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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一个复兴“说书人”传统的方言作家

2014-01-09顾玥

人物 2014年12期
关键词:说书人普通话方言

顾玥

人物 = P

金宇澄 = J

P:2014年最让你欢喜的场景是什么?

J:9月我有了孙女—走进医院的病房,我才忽然体验到一种特殊的非常愉快的心情。去病房的经验从来是心情低落的,甚至是逃避,只在这一刻,理解到了我探望的不是病人,不是去探病,是看望一种亮光,新生的光彩,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再灰暗。

P:如果你有一个机会,可以在2015年的第一天跟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在任何一个地方共进晚餐,你会选谁?选择哪里?

J:选我父亲,我希望和他重逢。我们可以在苏州“得月楼”午餐,他是苏州人,去年夏天过世,他的经历和表达都非常精彩。

P:在你的专业领域里,谁现在突然站在你面前会让你从沙发上跳起来?为什么?

J:那得有一大串的名单,其中最让我惊讶的,应该是天才小说家《红色骑兵军》的伊萨克·巴别尔。他直到狱中,仍在修订他的小说,希望能够写完。他在1930年代被苏联当局枪决,外界直到近年才知道他的死讯。

P:如果在2014年末,你有机会在全国人民面前作一次演讲,你会讲什么主题?

J:呼吁政府,花大力气下大决心,改善我们的环境,包括全面实行西方发达国家,比如日本的废品回收制度,包括城市目前的垃圾处理,“干湿分离”等等,现在都是表面文章。

P:如果在2015年,你有机会修改或增删本国的一条法律法规,你会怎么改?

J:取消独生子女政策。

P:北方方言区的作家用方言写作,读者都比较容易接受,而南方作家的方言作品就相对很少或传播度不广,你认为这是语言本身理解难易的问题还是普通话统治的结果?

J:统一的普通话教育之前,南方作家的母语个性,呈现了最为丰富多彩的表现,转入以“北京话为基础”的普通话统一教育,显然约束了南方语系的“活文字”,约束了南方作者第一语言的小说思维。方言的“难解易懂”,还在于文化重心的转移,只有在吴语小说《海上花列传》中,我们才可以看到方言怎么说,作者就怎么写,“我手写我口”,处于自由语言时期,作者有高度的自由和自信。就读者而言,当下几代人统一受教育一种话语,人们辨别方言的听力和阅读,是大为减低了的—时代背景不同了,《繁花》在沟通方言的“难解易懂”方面,需要做更多的、更艰苦的沟通与改良。

P:你的小说《繁花》以上海方言写作而成,又秉承“说书人”这一派的经典叙事传统,你也一直从中汲取养分。而现在的年轻作家大多受西方叙事话语体系影响较大,如此该如何找到自己的独特腔调?

J:我去了今年的巴黎书展,感觉像走进法国水果店—所有的水果都可以是法国产,他们什么都不缺—反观我们的书展,满眼都是进口“水果”,是不是我们进口太多了?百年来都这样,我们真需要那么多进口吗?至少在文学语言上,进口产生的“翻译腔”深度影响了本土的文字生态,你说的现象很明显,记得某80后作者的来稿,完全是一部翻译小说的语态了。因此传统影响力对于当下非常重要,西方理论也这样认为“假如一旦无力,要到传统中寻找力量”。外来作用形成的文字无力感,可借鉴传统元素,寻找本土的支撑。

P:与1985年你刚开始写小说时相比,20多年的小说编辑经历对你自身的写作有哪些影响?

J:积累了小说方法的无数疑问,这个角度,是很多好作家、好评论家不清楚的,他们不在这位置上,只有第一线小说编辑清楚和明白:小说编辑更多的是看大量的普通来稿,我因此很了解当下创作的基本面,普遍存在的文字倾向,清楚目前的概况。从一定意义上讲,这部小说是为我的普通作者写的,告诉他们,写作有不同的办法。

P:挑多了别人小说的毛病,转变角色从俯视的评判者转为创造者,你是如何突破“不敢写”的忌惮的?

J:应该是话本样式的策动吧,挤在一起讲话的方式,少用西式标点的方式,包括网络初稿的环境影响,积累的大量疑问等等,我写了这部书。其实我们过渡到西式阅读的所有习惯,只有一百年的历史,曾经的中国文本,都由读者自家圈点,这个变化在时间上真是难以想象的。引发我兴趣的就是—当下的小说形态和旧文本之间,是否还有表现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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