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教育

张学亮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2010年9月21日上午10时许，正在二层教学楼上课的小张老师，突然打开教室窗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外纵身一跃。

学生尚未彻底反应过来，全都颤抖了身子，大张了嘴巴，目瞪口呆。

几分钟后，救护车急匆匆赶到喧哗的校园，挤过围观的人群，拉上小腿粉碎性骨折的小张老师，朝医院呼啸而去。

出什么事了？

原来，本学期小张老师新接手的这个初二年级班，是全校出了名的乱班，学风萎靡，班风糟糕，恶习、陋习弥漫，劣迹斑斑，臭名远扬。

先前任教此班的老师都想尽办法，躲瘟神一般地纷纷逃离了这个令他们寝食难安、恐惧不堪的所谓“望见想吐的班”“污染空气的班”“会要命的班”。

老师们极其害怕上这个班的课，有的还没走到教室门口，就条件反射般心跳加速，腿肚子颤抖。

此情此形，刚从师范大学研究生毕业的小张哪知道。他一到学校，就被安排接手这个班。

初来乍到，小张老师对一切情况还蒙在鼓里。局外一些好心的老师，无一不替他捏一把汗。

这不，9月21日上午第三节课，看着课堂上置自己教学于不顾、肆无忌惮的学生，实在忍无可忍的小张老师，扔了教本，拍案而起，咬着嘴唇，拧紧拳头，满腔怒火。

下面暂时停止了吵闹，慢慢安静了下来。

一直信奉“心干净了，才能来当老师”的小张老师，努力控制住自己颇有些冲动的情绪，冷静了片刻，一字一顿郑重地向学生许下诺言：老师当着学生的面，先背诵方才所讲授的文言文，背完之后，默写于黑板上。倘使学生发现老师背错或写错一个字或一个标点，老师马上就从窗口跳下楼去。同意的话，同学们不能只让老师一个人在奋战，必须灵魂纯净、心灵美好地学着老师的样子，按步骤依次背诵、默写。

听完后，同学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时半会也猜不透小张老师心里究竟卖什么“药”，半信半疑地凝视着老师，眉宇间写满了不屑、狐疑及蹊跷。

结果，凝神默记几分钟后，小张老师面对全班学生，朗声流利地背诵完这篇古文。继而，拿起粉笔，认真端正地在黑板上默写了出来。

指着粉笔字逐一仔细检查结束的小张老师，暗暗吁了一口气，才放下心，转过身来。

万万没想到的是，突然有学生站起来，指着黑板上的“戊”字说：“老师，不规范，中间少了一点，应该算错。”接着，好多学生站起来齐声应和。

措手不及的小张老师，感到耳朵嗡鸣，脑袋一片空白，后背冷汗直涌。凑近黑板，定睛再端详自己写的那个“戊”字，小张老师才发现，由于多年书写习惯，这个“戊”跟学生递来的字典上的同一个字，还真隐约少了一点啊。

众目睽睽之下，深深陷入两难境地的小张老师，面临着艰难的抉择。一下子，满脸硕大的汗珠，淅淅沥沥往下滑落。

就在有学生开始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生发怀疑之意，甚至不少学生扭头、撇嘴、做鬼脸，准备看老师如何收场，准备欣赏老师难堪、笑话的那一刻，蓦地，小张老师拿起红色粉笔，在黑板一角写了一行字：人，最痛苦的，不是死去，而是不美。

接着，他把粉笔放回粉笔盒，迅疾开窗，爬上窗台，闭紧眼睛，鸟儿一般跳了下去。

……

半个月后，班里开始有学生相约，周末偷偷寻路去看望住院的小张老师。

两个月后，一瘸一拐拄了双拐的小张老师不听医生劝阻，一步一挪地坚持回来了。

当小张老师缓缓踱进教室的时候，偌大的教室出奇地静谧。脱胎换骨般，同学们都像变了一个人，眼里不再是无聊、慵懒、颓废之状，而充盈了晶莹的泪花，透映着振奋的气息，洋溢着人格的芬芳。

那一刻，小张老师热泪盈眶地抿着嘴唇，依稀感悟到了做一名人民教师的幸福。他觉得那一刻真美啊，连空气都是甜的。

一年后，该班在学年末学业水平统考中，一鸣惊人，排名全校第一，创造了“神话”一般的奇迹。

两年后的2012年7月，该班所有学生都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县城一中高中部，其中一位男生更夺得全县第一名、全州第二名的好成绩。这宛若童话，传为美谈，是当时全县最轰动的新闻。

离校那天，在学校操场分别、拍毕业照时，不约而同地，同学们依次一一与他们心中可爱的小张老师握手、相拥，所有男生都哽咽，女生们全哭了。拍摄因此而一直无法进行。最后，连摄影师都感动得流泪了。

著名的“塔西佗陷阱”说：人生最重要的两个字是“珍惜”，尤其是要格外珍惜别人对你的信任。反之，人一旦信任缺失，无论你说真话还是假话，做好事还是坏事，都会被认为是说假话、干坏事。

当初，小张老师临窗一“跳”，可谓震醒了学生的灵魂，拯救了学生的良知，焕发了学生内心强大的力量，激荡起学生人性深处的美好。同时，小张老师不经意间赢得了学生发自心底无比的信任。因为信任，所以尊重，继而喜欢，并为之奋斗。

可见，真正的教育不是一味的说教或迫压，而是春风化雨般的熏陶与感染。这样的教育，以信任为基础，能够走进心灵，是心与心的相遇。没有信任，就没有教育。任何教育奇葩，都绽放在信任的土壤之上。

一句话，信任能使人变好。使人变好的教育，是最美的教育。

我——就是那个叫“小张”的老师。

责任编辑 余志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