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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文化语用研究语料收集方法

2013-12-18王建华

关键词:语料言语情景

李 怡 王建华

(北京语言大学 研究生院,北京100083)

一、引言

对任何科学研究来说,研究方法的重要性自不待言。根据不同的研究对象和目的,语言研究方法大致可分为三大类:逻辑方法、观察方法和实验方法(桂诗春,1993:1)。逻辑方法较多地用于研究语言系统,而观察方法则大多用于研究语言使用。语言使用有时也采用实验方法(何兆熊等,2000:350)。语用学研究涉及的范围很广,可粗略地分为两大类:理论阐释和实证研究。跨文化的语用研究多取实证研究路径,方法上以观察方法和实验方法为主,以语言材料为基础。因此,如何收集研究所需的语料,如何对收集到的语料进行分析和解释,上述过程中应该注意哪些问题,是我们特别关心的。

收集语料的途径和方法很多,但侧重不同,效用不同。方法本身没有优劣之分,但有各自的适用范围,有是否合适、是否有效之别(Kasper,2000)。所谓“合适”、“有效”的方法,指的是能够获取目标语料的方法;所谓“目标语料”,指的是有助于解决研究问题、实现研究目的的语料。因此,一项研究具体应该采用哪种(哪些)方法,要视研究问题和研究目的而定。除此之外,还要考虑可行性,兼顾时间、物力、人力等现实因素。真实性(authenticy)并非衡量语料质量的唯一标准,我们不能简单地在非真实(inauthentic)和无效(invalid)之间画等号(Kasper,2000:318)。

为了论述的清晰,我们按照受调查人员是否作为交际一方参与了自然发生的真实交际,将语用学研究中常用的语料收集方法分为“自然语料”和“引发式语料”两大类:自然语料来自于受调查人员作为交际一方参与其中的言语交际行为,受真实交际意愿的驱动;引发式语料是指研究对象并没有参与到真实的言语交际中,而是受研究工具的诱发和引导,从记忆中搜寻有关语言使用的信息,并报告出来,表演出来,或写出来,受研究人员的研究目的驱动。

下面我们对一些最常见的语料收集方法作一介绍,并对这些方法作些分析和评论。

二、自然语料(Naturalistic Data)

这里所说的自然语料,不同于在当事人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收集到的纯自然语料(natural data),而是带有人为痕迹的尽量接近自然的语料。获取自然语料的途径有两种:一是借助现有语料库,二是观察自然发生的会话。

A.语料库语料(Corpus data)

有些言语行为,比如打招呼(greetings)(见Reed 2009)、表达感激(expressions of gratitude)(见Schauer & Adolphs,2006),有较为固定的表达方式,语言形式单一,容易识别,因此比较适合从语料库中获取相应语料。而其他一些言语行为,如致歉,表达这一语力的语言形式多样,不固定,有时甚至可以借由表达遗憾(例如“I’m sorry you feel that way”)来曲折地实现致歉的语力,此时语料库就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虽然语料库建设在应用语言学领域受到了高度重视,但我们对语料库在语用的跨文化研究中所能起的积极作用持保留态度。首先要面对的一个现实问题,就是有没有现成的可供使用的口语语料库,囊括不同语言的具可比性的目标语料,目前来看语料库似乎不是一个特别理想的语料来源。

B.实录语料(Recorded naturally-occurring data)

所谓实录,指的是研究人员征得当事人同意(前提是该项研究通过了学术委员会审批,获准进行),对自然发生的真实交际进行(隐秘)录音或录像,然后将音像资料进行转写。这种方法具有人类学研究的特点(collect data ethnographically),可以最大限度地呈现语言交际的真实面貌,帮助我们了解限制语言使用的各种因素,以及哪些情景下哪些言语行为多发、哪些情景下哪些言语行为根本不会发生等。这种方法获得的语料,被普遍认为是语用学研究最理想的语料。Shively(2011)用这种方法收集了七名西班牙语学习者于西班牙留学期间与当地人交际的语料,学习者去商店、银行、饭馆等公共服务场所,造访当地人家,都随身佩戴隐形录音工具。通过学期初、学期中和学期末三个时段的采集,研究人员共获得了113个录音片段,分析了其中的开始交谈(openings)和请求行为(requests),考察了学习者二语语用能力的发展。

