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球化时代理解马克思的世界历史理论
2013-12-20王大安
● 王大安
一、世界历史观的核心内容
在《德意志意识形态》和《共产党宣言》中,马克思和恩格斯详细描绘了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所带来的巨大影响,从新大陆的发现、不断扩大的市场、需求的不断增加、蒸汽机的技术革命、生产力的巨大进步和资本的扩张等方面详细说明了世界历史的形成。可以说,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并不是依据某些特定的国家、民族概括出来的,而是从总体的世界历史的发展中总结出来的。
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指出:“各个相互影响的活动范围在这个发展进程中越是扩大,各民族的原始封闭状态由于完善的生产方式、交往以及因为交往而形成的不同民族之间的分工消灭的越是彻底,历史也就越是成为世界历史。”[1]世界历史标志着一个新的时代,即由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资本主义社会)的转变,现代社会是世界历史发展的结果,是由世界交往和世界市场一系列变化引起的产物。与现代社会相联系的是区别于“自然形成等级资本”的“现代意义上的资本”,在资本所控制下的工人是与中世纪行会工人不同的“现代工人”,而与中世纪国家不同的国家被马克思称为“现代国家”,这些被冠上“现代”的概念都是在世界历史发展过程中日益扩大的交往性和开放性,而封闭性、愚昧性则成为与之相对的传统社会的特征。由此看来,世界历史理论与全球化的内容有着巨大的交集。
这种世界历史的概念指的是现代社会产生以来,世界经济、政治、文化一体化,各民族由过去相对孤立的发展走向全面的彼此影响、彼此渗透、彼此融合的历史状态和趋势。一个事件是否具有世界历史的意义,马克思提出了一个标准——这个事件是否对世界上国家的结构和生存形式产生了影响,即从历史具体事实出发,这种影响是“完全物质的、可以通过经验证明的行动,每一个过着实际生活的、需要吃和喝并且需要穿的个人都可以证明的这种行动”[2]。
个人活动交往扩大化的背后就是工业社会的发展逻辑,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的过程就是大工业的社会性和资本的扩张性的体现。也就是马克思所论述的现代性(虽然马克思并没有现代性的术语),“现代社会就是存在于一切文明国度中的资本主义的社会,他或多或少的摆脱了中世纪的杂质,或多或少地犹豫每个国度的历史发展改变了形态……它们都建立在现代资产阶级社会的基础上,只是这种资本主义的发展程度不同罢了”。[3]
二、世界历史形成的基础:分工与异化
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对现代工业社会的分析始于对人类努力的描述,人类的劳动使得人类区别动物,而社会发展中的不同历史阶段对于不同个体的影响是通过人类发展的各个社会阶段的联系而产生的。资本主义以劳动分工为特征,然而分工的后果则是异化。劳动带来了资本和工资的分化,带来了资本家对工人的奴役,工人被自身劳动所限定。劳动分工对人的异化过程是贯穿于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过程,“像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所说的那样,社会分工的扩展同时也是异化和私有财产不断扩展的过程,从财产共有的原始和分化的体制中生产出阶级社会,当然依赖于分工的专业化,正是分工——将人等同于个别职业的专门化(如雇佣劳动者)——否定了人作为‘普遍’生产者的能力范围”。[4]具体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来看:
