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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论古华长篇小说《芙蓉镇》

2013-12-12甄永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3年1期
关键词:芙蓉镇小说

甄永

阅读一本小说,读者比较关心的就是小说的主题内涵,即此部小说究竟想说明什么、想表达什么。作者曾在自序中写道:“唱一曲严峻的乡村之歌。”的确如此,小说把是非颠倒的几个历史阶段放在芙蓉镇中进行浓缩式的描绘,从而深刻地反映了中国农村社会的现实。人民文学编辑部在导读中说:“严酷之中见神情,它同时又是一曲对来之不易的新生活的赞歌,倾注着作者对党的三中全会路线和政策的由衷热爱。”其实,上述不过是小说表层主题的反映。小说的深层思想却是隐含的,其背后体现出特定社会中人性的变异,从而引发对民主的向往。

小说的最后一章《今春民情》,显然是在歌颂新的现实生活,悲剧之后的“柳暗花明”。小说作为公认的反思文学的代表作之一,是对伤痕文学的继承和发展,但它对历史的反思却是平静的、不动声色的。这是有一定的原因的。作者“自己就有一个颇为规范化的头脑,处事待人,著文叙事,无不瞻前顾后,谨小慎微,唯恐稍有疏漏犯了多如牛毛的戒律,招来灾祸”。有了这种心境,在小说文本中自然不会对黑暗的社会无耻的人性扭曲进行直言要害痛陈批驳,而只能“寓政治风云于民俗民情之中”了。

当勤劳善良的胡玉音成了“年轻的女寡妇”,而懒惰投机的王秋赦一跃而成为全县妇孺皆知、有口皆碑的人物时,正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悲剧效果立即显现。人们失落愤懑,渴望民主人性的回归。而此刻,作者却跳出来申明道:“中国大地上出现的这场现代迷信的洪水,是历史的产物,是几千年封建愚昧的变态变种。不能简单地归责于某一位革命领袖。需要的是深入细致的、冷静客观的研究,找出病根,以图根治。”其目的是很明显的,作者自己也难以忘记那段伤痛,但“曾经沧海”已经逝去,规劝人们要理智地面对那段历史,篇末一章的设置,是在歌功颂德,但却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它使人看到了光明,看到正义终将战胜邪恶,从而使小说的主题意蕴又进一步得到升华。

一、独特的结构

有人曾评价其结构像《水浒》,像《红楼梦》之荣国府、《阿Q正传》之未庄,这些评说虽有夸大其辞之感,但也不无道理。作者撰文说:“我进一步具体设计,决定写四个年代,每一年代成一章,每一章写七节,每一节都集中写一个人物的表演。四章共二十八节。每一节,每个人物之间必须紧密而自然地相互联结,犬齿交错,经纬编织。”这种结构精湛独特,由此可见,作者对小说的结构是精心设计的。小说叙述只是围绕人物性格展开,并不交代一件事的始末,各个场景在时间顺序上也不一致,作者将人物作为主体框架,以时间为材料,时而插叙,时而补叙,从而完成自己心中的“设计”。

读者初看目录之时,便有一种新奇之快感。小说二十八节,似乎每篇都可当做中短篇小说来读,可各自成篇,单独叙说某人某事某物,这极容易使人想起纪传体史书的方式;但其又以年代为叙事板块,故又是编年体史书的范例。正如读者所说的,作者所认可的,它是“不中不西,不土不洋”的结构,这种经纬交错的结构,融民族传统和现代审美情趣于一体,将十几年政治风云和人物命运高度浓缩在芙蓉镇之中,收到了很好的艺术效果。

小说章名和节名的取字,完全打破章回体小说的对称工整和其他小说的巧妙设置。《芙蓉镇》信手拈来,便成篇目之名,或以人物姓名绰号为名,如“秦癫子”、“北方大兵”;或以描述的事物为名,如“第四建筑”、“吊脚楼啊”;或用象征性的事物为名,如“鸡和猴”、“凤和鸡”。诸如此类,看似俗不可耐,实则一反常规,达到了雅之上乘,拈的自然,拈的流畅,拈的切题,从而引起了读者的兴趣,富有明快的节奏感。“这种结构也许是艺术上的一次铤而走险”,但作者通过调动自己的生活积累,终于完成了一次结构创新的艺术追求。

二、典型人物塑造

典型环境和典型人物。所谓典型环境,是充分体现现实关系真实风貌的人物生活环境,典型的人物也就是只有在这种环境中方可成立。文中的所有人物也就只有在农村经济复苏期、四清运动时期、“文革”时期、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前后这四个大环境中上演。作者在首章尾处写道:“在下面的整个故事里,这几个主顾无所谓主角配角,生旦净丑,花头黑头,都会相继出现,轮番和读者见面的。”其本意虽是均衡地写每个人,无所谓轻重之分,但故事本身是以“一个寡妇的冤案”为原型的;阅读文本后,许多人和事又都以胡玉音为中心的。黎满庚为胡玉音的初恋情人,谷燕山每月卖给胡玉音六十斤碎米,王秋赦、李国香之流一直是胡玉音的“克星”,秦书田后成为胡玉音的患难之夫,诸如此例,很好地证明了胡玉音的中心地位,故笔者认为,《芙蓉镇》的主人公是胡玉音。

