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得”和“不得不”的用法辨析

李泽琴

（兰州大学文学院，甘肃兰州730000）

“只得”和“不得不”的用法辨析

李泽琴

（兰州大学文学院，甘肃兰州730000）

副词“只得”和“不得不”均表示动作行为的执行违背了行为人的意愿。但是两者的语义环境却是不同的：前者是基于选择的多元化，而后者则是对外力强制下执行动作的将就［1］。因此它们在用法上也呈现出了一定的差异。

“只得”；“不得不”；句法语义

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中认为，“只得”是副词，与“只好”同。“不得不”表示客观情况迫使这样做，后面必带动词短语或“这样、如此”一类的词［2］。当然，除了副词，“只得”还有动词的用法，而本文只研究“只得”作为副词的用法。副词“只得”和“不得不”均表示动作执行的非意愿性，但两者就分布上却存在着细微的差异。我们通过南开语料库，对两者的用例进行了比较分析，并解释其中的语义制约因素。

一、句法组合情况

“只得”和“不得不”既然作为副词，在句法功能上只能做状语，修饰谓词性成分，但在具体的组合上却呈现出不同的选择：

（一）谓词选择限制

第一，就所修饰动词的类型来看，“只得”和“不得不”均可以与行为动词组合：

（1）洪司令员的命令，我只得服从！（老舍《西望长安》）

（2）他的步子不得不放慢，渐渐端详起四周的奇景。（余秋雨《庙宇》）

与“只得”不同的是，除了行为动词，“不得不”还可以与心理动词组合，表示对必然性的肯定［3］：

（3）事后，我才不得不佩服支书的精明和周全。（吕新《圆寂的天》）

（4）这晴天霹雳，使人不得不怕，又无从怕起。（萧乾《血红的九月》）

（5）看街上槐叶变色，我不得不追念去年的重阳了。（孙福熙《出游》）

心理动词往往是无意的［4］，因此相关心理活动的产生为行为人所不能控制，无选择的余地，其执行便多呈现为一种将就。

第二，“只得”的谓语动词可以灵活地受“由+宾语”的修饰，而“不得不”在此则比较受限：

（6）老板无可奈何，只得由他住下。（冯骥才《一百个人的十年》）

（7）到无可奈何时节，只得由它化作血丝飘出来。（许地山《无法投递之邮件》）

第三，“只得”常常与“V了+宾语”组合，“不得不”则多用“把+宾语+V了”的形式：

（8）但周总理坚持要付钱，公园里的同志只得收了总理三元七角钱。（北京日报1997—01—10）

（9）安泽民一看事情败露，只得在拒赔书上签了字。（北京晚报1997—01—16）

武惠华指出，“不得不”表示做某事的不得已，因此多与把字句组合［5］。相比之下，“只得”侧重于选择的不如意，对动作行为的处置性比较弱。

（二）修饰语及其他同现成分的限制

第一，“只得”不能进入强调句中，但“不得不”可以：

（10）她们是不得不笑的，你不能责备她们。（靳以《大城颁》）

（11）谢全新无奈地说，我们是不得不用老的。（北京日报1997—05—27）

第二，“只得”不能受“实在、确实、的确”等强调性副词的修饰，而“不得不”有此用例：

（12）他很少到亲戚家应酬。实在不得不去的，他也是到一到，喝半盏茶就道别。（汪曾祺《鉴赏家》）

（13）如果部下一个一个被打倒的话，他确实不得不出面，这真是有道理。（田中芳树《银河英雄传说》）

第三，“只得”很少与“但、却、而、还”组合，“不得不”与此类词语组合则比较灵活：

（14）蒙毅明明知道始皇是明知故问，但不得不硬着头皮言明。（李约《秦始皇大传》）

（15）他原想一切都替秀秀办好，现在却不得不让她来应付这一切了。（礼平《小战的黄昏》）

（16）文博士极不愿进去，而不得不进去。（老舍《文博士》）

（17）可是方鸿渐迫于苏小姐的恩威并施，还不得不常向苏家走动。（钱钟书《围城》）

第四，“只得”和“不得不”都可以与“最后”组合，表示动作行为的实际执行：

（18）最后只得打电话给城镇医院。（汪曾祺《皮凤三楦房子》）

（19）真的，人人头顶那儿都往上冒烟，最后不得不往上泼水。（张炜《柏慧》）

但“不得不”还可以与“最终、终于”等词共现，体现出动作行为执行的必然性和不可选择性，“只得”无此用例：

（20）这名商贩最终不得不承认他出售的不是什么水莲花，而是从山里挖的草根。（北京晚报1997—05—27）

（21）因为有此因缘，就逼得高大头终于不得不把他的房子楦一楦。（汪曾祺《皮凤三楦房子》）

二、语义环境分析

第一，武惠华指出，“不得不”的语义环境是：首先语境中已经存在或明显暗含着可以不做某事的合理性，其次是有一个客观情况X，X从情理上否定可以不做某事，主语根据X，否定语境中“能不X”的命题，从而被动地完成动作［5］。可见，“不得不”强调的是动作行为的执行具有强制性，行为人只能被动地接受。相比之下，“只得”也表示了动作行为对行为人意愿的违背。但后者不是强调不做某事的合理性，而是对多个选择进行了比较，但最后因客观原因只能选择性价比最低的选择，并且这种选择是违背自己意愿的，即是没办法的办法。我们因此可以将“只得”的语义环境总结为：语境中蕴含着行为人可以有多种选择，但客观情况排除了多选性，而使得行为人只有一种选择，并且这种选择对于行为人来说是意愿性最低的。“只得”和“不得不”在语义环境的差别比较明显地体现在了两者的分布上，一般来说，“只得”可以与“无奈、没办法、无法、没奈何”等共现，而“不得不”则少有这样的用例：

