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虾酱
2014-01-17候文咏
候文咏
再说一个小小的、令人开心的事。
自从我在泰国陆续发行了泰文版之后,竟然在泰国也有粉丝了。我的泰文大概除了你好、谢谢、再见之外,就掰不出别的句子了。现在感觉到跟你语·言·完·全·不·通·的人竟然也对你的人生如数家珍,一种作家的人生真是不可思议的感觉油然而生。
故事得从我的泰国粉丝说起。
事情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泰国的粉丝,听说了我和雅丽到泰国去,很喜欢泰国酱料做出来的各式料理,特别买了三大罐她认为“全世界最好吃”的泰式虾酱,透过关系,请泰国Banlue出版社可爱的老板娘转送给我。于是Banlue的老板娘写了封e—mail问我住址。
过去,我们家雅丽小姐当牙医师,不时有病人送她小礼物,每次她总是“裙摆有风”地带回家来和我“分享”。现在总算好不容易,我也有一点小小礼物可以“骄其妻妾”,因此,当然很开心,想都不想,立刻回信附上住址。
接下来,Banlue老板娘跑了一趟邮局,发现不得了了。
原来,虾酱在泰国不贵,但一打听之下,邮费竟高达虾酱本身价格的十倍有余。本着泰国人勤朴务实的天性,老板娘决定,反正我的译者Beer(不能念成啤酒的读音毕尔,重音在后面,Bcer,听起来比较接近笔叶)先生不时会来台湾的机会,因此她决定,不如等Bcer来台湾时,再托他带给我就好啦。
这本来是很明智的决定,不过问题来了。
由于Beer先生来台的时问一直不确定,但虾酱过期是会坏掉的。为了不浪费掉那三罐全世界最好吃的虾酱,Banlue老板娘只好每一阵子就打开一罐虾酱来吃,就这么一直吃虾酱,直到Bcer先生的行程终于确定了,老板娘发现三罐虾酱都已经吃完了,必须赶紧补货。
这一补货,问题来了。原来“全世界最好吃”的虾酱必须跋山涉水到很偏远的地方才买得到。本来,买罐不同厂牌的虾酱补上,我这个虾酱业余人士也就很高兴了啦。但泰国人对虾酱有他们独特的坚持。老板娘心想,既然是粉丝热情之所托,怎么能不拿到一·模·一·样·的虾酱呢?
总之,老板娘又动员了人力、物力,大费周章之后,好不容易总算弄到一模一样,而且是新鲜的三大罐虾酱。
接下来,任务就交到Beer先生手上了。
Beer先生当然很乐于帮忙带虾酱给我。但问题是:住在单人公寓的Beer先生屋子里是连台冰箱也没有的。由于离启程到台湾还有一个礼拜,Bcer只好把虾酱放在家里。
过了几天,Beer先生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担心万一虾酱到了台湾,当我打开时,万一是臭掉的,怎么办?于是Bcer先生也开了一罐试吃。谢天谢地,总算没坏。
吃了虾酱之后,Beer先生决定,剩下的两罐虾酱,无论如何,一定得放到冰箱去了。
这当然是个明智的决定,只是,在泰国虾酱这么普遍,到处都买得到,向人家开口说:“可不可以借你们家冰箱放两罐虾酱啊?”人家一定会觉得你很奇怪。在说不出口,又不好意思回去找Banlue老板娘情况下,Bcer先生决定硬著头皮去向他住在曼谷郊区的女友借·冰·箱。
所以,Beer先生抱着两罐虾酱,坐了一、两个小时的车,去把虾酱放在女友的冰箱里。到了要搭机来台湾那天,他又坐了一、两小时的车,去女友那里,把虾酱拿出来,再搭一、两个小时的车到机场搭飞机。
这期间,Beer先生还不断地透过电话、网路,试图补货,买齐那瓶被他吃掉的虾酱。他的结论也和Banlue老板娘一模一样:
“全世界最好吃”的虾酱实在太难找了!
这么一来,Bcer先生只好带着内疚的心情,把剩下的两大罐虾酱打包,坐上了飞机。他打算一见到我就向我认罪,并且保证下一次,一定找到那罐“被他吃掉”的虾酱,补送给我。
就在昨天晚上,我见到了Bcer先生,也请他吃晚饭。他一边吃一边告诉我这个故事,脸上全是忐忑不安的表情。
我安慰他说:“你不要担心啦,剩两罐虾酱就两罐虾酱,我真的很开心的啦。”
没想到这么一说,他更忐忑了。扭捏了半天,才跟我说:
“侯大哥,真的很对不起。”
“我要跟你说谢谢都来不及呢……”
他鼓起了勇气,打断我说:“可能是冰箱太冷,飞机货舱又太热了,我住进旅馆,打开行李,发现虾酱罐全爆开了,糊成一片………连我自己都不晓得该怎么办,真的很对不起!”
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开始哈哈大笑,我简直笑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眼泪之所以快掉下来有两个理由,一个是好笑,一个是感动。被一种说不上来的诚恳与认真戚动了……
“Beer,虾酱你虽没有带到,但心意我却满满地感觉到了……真的很谢谢。”
就这样,我收下了这个来自遥远的地方,看不见却又弥足珍贵的礼物。
一整天下来,我还不时想起这个礼物。这真的很神奇,到目前为止,我经历过最美味的虾酱,应该就是这三罐我连看都没看过的虾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