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斯托罗莫》中反讽艺术研究

吴 岚

（湖南人文科技学院 湖南 娄底 417000）

F.R.利维斯曾评价《诺斯托罗莫》为“最好的小说之一”（20）。评论界也一致推举《诺斯托罗莫》为康拉德最伟大的作品。《诺斯托罗莫》人物庞杂、事件重大、场面恢弘、手法新颖独特、思想内涵丰富，读起来如史诗一般。对于这部气势恢宏又错综复杂的小说，中外研究者从各个角度各个层面进行了分析和解读。在这些解读中，有一个不可忽视的视角就是反讽。正如朱利特·麦克劳奇伦所言：“《诺斯托罗莫》的精华是它无所不在的反讽，”在这部伟大的小说中，反讽无处不在，渗透进了小说的每一个角落。R.G.利拉德在他的《哈代和康拉德作品中的反讽》一书中这样说到：“要想列举《诺斯托罗莫》中所有的反讽，需要将整个故事重新叙述一遍”(50)。对小说中反讽的解读即是对小说各方各面综合的一个解读。

《诺斯托罗莫》中，多股主线并存，小说中人物多达二十多个，主要任务也有六七个。他们各具志向，代表了社会的一个横断面。本文将主要以诺斯托罗莫和高尔德为代表，对小说中的人物塑造中存在的反讽进行研究。。

小说以诺斯托罗莫的名字命名，初读小说，读者会以为诺斯托罗莫是当仁不让的主角，中心人物。而事实却是相反的。诺斯托罗莫的确是贯穿小说的角色，但是他却从来没有登上过中心舞台，这个萨拉科人们口中的英雄，却始终跑着龙套，扮演着利益集团的工具。这个人们虚构的传奇英雄却反转成了一个除了响当当的名号之外什么都没有的单薄人物，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英雄气质。他的主要品质其实只是忠诚以及虚荣。正如老乔治的妻子临死前骂他是傻瓜：“从那些丝毫也不关心你的人嘴里讨上几句漂亮话当做报酬。”实际上，简单虚荣的他自始至终也不能理解萨拉科复杂的经济政治纠葛。正如康拉德在写给Cunnin ghame Gran ham的信中承认：“事实上，诺斯托罗莫什么也不是。他只是一个此类虚荣的水手的代表。只是“人民”的一个浪漫的代言人。”（Guerard32）

如果只是简单的虚荣，诺斯托罗莫这个人物就不会这样有力。具有反讽意味的是，随着小说情节的发展，整个事态最终证明他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他出生入死的保护银锭的行为其实是毫无意义的徒劳。对事件的结局毫无影响。而且，这个曾经简单却光明磊落活在众人面前的人物因为这些银锭而滑入了秘密的深渊。而这个简单脆弱自以为是的人却根本没有准备好面对这种状态。他完全被银锭捆绑住，无法挣脱物质利益这个牢笼，以至于也无法带着深爱的吉赛尔远走高飞，最终被误杀。

哈康·薛瓦利埃认为：“每一种反讽的基本特征都是事实与表象之间形成的对照。”（42）这一个观点也完美的切合了D.C.米克的论述。米克把事实和表象的对照作为了反讽的重要要素之一。诺斯托罗莫这个人物就完美的证明了这一点。正如上述分析，表象上，诺斯托罗莫是一个人民的英雄，他形象高大，无所不能，他的名字让城里所有的歹徒闻风散胆，城里的乞丐只要看到他就会立刻瘫倒在他面前。他只身救回里比厄拉总统，他只身对抗一群乱党。这一切的一切都证明着他是一个正直，勇敢，无所不能的民众景仰的一个大英雄。可实际上呢，他只是一个虚荣的腹中空空的可怜虫。他被统治阶级利用达到他们的政治目的，却对他的死活毫不关心。他是个为了名声却不顾身边最亲近的人的虚荣鬼。到最后居然沦为窃银贼。在丢掉了名声之后，他又被物质利益所俘获，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可怜虫。更有甚者，被最欣赏他的人，他爱人的父亲所误杀。诺斯托罗莫人物中表象和事实的对比，使他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反讽的人物。这个反讽人物的塑造也完美的揭示了康拉德的历史观。在人类的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真真正正的伟大的英雄。剥去所谓的英雄的外壳，剩下的只是任性在直面弱点直面诱惑时所表现出来的无能为力，表现出来的虚无。这正如虞建华教授评价康拉德的历史观所言：“不存在历史上真正的伟大，没有真正的英雄主义。他只想揭示虚构的外表与本质之间的巨大反差。”（9）而反讽的使用更加深刻和明显的塑造了这个外表和事实南辕北辙的人物。

