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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情古意探新境

2013-12-09周兴涛

中华儿女·书画名家 2013年7期
关键词:美院画家老师

周兴涛

时间:2013年5月15日

地点:鲁刚工作室

受访人:鲁 刚

SHMJ:听说你刚从韩国参展回来。

鲁刚:是的,画展是文化部现代工笔画院组织的,总共22名画家参展。

SHMJ:就邻国而言,我们对日本的绘画了解很多,对韩国的美术了解的相对比较要少。

鲁刚:韩国受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很深,由于历史原因,他自己本民族的文化底蕴还不够,还没形成自己的东西,但中韩两国一衣带水,属于同一个文化圈,具有相近的文化理念和价值观,我们的作品也受到韩国民众的赞赏。

SHMJ:你是什么时候来北京的,一直都保持着这种绘画风格吗?

鲁刚:我06年就出来进修了,一直漂到现在。刚开始是到天津美院贾宝珉老师的工作室进修,然后又到中国美院进修,2010年到现代工笔画院。目前我的作品颜色偏冷一些,实际上艺术市场不是太喜欢这样的,市场有时候会要求你的作品带点颜色。

SHMJ:“市场”对艺术的要求和“艺术价值”不是一回事。

鲁刚:嗯,收藏市场要看你走到哪一个层次,高端的市场很放松,是尊重画家自由发挥的,但大多数收藏市场会要求你这样,要求你那样,按他的要求画,完全成了“行画”,所以我现在画的很痛苦,这些不是我的本意,也不是我的艺术追求。

SHMJ:那么你自己的艺术追求是什么?

鲁刚:源于心的,创作代表自己内心心境的作品。每个画家的画面跟内心所需求的东西还有画家的背景经历有关。我最初在老家煤矿工作,挖过煤,后来领导看我喜欢画画,就把我调到工会从事宣传工作。那时候每天都很勤奋的画画,但是一直没老师指点,所以06年就到天津美院贾宝珉老师那里进修了。那个班共六个人,学的小写意。那时感觉太好了,有个老师引路,思想也大为开阔。接着07年又到中国美院进修。我画工笔是很偶然的事情,原来我很排斥工笔,总感觉自己画不了,工笔需要很多次的渲染,很麻烦!后来在天津美院画了一段时间的工笔,后来又到中国美院尝试兼工带写,中国美院比较重视系统化教学,从临摹、写生到创作在这一年里都要很完整的学习。

SHMJ:中国美院教学比较注重传统,老师要求学生临摹古画有时候会临很长时间……

鲁刚:我临摹过很多宋画,比如《双喜图》我就临摹了一个多月,还有其他宋人小品,用了很多功夫。

SHMJ:你之前是画小写意。

鲁刚:是的,包括天津美院。贾宝珉老师是比较纯正的从传统过来北派小写意的代表。南派呢,就是中国美院,我的作品里还是带有北派小写意的味道,像鸟的造型,鸟嘴的表现技法,昆虫的表现技法,都属于津派的,但整个画面的气质属于南派的感觉,南派和北派都吸收了一些。南方的用笔更细腻一点,北方要粗犷很多。

SHMJ:不同地方的文艺作品都与地域文化有关系,你按照你的心性、喜好从事创作,这很好。

鲁刚:我的每一张作品都会与我生活体验有关。在浙江我曾经待了两年,那时候和现在根本没法比,非常苦。那时没名气,作品也不成熟,无人问津……但恰恰是那两年我静下心学了很多东西。在天津学习也很艰苦,六个人住一间宿舍,本身休息就不好,吃饭要到外面买着吃,我那时给自己规定每天吃饭不能超过10块钱。

SHMJ:离开了单位外出,你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为了学画,苦一点累一点都能挺过来,这些日后都成了你的精神财富。

鲁刚:单位照顾我,还发我工资,每个月六百块钱。总要给家里留一点,剩下的就不多了,当时带了两万块钱出来,用了一年。你想想,一万四千元的学费,剩六千块钱还要买笔、墨、纸、砚等画具。我单位领导还是比较爱才,给我补助了生活费,我挺感激的。

SHMJ:成就一个画家是多方面的,你经历了这些,有了坚持也就有了收获。

鲁刚:我蛮感谢那一段时间的,没有那一段时间的“苦”,很难品味到现在的“甜”。安逸绝对带来不了任何好处。你看我现在就相对安逸,内心却是有点浮躁。不像那个时候对市场、展览没有要求,很安静,我就是来学东西的,很单纯的只想把画画好。

