招人喜欢的表现，让老孔夫妻临来之前对狗狗的动议动只好搁置了。

隔俩月，老孔体检意外发现患上甲状腺囊肿并有能病变，需手术。无双得知急哭了，让老孔立即到北京来看。她发动了同学和学生联系上最好的医院。父亲第一次被推进手术室，她一直站着，一边安抚脆弱的母亲，一边盯着显示屏的手术进程……直到两个多小时手术结束。局部麻醉的老孔被推出的第一眼看到的是女儿急切和心疼的表情禁不住流泪了。“爸，疼不疼啊？”……此时女儿虽未流泪，可是她心疼。这老孔看得明明白白，转而笑了，切除了就好了。住院观察期间和修养期间，无双想得、做得无微不至，老孔切切实实感受到了女儿的孝心。

趁女儿不在，温柔说：“咋样？闺女伺候你比伺候狗强多了吧？”“当然喽，关键时候还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和老伴儿呀！”老孔由衷地感慨。

出院回家，狗扑向他以示热情，却不料被温柔拦住了，说狗身上有菌，让老孔不碰狗。狗狗用诧异的眼神瞅着老孔，好像再问：“您老咋的啦？”老孔看狗狗如此表情禁不住一阵心酸……

四

老孔的病回家乡很快痊愈。之后半年，温柔的父母在老家相继病世。

温柔处理完老人丧事后跟老孔谈狗的事。“狗放在北京也不是常事，无双也快毕业了，还要工作、结婚，总不能带着狗吧？还得想办法弄回来。”老孔说。除了怕养狗耽误孩子的事外，老两口几次进京和狗在一起，已经由爱女儿及犬到越来越喜欢它了，隔几天不见就想得不得了。老孔上班忙活还差些，尤其温柔退休在家的感觉就特别强烈。于是就网上视频。视频时，老两口将想法道出。女儿犹豫一会儿同意了。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狗狗未到，一大箱子狗粮、狗罐头及各类小吃就快递到了。当然，无双孝敬父母的东西也不在少数。

硌硬人，两个多小时就从北京到了呼伦贝尔。

老孔急不可耐地和狗一阵亲热，温柔抢过，边亲热边上了出租车。

它的北京户口、检疫证、美容工具、吹风机，还有牛仔服、T恤、秋装……还有雨衣、羽绒服，无双和父母交接。“以后硌硬人吃的、穿的、用的一切费用都由我供应。您俩就帮我照顾它就谢谢了！”

遛狗，无双跟着父母一起到了河东大坝公园。她是体验她的宝贝狗狗今后的生活路线与环境的。老友见老孔两口子携女带狗来，围拢过来。喜欢狗的自然抚摸着它，自来熟的狗自然以亲昵的回报……它表演诸如握手、趴下、起立、旋转、直立跳跃等动作，它就成了众人皆喜欢的宠物明星。

无双仅在家一周就要返京了。这是她把父母从养狗理论到实际操作各个流程培训的一周。无双万万没想到，这竟是和心爱狗狗的永别。

五

要回了狗狗，减轻了女儿的负担更减去老两口那块心病；减少了女儿的乐趣却增添了老两口的麻烦。聪明的狗狗懂得了它的新归宿，除了老主人无双和思雨和它亲近的就这老两口了，使出浑身解数讨着他们的宠爱。有时老两口拌嘴了，谁嗓门高了，它就绷着脸冲着谁叫，俩人禁不住都笑了，风波也就平了。

可一天，老两口发现狗狗不安分了，水足饭饱之后，时不时地俩前爪捧起狗垫子弓着腰耍起流氓来，遛弯时，遇着着小母狗就跃跃欲试，嗅到母狗的尿恋恋不舍不说，竟然打起滚来往脸上蹭……狗狗两岁多了，到了男大当婚的年龄了，给它找媳妇也得找同类的泰迪。怪了，竟碰不到一个异性泰迪，狗狗想门当户对也不易呀！

狗狗终于破处了。温柔带着硌硬人到平台上玩，忽然它精神起来，只见相邻单元跑出来只雪白色的小狗来，硌硬人立刻奔过去，俩狗相嗅相亲，突然结合到了一起……这时小母狗的女主人才姗姗出来，见状，哎呀妞妞，怕它揣崽儿不敢放出来，一眼没照顾到就……温柔看人家不乐意了，要去拽硌硬人……“别别别……别动！动不得呀！已经那啥了就得那啥了……”老姐姐制止着，妞妞已下过好几窝崽儿了，“我都伺候够够的了，伺候一个就够呛了，这一窝就四五个……你说？咳……”