实录语料尽管从理论上看很理想,但实际采用这一方法的研究数量极为有限(Kasper&Dahl,1991),因为使用这一方法会面临多重困难。首先,研究人员必须征得当事人同意之后才能对交际内容进行录音或录像,遭到拒绝的可能性很高;即使当事人同意了,“观察者的矛盾”(observer’s paradox,Labov,1972)也是绕不开的问题,当事人知道自己的话会被录音,常常会因此调整自己的话语风格;由于是自然发生的真实交际,很难对交际双方的社会地位、相对权势、年龄、性别等变量进行控制,不利于科学的分析;最后,如果要对某一具体的语用现象进行研究,要收集包含这一现象的足够的语料也是非常困难的,因为包含这一现象的自然会话也许出现得很少,而且其出现的时机也很难预测,有事倍功半的风险。

三、引发式语料(Elicited Data)

收集引发式语料时,研究人员首先要考虑的是,是只收集理解(perception and comprehension)方面的语料,还是理解和表达(production)两方面都收集。

研究人员还需考虑具体的引发形式(elicitation format),是视觉的(例如以卡通形式呈现的影片,见Félix-Brasdefer 2010: 46-47; Yamashita 2001),听觉的,还是笔头的。不管采用哪种形式,都必须向被试说明交际的情景,让被试清楚地了解交际双方的相对权势、社会地位以及言语行为的强加程度等情景因素。

获取引发式语料的方法主要有口头报告、角色扮演、话语补全任务、多项选择任务、分级任务、访谈和日记等。下面逐一介绍这些方法,重在讲明它们各自的适用范围和所针对的目标语料,因为只有明确了每种方法能做什么和不能做什么,善做什么和不善做什么,才能根据具体研究问题选择具体研究工具,才能发挥每种工具的最大效用,做到对症下药,有的放矢。

A.口头报告(Verbal Report)

在过去的一二十年间,口头报告这一技术手段以多种方式丰富了研究人员对所收集语料的认识和解读。口头报告的具体形式有:自我报告(Self-report),被试描述他们自己做了什么(或者他们认为自己做了什么),这些描述多是概括性的陈述;自我观察(Self-observation),对特定的语言行为进行观察,可以是内省性的(introspectively)(心理事件发生后的20秒内),也可以是回顾性的(retrospectively),又分即刻回顾(immediate retrospection)(心理事件发生后的1小时内)和延迟回顾(delayed retrospection)(事件发生后的一周以内或更长);自我表达(self-revelation),典型形式就是出声思考(Think-aloud),被试将自己的思考过程口头报告出来。

口头报告可以用来:一,验证获取语料的方法和程序是否具有效度(validity)和信度(reliability)。二,帮助我们更好地了解被试在多大程度上对给定情景是有意识的,因为意识水平的高低对测试结果有影响,而通常又无法通过被试提供的回答自显出来。例如,如果被试明确知道一个交际情景的正式程度,那么他可能会据此调整自己的话语,使其更礼貌、更恰当。三,帮助我们更好地了解被试的应试策略,他们所具备的交际知识,他们做出相应选择的原因,是出于语用上的考虑,还是非语用的因素,比如某些表达形式的语法过于复杂,学习者尚未掌握(Hudson,Detmer,& Brown 1995; Ishihara,2009)。四,对语言学习者来说,口头报告可以帮助我们发现他们的模仿对象,如果被试模仿一个人的语言行为,这个人可能是目标语社团的母语者,水平极高的非母语者,或者其他非母语者。

内省性口头报告要求被试在言语活动的当下对自己的活动做出解释,因此有可能影响正常的言语输出(Kasper&Rover,2005:329);回顾性报告虽不存在这个问题,但被试需要在完成任务以后继续接受研究人员的询问,客观上延长了受试时间,有可能会造成被试主观上的不配合。