鉴于人物的特征不同,可把文中人物分为三类:苦难的承受者、苦难的中间者、苦难的制造者。

胡玉音、秦书田、黎桂桂,在“运动”中,他们都是被惩罚的对象,在身体和心理上都受到了极大的伤痛,称其为苦难的承受者毫无夸辞。胡玉音是美的化身,她“浓眉大眼,面如满月,胸脯丰满,体态动情,却是过往客商有目共睹的”。她“待客热情,性情柔顺,手法利落,不分生熟客人,不论穿着优劣,都是笑脸迎送”。这显然是自然美和社会美的和谐统一,而邪恶的黑手似乎往往伸向善良的人们,并让其承受苦痛。她少女时代就因“成分论”被迫和童年伙伴黎满庚分离;与屠户黎桂桂结婚后,省吃俭用,盖起新楼房,丈夫却被逼迫致死;“文革”中她又被打成黑鬼,直至三中全会后,才获得新生,而黎桂桂是逃脱不了厄运的老实巴交的农民。此二人概不多述。此几人命运的变迁,形象地概括了“极左路线”给人民带来的巨大灾难。

“北方大兵”谷燕山、黎满庚是苦难的中间者,他们虽对社会状况有所不满,也受到一定压抑,但毕竟还有一定的“官位”。谷燕山是一名对老百姓始终怀有关切之心的基层干部。他虽然“长相有点凶”,但却有一颗“菩萨心”,爱憎分明。在芙蓉镇老百姓心中,他是正义的代表,对镇民的生活起着一定的安定和谐作用。就在他被剥夺权利之后,仍对党的信念不变,对人民的爱心不变,始终保持“大兵”风范。他对“极左”的政治斗争认识不深,但他心中始终存留人性中最本质的爱,他亲自为胡秦这对“政治黑鬼”主持婚姻,同时又义务地帮助胡玉音抚养幼子,救助胡玉音母子于危难之中。他的一身正气,象征着在黑暗中正义道德良心的存在。黎满庚在此不多谈。

王秋赦、李国香之流,称其为悲剧苦难的制造者(虽不是根本的制造者)。他们变态的心理是与当时变态社会的环境不谋而合的。王秋赦作为一名“运动根子”,他心胸狭窄,自私自利,以卑劣的手段对待自己的相亲相邻,甚至完全疯癫,也没有悔悟,只能是“一个可悲可叹的时代尾音”。李国香这种人之所以能够存在,首先有着深厚的社会原因,那就是社会需要她这种人去执行错误的决定,她是工作组的代表,是党组织的代表,人们敢怒而不敢言。她的个人经历也是她凶狠的原因之一,她选择男人总是以自己的权势、欲望、私利为基础的,即便一位与她已有“百日之恩”的男人,一旦划分右派,她便立刻离去。“勾引”谷燕山未遂,便从此记恨于心,至于她和王秋赦的关系,纯属于工作和肉体上的需要,就这样一个连个人生活都十分淫乱的女人,对外却口口声声纪律、原则,掌握芙蓉镇人的生死大权,简直荒谬之极。

因本文是从总体上把握小说的特征,故不着重分析人物形象,而重在分成几类代表人物加以叙说,以旨在说明,这几类人物在当时的社会是以群体而存在的。

三、艺术语言之美

《芙蓉镇》对自然美和人性美的描写,在于它的艺术语言之美。小说采用的叙述语言,基本上是湘南乡言,虽然有选择,有提炼,但语言中保留了不少湘南用语习惯,使文章之语既颇诗情画意,又使人感到一种淡雅之味。湘南的古朴民情、美丽与荒莽的山川人物、山镇人们的平凡传奇,用这种语言状貌传神,显示了内容与语言形式的和谐统一。

《芙蓉镇》的文笔朴素、清晰、明快,就整个小说风格来说更为凝练冲淡,它写湘南风景是轻描淡勾,不多点染,平平写来,隐含风情,一条青石板街、一簇芙蓉、一片莲藕、一溪一河,淡淡几笔,点染勾勒,就把一幅湘南山镇风景画描绘出来了,溪水如何清澈、芙蓉如何翠绿、街道如何古朴、莲花如何鲜艳,是用不着浓墨重涂的,它们组合在一起,自然、清澈、翠绿、古朴、鲜艳。人物语言和山镇风景画自然和谐地统一起来,随着故事情节的展开,社会的发展变化更进一层把冲淡与深醇结合起来。

《芙蓉镇》清丽的语言风格,还受了18、19世纪语言艺术大师的优秀名作影响。古华曾说:我曾“沉迷流连于屠格涅夫、列夫·托尔斯泰、梅里美、巴尔扎克、乔治·桑等巨匠所创造的艺术世界里”。又如作者所说:“力求写出南国山乡的生活色彩和生活情调来。”作者成功地运用了西方的意识流手法,并把它与民歌结合起来,描写场景。小说写胡玉音夜归哭坟时,脑子像黑浪一样在翻涌:忽然想起头次与桂桂见面,自己觉得心酸、委屈;忽然仿佛看到桂桂勤快、能干,又觉得称心顺眼了;忽然想到办亲事时,那种喜庆、风光、排场;忽然又仿佛看着《小二黑结婚》,自己便在男人身边撒娇;接着便揣测起自己没有崽娃,是相好过了头,突然又想起丈夫竟想贱价卖掉新楼屋,用筷子头戳出了两个红印……从回忆到联想、对比、独白之中,使现实人物与幻觉中的人物交替出现,更加强了思想描写的展开,增强了跳跃感,更能烘托胡玉音悲剧命运的气氛。

总之,古华《芙蓉镇》在中国小说史上的一些创新,既是一次大胆的探索,又是一次大的突破。荣获首届茅盾文学奖,绝非偶然。

[1]古华.芙蓉镇[M].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2]王庆生,林志浩.中国现代文学作品选读[M].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87.

[3]童庆炳.文学理论教程[M].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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