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侮辱天皇,妨碍邦交

2014-01-15章敬平

中国周刊 2014年1期
关键词:日本天皇闲话国民政府

章敬平

如今世界,本国媒体嘲讽他国元首,已是再平常不过的事。除了极少数国家,没有哪家媒体,会担心发表一篇嘲讽他国元首的文章而受到处罚。1935年上海的《新生》周刊同样不担心,然而,他们为嘲讽日本天皇的文章付出了代价,受到了国民政府的“严打”。

这一年5月4日,《新生》周刊刊载了一篇以笔名发表的随笔,标题叫《闲话皇帝》,纵论古今君主制度,旁征博引中外皇帝,有谐趣,有嘲讽。

当时的国民政府奉行“事先审查制度”,根据国民政府颁布的审查报刊的行政规章,报刊出版之前,应经审查部门审查。刊载《闲话皇帝》的《新生》周刊也不例外,须经上海图书杂志审查委员会审查。或许“生活类”的杂志不是审查重点,或许随笔类的文章容易放过,或许是对日本天皇发自内心的反感,或许是其他什么原因,反正,涉及日本天皇的这篇随笔,从报刊审查官的眼皮底下溜过了,堂而皇之地和读者见面了。

说到生物学家出身的日本天皇,这篇随笔说,他做皇帝,是因为世袭制度不得不做,其实呢,有名无实,“虽拥有皇帝之名,却没有皇帝的实权”,“一切的事,虽奉天皇名义而行,其实早就做不得主”。按照这篇随笔的观点,日本天皇就是当时日本舍不得丢弃的老古董,真正的统治者是“日本的军部、资产阶级”,天皇就像一个花瓶,一个摆设,“接见外宾的时候用得着天皇,阅兵的时候用得着天皇,举行什么大典的时候用得着天皇”,除此之外,“天皇便被人民忘记了”。

那么,日本为什么舍不得丢弃天皇这个“古董”呢?且听随笔作者娓娓道来:“对于现阶段的日本的统治是有很大的帮助的,这就是企图用天皇来缓和一切内部各阶级的冲突,掩饰一部分人的罪恶。”

文章问世后,日本外交机关大为恼火,上海日本领事馆的官员,向国民政府和上海市政府提出严重抗议,指责《闲话皇帝》“侮辱天皇,妨碍邦交”。附随抗议的是三项要求:

其一,冤有头债有主,追究杂志社与作者的“法律责任”,关闭杂志社,没收这期杂志,同时起诉杂志社与作者;

其二,守土有责,追究行政机关有关人员的责任,惩办上海图书杂志审查委员会有关人员;

其三,南京国民政府向日本国政府道歉,保证杜绝此类事件。

我所阅读的史料有限,我不知道日本外交机关大为恼火的起因究竟是什么,是天皇不高兴,还是日本内阁政府不高兴,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不管怎么样,南京国民政府低头了,屈从了:

先“拿下”《新生》周刊社,把这个创刊不过一年多“新生儿”,给查封了;

再“查办”守土有责者,革了上海图书杂志审查委员会7名责任人员的职;

继而举一反三,国民党中宣部通电各省市,告诫大家别犯同样的错误。

到此,惩罚并没有结束,人家日本外交官不是说了么,还要追究杂志社的法律责任。两个月后,《新生》周刊社的创办人,作为被告,出现在江苏高等法院第二分院刑事审判庭的被告席,检察官以“诽谤日本天皇”为由,对他提起公诉。法官判决这位创办人有期徒刑14个月。

曾将“侵犯大总统罪”写入《刑法草案》的国民政府,从“遗传基因”来看,骨子里可能真的认为国家元首与普通公民不同,国家元首的声誉与国家休戚相关,必须得到普天之下的尊重,但是,就凭《闲话皇帝》这篇随笔,就如此大动干戈,肯定不是主事者内心真实的意思表示。我估计,国民政府之所以惩处“闲话皇帝”事件,是因为当时的国民政府不希望与日本的冲突进一步扩大,希望以退让换和平。至于说,本国公民究竟有无嘲讽他国元首的言论自由,根本就不是他们考虑问题的原点。

今天,我们从原点出发,重新考虑这个问题,显然是个政治言论自由的问题。《闲话皇帝》嘲讽日本天皇的,不是他的私生活,而是他的政治生活。日本天皇是一个政治人物,对于他的政治生活,不仅日本公民可以嘲讽,中国公民也可以嘲讽,因为政治言论自由作为一种权利,它的本质属性是人权,是所有人的权利,是人之为人的权利,不仅本国公民可以享有,他国公民也可以享有,甚至无国籍人也可以享有。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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