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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非vs马里,法国缘何厚此薄彼

2013-12-29周谭豪

世界知识 2013年3期

近年来,作为大名鼎鼎的“非洲宪兵”,法国多次华丽登场,特别是2011年在阿富汗硝烟未散之时又大举介入科特迪瓦和利比亚,同时进行三场战争——这一“壮举”连号称“世界警察”的美国也自愧不如。奥朗德上任半年来,多次宣称“法国的非洲”(Francafrique)已成为过去时,但话音未落,法国大兵便从四面八方开赴马里,吹响了“反恐”的号角。当然,这一令人倍感熟悉的行动并不会让人觉得意外,但同处非洲、处境与马里当局极为相似的中非政府却免不了要在墙角默默地委屈——为何“先到”的人却遭遇了“迟到”的待遇?

怎么比都是中非“先到”

不论怎么比,中非问题都比马里问题资格更老、更危急,中非政府也反应更快,理应优先赢得军援。

政治上,中非的军事政变在先,对法关系基础更牢。现任总统兼防长博齐泽2003年3月就是通过军事政变在法国支持下上台的,而且其在任期间法军也曾出兵协助空袭反政府武装。相比之下,马里政变只是新鲜出炉。2012年3月21日,马里军人萨诺戈带领军队武装夺权,成立“民主复兴和国家重建全国委员会”,但未获爱丽舍宫支持。当年4月6日,该委员会与西非国家经济共同体(西共体)签署框架协议,同意将权力移交给时任国民议会议长特拉奥雷。19天后,新任总理迪亚拉才正式组建马里过渡政府。

军事上,中非局势更为危急。2012年12月10日,中非反叛组织联盟“塞雷卡”大举南下,夺取北部城镇恩代莱,随后飞速推进,截至12月29日已占领首都班吉东北160公里的锡布城,班吉危在旦夕。新年前夕,中非叛军再次扬言要进攻班吉,周边国家还有传言称叛军放出“屠城”狠话,威逼博齐泽交出政权。反观马里方面,2013年1月10日,马里叛军才攻占中部要地科纳。且尽管马里南北通道就此被切断,但就路程而言,反政府武装距首都巴马科仍有600公里之遥。

外交上,中非率先求援。2012年12月27日,博齐泽发表紧急讲话,“请求我们的法国朋友帮助我们击退叛军”。但爱丽舍宫对此予以拒绝,称法军“不会干涉中非共和国内政”。最终巴黎仅同意增派150人的伞兵部队“保护法国等欧盟国家的侨民”。戏剧性的是,2013年1月10日,当马里过渡政府总统特拉奥雷开口时,法国人当机立断答应了军事干预请求,“阵风”战斗机旋即出动,“薮猫”行动大幕就此揭开。随后,奥朗德不但宣布将投入2500名士兵(几乎是法在非州兵力的40%),还一再敦促联合国、欧盟、北约、美国等各方参战,推动西共体集结兵力达5800人,其热心程度让马里从政府到民众均感到受宠若惊。有马里当地媒体刊出“法国万岁”的标语,欢庆“救世主”降临。

“救世主”不是活雷锋

“救世主”的光环挺符合法国人推崇的普世价值,但即便不论中非与马里的先来后到,中非与马里同属非洲国家、法语非洲、法国前殖民地,还同是世界上最不发达的国家,其诸多共性也让人对法国厚此薄彼的做法颇为不解。但细细一想,西方的“救世主”偏爱马里而非中非定然事出有因。

马里处于法国西南方向能源通道的中心地带,这决定了其经济战略意义远胜中非。马里地处西非,北接阿尔及利亚和利比亚,南连塞内加尔、科特迪瓦等几内亚湾国家,东临尼日尔、尼日利亚,周围云集了大多数非洲产油国。而奥朗德政府在2012年10月宣布要在2025年之前将核能发电量占全国发电量比例从75%大幅减少至50%,同时页岩气开发又因成本、社会、环保等多方原因难以启动,法国的能源转型迫在眉睫,能源缺口如何弥补?环顾法国四周,东方能源通道因俄罗斯一而再再而三地“哄抬物价”,其发展空间实在有限;东南方向,中东乱成一团,美国人忙着战略东移,挡道的叙利亚一时还难以拔掉,伊朗的石油禁运乃是欧洲人自导自演;北极的能源供应还只是个概念。思来想去,还是法语非洲的老兄弟们靠谱儿。截至目前,非洲已探明的石油储量占世界总储量的12%,原油和天然气产量占全球总产量的比重超过10%。除了原油,这一地区还盛产钢铁、铝矾土、黄金、木材等各类资源,尤其是尼日尔西部地区(靠近马里)的铀矿提供了法国核电所需铀资源的1/3,现在其生产已因马里局势而受到影响。

