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腐败“新三卡”说起

文/本刊记者 程新友

从腐败“新三卡”说起

文/本刊记者 程新友

新闻综述

2013年5月27日，中央纪委召开电视电话会议，决定在纪检监察系统中开展会员卡专项清退活动，在6月20日前自行清退所收受的各种名目的会员卡。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纪委书记王岐山表示，要严肃认真地开展会员卡清退活动，做到“零持有、零报告”。“清卡风暴”表明，会员卡腐败现象已经严重到一定程度。

这种以“会员卡”为形式的腐败正在成为国家工作人员腐败的一个新变种，是一种新型的腐败。会员卡已成为社会上所谓沟通关系、送礼的一个重要形式。通过给政府官员会员卡，从而建立利益关系，利用持卡官员的权力变相获得更大的回报，说到底就是权钱交易。

从丁书苗到中国出口信用保险公司原总经理唐若昕，到北京市卫生机关工会原主席白宏，人们都发现了会员卡腐败的影子。在梳理这些贪腐犯罪记录时，人们会发现，会所卡、高尔夫卡、美容卡已经成为腐败“新三卡”。

会所卡腐败

在“会员卡消费”的金字塔上，私人会所，无疑高踞塔尖。司法机关近年来查办的一些腐败案件已经表明，在这个富商、政要、名流交际生活的私密空间里，会所在满足权贵阶层物质精神需求的同时，会更容易衍生出损害公共利益的腐败行为。

在“会员卡消费”的金字塔上，私人会所，无疑高踞塔尖。在这个富商、政要、名流交际生活的私密空间里，会所在满足权贵阶层物质精神需求的同时，会更容易衍生出损害公共利益的腐败行为。

在高尔夫球的绿茵场上，人们经常能看到不少官员的身影。小小的高尔夫球因与官员腐败行为看似剪不断的联系，经常被赋予了远远超出其本来意义的功用。

美容卡体面时尚，而且很“方便”：金额无上限，使用无期限；发票无限制，名目随便定；大额不记名，多人可共用；无需身份证，付款无障碍；回扣可商量，额外还送礼……这些方便的背后，隐匿着一条贪腐链。

因铁路系统出现严重腐败问题而浮出水面的女商人丁书苗，就曾在2008年成立英才会所，目标是成为世界顶级会所。英国前首相布莱尔，以及法国、匈牙利、哥斯达黎加、印度尼西亚、俄罗斯、越南、奥地利、蒙古等多国政要和前政要，都曾应邀担任该会所的高级别咨询理事。2010年初，丁书苗的博宥集团和英才会所举办了首都秘书界新春联谊会，400多名中央及地方相关领导出席。凭借英才会所这个平台，无论是企业家还是政府官员，都被编织进了她的人际网络。

在京城，最著名的会所当属“天上人间”。这座坐落在东三环长城饭店一角的会所，充满神秘，在这里官员、小姐、名流、金钱……犹如一场大宴席觥筹交错。会员卡也明码标价：金卡5万元；黄金卡10万元；钻石卡20万元；至尊卡50万元。不少贪官栽倒在这个“纸醉金迷”之所，国家药监局原副局长张敬礼就是其中之一。在中国，大凡贪官东窗事发，“生活腐化”常是罪名之一，这个张副局长也不例外。不过其“生活腐化”的罪证颇具黑色幽默：药监局内部通报张敬礼的处理决定后，当场播放了一段视频，是他在“天上人间”被拍到的画面，内容不堪入目。张敬礼落马后，被媒体称为是从“天上人间”“掉下”的高级官员。张敬礼并非是到“天上人间”消费的唯一高官。2005年，有“天上人间头牌花魁”之称的梁海玲遇害身亡，在“天上人间”被查处后，在该“花魁”住所，除查获千万元遗产外，还有多个外省高官电话。据此可以断定，到“天上人间”消费的官员，绝非张敬礼一人。

更远的会所腐败案例可以追溯到厦门远华走私案。当年，厦门远华走私案曝光后，“红楼”也进入了公众的视野。这幢七层小楼，车水马龙，非常热闹。在红楼进出的都是一些有头有脸的领导。到远华、上红楼成为一种荣耀、一种身份的象征。赖昌星将这个私人会所打造成了一个隐蔽的权钱交易、权色交易场所，多少高官拜倒在这个会所里，免费给高官投怀送抱提供一切所谓的服务，成为潜规则的释放场、人性的腐蚀地。