老孔下班，温柔把狗结婚喜讯告诉了他。说那小孩话了！到时候就知道了。老孔也回答不了温柔。

六

狗狗自从当上准父亲之后，明显成熟稳重。

老孔夫妻纠结的事情接踵而至。先是温柔母亲周年忌日，老孔没去。随后，老孔接到父亲犯了心脏病转危为安的消息。这是预警，父母随时需要照顾尽孝。接着，老孔又得到过赴俄罗斯考察的通知。老两口很是纠结。想出的办法是选一个喜欢狗的人家商量好，临时有事时交由他饲养，他家有事时领回来饲养，都没事时，谁想了谁领回来。

于是，就在老孔准备出国的头天晚上，老两口遇着老朋友刘云。“呀！孔哥、嫂子您俩也养宠物啦？”“哦，是孩子放假从北京带回来的。”老孔说。“哇——宝贝儿，真可爱！”未等刘云与老孔夫妻寒暄完，她蹲下来拍手摊开双臂……狗狗也立刻像遇见久别的主人似的，喜悦得活蹦乱跳地抱着刘云的胳膊哼哼唧唧地亲昵起来不说，又直接舔着她的脸和唇，刘云也就势和它亲起嘴来，还不住地说“着哎呀宝贝儿，好宝贝儿……”

老两口被眼前的一幕幕惊讶，这狗今天是咋的啦？它和女儿无双也从没这样亲热过呀！见她俩一阵狂热差不多了，温柔接过狗狗，可狗狗还是往刘云那挣。老孔借机，刘云说：“去年我养了个一岁多的大金毛，前几个月丢了，心疼了一个多月，现在也没缓过来，我正想再买个泰迪，这样好把金毛慢慢地忘了。”老两口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下。温柔说：“看你那么喜欢狗狗，狗狗又那么喜欢你，你拿去吧！”“啥？真的呀？！”刘云好有点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孔哥明天就出国，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正好。”温柔试探着。“明白了，那我现在就牵走了！”刘云说着就从温柔手里拿过狗绳走。刘云忽然站住问，“对了，那您闺女能干吗？”“这样，咱俩家合养好不好？我家有事了，就送到你那儿……”未等温柔说完，刘云立马接过话：“我俩要是有事了就送到你家……”“还有，我闺女回来了，也得接回来，等她走了再还你！”温柔强调。“再加一条，不管狗狗在谁家，谁想它了，随时都可以接回去住几天”“好吧！”刘云嘎巴利落脆，狗，就到了刘云家。

下了刘云家楼，温柔脸又红了，没良心！这外国狗就是没良心，说叛变就叛变！也好，它要是缠着要跟咱俩回去，咱们也难受啊！老孔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我听过一个故事，说有一个人把狗给人了，没几天狗就跑回来了；主人就又给了一个人，没几天狗又跑回来了；第三次，又给人时，狗眼巴巴地望着主人就哭了，看主人还没有留它的意思，于是挣脱了链子就跑了，从此就失踪了……我想，要是哪天一推门看见咱家狗狗跑回来了，无论怎么着，都不再给人了。”温柔心里还是不落地：“咱没把狗给错人吧？人家条件那么好，应该会享福的，对无双也好交待一点。”“错是没错！无双什么道理都懂，就是感情上冷丁不好接受，这也是迟早的事；就是不送人，狗狗最多就活十多年也得老死，时间越长感情越深，伤感越重，长痛不如短痛！再说是两家共养，你把情况实话实说，无双会理解的。”老孔长吁了一口气。

七

狗狗走了，老孔出国了。温柔把狗狗的情况也告诉了女儿。女儿虽然不大情愿，还是默认了。忙乎完家务，温柔就想起狗狗，她想给刘云打电话，可忘了手机号。突然刘云来电话，倒让温柔一惊，不知是吉是凶？刘云尖细的女高音高兴地告诉她：“她为狗狗改了名字叫盼盼，因为正在她盼望一个泰迪时，就奇遇了泰迪；她又如何调着样地为狗狗做好吃的，如何搂着狗狗睡觉；把它带到单位去，大家如何喜欢它，她把得到狗狗的详细经过和同事们讲叙一遍，大家异口同声，说你和这狗狗是奇缘，它就是为你而生的……”温柔心里彻底踏实了。接着，狗狗媳妇的主人也告诉她，妞妞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

刚好十天，老孔回来了。可想见狗的愿望强烈起来，上班就给刘云打电话问她遛狗的时间和路线。当晚，老孔在接风宴进行到一半，就问刘云在哪儿，说声抱歉有急事就打车而去。一下车，老孔就看见了刘云和狗狗。狗扑向老孔，一阵狂亲……十多天未见，狗狗根本没忘了老孔，而且更亲了！老孔潸然泪涌……刘云理解地：“把狗狗带回家住一宿吧，嫂子也想它。”老孔牵着回家。