在天津的时候,有个画廊找我帮他临八大的画,一平尺十五块钱,我不干,我是来学画画的,不卖东西。后来,我去他那里裱画,他给我裱了好多张画没收我的钱,他说,你回去之前送我一张画就行,他至少是赏识我的,于是我就送他一张画。我觉的他裱画费用是多少,我的画值多少钱都是不重要的。

SHMJ:其实,画家受到圈内人认可,很不容易,对画家来说也是至关重要的。

鲁刚:在天津的时候一次我去鼓楼市场闲逛,看到一个画扇面的人,画的挺好,我就问多少钱,他说60块钱一张,我让他帮我画两把,画完以后,他问我落款落谁的名字,他把抽屉一拉开全国名家的印章都有,我说就写你的名字,因为我买的就是你的东西,不要那些虚的东西。他非常激动,盖章的时候手都在抖,他第一次遇到有人要买他的画。作为画家一定要有傲骨,要学会坚持。别人说我的画很少用颜色,那我也在坚持自己的风格,我追求的就是这种意境。别人有选择你的权利,但你更要有自己的艺术追求,自己对自己尊重这点很重要。

SHMJ:如果一个画家没有了傲骨,总是拾人牙慧,他的艺术就不真实,也走不远。

鲁刚:对,因为他一生都在寻找别人的口味,没有关注自己。要想成为一个真正的画家必然要有个性,这种个性是内在的,不张扬的。真正的思想家都提倡内在美,清朝的沈宗蹇在《芥舟学画编》中就说:“凡事物之能垂久远者,必不徒尚华美之观,而要有切实之体”。绘画理论上对于美也有很多的评述,由内在美表现出来的外在形式才是真正的美。

SHMJ:从天津美院学习后你就直接去中国美院进修了吗?

鲁刚:是的,也是一个偶然的机会。天津美院学习完正好我单位的领导也快退休了,他找到我说,你这么痴迷画画,这么多年在坚持自己的理想,要是有机会你再去进修吧。我当时高兴极了,看到中国美院有招生简章马上就去报名了。比较幸运,天津美院年底结束,正好中国美院第二年3月份开学,当时我向朋友借钱就去了。在中国美院导师的指点下,我改掉了很多不好的习气,看了很多理论方面的书,也真正懂得了什么是以书入画。在校期间一方面注重理论修养,一方面苦练技法,比如画鸟嘴,我练习了不下一万遍,这一点我还是很自信的。

(鲁刚走到画案前,提起笔示范画鸟嘴,示范怎样以书入画)你看,鸟头我实际是一笔画就的,这笔下来,鸟头还没画完,但神态已经出来了,这就是以书入画。你再看,不懂的人是这样画的。我们老师是萧朗的学生,萧朗又是王雪涛的学生。现在在笔会上看到一些画家,没有经过这方面的训练,他画出来的鸟是呆板的,不灵动的。工笔画也是一样的。工笔勾线也讲究书法用笔,比如勾竹叶,不懂的人是这样勾出来的,宋画《双喜图》的草都是书法用笔,画出来的草太妙了,枯木和山坡则用“半工半写”或完全“写意”的用笔,用笔上很有书法的疏放和灵活性。

SHMJ:临摹经典名作,再加上写生,通过感悟,再进行创作,这样作品才有生命力。

鲁刚:你不一定要临摹的多像,但你一定要学会他的步骤和方法。同时画家还要注重写生,在中国美院时老师带着去写生,我画了一个构图回来,老师一看说你这不对,你要先从一个花瓣开始,再到一朵花,然后几朵花怎么安排,不是说你看到什么就画什么,你要根据画面的需要去写生。我现在的写生,非常主观的去改变传统的技法,采取相对现代一点的构成方式,有意的把自己习惯用的构成抛开,去寻求新的突破。

SHMJ:你在写生阶段就开始尝试变化,而不是为了写生而写生,为接下来的创作阶段做了铺垫。

鲁刚:一直想超越自己。我在画传统的同时也在考虑把宋元的东西加上现代构成的元素,所以最近一直都很苦恼,这段时间没动笔去创作,一直在思考。

SHMJ:将现代绘画融入到传统中去,就像李可染说的:用最大的功力打进去,用最大的勇气打出来。

鲁刚:对,好多画家这两者都结合不好。打进去很难,走出来更难。好多人都在门外转了一圈,逢场作戏,参加展览,获个奖……那都不能代表你将来的水平,这也是很多画家走不远的根本原因。大家都在追求“假、大、空”,追求“展厅的效应”。