第一,劳动分工的专业化使得工人与其劳动成果相异化,资本主义社会工业生产的开展,工人将创造出巨大的财富,但是工人创造的财富越多,他所得到的就越少。“劳动所生产的对象,即劳动的产品,作为一种异己的存在物,作为不依赖于生产者的力量,同劳动相对立。”[5]工人通过不断的生产,创造出了反对自身的力量,费彻尔从其中看到了马克思对于黑格尔的继承,“人通过在劳动中创造性地改造现在自然而实现人的话,与动物不同,人总是先通过在劳动才把自己塑造成他之所能是的”[6]。马克思则认识到,人所具有的这种将人的价值赋予外在世界的潜质,将会导致非人化,即人塑造的东西成为异己的力量,因此,人对自然的改造范围越广,改造程度越高,工人的创造水平越高,创造量越大,对象化程度就越高。
第二,劳动的外化给工人带来的是痛苦而不是幸福,即生产活动的自我异化。“不是自由地发挥自己的体力和智力,而是使自己的肉体受折磨、精神遭摧残,人只有在劳动之外才感到自在,而在劳动中则感到不自在,他在不劳动时觉得舒畅,而在劳动时就觉得不舒畅。”[7]人所进行的劳动来自人本身以外的强制,只要这一强制停止,人就会逃避劳动,这与马克思后期所提出的共产主义社会中人自觉的劳动,劳动成为实现人价值的手段的观念是紧密联系的,人的劳动应当带来人的价值在历史发展中的升华,而工人为了生存所进行的劳动,将人下降到动物的层级,只为了满足吃喝等机能而机械的行动,劳动成为了脱离人的活动,工人的兴趣就会转到马克思所提到的动物的机能上,转移到对产品的消费上,消费的增长又会促使工人必须进行的更多的劳动来满足消费的需求,这种互为影响的循环导致了人的价值迷失在商品的消费中。
第三,人类的本质是人作为类存在的基础,马克思在《论犹太人问题》中的自由观指出人的自由是从财产和宗教中获得的自由,这些自由构成了人权,人之具有的人权是类存在的表现。而在本文中,马克思认为劳动的异化导致了人与这种类存在的剥离,“异化劳动,由于使自然界,使人本身,他自己的活动机能,他的生命活动同人相异化,也就使类同人相异化;它使人把类生活变成维持个人生活的手段”[8]。类的存在也被降低到动物机能的层级,生活本身仅仅成为了人生存的手段,人之为人就失去了意义。
第四,资本主义体制下劳动的异化和劳动创造的产品的异化使得劳动成为了有别于人之存在的东西,消解了人作为类的存在的意义,也就产生了人与他人的关系的异化。人与人之间不再存在紧密联系,人都同劳动、同资本发生关系,同他创造出来的产品发生依存性的关系,“通过异化劳动,人不仅生产出他同作为异己的、敌对的力量的生产对象和生产行为的关系,而且生产出其他人同他的生产和他的产品的关系,以及他同这些人的关系”[9]。工人为了生存而劳动,为了生存而消费工业产品,在市场交易中实现了人与人之间的交流,这种交流是以商品的交易为前提的,人始终在“劳动—消费—劳动”这个框架内发生联系。人与人的自然联系被异化的劳动切割开来,工人们的联合也是围绕着提高工资和福利待遇的斗争,其目的也只是消费更多的工业产品,而工人们本身并没有看到这种限制的存在,马克思的分析揭示了劳动残酷的一面。
马克思认为,追求“世界性”、“全球化”是资本的固有本性。世界历史形成的必然结果就是劳动分工对人的本质的压迫。“工人变成了机器的单纯的附属品,要求他做的只是极其简单、极其单调和极容易学会的操作……对工人阶级来说,性别和年龄的差别再没有什么社会意义了。他们都只是劳动工具,不过因为年龄和性别的不同而需要不同的费用罢了。”[10]资本在世界大行其道,全球时代不是20世纪70年代才开始,而是伴随着资本主义的萌芽而发端,世界历史观指出了全球化时代根本逻辑,那就是资本扩张的内在要求。
三、全球化对世界历史观的注解:马克思所理解的国际分工
全球化的本质是经济的全球化,也就是以全球性的生产和国际化的金融市场为核心的世界经济的发展,已超越了民族国家政治体制的控制。全球的产品、服务和资本通过世界市场和国际金融体系无障碍地实现了跨国界流动,因而各种资源在全球范围内进行整合。在相当程度上,人口或劳务也通过移民不断地在全球范围内跨国流动。所有的这些生产要素的全球性流动都是由世界经济中的各行为者—公司、银行乃至个人的以经济利益为转移的经济行为所造成的。由此可见,今日的全球化是以世界经济发展为动力的经济全球化。
全球化的动力在于两个方面,全球生产体系的发展和世界金融体系的扩张。即马克思所说的:“生产力在其发展的过程中达到这样的阶段……这种生产力已经不是生产的力量,而是破坏的力量(机器和货币)。”[11]科技作为生产力和交往发展的源泉,渗透于现代生产和现代交往对世界历史的促进作用中,科技的发展使得分工精细化和一般化,客观上使得大工业生产的普遍化成为可能。它允许任何人都能够很快的适应生产过程的需要,而不致影响到整个分工体系的存在和稳定。“由于机器和蒸汽的应用,分工的规模已使脱离了本国基地的大工业完全依赖于世界市场、国际交换和国际分工,”[12]其后果便是民族国家之间的依赖性不断增强,世界融为一体。