一进门，狗就直奔在沙发上的温柔。亟不可待地扑向温柔，温柔也流泪了，一遍遍地抚摸着同问它如何如何……猛然想起该告诉女儿，就接通了微信并放大了音量，无双呼唤硌硬人的名字，硌硬人立刻冲着手机旺旺着回应。温柔告诉女儿硌硬人让你刘姨伺候得胖了，无双才放心了。

“硌硬人睡觉了！”温柔一如往常地指令它，狗噌地跳上床，在两人中间睡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老孔夫妻领着硌硬人出现在大坝上，把狗交给了刘云。望着一直远去却始终不回头的狗，温柔又气又恼，外国狗就是没良心！

老孔心想，没良心的狗尤其是宠物狗，当它需要主人时，摇头摆尾，百般献媚，争得宠爱，可当你把本是属于你的美食喂给它之后，再从它的嘴里往回要时，轻者，它会呲牙咧嘴；重者，它就会吼叫着反咬一口；更有甚者，还会把主人置于死地。一向被认为人类最忠实朋友的狗尚且如此，纵观古今中外，最争宠上司也最受上司宠爱的势利小人，又何尝不是？当然任何事物皆不可一概而论。

八

尽管狗几次的绝情行为让老孔夫妻有点失望，可过了十天半月他俩禁不住又想念狗了。女儿也来电话问看没看狗。傍晚，俩人沿着刘云的遛狗时间和路线走了两个来回，却未见踪影。接连三天都如此。

中秋节前，女儿邮来了月饼等食品，也没落下给狗狗的小吃。每逢佳节倍思亲。中秋节老孔在班上给父母、兄弟姐妹挨个通了节日问候的话之后就想起了狗。他告诉刘云无双为狗邮来了节日食品。刘云犹豫了一下，说狗还没回来。老孔就有些气了，说无论如何得拿回来，当初不是有言在先吗？……未等老孔话说完，刘云就岔过话题，问他明天是否在家，要上午等她电话。放下电话，老孔就觉得有点蹊跷。上午，果然刘云来电，告诉他，送的一箱大米放在楼下的商店里取。说罢就挂了。老孔急忙下楼想问狗的事，可老板说她走半天了。看来刘云是刻意躲着他？难道狗狗的事有什么难言之隐？那也不至于躲着他，不就是晚拿回来几天吗？

直到老两口市场遇上了韩厚，才知道狗已经不在了，狗让车撞死了。老孔拽着瞪着大眼睛满脸通红的温柔向街里踉踉跄跄回家。老两口怎么也克制不了，潸然泪下……温柔更是数叨着，人两年来种种可爱之处，后悔着不该把它送人……竟哭出声来……老孔虽沉默不语，狗狗的各式画面却不断地在他脑子里幻灯般切换……整整一大天，老两口茶不思饭不想，直到天黑下来才想起该吃口饭了。难过归难过，但还得面对现实，别说是宠物狗，就是人发生意外也得面对。行了，别难过了！晚饭后，老孔劝着老伴。其实，最难过的是刘云，最接受不了的是无双……温柔说着又难过起来，那咋办？咋和闺女交代呀？……无双这儿，还是瞒着她，能瞒多久算多久，时间长了，逐渐淡化了，也好接受点。刘云这儿，肯定承受的压力更大，心情更难受！既然咱已经知道了真相，不如干脆捅破了，让她早点解脱痛苦。不能因为狗，再把她折磨出个好歹来，她毕竟是咱们多年的好朋友啊，你说呢？老孔提出想法。对，先安慰安慰刘云，狗再重要也没朋友重要，不过韩厚不是不让……温柔说。这是早晚的事！长痛不如短痛！说完，老孔沉思了一会儿，拿起手机发起短信：刘云，狗狗的真相已知，我们很悲痛，知道你更悲痛，因你更喜欢它，且目睹了它的殉难。这纯属意外，或许它就命该如此……我们会瞒着孩子的……短信发出时间是十八点五十分。老孔长出了一口气，不知刘云会作何反应？直到二十二点了仍然不见回复，老孔关机了……

