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梦想的飞行员
2013-12-29张亚威
恩斯特·乌德特的经历也许是王牌飞行员中最为奇特而绚烂的,他是一位真正追逐梦想的人,并为他的梦想付出了一切。
英雄前传
1915年12月一个昏暗的早晨,一架福克单翼战斗机孤独地在云层上方徘徊。一名年轻的菜鸟飞行员挤在狭小的座舱里忍受着脸上防冻油的刺鼻腥臭,这是西线福斯科斯战线平常的一天。这个年轻人缩在他温暖的飞行夹克里寻找着他的第一个猎物。
突然,他的眼睛瞪得滚圆,在看似空无一物的广阔天空中闪过一点银光。它从西面飞来,迅速接近。敌机!菜鸟的脑袋一片空白,他忘记了所有的训练课程而只是和越飞越近的敌机迎头撞去。等到距离很近时,他才看清敌机:这是一架外形奇特的法国考顿G.4侦察机,在两个引擎之间端坐着飞行员和侦察员。
他想去按机枪射击按钮,手指却因为恐惧而不听使唤。他的嘴唇发干,眼看着第一场实战就要大出洋相!法国飞机近得可以看清他的脸,菜鸟尽力稳住抖动的拇指想把它放在按钮上,但他的肌肉还是紧绷绷的——是作选择的时候了:杀掉对方,要么被对方杀死。
但是敌机已经进入射击盲区,他全身的血液凝固了,恐惧笼罩着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他只能无助地盯着敌机。一秒钟后,他的耳边响起了爆豆子般的枪声,福克飞机剧烈地晃动。他的面颊遭到了一下重击,护目镜被扯得飞了出去,爆碎的风挡玻璃在他脸上留下了几道血印。法军侦察员紧握机枪还在不停的扫射,菜鸟一个半滚倒转摔进旁边的云层。他跌跌撞撞地回到机场,接受了简单的医疗护理之后就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锁上了房门。
他渡过了一个不眠的夜晚,为自己的胆怯和愚蠢而深深地自责。
这就是20世纪最值得纪念的一位伟大飞行员的开场白。这位年轻菜鸟名叫恩斯特·乌德特——第一次世界大战德军二号王牌、一位极具飞行天赋并以他绚丽夺目的飞行特技征服过无数观众的奇才、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德国空军大将。他的生平喧闹而多彩,充满了冒险精神、求知欲望和令人扼腕的悲剧。
1896年4月的一个星期天,居住在法兰克福的德国妇女葆拉·乌德特产下了一个男孩,取名恩斯特。根据该地的传统,星期天出生的孩子被认为是幸运而无忧无虑的。看来这种说法凑巧在小乌德特身上应验了:在他还是婴儿时,全家搬迁到了德国南方巴伐利亚的慕尼黑,这里的居民爱好豪饮与歌舞,这样的生活环境造就了小乌德特活泼开朗的性格。
乌德特从小反应敏捷、思路清晰,爱作白日梦。也是从这时候起,他就迷上了飞行。乌德特和同学们制作模型飞机,这帮初中生甚至在1909年组织了一个“慕尼黑航空俱乐部”。他们常到附近的奥托飞机制造厂观看飞机生产和试飞,还到一个陆军飞艇基地看过真正的飞行训练。最后,对飞行的强烈渴求促使乌德特决定给自己做一架能飞的滑翔机。他和朋友们用竹子和帆布搭建了这样一架丑陋的滑翔机。乌德特满怀信心地带着它爬上一座山丘,在那里他经历了生平头一次飞行事故:他的滑翔机在山坡上摔得粉碎。但他的梦想终于在1913年实现了,一位奥托工厂的试飞员带他进入一架“鸽”式单翼机(Etrich Taube)飞了一圈,乌德特被天空征服了。
在飞行竞赛出风头是乌德特真正的梦想,20世纪初的西欧经济欣欣向荣、人民安居乐业,正在迈向幸福生活。工业化生产发展迅速,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妙。可是好景不长,从1914年7月开始了持续4年的世界大战,随着奥匈帝国的军队踏进塞尔维亚,战火在欧洲蔓延开来。乌德特很想入伍,却在兵站被轰了出来:他身高只有160厘米,实在不够资格。