SHMJ:我曾见过一个画家,入选中国美协组织的展览7次,入展的作品大同小异,也看了他作画的过程,总觉缺少点什么。

鲁刚:我现在看画不看名字,只看画,画好就对了。我已经有两年没参加展览了,现在的各种展览与他的评选标准有关系,画家们大都受过素描等西画的影响,而中国文人绘画没有这些,包括齐白石、张大千等都没有受过西画的训练。现在的展厅很大,评委要看你的作品有没有视觉冲击力,有没有创意,这些都没错,但好的画家注重的是内在的修养,他的作品不一定符合展览的要求,但他符合中国画的意境审美。王维就说: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如果中国画完全抛开了承载诗意的载体,只是看画面的效果,那只是技术层面的东西。尤其是一些工笔作品,根本不讲究什么传统不传统,就是看谁画的密、大、繁、细。

SHMJ:我记得评论家陈传席曾说:“展览出作品,但不出画家”。

鲁刚:这句话说的很好,当下很多画家超脱不了经济的诱惑,物欲膨胀了就影响创作心境。另一方面中国的教育制度也在起着作用,很多孩子为了高考去学素描和色彩,其实这些是西方绘画的基础。黄宾虹、齐白石、潘天寿、傅抱石都没有学过素描和色彩,他们很长时间在学文学和书法,书法和文学在青少年阶段学习是最具有优势的,有人称之为“童子功”,但现在画家们很多没有这样的“童子功”。很多人会在画家脸上贴上标签——你是不是中国美协会员,很多展前培训就是一个画家制造工厂,快餐式的。大多数学员很少想去练好基本功,系统去掌握理论方面的支撑。

SHMJ:成为一个优秀画家是很难的。我们看王盛烈的《八女投江》,他这一辈子就这一幅作品,是真正的好作品,他在美术史上留下了一笔。还有石鲁的《转战陕北》也是了不起的作品。

鲁刚:画家参展作品费了很多工夫,很多作品的确画的不错,但是对画家来讲,更重要的是提高绘画的内在功力,功力是自内而发的,工夫是花时间磨出来的,两者是不一样的。有些画不能否定他们有一定的功夫,花时间磨出来一些作品,观众看着也认为不错,就是没有特别的感受力,这是个大问题。

SHMJ:要辩证的去看一些参展。我想美协组织展览的动机是好的,确实发现、培养、推出了很多新人。这就要看画家本人参展的动机了。

鲁刚:你看元代边鲁的《起居平安图》,那张画很小,这是我们今天能看到的边鲁的唯一一张小画,但它可以传世,与之形成反差的是当下有些作品粗制滥造。我们走得越高的时候,越应该走进内心,这两年没有参加展览,就是想让自己沉淀一下,只愿意去画自己愿意画的东西。以后还是会参加展览,但和最初参展时的心态是不一样的,我目前就想静下来好好的读书,思考一些和艺术有关的话题。

SHMJ:从生存环境到文化语境,今天的我们和古人是没有可比性的,周遭的环境都变了,应对的文化也变了,对于当代画家来说,就是要“笔墨当随时代”。

鲁刚:是的。在学习借鉴上我不赞成总是学别人的技法,比如你看到一个老师的肌理不错,你可以借鉴动手去做,尝试的过程本身就是学习探索的过程,做出来和老师的不一样,恰恰形成了自己的东西,老师告诉你怎么做了就没有意义了。你看我这幅作品中的肌理,(走到作品《闲庭信步》前)我当时就想尽办法折腾,出现了意想不到的肌理,第二遍就做不出来了。

SHMJ:在绘画的过程中生发出的偶然效果,如果是画家所需要的,就会调动画家情绪,越画越好。

鲁刚:对,对。我也有这种感觉。这幅作品当时底色刷得很厚,刷完什么都看不见了,我就使劲往上面喷水,去救它,颜色随着水往下淋,淋得感觉挺好,我就平放,但平放后颜色又糊了,我就又喷水,这样反复折腾,才出现这种效果。

SHMJ:乐趣就在这里,做的过程中并不知道最终呈现是什么样子,像是在做瓷器,窑变只有在作品出来以后才知道是什么样子。

鲁刚:我这幅作品也就是前段时间在韩国展的,上底色时如果老老实实的染就平了,水墨画里的笔触用在这里挺好,这都是尝试,画小品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不断的去尝试新东西。