高尔夫卡腐败

至于加入门槛低的高尔夫俱乐部，则是许多人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对很多人来说，高尔夫也许不过仅仅是一种体育运动甚或是一种游戏，但在中国，高尔夫球尚属一项奢侈的运动。据报道，在一些高尔夫俱乐部，要想成为会员，卡价格最低的60多万元一张，价格最高的公司卡则要264万元，打一场高尔夫球的费用甚至高达1500元至2000元。不过，在高尔夫球的绿茵场上，人们经常能看到不少官员的身影。小小的高尔夫球因与官员腐败行为看似剪不断的联系，经常被赋予了远远超出其本来意义的功用。

腐败与高尔夫球联系在了一起，这一点在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器械司原司长郝和平身上体现得最为明显。担任医疗器械司司长期间，郝和平手握大权，其所在的司局负责对全国医疗器械产品的注册审批和监督管理。打通郝和平手中的审批关节，意味着获得暴利的“敲门砖”，这是国内大大小小医疗器械厂商梦寐以求的心愿。

微调查

2002年，郝和平开始迷上打高尔夫球，当年9月，陕西某医用电子仪器厂厂长张某为郝和平办理了一张北京窑上乡村高尔夫俱乐部会员卡。办理完会员卡后，张告诉郝和平，取得这个俱乐部会籍，就可以在该俱乐部签约的全国各地球场打球。几次球场陪同后，张某单位的产品在注册审批时顺利通过。迷上高尔夫球后，郝和平很上瘾，一到周末，不打球就浑身难受。郝和平对这项贵族健身运动的特殊爱好，最终付出了有期徒刑15年的代价。案发后，司法机关认定郝和平受贿的财物有三项，其中，高尔夫会籍卡三张，价值50余万元；现金三笔共25万；本田雅阁轿车一辆，价值人民币25.98万元。

郝和平被拿下后，与其同单位的另一同僚——药品注册司司长曹文庄亦被纳入侦查视野，有趣的是，对曹文庄大案的突破，亦是从一张会员卡上找到线索的。侦查人员发现，几乎没有任何不良嗜好的曹文庄很爱打网球，几乎每周都到北京一家高档会员制的俱乐部打网球。侦查人员从该俱乐部了解到，光办理该俱乐部打网球的会员卡就得3万元，而曹文庄每次打球都使用一个名为“刘玉辉”的会员卡，曹文庄每次在刷卡消费时都签“刘玉辉”的名字。刘玉辉系医药公司股东。从刘玉辉给曹文庄办理的价值3万元网球俱乐部会员卡这个小细节上，检察机关最终打开了曹文庄全案的突破口。曹文庄最终因犯受贿罪，被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

栽倒在高尔夫球场的还有中国出口信用保险公司原总经理唐若昕。他因索贿、受贿300余万元，被判刑14年。经反贪部门查实，唐若昕夫妇收受手表、高尔夫球会员卡、“打折”房款等合计355万元，光高尔夫球会员卡一项，价值就高达百万元。曾任住房与城乡建设部建筑市场监管司副司长的刘宇昕，因受贿288万元被北京法院判处有期徒刑12年。法院查明，他的仕途中至少有11年间都在受贿，并且至少牵扯了10起受贿事实。其中，2006年6月至10月，接受河北鹏达建设集团有限公司总经理李某的请托，为该公司申请获得房屋建筑工程施工总承包特级资质提供帮助，为此刘宇昕收取李某给予的高尔夫球会员卡一张（价值15.9万元）。

美容卡腐败

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女性爱美之心也随之高涨。美容院的礼品会员卡也成了送礼的热门之一，原因是美容卡体面时尚，而且很“方便”：金额无上限，使用无期限；发票无限制，名目随便定；大额不记名，多人可共用；无需身份证，付款无障碍；回扣可商量，额外还送礼……这些方便的背后，隐匿着一条贪腐链。美容会所已成为女官员贪腐的高发地。

2012年，北京查获13起美容卡系列贪污、受贿案件，当中12宗案件的疑犯均为女官员。12名涉贪女官员多为局、处级干部，年龄由40岁至50多岁，事业有成，但在私人生活中却有着相同的美容嗜好。每个人的美容卡消费记录均高达数百次，花费巨大。案件的犯罪嫌疑人多为局、处级干部，涉案人员之多、波及行业范围之广，均为京城历史之罕见。