另外一个小说中真正的主要人物是高尔德。同诺斯托罗莫一样，查尔斯·高尔德也是一个虚假的英雄。高尔德是一个彻头彻底的“死心塌地的理想主义者”（163）。他生长在欧洲，却被父辈所影响，来到了苏拉科。他希望通过物质利益给当地带来安定和繁荣，带来欧洲式的文明。实际上，他的理想是经过包装的资本主义殖民主义想以及物质利益至上的信仰。然后，具有反讽意味的是，为了实现心中崇高的理想和信仰，为了实现自己的主张，在萨拉科的政治环境中，高尔德别无他法，只能采用与高尚理想截然相反的卑鄙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他只能用贿赂来为自己的理想铺平道路。理想主义中掺杂着堕落，掺杂着与他自己目的背道而驰的成分：道德的沦丧。在追逐梦想的过程中，他所期望的事情却在朝着相反的方向前进着。而在这个过程当中，本来只把银子，这个物质利益最直接体现的物品当成实现目的的手段的人，自己本身也逐渐沦落成了对银子，对物质利益本身狂热追求的人。这个深信自己灵魂正直的人，这个一心想要实现高尚理想的人，结果发现，自己从银矿的主人变成了银矿的奴隶。最终只是婚姻不幸，理想破灭。一个妄图拯救别人的教士最后却变成了吸血鬼。

高尔德在苏拉科所做的一切，他为了实现自己崇高理想的整个事件完美的契合了D.C.米克关于事件反讽的论述。事件反讽的受嘲弄着高尔德对苏拉科的安定和繁荣有着明显的依恋，他不顾父亲临终的劝阻而只身来到苏拉科只为实现自己父辈未尽的报复，只为改变不可能。他把实现这一切都压在了物质利益上。可是始料不及的是，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控制，他一切的计划，一切的期盼发生的事情却在他以物质利益为手段去回落别人的时候发展的反转。他正在做的事情与他的目的背道而驰。他希望用物质利益换来的安定和繁荣正在被物质利益本身所摧毁。他最终的确获得了他企盼的物质利益，却发现他自己抛弃了不可或缺的东西。当然，他自己也变成了自己不愿意变成的人。高尔德自恃高明，可是在读者看来，他却是一个受嘲弄的无知的人。他妄想着发展资本主义带来殖民地的安定，这一切都只是徒劳和无意义。从一开始他踏上苏拉科的舞台亮明自己的身份和目的，读者就已经对结果心知肚明。他越努力，越表现的对结果不了解，反讽的力度就越大。

通过对小说中人物错综交织的描述，如他此类小说一样，康拉德主要关注的是这个半殖民地上层社会的欧洲人和少数欧化的当地贵族，同时，其他的类型化的人物也代表着组成社会生活的各个不同的权利集团。康拉德通过对各种方式对人物形象进行塑造，使得他笔下的主要人物都沾上了反讽的色彩。然而，在这庞杂和各具特性的背后，几乎小说中所有的人物都有一个相同点。他们被放置在自然主义小说中不断设置的艰难的情形下。在《诺斯托罗莫》中，所有的人物都自觉或者无意识的在为创造一个和平稳定繁荣的柯斯塔瓜纳而努力着，然而，文中的结尾却在读着的眼前展示了一个悲观的结局：暗潮涌动，新一轮的暴乱又在孕育，萨拉科，柯斯塔瓜纳永无宁日。所有的人物的努力都是白费，所有的文物都要经历失望，承受理想破碎的失望。总之一句话，有价值的人类活动在这艰难的环境下似乎变得徒劳。而这种社会与个人，主观和客观之间不能解决的矛盾，在康拉德的笔下转化成了一种总体反讽。小说中的主人公在残酷的现实中，面对的不可知的未来，既无能了实现自己的理想，又没有能力抵挡的住诱惑。一切种种的努力在人们所无法控制的神秘力量的操控下被逼入了绝望的境地。到最后，这一切造成的是道德的堕落，人性的丧失。总体反讽更加深刻的表现了人在面对冷漠的宇宙时的无助和屈从感，孤独甚至是绝望，痛苦以及愤懑。当然，康拉德并不是让人们被动的接受小说中的悲观主义，而是唤醒着人们去反思，去发觉。

正如利维斯所说：“总的来说，我们从外面看人物，只看到了他们属于反讽的类型---人物在高大的山峰和海湾的映衬下，就像是公开表演的戏剧中那些作者徒劳无益的事情的人物”（201）。小说中无处不在的反讽体现极致的体现在了对人物形象的塑造和处理上。这让《诺斯托罗莫》更加充满了张力。

[1]Chevalier,Haakon.TheIronicTemper:AnatoleFrancean dhisTime,NewYork:OxfordUniversityPress,1932.

[2]Conrad,Joseph.Nostromo.NewYork:DoverPublicatio ns,Inc.,2002.

[3]Guerard,AlbertJ.Conrad:theNovelist. London:OxfordUP.,1958.

[4]Leavis,F.R.TheGreatTradition. London:Chatto&WindusLtd.,1960.

[5]Lillard,R.G.“IronyinHardyandConrad”PMLA,V ol50,No.1(Mar,1935).NewYork:ModernLanguageAssociati on,1935.

[6]Mclauchlan,Juliet.Conrad:Nostromo.London:Edward ArnoldPublishers,1969.

[7]Muecke,D.C.TheCompassofIrony. London:Methuen&Co.Ltd.,1969.

[8]D.C.米克.论反讽[M].周发祥译.北京:昆仑出版社，1992.

[9]虞建华:“解读诺斯托罗莫表现手法、人物与主题(代序)”,诺斯托[M].罗莫约瑟夫·康拉德著，刘珠还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1.

[10]约瑟夫·康拉德.诺斯托罗莫[M].刘珠还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