同年8月,当全德汽车俱乐部在招募摩托车志愿者时,乌德特前去申请并被接受。当乌德特通过了第一年考试时,父亲就送给他一台摩托车。乌德特与另外4个友人一起被派为第26符滕堡后备师(Wu rttembergischen)的摩托车传令兵。在一次传令兵任务中,乌德特的机车被流弹击中,肩膀也受了伤,乌德特人被送到了野战医院,而摩托车被带回修理。他试着跟回第26师,但因为该师已走远,乌德特就留在那慕尔的摩托车整备厂。在此期间,乌德特与来自绍尼飞行部门的人见面,并被劝说改作一名飞行观测员。然而在他收到来自绍尼的命令前,军队也废除了摩托车传令兵的制度,乌德特顿时无事可作。
乌德特试着重回战场,他这次选择进入空军,但无论是作为飞行员或进入飞机训练部都不被接受。乌德特很快发现,空军更喜欢招募那些有过飞行经历的人。乌德特通过小时候经常参观的奥托飞机工厂所有人古斯塔夫·奥托(Gustav Otto)的帮助,进行了私人的飞行训练课程,并花了2000马克在课程费用上。1915年4月末,乌德特终于获得了民用飞行执照,如愿以偿的加入了德国空军。
起初,乌德特与观测员尤斯丁尼乌斯(Justinius)中尉被编入第206航空营——一支侦察机部队。乌德特曾有一次驾驶阿维亚蒂克B.I双翼机遇到机翼张线断裂的事故,但他还是将飞机飞到了德军前线,而尤斯丁尼乌斯则撑住机翼和保持平衡。后来他们两人都获得了铁十字勋章,乌德特是二级,尤斯丁尼乌斯是一级。后来,乌德特因为摔了一架飞机而遭军事法庭审判,原因是他超载燃料与炸弹,导致飞机失控坠毁,但乌德特与他的乘客皆奇迹般的生还,因为此事乌德特被关禁闭7天。当乌德特一出禁闭室,马上随哈特曼中尉到贝尔福观察轰炸行动。之后在1916年初,乌德特被调到战斗机部队,成为战斗机飞行员。
乌德特被转到哈布塞姆(Habshelm)的第68航空营,等待他的是著名的福克战斗机。乌德特的第一次飞行并不顺利,他在起飞时就因为飞机机械故障而坠毁于机库。其后在一次编队飞行,乌德特开始了他的第一次空战,便是本文开头的那一幕。不过,这次失利反而更坚定了他成为一名飞行王牌的信心。他请机械师为他做了一架法军飞机模型,在地面反复模拟空中格斗,这种看似可笑的训练方式很快便见效了。
在第68航空营,乌德特飞上了著名的福克E.III单翼战斗机,这种飞机产量少、速度慢、格斗性能也不怎么样,但是它使用了一项革命性的新技术——机枪射击协调器。它可以通过这个机构将子弹从螺旋桨叶旋转的空隙之间向前发射而不必担心打坏桨叶。福克E.III战斗机顿时成为欧洲上空的恐怖杀手,使无数协约国飞行员血洒长空。这段日子被心有余悸的后人称为“福克灾难”。直到法国开发出轻便敏捷的纽堡(Nieuport)11型、英国制造出德·哈维兰(De Havilland)DH.2型后这种局面才得以扭转。
1916年3月18日,乌德特接到报告:2架法国轰炸机正接近缪尔豪森。他迅速钻进新型福克D.III飞机升空拦截。但是敌情报告就是一个大失误,不是两架,而是22架法国飞机组成的大编队出现在乌德特的视野中!
经过冷静地思考后,他从后方接近,始终保持上方的攻击位置仔细地搜索一个易于下手的目标,他找到了。突然间乌德特压下机头从日光中心直扑下来,他把油门加满,机翼张线发出恐怖的尖啸,几乎要被气流扯断。他逐渐逼近一架法曼F.40轰炸机,直到距离不足十米时才打出一串子弹,敌机立刻中弹起火。乌德特顺势拉起,目睹自己的猎物在浓烟中急速下坠——就在这一刹那,他领会了战争的残酷:一名法军侦察员从翻滚的飞机中被抛了出来并挣扎着摔向地面,这对他产生了不小的震动。
乌德特取得的第一个战果很快被确认,并因此获颁一级铁十字勋章,但这个血腥的记忆并不能使他愉快。1916年19月12日,乌德特在奥本多夫上空迎战英法轰炸机编队(由第124美国志愿航空队的4个小队组成,美国志愿者驾驶战斗机护航)并击落了一架法国“米其林”轰炸机,这是他的个人第2个战果。
空中缠斗
1917年1月,乌德特晋升预备役少尉。他的分队接收了刚从生产线上送出的最新型“信天翁”D.III战斗机,凭借着光滑坚固的胶合板机身、160HP梅赛德斯发动机和2挺施潘道机枪,D.III无疑是当时战争舞台上的天之骄子。随着新式飞机的换装,第15狩猎中队被调往更加激烈残酷的战场——香槟地区。
在这条战线对面,是德国飞行员最可十白的对手——法国“飞鹤中队”。乌德特分队面对的更是由法军王牌乔治·居内梅率领的精锐第3飞鹳分队。