B.角色扮演(Role-play)

角色扮演被认为是一种有效的语料收集方法。研究人员设计交际情景,划定交际双方的角色关系,包括性别、年龄、社会距离、相对权势等,并向被试做出说明和解释,要求被试根据这些给定的框架,想象他在此情此景中将如何实施某一言语行为,并口头“表演”出来,旨在帮助研究人员了解在具体情景下人们如何借助一定的语言形式来实现相应的交际目的。

根据交际互动的深广程度,角色扮演可分为封闭式(closed role-plays)和开放式(open role-plays)两种(Kasper & Dahl,1991),前者要求被试针对给定的会话起始部分做出仅一个话轮的回应,这种操作相当于话语补全任务的口头形式;后者给定起始情景,但不限话轮数量,不预设交际的最终结果,被试有充分的自主权,交际过程可能发展为多话轮的语篇,交际结果也是磋商性的,因此,开放式角色扮演获得的语料更为“真实”,有助于捕捉单一话轮所不能显现的会话互动特征,研究人员能够观察到话语是如何组织的、策略是如何施展的、话轮是如何推进的、语言形式是如何选择的、交际意图是如何实现的以及交际目的是如何达成的。

角色扮演克服了实录语料不太可能“提供对言语行为语境因素加以控制的、能对某一特征做出满意推测的表达同一言语行为的足够例子”(Fraser et al,1980:81)的缺陷,使得研究人员能够根据自己的研究目的,有重点、有突出地设计交际情景,对语料收集过程多了几分把握和控制。同时,被试可以说他们想说的话,可以想说多少说多少,因此,被试的口语表达可以认为是代表了他们“自然”的说话方式。此外,通过对角色的具体设定,研究人员能够观察到语境因素是如何影响人们选择特定语言形式的。

角色扮演获得的语料,尽管在复杂性、多样性、互动性、即时性、协商性等很多方面都向着自然语言的方向努力,但毕竟还不能等同于日常生活中自然发生的会话。首先,由于交际行为是虚拟的,被试表演出来的话语可能跟实际生活中所说的不一样,比如,因为不必考虑言语行为的后果,被试可能降低了话语的礼貌程度(Margalef-Boada,1993);再比如,角色扮演任务本身可能会让被试觉得他们是在参加语言测试,也会据此调整自己的话语。另外,被试还有可能被要求扮演他们并不熟悉的角色,或者从未遇到过的情景,如果是这种情况,那么语料的有效性、可信度就值得怀疑。最后,要把录音录像材料整理成文字材料,非常费时。

C.话语补全任务(Discourse Completion Tasks)

话语补全以及下面要讲到的多项选择和分级,都属于问卷调查(questionnaire)性质,被试凭语言直觉笔头作答,不同于口语语料,不具备动态性、话轮转换、话语顺序、说话人和听话人合作、诸如犹豫、重复等可产生语用影响力的言语表达特征以及辅助语和非语言因素等自然话语交际特色(Eisenstein&Bodman,1993; Beebe&Cumming,1996; Kasper,2000)。又因为是问卷,空间有限,被试作答的长度也受到限制,往往只是一两句话;因为是回忆性、直觉性的,被试提供的话语是他们认为他们在某一情景中会说什么,甚至应该说什么,而现实中他们很可能不这么说,换句话说,提取的语料和真实的话语有差距;因为是笔头作答,被试特别是语言学习者可能会根据自己对字词的熟悉程度来选择语言形式。有人把这些看作是问卷法的缺陷、局限或者不足(何兆熊等,2000:364),我们认为这种批评有失公允,因为任何一种工具和手段都不是万能的,我们不能因为一种方法不能做什么而质疑它的有效性,有没有效要看它能做什么而言(effective for what purpose),明确一种方法的适用范围比割裂开来谈它的不足更有意义。问卷法所指向的,是被试头脑中与语言语用知识和社会语用知识有关的那部分资源,对于跨文化语用研究,可以用来提取母语者集体所具备的典型语言形式和语用策略,显示一种语言中可供利用的形式和策略的选择范围,揭示影响人们语言选择的社会和心理因素,有助于对语言策略建立起一个初步的分类(Beebe&Cumming,1996),至于人们在实际交际中是否采用完全同样的形式和策略则是另一回事(Kasper,2000:329);对于语际语语用研究,可以用来监测学习者是否已经掌握了用目标语实施某一言语行为的语用知识,换句话说,我们关心的是学习者知道什么(what they know),而不是他们在实时交际中能做什么(what they can do),因为知识是能力的前提和基础,是首要的,至于实时交际中他们表现如何,则可能会受到诸如认知负担、身份认同等主观-客观、心理-社会多重因素影响,表现为一种复杂的语际语系统,不是我们所能轻易控制和把握的(Kasper,2000:329-330)。因此,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肯定问卷法所能发挥的作用和价值,肯定其作为一种语料获取手段的有效性。(Beebe&Cumming,1996:80)。