SHMJ:山艺的岳海波老师带着学生去写生,他们在农家庭院里画豆角,岳老师就说:看谁把豆角画的最性感。呵呵,他就要求学生不要老想着你画的是豆角,要去尝试画你内心的东西。

鲁刚:老师往往的一句话往往可以帮助你很多。唐秀玲老师给我们上构图课,我们马上就会欣赏作品了,知道名家名作为什么要这样画。创新永远是艺术的主题,要立足于传统,敢于创新,但创新你要冷静,不能乱搞,为了创新而创新一点意义都没有。石涛说:“古者,识之具也。化者,识其具而弗为也。具古以化,未见夫人也。尝憾其泥古不化者,是识拘之也。识拘于似则不广,故君子惟借古以开今。”就是说,既要认识到古代文化是后人求识的工具,又要善于在继承中求得发展,其目的在于“借古以开今”,也就是要创新。

SHMJ:你现在在北京已经稳定下来了,能否说说你现在的生活状态是什么样的?

鲁刚:除了参加笔会,我几乎每天都要用十几个小时来画画、读书、写书法。其他的没什么,生活还是比较单一的,我对物质要求不高。虽然接触工笔是偶然,想想也是必然的,你看,我原来在家里画“大写意”,到天津学的是“小写意”,到中国美院学的是“兼工带写”,后来现代工笔画院招生,我看师资阵容很强大,有自己喜欢的老师就报名了。在这之前没参加过全国美协主办的展览。来北京后就参加了首届现代工笔画大展,获优秀奖,现在回过头再看那张画并不好。当时获奖是因为它传统,写意性很强,这与我在天津、浙江学习有很大关系。那次获奖对我影响很大,坚定了我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的决心与信心,这也是展览有利的一面。

SHMJ:好多画家都写不好书法,听说你一直坚持练习书法?

鲁刚:日课,每天都练,原来写钟繇的《贺捷表》和褚遂良的《阴符经》,最近写草书,尽可能使自己更全面些。画中国画不修书法,是错误的,书画同源嘛,它是相互促进、相互依存的。

SHMJ:你的画不重复自己,不断的在变,你能否总结自己一以贯之的艺术追求是什么。

鲁刚:古代的元素与现代的审美相互融合。符号越传统越好,审美越新越好。历史再向前推,古人的人物、花鸟、山水三者还没有分开的时候,到那里去找符号,最传统的东西实际上是最创新的东西。你看敦煌壁画里面鸟的造型,你单独把它拿出来,多现代!我跟很多山水画家说,你去看看敦煌里面的山水,看看展子虔的《游春图》,你到那里去找符号,再用上现在的色彩、构成就很现代了。我现在画的鸟很漂亮,这不是我追求的,我感觉画家华嵒的鸟画得更好,头尖尖的,很贼,很古。江宏伟老师的鸟就是从《百花图》那里来的,他的制作手段是新的,但他的所有的符号都是传统的。

SHMJ:听说你为搜集素材,每年都要到外地写生。不知道你也是借用照片吗?

鲁刚:我会参考一些照片,但不会完全相信它们。因为人有两只眼,而照相机只有一只眼。我会主观的改造表现对象,包括对物速写要有取舍、编排。直接用照片的人太懒了,我不会这么去做。对自己要求要高一些,借鉴现代技术有好处,千万不能依赖它。

SHMJ:从艺以来,你感触最深,最难忘的事是什么?

鲁刚:可能是第一次获奖吧。当时师母给我打电话,说鲁刚你的画获奖了,我正在画画,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了,画家从内心里还是想得到别人的认可。我坚持的传统得到了别人的认可,这么多年没白学,这是我很高兴的。还有一件难忘的往事是2008年中秋节,当时在杭州准备回家过节,可身上不到一百块钱,没办法回家了。没办法就给金华的一个同学打电话,想把近期画的卡片卖掉,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主动找人卖画,太窘迫了。我带了二十张卡片,到了以后,同学找了几个藏家买我的画,他们挑来挑去,说这里不好呀、那里不好呀,最后拿走了十七张,每张画给我放一百块钱,我当时在现场,他们挑的时候我不敢抬头,脸红的火辣辣的,拿支笔在那写字,也不知道写的是什么。不堪回首…

SHMJ:现在都好了,或许正是这种经历成就了你的今天,谢谢接受我们的采访。

鲁刚:不客气,应该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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