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坠入险滩,把每一天当成末日来相爱
2013-12-27
千里烽烟,芳草正娉婷
在遇到向萍婷之前,我从未想过,我脆弱的生命,居然也可以如此奢侈。
1991年出生的我来自四川省眉山市丹棱县,2011年7月考入四川省卫生学院药剂专业,担任班长。
2011年国庆节前夕的一天中午,我站在教室外,看对面教室里一群学姐排练节目。我羡慕她们,可以如此自由自在地舞动青春,不像我,因为有一颗与众不同的脆弱心脏,从来不敢运动,还得提防时刻都会造访的“死亡袭击”。
心尖肥厚性心肌病,一种罕见而凶险的心脏病,在全国只有50多例。这种至今无法治愈的疾病,相继夺走了我爷爷和父亲的生命,我12岁时也被查出此病,被医生断言只能再活两年。在毫无征兆地“猝死”过无数次后,我对医生的话深信不疑。两年后,我不忍看见母亲因为我的病继续伤心,便背着她,向华西医院寄去一封信,承诺死前将自己的身体和所有器官捐献给国家,一来是为了让母亲的爱子之心有所寄托,二来希望专家能通过解剖我的心脏,找到破解这种“心魔”的方法。
没想到,这封信竟引起了世人的关注。在众多专家中,成都第二人民医院心内科主任医师刘剑雄尤其热心,他是真正把我的病当做“心魔”来攻关的人,在他的持续攻研下,我的病情奇迹般地得到了控制,并得以重返校园。
我深知,我的心脏里埋着一颗定时炸弹,而我无法预知它何时被引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有限的生命里,活出无限的精彩。我学习吉他、电子琴、钢琴;高中时,我组建了一支在家乡小有名气的乐队,给各种庆典助兴;后来,我又考上了大学。
我以为我可以此生无憾了,直到看到对面教室里那个妙曼的身影,才顿悟到,我这烽烟弥漫的生命旅程里,还应该有一丛芳草才算完整。
她是领舞,身上散发出来的青春魅力,令我陶醉得想落泪。我那颗脆弱的心脏,第一次因为一个女孩而颤动。一连几天,我都准时地出现在教室外,一面假装晒太阳,一面期待她的出现。
抱着“给生命一个交代”的悲壮想法,我决心去追求她。我托最好的室友朱吉帮我打探她的情况。很快,情报收集到了:她叫向萍婷,与我同龄,明年毕业,也是班长,还是班花,身边有很多追求者。
朱吉对我好言相劝:“班长,你还是保重龙体吧,向学姐太优秀,我怕你伤不起啊!”
我最讨厌别人怜悯我的身体。这天,对面教室再次排练时,我径直走了过去。我的出现,让一帮女生窃笑不止,唯有向萍婷淡定自若。排练间隙,她微笑着走近我:“这几天,你一直在对面看,今天终于肯过来,一定有建议要给我们提吧?”
我的脸一下红了,怪不得她们会窃笑,原来目标早暴露了。好在向萍婷的话给了我台阶,我以前组建过乐队,有演出经验,我提出的建议,她们觉得很专业。我被允许以后天天去指导她们……
那个周末的晚上,女生楼下集聚了很多等待女朋友的男生,我夹在当中。只是,我知道,我和他们不同,他们有约在先,而我必须呼唤,我要等的女生才会走下来。我鼓起勇气高喊:“向萍婷!向萍婷!……”
一会儿,我看见美丽的向萍婷被一帮女生推了出来。她的脸上泛起了好看的红晕。
那天晚上,在明亮的月光下,我大胆地牵起了她的手。
生命险滩,能否峰回路转
我恋爱了。我只是想一了心愿,尝一回爱的味道,就知足了。可如今愿望已达,我却不肯清醒。没有人知道我有多留恋向萍婷的目光,每当她的目光投过来,我就感到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这年寒假,我回家过年,母亲很惊讶我有这么好的精神,我得意地说这是爱情的力量。母亲吓了一跳:“爱情?你可别害了人家姑娘,你告诉姑娘你的情况了吗?”我把自己的打算告诉母亲:“不用告诉了,她就要毕业了,就让我再享受一学期恋爱的滋味吧。”说完,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母亲顿时明白了,她知道我陷得有多深,叹声连连。
都说校园爱情迈不过校门,我以为向萍婷一毕业就会和我分手。2012年6月底,在她毕业前夕,我请她吃散伙餐。我故意想做得洒脱,可我对她的不舍一定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向萍婷却没心没肺谈笑自如,还说父亲在老家德阳给她联系了一家好单位,我顿时心如刀割。冷不丁,却听见她在问我:“你说,要是我爸知道我拒绝回德阳而要留在成都全是因为你,他会不会气得撞墙?”