话语补全任务(简称DCT)是问卷调查的一种形式,一般是一段情景描述后跟着留出一行空白,让被试写出此情此景下他们可能会说的话。与问卷法的一般特点一致,如果研究的目的是为了了解说话人的语用语言知识和社会语用知识(Golato,2003),或者是研究某个言语行为的核心话语部分(Head Act)(Sasaki,1998),如果需要在短时间内收集到涉及几种不同语言和文化的大量语料,如果需要控制变量、保证语料的平衡性以供跨文化比较,那么,DCT不失为一种好方法。著名的CCSARP项目就广泛采用了这一方法,考察了致歉和请求两种言语行为在八种语言及语言变体中的实现方式(Blum-Kulka et al.,1989)。

DCT本身也有几种不同的形式(Kasper,2000:326-328):(a)“经典”话语补全(’classic’ discourse completion),提供交际情景、起始话轮和答复(rejoinder)(肯定答复或否定答复),要求被试根据答复对起始话轮作出回应,补全对话;(b)对话构建(dialogue construction),提供情景,不设答复,或提供起始话轮,要求被试作出回应;或不提供起始话轮,要求被试同时充任说话人和听话人两种角色,构建对话,开放性程度更高;(c)开放式DCT,回应类型不限(open item,free response),可以是语言的(verbal response),也可以是非语言的(non-verbal response),也可以选择不回应(to opt out)。

早期DCT往往只是单一话轮(single-turn)的,后来,研究人员根据自己的研究目的和观察兴趣,对研究工具进行了打磨和创新,发展出了多话轮DCT(multiple-turn DCT,Cohen & Shively,2002/2003),以请求为例,被试首先要对给定情景做一个初步的回应(“这种情况下你会说:”),承接这一回应的是一个否定答复,意味着被试需要进一步作出回应,得到的仍是否定答复,如此往复至少3个换论,才出现一个肯定答复,表明听话人同意执行所请求的行为,意即请求的最终达成。多话轮DCT反映了该工具在试图捕捉自然话语话轮特征方面的努力,能够帮助研究人员观察到被试如何调整自己的话语以满足多话轮的交际过程,最终达成交际目的,实现交际意图。

不同形式的DCT在效果上有何差别?有无答复以及答复的不同性质对被试的应答有何影响?Rose(1992)考察了提供答复和不设答复两种DCT的差别,从起始行为语(alerters)、称呼语(addresses)、实施请求的角度(request perspectives)、直接程度(directness)和辅助行为语(supportive moves)五个角度对收集到的语料进行了分析,发现无答复DCT收集到的请求用语略长、辅助行为语略多,但两种形式在上述五个维度上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差异。也就是说,在研究美国人的请求言语行为时,DCT是否包含答复对结果没有影响。然而,这一结论是否适用于其他语言或其他言语行为还有待于进一步研究。