（22）黄家人无奈，只得一家人轮流接电话。（北京晚报1997—12—24）

（23）“没办法，只得找人把他捆起来，用车拉到了那里……”（张炜《柏慧》）

（24）店铺生意萧条，经营不断亏损，无法只得申报歇业。（北京晚报1997—10—21）

（25）没奈何，只得继续在千斤顶上动脑筋。（北京晚报1997—10—28）

有时候，这类词语并没有显性地与“只得”组合，但相关的语境却暗含着这层意思。因此，我们往往可以在保持句义不变的情况下将此类表达加以恢复：

（26）忽然发现钱包不见了，老两口（没办法）只得扫兴而归。（原句引自北京晚报1997—03—23）

（27）每到考试时，我很害怕，（没办法）只得死记硬背一些曲谱，以便蒙混过关。（原句引自北京晚报1997—03—28）

此外，“见不能X，只得V”中的“只得”不能替换成“不得不”：

（28）见桥不能通行，只得绕道。（北京日报1997—01—18）

（29）日军见虽经多次进攻没有占着什么便宜，反而死伤甚众，只得放弃进攻企图，撤走了。（人民日报1995—07—20）

第二，虽然“只得”和“不得不”都表示行为的执行有违行为人的意愿，但是两者的意思却存在着差别，前者意为“只能这样做”，而“不得不”则表示“必须这样做”的意思，因此，“只得”相比“不得不”缺少［+强制性］这一语义特征：

（30）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李约《秦始皇大传》）

（31）人在外，不得不妨。（北京日报1997—04—08）

同时，我们也注意到，“只得”表示行为人执行不执行某一项行为其实存在可选择性的，这时，如果不执行某一项动作行为，就无法实现行为人的某个目标：行为人要干X，但客观情况Y使得X的实现只能通过有违行为人意愿的方式Z来实现。假如行为人不想采用Z，那么X就无法实现，Z是实现X的唯一方式，比如：

（32）众多小贩云集桥上摆摊设点，行人只得从中间艰难穿行。（北京晚报1997—11—30）

（33）果农对葡萄市场行情不了解，只得听水果贩子的摆布。（北京日报1997—12—24）

（34）我们三人就是没有找到吃饭之处，只得买了几袋方便面。（北京晚报1997—03—31）

“选择A，就意味着选择B”，反之，不选择B也就表示不选择A。“不得不”则不能对客观情况进行选择，因此，语境中也就没有蕴含选择的多向性，相应地，行为人对制约动作执行的客观情况不具强有力的可控性，“只得”则不是如此：

（35）许四海只顾闷头忙手里的活，不理她。金萍珍只得给他淘米烧饭，又杀了黑鱼熬了一锅汤。（北京晚报1997—12—04）

（36）售货员提出请他去质检部门检测，小伙子表示无论如何要马上换一双，售货员只得换给他一双新的。（北京日报1997—05—09）

（37）流苏本来天天是出去惯了，忽然闲了下来，在徐太太面前交代不出理由，只得说伤了风，在屋里坐了两天。（张爱玲《倾城之恋》）

在以上例句中，行为人可以有其他的选择，比如金萍珍不去给许四海淘米烧饭，售货员可以不给小伙子换鞋，流苏也可以不说伤了风等。动作行为的执行并没有强制性。但行为人在客观情况之下还是做了选择，只不过这种选择不如意。

三、结语

通过以上比较，我们可以总结出：“只得”和“不得不”都表示动作行为的强制执行有违行为人的意愿，但是区别在于，“不得不”表达的是动作行为的不得已，而“只得”则强调的是选择（即动作行为的执行）的不如意。正是这种语义上的不同造成了两者在句法组合方面的差异。

［1］郭珊珊，沈敏.“不得不”与“必须”的多角度辨析［J］.云南师范大学学报，2008，6（2）：60—64.

［2］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155—156，679.

［3］全君君.“不得不”与“不能不”语义对比分析［J］.现代语文，2011（8）：66.

［4］张万禾.意愿范畴与汉语被动句研究［D］.上海：上海师范大学，2007：7.

［5］武惠华.“不由得”和“不得不”的用法考察［J］.汉语学习，2007（2）：91—96.

［责任编辑、校对：裴思愔］

Analysis on the Uses of“ZHI DE”and“BU DE BU”

LI Ze—Qin
（The School of Chinese，Lanzhou University，Lanzhou 730000，China）

“ZHI DE”and“BU DE BU”both express that performing some particular acts violates the will—ingness of the performers.The context presuppositions of the two adverbs，however，are different.The former is focused on the diversification of choices while the later conveys the reluctance of the performers under the oppression of certain force.Therefore，they show some differentes in usage.

“ZHI DE”；“BU DE BU”；syntax and semantics

H146.2

A

1008—9233（2014）02—0052—03

2013—11—26

李泽琴（1990—），女，甘肃白银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现代汉语句法语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