向萍婷的话,让我欣喜若狂,原来她从来没想过要和我分开!可随即,母亲的话响在耳边,是的,我不能害了她。我决心将我的凶险病情告诉她。可我刚一开口,她就笑着打断了:“别说了,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让你寝室的哥们来刺探情报的时候,他就将你的病情告诉了我,希望我不要伤害你,可我发誓,我们相爱,与这无关。我爱你,也爱你脆弱的生命。”
我惊呆了。怕她对此病了解得太肤浅,就再三强调:我的病是基因遗传,所以我即使结婚也不能生育后代;最要命的是,我的病在全世界都无法治愈,这几年只是暂时得到控制,一旦复发,可能就是我生命的终点。而且我将发病时的状态描述得足够恐怖:“你知道吗,最长的一次晕厥时间长达十多个小时,没有任何意识,与死人没有两样……”
美丽的萍婷确实被吓坏了,她哭着求我别再说了:“我求你以后都别再说了,我说过,我爱你,与这个无关。你要是也爱我,请相信我!”
这个夜晚,我见识到了红尘里最勇敢最澄澈的爱情,而我,一个随时会死去的人,竟成了主角。我那么的不幸,却又那么的幸运。
萍婷毕业后,进入到成都锦江区一家药剂公司做药剂师。每个周末,她都会煲了营养汤,做我喜欢的菜,叫我过去吃。有时,她甚至会送到我的寝室里来,羡煞了一帮光棍哥们儿。
是萍婷的爱,让我明白,脆弱的生命也可以如此贪婪。就像歌中唱的那样,我可以“把每天都当成末日来相爱”。
我的“世界末日”,终于还是来了。
2012年11月9日中午,我去食堂的路上,突然眼前一黑晕厥在地……醒来后,我看到身边围满了老师和同学,还有一辆120救护车。医生已经对我采取了急救措施,告诉我晕厥了40多分钟,然后把我抬上救护车。这时,我看到了飞奔而来的向萍婷,是寝室里的哥儿们在我发病后第一时间打电话通知了她。她的眼泪,像小溪,从她的脸,淌到我的脸。她握住我的手,那么用力,生怕一松手,我就会被死神夺走。
我努力笑了笑:“没关系,这次算轻的,才40分钟。离我的最高纪录10个小时,还差得远呢。”
然而,我的乐观,无法改写命运的宣判。我被送进了成都第二人民医院,这些年一直把我的病当做课题来攻研的心内科主任刘剑雄,给我做了详细的检查。结果是,我的心尖部心肌比几年前又增厚了不少,已是正常人的4倍,导致心腔太小,泵出的血液根本无法支撑我的大脑需要。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手术的方式,切掉心室内壁的肥厚部分,但是风险极大,而且治标不治本,以后还会增厚,手术费也需要十几万元。
我平静地接受死神的宣判,我对刘主任说:“谢谢您这些年来给我治疗,让我多活了几年。我不想再手术了,只想再正式签一个协议,捐献我的身体和所有器官,一了夙愿。”
我真残忍,说这些话时忽略了向萍婷还在身边,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这时,母亲也赶来了。她心疼地给萍婷擦掉眼泪:“好姑娘,谢谢你照顾我儿子,只可惜,邱实没这个福气,不能让他再害你了……”
萍婷却倔强地说:“不,我要和他在一起。”母亲没再劝她,长叹了一口气。
在萍婷的“强迫”下,我继续住在医院等待手术。她则请了长假,发动同学、朋友、同事,为我募捐。为了让我开心,她还给我淘来一把二手吉他。我的歌声总会吸引无数的病友,每每这时,萍婷就显得尤其高兴。
“长亭外,古道边,寻梦的人路遥远,只为那一朝芳草碧连天。苦与乐,弹指间,就算千里是烽烟,我相信一切有峰回路转……”一曲《芳草碧连天》诉尽衷肠,只可惜,生命已坠入险滩,纵使芳草碧连天,只怕也难峰回路转。
苦与乐弹指间,爱要这样贪婪
我的预感很快被证实。11月15日,刘剑雄主任在给我的心脏做进一步检查的时候,我又一次晕厥……
事后,刘主任告诉我,这次幸好是在医院发病,要是在其他地方,我断断不可能再抢救回来。他还查出了更可怕的结果:我不光心尖肥厚到了极限,而且还并发了恶性心律不齐。这意味着,即使做手术,也毫无意义。
我依然很平静。我能做到这一点,不是因为我能割舍一切,而是觉得我已经够贪婪了,命运赋予我这般脆弱短促的生命,而我还是拥有过那么多的精彩,能用一场纯净的爱情给生命画上句号,我何憾之有!