其中就有年近60岁的北京市卫生局机关工会原主席白宏。为了追求年轻容貌及来自四周的赞美声、嫉妒声，白宏从2006年7月至2011年3月期间，多次动用工会会费，在高档美容会所，享受了美容、纤体、健身等上百项特色服务，所花的钱以召开会议、培训、购买礼品等名义全部报销，以此手段贪污公款达399万多元。她的日均美容消费高达2300多元。白宏最终因贪污罪被判有期徒刑15年。

而曾任北京市财政局经济建设二处处长、农业处处长的杨苹，为了能到高档美容会所消费，就向行贿者点名索取该美容会所的美容卡。从2005年至2008年，杨苹借过节之名，单是向苏姓行贿人，就索取了六张、总金额累计为19.2万元的美容卡。她被揭发利用职权索贿共收受38.9万元用于个人美容消费，最终因犯受贿罪被判有期徒刑10年。此外，朝阳区农委副主任董金亭被揭贪污受贿近20万元。赃款去向备受关注：为了美容挥霍了17万元用于整容。

中国气象局下属北京华风气象影视信息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原总经理石永怡，利用职务便利，在三年时间内将100余万元公款转入北京某女子会所等多家单位，购买高级会员卡等用于个人消费。另外，曾任中国神华煤制油化工有限公司总会计师的魏淑清，也被法院认定，于2007年至2010年在单位报销会所美容消费共计19万余元，以贪污罪、受贿罪判刑20年。

名目繁多的卡

银卡、金卡、钻石卡、加油卡、健身卡、高尔夫卡、购物卡……绝大部分城市人的钱包里充斥着各种会员卡。会员卡是一种凭证，由一些行业机构比如娱乐、健身、美容、旅游、餐饮等，以及商场、会所、宾馆、俱乐部等发行，具有一定价值、金额或消费次数，持卡人可以会员身份凭此消费、免于付费或享受折扣，种类的不同直接体现持卡人的社会地位。

比如，加油卡是用来为汽车加油的储值卡，有极高的便利性，并且针对不同品牌的加油卡有不同的优惠措施。一些加油卡长期有效，全国通用，号称一卡在手，走遍天下，在一些连锁超市里，此卡还可以购物。健身卡是由健身场馆推出的储值卡，针对不同的价位有着不同服务范围，例如运动器械、教学种类等。一般的健身卡价格从几百元到上万元不等，并且具有一定的流通价值。美容卡是美容美发等会所推出的储值会员卡，针对不同价位的美容卡有不同的优惠措施，价值少则几千元，多则几十万元。美容卡体面时尚，而且“方便”——大额不记名、多人共用、发票名目随便开。购物卡是集餐饮、购物于一体的消费卡，是代金券的一种。这种卡面值多为100元、200元、300元、500元、1000元甚至上万元，一般大型商场、超市都有自己的会员卡(有的也叫VIP会员贵宾卡)销售。

这些卡是以礼尚往来、更加隐蔽为“掩护”，深为行贿受贿者青睐。究其原因：一是办卡方便。这些卡采用现金预付的形式，无记名销售，不设任何门槛，购买人无需提供任何身份证明。二是送卡隐蔽。会员卡不过是一张不起眼的小卡片，在办公室、家里、路上等随处均可赠送，送卡人、收卡人也都觉得方便，不易被别人发现，风险小，隐蔽性强。同时，行贿人打着人情往来的幌子，送来的无任何身份证明的购物卡，比那些收取现金、物品及实名的银行卡，无疑让受贿者心里觉得踏实自然、顺乎情理。由于身着“人情”外衣，且不与金钱直接接触，卡的出现让一些官员受贿找到了“安全感”。行贿者送卡不张扬，受贿者心理没压力，这种权钱交易很容易一拍即合。三是用卡便捷。受贿者收受购物卡后，处理方式也很随意。可以不露身份直接消费，也可以转卖给个体商贩或“黄牛党”，简便快捷，不留痕迹。四是查卡困难，会员卡非实名制，查证难度都很大。目前，会员卡腐败已渗透到各个领域，走进各大商场、酒店、高档会所，甚至高尔夫球场，只要留心，都可以看到有些持卡消费者出手非常阔绰，吃的用的玩的全是用卡消费，一次刷卡几千乃至上万，没有丝毫的迟疑与不舍。

总之，这些形形色色的卡，已然成为富商与官员交际生活的灰色空间，游走于法律规章的边缘，必须重拳治理，斩断背后的利益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