温柔上香，煞有介事地为狗狗超度……老孔开机，短信音乐接连九响，果然是刘云，发信时间是昨晚二十三点十分。可想而知，昨晚她该怎样饱受思想折磨？

孔哥：狗狗的事虽说是意外，但还是我保护的不到位，我很内疚，很自责，感到很对不起孩子，很难交代……我从大坝接回盼盼傍晚雨后，急于遛它，也没栓狗绳。在伊敏桥中间，盼盼突然下道了，此时一辆车疾驰而过，猝不及防，只听嗷的一声惨叫，车轮撞到了盼盼……我懵了，抱起它，它一口咬住了我的手，鲜血直流，我感觉盼盼不对劲，见长出了两口气眼睛就不动了……我傻了……我抱着它抚摸着它，在台阶上坐着一直流着泪，就像失去自己的孩子一样悲痛……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雨我也不知道……等我抱着盼盼拖着沉重的腿回到家时已是夜里十一点多了。我仔细地看看盼盼，身上有点脏，却没外伤没流血，是内伤致死。我为它擦洗干净，把他安放精致的纸箱，它所有的东西摆在身边。我望着他、流着泪……冥冥之中只见盼盼起来对我说，从今天起，我就是快乐的小瘸狗了……恍然间我醒来，原来是个梦！叫我至今难解的是，它那么钟情于我，难道就是为今天吗？我们选了个有山有水有树林的地方，将盼盼安葬了。我到狗市想买和盼盼一模一样的狗。可是，不是色不对就是性差，无奈之时才感到手痛，发现食指肿胀，才打狂犬疫苗，至今未愈。前些天，我在哈尔滨终于买到了与盼盼同色同性的泰迪，当其后代养活，也好给无双一个交代，看不到原版的，以其充子亦是寄托亦是安慰……

看到真相，老两口又抑制不住伤感……温柔说：“怪不得名牌大学的教授花十几万为宠物狗修墓立碑？这回咱也体会到了……刘云给狗狗的后事处理的挺风光的……给刘云打电话，问她手的情况，让她放下包袱，狗狗死了也没办法，别把人……”温柔还算理性。几次呼叫，刘云没接。老孔只好再发短信：事已至此，别再自责伤感，毕竟它是动物，终有一死，好在它有遗腹子了，过些天就出世！最重要治好手。我们一起把狗狗忘了吧！

老孔没收到回复。可他俩却得到当天妞妞产下四个狗崽的喜讯，急忙去看，是两儿两女，其中三个的毛色竟同，硌硬人一模一样。温柔又转身回家将无双为硌硬人邮来的全部食品搬过来，硌硬人再也吃不到了，就给它的孩子和孩子的妈吃吧……

九

女儿无双依然每天都来电话追问狗狗接回来没有，每一次都刺痛着老两口的心。最初几天，温柔还强装笑颜谎说快回来了，可不善撒谎的她再也坚持不下去了，俩人商量，实在不行就说让咱俩给丢了，这样总比直接说狗狗死了让她好接受些，随着时间长了也就淡化了。可随后发生的情况却让他俩始料不及。

当无双听母亲遗憾地告诉她狗狗丢了后，她的QQ上出现了硌硬人的两幅照片并附有狗狗相貌特征、丢失时间、地点，父母为此内疚难过以及悬赏五千元重谢等文字。随后，热心网友迅速在各大网站、贴吧铺天盖地的转发、扩散着……再随后，老两口的电话也被打爆了，问详情的、安慰的、建议的、提供线索的……老两口真是招架不住了，温柔不得不说了真相，还请帮助做做无双的工作……没想到无双突然来电话，告诉妈妈她三小时就到家找狗狗。无奈，温柔只好痛苦地说出真相。无双顿时失声痛哭……温柔也陪着。稍后，温柔劝着女儿退票吧，回来已无意义。无双抽泣着说：“你竟骗我，我要我爸给我个确认。”老孔就把他和刘云的短信全部转发给她……女儿的悲痛连着父母的心，温柔一次次安慰着女儿，直到她一小时后平安地回到住所……

老孔长吁了一口气，立刻在无双的网帖回复写到——非常感谢热心人！狗狗主人的父亲郑重告知：狗狗已于一个月前，在海拉尔伊敏桥上不幸被车撞身亡，并已安葬在北山有山有水有树林的风水宝地。前天，狗狗的四个遗腹子已经出世，或完成了脱生转世。狗狗虽命短，且也后继有狗，死当无憾！望协助做好女儿的安慰工作。再次致谢！

放心不下的温柔与女儿通话，女儿声音微弱嘶哑，显然是经历了一夜的悲痛折磨。温柔告诉她，膈应人的四个儿女已经生下，并试探着：“不然我们留下一个？”女儿说，我和硌硬人相依为命两年半，任何狗都代替不了它了……

第三天上午，无双给父母发来短信：爸妈，我把硌硬人的照片放大了，并附上了我和思雨、您俩及刘姨这五个最爱它的人的名字，今天一早就来雍和宫请喇嘛大师为它做了超度法事……我相信，它在天堂会活得更好……

老孔和老伴捧着手机呆呆地望着远方不住的念叨，狗狗上天堂了？会活得更好？嗯？……嗯！会活得更好！活得更好……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