Johnson等(1998)在Rose(1992)的基础上又进一步扩展了对DCT不同形式的研究。他们在情景描述后进行了三种处理:提供肯定答复、提供否定答复、不提供答复。研究结果呈现出一个更为复杂的局面:有无答复以及答复是肯定还是否定对被试的回答有不同程度的影响,其中对抱怨的影响最小,对道歉的影响最大,对请求的影响居中。该研究得出结论:运用不同形式DCT得到的结果可能不具备可比性,它们可能体现了被试对于是否有答复以及答复的不同性质的敏感程度(Johnson,1998:172)。

相同内容的问卷,笔答和口答又有何差异?Rintell和Mitchell(1989)对开放式角色扮演收集的语料和开放式DCT收集的语料进行了对比研究,研究结果显示,除了学习者的口答语料显著长于笔答语料以外,其他方面都非常相似。另外,在一些情景中,母语者和学习者的笔答均比口答更为直接,说明被试在面对面的口头交际中更多地受到了面子和礼貌等因素的制约。

总的来说,不同形式DCT所引发的语料没有本质上的差异。研究人员完全可以根据自己的研究需要做取舍,必要时可以先进行小规模试验研究,以最终选择和确定DCT的具体形式。另外,在使用该方法的时候,如果能将对自然语料的观察作为设计DCT问卷的基础,则更能增强使用这一工具的有效性(Hartford&Bardovi-Harlig,1992)。

D.多项选择任务(Multiple-choice Tasks)

多项选择任务是一种多用途的研究工具,可以用来提取语用表达、语用理解和元语用评价等方面的信息。这种方法一般采用问卷的形式,每题有一段简短的情景描述,不要求被试自己提供回应,但要求被试从给出的一系列选项中(三到六个不等,有时更多)选出他们认为最适合该情景的话语。

与表达性问卷(production questionnaires)相比,多项选择问卷降低了任务难度,减少了被试的认知负担,因为被试仅需衡量一组数量非常有限的选项,从中选择一个,不需展开没边际的记忆搜索以生成一个合适的话语(Kasper,2000:330-331)。

设计多项选择问卷时,要特别注意备选项的设置,内省法恐不可靠,还是要建立在前人研究基础之上。备选项的可能来源有:通过表达性问卷所引发的言语行为;口语交际(自然语料或引发语料);对理解性问卷的开放式回答等。

E.分级任务(Rating-scales Tasks)

语用学家除了关心人们的语言表达和产出,还关心人们对语言的理解和感知:人们如何评价交际活动中的语用策略及其语言实现形式是否恰当、礼貌、有助于人际关系的维护;人们如何评价影响策略和形式选择的语境因素的价值和重要性,例如交际双方的相对权势、社会距离、言语行为的强加程度等。前者涉及了语言语用问题,后者涉及了社会语用问题。为了研究清楚这两方面的问题,研究人员设计了元语用评价(metapragmatic assessments)工具,包括分级、卡片分类等具体形式,用以了解被试的元语用知识。

获取元语用评价有多方面的用途:作为研究问题本身而存在;作为额外信息,辅助于产出性语料(production data)的分析和解释;作为先行步骤,为开发用于主体研究的工具提供参考;上述几项的结合。不管采用哪种形式的语料引发工具,角色扮演也好,问卷也好,多项选择也好,研究人员都必须要了解被试对引发材料中语境因素的评价和感知。这一重要信息是不能靠研究人员的直觉获取的。元语用评价测试的重要意义在于,它能帮助研究人员更好地认清各种语境因素,在一系列备选情景中最终选定最合适、最能为解决研究问题服务的情景,使得情景的构建建立在实证基础之上。然而,大多数跨文化语用研究和语际语语用研究缺少这一重要步骤,导致研究结果解释起来有困难(Kasper,2000:331-332),这为我们敲响了警钟。