马里处于萨赫勒地区安全缓冲带,居民宗教信仰结构在法语非洲中最为特殊,其安全战略意义远胜中非。该地区一向被法国视为“北非前院”与“黑非洲后院”间的一道栅栏,但近年来以伊斯兰极端势力为代表的各类极端组织活跃猖獗,尤以马里为最——马里近九成居民为穆斯林,但政府却由南方亲法国的基督教徒控制,加之少数民族众多,宗教不稳定因素极其强烈。且卡扎菲倒台后,众多武装分子携武器回到或来到马里,其中不乏长期接受美国军事训练、深谙北约战术的利比亚战争退伍军人以及与“基地”组织有千丝万缕联系的恐怖分子,他们反叛后,反政府武装战斗力大大增强。倘若马里果真极端伊斯兰化,那么不但非洲或将在众目睽睽之下出现一个恐怖主义策源地,还意味着法国精心布置的这道“栅栏”破了个大洞,届时极端分子将得以深入法国赖以生存的“自留地”,并加剧北非不稳定局势,欧洲移民压力陡增。

马里政府正处于转型之中,政治派别林立,军队四分五裂,急需法国借机整合各方势力,稳固亲法政府,重树“民主样板”。2012年下台的杜尔总统本就是法国长期力挺的标杆式领袖,本次军人政变没有高级将领、缺乏法国支持,故未如中非一般出现“当然领袖”;过渡政府成立以来,军队仍然对政府缺乏信任,加之一些忠于杜尔的部队向叛军倒戈,军心涣散,甚至各怀鬼胎;北方图阿雷格等各民族虽不愿与极端组织为伍,但也不愿接受一个宗教、文化代表性更低的政府领导。因而法国希望通过“薮猫”行动在驱逐极端分子的同时显示自身实力,向北方各族施压,迫其与政府对话,有条件地接受基督教政府领导。对于政府各派,则采取“四个一批”策略,即打击一批、拉拢一批、整合一批、扶持一批,尽快使国家机器回到2012年3月之前的“正轨”上去。

总之,“救世主”不是活雷锋,即便给力,也是既要“有因”又要“留名”,最重要的是借“必应”之名享受更多“贡品”。

管不管都难有“幸福感”

不论是否采取军事干预,巴黎对中非和马里都先后采取了相应行动,并颇有成效。

中非方面,2013新年前夜,奥朗德呼吁中非冲突双方停火,随后推动中部非洲国家经济共同体(中非经共体)敦促政府与“塞雷卡”举行谈判,并使当事双方赶在法国军事介入马里前签署了停火协议,初步达成妥协:中非政府将更换一位来自反对派的新总理领导联合过渡政府,政府成员亦将包括“塞雷卡”等各类政治、军事反对派,并将于一年内组建联合过渡政府、举行议会选举。至此,中非困局似乎告一段落,法国人又当了回隐形的“救世主”。

马里方面,法军已有1700人投入作战,联合国安理会宣布支持法国“反恐”作战,欧盟、北约等国际组织和美、英、德、俄、比等多国宣布将在情报、基地建设、军队训练及运输、物资等后勤保障方面提供支持。此外,阿尔及利亚同意向法军开放领空,还有几支北部马里的部落武装表示愿与法方合作清剿伊斯兰极端分子。在国际社会的声援下,法军及其盟军已有效遏制叛军进攻势头。1月18日,马里政府克复科纳,并包围了目前反政府武装离首都巴马科最近的据点贾巴利。同时,法军持续向叛军据点发动空袭,打击其重要基地和重要人物,扰乱其交通运输线。如不出意外,战局将朝着对法国有利的方向发展。

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正如中非与马里问题是在长期积累之后爆发,要切实解决两国政治危机绝不可能一蹴而就。在中非与马里,除了政府与反对派之间的矛盾,政府内部、反对派内部本身也都是派系林立。在已经停火的中非,如何落实停火协定,如何妥善处理武器收缴、利益分配、法律修改、难民安置等诸多问题均不易解决,更不用说连停火都遥遥无期的马里。何况政治问题仅是冰山一角,最不发达国家的经济现状、宗教信仰复杂、邻国局势不稳定、大国干预等都是引燃政治危机的更深层次因素。这无疑让法国人陷入两难:见好就收,不符合大国责任;迎难而上,恐怕又是一个泥潭。换言之,法国人管不管,中非和马里,还包括法国自己,都难有“幸福感”。

对马里“一见钟情”之后,法国将如奥朗德所说,长期承担起其应有的大国责任,还是如对利比亚般“再而衰,三而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