新的战区和新式飞机使得乌德特能够找到更多易于下手的目标,他的战果稳固增加。2月20日,他迫使一架法军纽堡17型飞机摔在法军阵地上,但是飞行员皮埃尔中士成功地逃脱了,后来他成为一名战绩7架的王牌飞行员。4月24日,乌德特在与一架纽堡进行了短暂的缠斗之后以一串点射打得它凌空爆炸。5月5日,乌德特又在与协约国新型斯帕德V.II战斗机的首次遭遇中将其击落。
然而,令人痛心的是,除了乌德特与指挥官冈特曼(Gontermann),第15狩猎中队的其他人都战死了。冈特曼变得有些消沉,他对乌德特说道:“子弹的弹道全取于上帝之手,迟早也会击中我们。”其后乌德特申请调到远离战线的第37狩猎中队。在冈特曼被击落后三个月,乌德特意外地被敌机击落,24小时处于昏迷状态,乌德特后来说道:“这是一次很好的死亡体验。”
最后,乌德特的好友们、6位最早的15中队飞行员在空战和飞行事故中相继身亡,其中包括第一任中队长马克斯·莱因尔霍德中尉。乌德特不得不承担最令人悲伤的工作:给死者家属写信和邮寄死亡通知书。他在写给老友库尔特·格拉斯霍夫中尉的信中谈到:“我是第15中队的最后一个,在哈本森的那些人,他们都不在了。我要离开这里!或许会到你那边去。”(当时库尔特是第37狩猎中队的指挥官)。显然,战争对于这位21岁的年轻王牌来说,已经成为一场噩梦。
乌德特可能没有想到过,就在寄出这封信后不久,他将卷入大战中最为激动人心的一场空中决斗,这将使他终身难忘。
当时他正在例行巡航寻找协约国的观测气球。一个小黑点突然向他急速接近。乌德特很快辨认出斯帕德V.II型那短粗的机鼻,他紧靠在座位中进入战斗状态。两架战斗机按照惯例在对角冲刺后开始回转,寻找攻击对手的最佳位置。他们缠绕在一起,谁都无法率先进入攻击状态。很快乌德特意识到对面的法国飞行员绝非等闲之辈,他使出浑身解数拼命做机动都无法逃脱敌机的追赶,渐渐地法国人占了上风。他紧紧咬住乌德特并不时地进行点射。
在一次对冲时,乌德特想看看这位劲敌的模样,他看到的是对手飞机上涂有“Vieux Charles”字样。他的心一下悬了起来,没有一个德军飞行员希望看到这架敌机,这表示他正在和最伟大的法国王牌乔治·居内梅(Georges Guynemer)对阵!
不容他多想,一串子弹划过他的上机翼。乌德特顺势侧滑并一个桶滚终于飞到了居内梅的后方,在敌机进入射界的一刹那他按下了发射钮——但是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机枪卡壳!机会稍纵即逝,居内梅迅速拉起并再次进入攻击位置。不过,他并没有再向这位不走运的年轻人倾泻子弹,而只是向乌德特挥了挥手就加速消失在西边的天际。
乌德特深深地感动了,他在战后撰写的回忆录中对这场战斗作了详尽的描述。他也至死都没有忘记这位值得尊敬的对手——乌德特对此回忆道:“有几段时间里我忘了我的对手是居内梅,我的敌人,我似乎是和老战友在我们自己的机场上战斗,一位真正的骑士。”
但是从这以后直到1917年初夏,乌德特没有取得过任何战果。他用不间断的巡航任务来打发时间。终于,在6月19日他等到了期盼已久的调令。乌德特离开了第15狩猎中队,他梦想和光荣开始的地方。带着对死去战友们的无限思念,他来到了战线后方几英里处的第37狩猎中队。这个新的任命显然使他倍感兴奋。到8月底他的战绩飚升至9架。
11月,格拉斯霍夫中尉调任第38狩猎中队指挥官。于是在11月7日,乌德特接替他成为第37中队的中队长,同时获颁霍亨佐伦皇室勋章。
恩斯特·乌德特很快证明了他是一位优秀的领导,他花费很多时间训练新手,帮助他们提高空战水平。和很多王牌一样,他向队员们一再强调:准确致命的枪法比花哨的飞行特技要实用得多。不过,他本人的飞行风格却和他教给学员的观点背道而驰。
乌德特越来越懒散,他变得粗暴而嗜酒,经常半夜还醉醺醺地和女人鬼混。他喜欢在降落时耍花架子,下了飞机就换上时髦的行头,叼着香烟到处找姑娘。他好像对自己的生活没什么约束,为人处世很不成熟。他目无尊长,时常想出恶作剧来捉弄高级军官,而这在当时的德国军队几乎是不可想象的。要不是前线紧缺他这样的飞行王牌,恐怕早就被一脚踢出军队了。
在1918年来临时,恩斯特·乌德特已经成为了一位拥有16架战果的资深王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