四、全球化对世界历史观的注解:世界金融体系出现的影响
正在走向现代化的第三世界国家被贸易和交往卷入到发达国家所主导的国际体系中,这个体系的另一大支柱——全球金融体系是随着国际经济交往的不断扩大而产生与发展的。
马克思从世界历史的发展过程中看到了工业资本主义的扩张,却没有重视金融资本在国际间的发展,列宁在《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进行了进一步的论述,以银行为代表的金融资本通过对工业生产的资本渗透,逐渐形成了金融资本的垄断统治。“银行为某些资本家办理往来账,似乎是在从事一种纯粹技术性的、完全辅助性的业务。而当这种业务的范围扩展到很大的时候,极少数垄断者就控制整个资本主义社会的工商业业务,就能通过银行的联系,通过往来账及其它金融业务,首先确切地了解各资本家的业务状况,然后加以监督,用扩大或减少、便利或阻难信贷的办法来影响他们,以至最后完全决定他们的命运,决定他们的收入,夺去他们的资本,或者使他们有可能迅速而大量的增加资本等等。”[13]正是通过这样的手段,银行加强并加速了资本集中的垄断组织的形成过程。
国际金融体系就是资本主义国家的权力格局。在当代国际政治经济学家罗伯特·吉尔平和斯特兰奇看来:“权力是掌握在能够提供安全或拒绝提供安全的人手里,也掌握在设法通过生产创造财富的人的手里。”[14]发放信贷的权力,意味着有权决定别人是否能获得提前消费的能力,在全球化时代,国家之间依赖的程度不断加深,金融市场逐渐成为一体,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在世界各地广泛投资,但是金融机构却又是由各个国家掌握的,并且各个国家对于金融机构的管理都不一样,这种金融市场的全球性和金融权力的国别不平等是金融危机爆发的诱因。
从现实角度看,国际生产体系的分工造成了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依附结构,国际金融体系的权力结构造成了主导国家的金融霸权,赋予了主导国家制定经济规则的权力。但是,这两种结构都在不断变化,后发国家在积极思考和推动产业转型,争取在贸易体系中居于主动地位。
近几年的世界性的金融危机使得中国在国际基金货币组织和世界银行中的重要性不断上升,但是在G20的会议上,中国仍然难以取得较多的话语权,这种权力结构的转变需要相当的时间和经济实力的进一步增长,不可否认的是,这两大体系提供了一个较为稳定的系统。马克思的世界历史理论能够为认识和分析全球化现象提供很好的方法,但是随着历史的进程不断展开,现实能够为理论的发展提供新的内容。
[1][2][11]梁赞诺夫.德意志意识形态[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53.67.55
[3][5][1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313.91.166
[4]安东尼·吉登斯.资本主义与现代社会理论[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28.
[6]费彻尔,鲁克俭.马克思与马克思主义[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38.
[7][8][9]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94.96.99
[10]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上)[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6.258.
[13]列宁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601.
[14]欧阳永.郭红霞.国际金融体系中权力困境及其治理[J].长江论坛,200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