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为何纪念穆藕初

沈祖炜

穆藕初先生逝世70周年了。很多学者开会、著文纪念他。那么穆藕初究竟是何许人？

穆藕初去世时《新华日报》说他“赍志以殁”，“一生奋斗的历史正是中国民族工业的一部活的历史”，“以六十七的高龄，还尽瘁与抗战中的经建事业”。文章对他以“民族工业家”相称。

1944年2月，国民政府发布褒奖令，称其为“农产促进委员会主任委员”、“先后任工商实业两部常务次长及农本局总经理等职”。评价也颇高，但认定他为政府官员。

冯玉祥唁函称其“道德文章，为世所仰”，邵力子诔词“学专农工，式是先觉”，均视其为学问家。

毛泽东曾经称他为“新兴商人派”、“上海体面商人”。

在近现代经济史研究中我们也一直把穆藕初看做中国民族资产阶级的代表性人物，称其为民族资本家。

随着历史研究中思想逐步解放，对穆藕初评价的褒义成分渐渐加大，称他为企业家、实业家、爱国实业家、实业管理家、教育家、儒商等等的，大有人在。当然，既然是以褒为上，就没有人再像“文革”中那样强调他是“国民党政府的高官”。

那么，对于穆藕初究竟怎样认定身份才妥贴呢？我以为，应该摒弃简单地以阶级分野、政治分野来给人定性的思维方式。

穆藕初当过花行学徒、小职员，当过海关职员，师范学校教员、学监，铁路公司警务长；1904年与马相伯、黄炎培等结交，发起“沪学会”，传播新文化新思想；1905年投入抵制美货运动；1909-1914年赴美留学；学成归来，投入创办企业的实践。穆藕初创办德大、厚生、豫丰三家纱厂，发起上海华商纱布交易所、中华劝工银行、华商纱厂联合会，与东南大学合办十余家植棉试验场。他还著书立说，著译作品有《植棉改良浅说》、《工厂适用学理的管理法》、《中国棉纱布业指南》、《军火商人》等。他参与各种社会活动，如1922年作为中国代表团首席代表赴旧金山出席太平洋商务会议；“一·二八”时期为上海市民地方维持会的中坚；“八一三”后供职于上海救济委员会。他还热衷于教育事业，1917年参与中华职教社的兴办，并为中华职业学校提供经费。1920年出资5万两银子，资助优秀人才出国深造，受惠者有罗家伦、方显庭等20余人。三十年代创办了穆氏文社、位育小学、位育中学。他还热心资助传承昆剧事业，出资成立“昆曲保存所”、“昆剧传习所”。穆藕初在1928年以后在国民政府里供职，基本上是个专家型官员、技术官员，推进了农业、纺织工业的技术进步。抗战时期他亲自试制成功的“七七纺机”得到广泛推广，支持了大后方和根据地的生产建设事业。他办企业，不局限于自家企业的盈利得失，而是着眼于实业救国的大事业；他学来西方企业管理的理论，不局限于理论的解读，而是致力于中国企业管理水平的提升；他热心社会公益活动不是为企业做广告，而是真心实意地助学济困，弘扬文化，造福桑梓；他为官从政，不是做官当老爷，而是参与国家的经济发展事业和抗日战争的民族大业。他一生廉洁，从来都是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凡是有益于公众的事情，他总是慷慨解囊。

综观穆藕初的一生，可谓丰富多彩，事业涉猎范围广博，而且干一行精一行，干一行成功一行。说他是什么“家”，都行。但是都无法涵盖他的全部业绩，且有以偏概全之嫌。

我以为，只有民族精英、中华先贤的称呼，才足以表达穆藕初的历史地位。

所谓民族精英，乃是中华民族的优秀分子，自古以来，在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领域都有这样的精英，他们是大智慧者、大行为者、大成就者，他们为中华民族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人民将永远尊敬他们。

所谓中华先贤，也是古已有之的。他们往往以道德情操、历史功绩昭示后人，子孙后代将其奉为楷模。他们满腔家国情怀，有很高的道德追求。“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使他们无论顺境逆境，都能进退自如。“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人生修为，使他们脱离小我，成为蓄天地之正气的君子、贤人。

穆藕初正是这样的一位民族精英、中华先贤，值得我们永志不忘。从纪念穆藕初，我们应该得到启示，对于许多历史人物的评价，要注重其对国家民族的贡献，而绝非其他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