可向萍婷显然比我更贪婪,她一定要和死神抢夺爱情。她去找了刘剑雄主任。回来的时候,她的脸上带着欣喜。我实在无法想象,都到这个地步了,她还能给我带来什么好消息。刘主任告诉她:我的病虽然无法治愈,而且丧失了做手术的意义,但还是有一个办法可以延长我的生命,即给我的心脏安装一个“自动复律除颤仪”。这样,我一旦发病,除颤仪就会自动启动,第一时间进行抢救,不至于让我呼吸停顿。但是我的病已经太严重,国内的除颤仪起不了作用,唯一的办法就是从美国引进一台,这需要10万美元,手术费还需要几万元……
我苦笑,摸摸她的头:“傻姑娘,别去折腾了,我的病已经将母亲拖得半死,我不忍心,何况,这是根本不可能筹得到的天文数字……”
我的话提醒了萍婷,她脸上的喜色一扫而光。
我怎么也没想到,第二天,萍婷却给我带来了好消息:在她的央求下,刘剑雄主任已答应尝试给美国这家器械公司发一封函,让对方尽可能地降低价格。
我对此并不乐观。可深爱我的萍婷,却愿意付出一万倍的热情去捉住这个机会。这天晚上,她伏在我病床上,流着泪写了一夜的信,30多页,写我们相爱的经历,写她对我刻骨的爱,包括对我脆弱生命的热爱。目的只有一个,请大洋彼岸的美国人民,救救她的爱人,救救她的爱情!她说,“他要是死了,我的爱情也死了……”
这封沾满萍婷泪水的信,连同刘主任的函,被一同发往了美国。
萍婷如此爱我,我不敢再抱丝毫的消极思想。我和她一起祈祷,期待着大洋彼岸传来的消息。
11月24日,一个像做梦一样的好消息从大洋彼岸的美国传来:鉴于对心尖肥厚性心肌病所做出重要贡献的刘剑雄主任亲自出面斡旋,并感动于我和向萍婷感天动地的爱情,这家医疗器械公司承诺免费捐赠一台植入式自动复律除颤仪给我!
我和萍婷喜极而泣。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对她的感激。只是暗自要求自己,应该像她爱我那样,贪婪地爱她——我要顽强地活下去,永不言死!只因萍婷说过,我活下去,我们的爱情才能活下去。
12月1日,除颤仪从美国运到成都。
12月3日,刘剑雄主任决定为我做手术,将除颤仪植入我的体内。术前,刘主任告诉我,这个手术本身同样存在很大的风险。于是,下午4点,在我的执意要求下,医院让成都市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送来了《无偿捐献遗体协议书》。签字后,我对向萍婷说:“如果手术失败,并不代表我死了。如果医学界能够通过我的遗体,找到治愈此病的方案,那么以后每一个被治愈的心尖肥厚性心肌病病人,都是我的化身,我的魂灵会寄托他们身上继续爱你。”
我不知道萍婷听进去没有,可以确定的是,在手术室门关闭的那一刻,我再没有丝毫的遗憾。
庆幸的是,手术很成功。我又一次趟过生命险滩。三天后,我被转入普通病房。萍婷昼夜守在我身边,贪婪地享受着每一寸光阴。直到这时,她才告诉我:其实,即便如此昂贵的除颤仪,也同样不能让我一劳永逸地活下去。除颤仪也是有生命的,救我一次,它自己的生命就会缩短一次。一个除颤仪只能救我5次,之后就必须更换新的除颤仪。
我并不沮丧。我懂她,她之所以告诉我这个秘密的目的,是要我活得再贪婪一些,要顽强地为明天的明天而活,为下一个、再下一个除颤仪而活……
2013年6月15日,在萍婷的精心照料下,我提前出院,回老家眉山疗养。直到这时,她才安心地回公司复工。
向萍婷陪我闯过了生命中最艰险卓绝的难关,眼下,她也有一道难关需要我陪她去闯——说服她的爸妈接受我。萍婷是父母的独生女儿,她知道父母绝对不会同意她跟一个随时都会死亡的男孩恋爱,所以至今也没敢对父母公开我们的恋情。
如今,我将我们的相爱经历公开,借此向萍婷的爸妈,向世人告白:萍婷给我的爱,已高于生命之上,所以请不要用我脆弱的生命,来衡量我们的爱情。我的生命固然凶险莫测,但爱可以为我的生命画上无休止的延长线。爱有多贪婪,生命就有多强大,我相信,这份爱,能撼动死神,也就一定能撼动世俗,请为我们送上世上最美好的祝福!
编辑/纤手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