Kasper(2000:332)提醒我们,设计元语用评价问卷时,要注意做到以下几点,才能使问卷的信息量、信度和效度达到最大化:(1)语境因素要细化、具化到底层维度(underlying dimensions),以致歉行为的“强加程度”这一语境因素为例,要体现为下面几个维度:冒犯行为有多严重;致歉义务有多大;道歉被接受的可能性有多大;冒犯者的面子损失有多大。(2)每一个维度要以至少两个指标来实现,以“冒犯行为的严重性”这一维度为例,可以通过以下几个问题来实现:“How serious is John’s offence?”“How upset is Paul by John’s damaging his car?”“How great is the damage done to Paul by John?”“How inconvenient is John’s offence to Paul?”“How costly is John’s offence to Paul?”(3)分级分五到七级。(4)保证问卷中的语言材料具有跨语言对等性,这可以通过回译(back translation)来实现,这一步骤在跨文化语用研究中尤为重要。

评价任务必要时可结合口头报告、访谈等手段,以实现对语料更精确、更细致、更全面的解读和分析。

F.访谈(Interviews)

在探索性研究(exploratory research)中,研究人员探索问题的方式应该是开放的、包罗性的(inclusive)、排除预设的(unpredetermined),然而,即使是出于验证理论(hypothesis-testing)、数据互证(triangulation)的目的,研究人员也都更倾向于选择一种更能接近被调查者的、更能获得全方位信息的方法。研究性访谈(research interview)正是这样一种方法。

访谈有几个用途:作为探索工具,用来发现研究问题;为语料的解释和分析提供互证;作为多重语料来源中的一种;作为语料的主要来源。

不同类型的访谈对应于不同类型的语料,满足于不同的研究目的。如果是为了发现言语行为的实现策略、语言形式、频率、分布等语言语用方面的信息,那么可以选择封闭式(close-ended)访谈,被试仅需针对研究人员提前设计好的问题做出简要回答,这种访谈的好处是可以在短时间内进行大规模调查,涵盖更多样本,满足量的需求。如果是为了了解言语社团成员作为一个个个体对语用现象的理解和认知、言语行为的社会意义和功能等社会语用方面的情况,那么可以选择开放式(open-ended)、叙述性(narrative)的深度访谈,在访谈过程中注意观察被试的一言一行,满足质的发现。

G.日记(Diaries)

在各种形式的自我报告(self-report)类语料中,日记是最少受研究人员研究设计框定的。和分级任务、访谈一样,日记也主要是建立在被试对过往经历的主观回忆基础上。与其他任何形式自我报告不同的是,日记(至少是“研究人员本人日记”,self-study diaries)完全是由日记主人主导的,日记的内容、形式、写作时间等均不受任何特定语料引发任务、实验设计或社交活动的限制。

正是因为上述特性,日记这一工具被主要应用于考察二语习得研究中的个体差异问题,学习策略问题,师、生二语课堂教与学的体验问题,以及移民和旅行者对在目的语环境中学习第二语言和与当地人进行社会交往的认知问题。

有时研究人员和日记主人是同一个人(“研究人员本人日记”),此时研究人员就以自身经历为考察对象;有时研究人员不自己写日记或不用自己的日记,而要求被调查者(往往是语言学习者和语言教师)写日记,供研究人员使用。

近年来,二语习得研究越来越重视学习者的主体地位,关注他们如何看待目标语和目标语社团文化,他们与当地人在不同社会领域内进行交际和获得语言输入的机会,这些都被视为促进二语学习的重要推动力。基于日记的研究有很大潜力,有助于将这一理论取向转化为现实研究方法,因为通过日记我们可以了解从学习者本人视角出发的有关语言学习的经历。

四、结语

我们将上述语料收集方法总结如下:

表:语料收集方法汇总

为提高语料的信度和效度,人们越来越倾向于采取多方法的取向(multi-method approach),将自然语料和引发式语料相结合,互为补充,互为佐证,这是一种趋势。至于选择研究方法的标准,我们认为,“研究人员应该采用能够收集到他们所需信息的方法。(何兆熊,2000:276)”

注释:

①本研究为教育部课题“汉英跨文化语用学研究”(09YJA740079)阶段性成果之一。受北京语言大学研究生创新基金项目(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

②李怡,北京语言大学博士研究生

③王建华,浙江科技学院教授、北京语言大学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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