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克孜尔壁画运用于教学的思考
2013-12-09顾迎庆
顾迎庆
去年11月我和王雄飞老师带领10多位国画系研究生,来到新疆位于拜城的克孜尔千佛洞考察石窟壁画,并进行临摹教学研究。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每个白天在石窟中临摹,晚上师生交流心得,评点作品。集中一段时间与古代画师做着最直接的交流,内心的冲击和感悟不同寻常,也对今后在国画系教学中如何结合和扩展克孜尔壁画内容的教学产生了一些思考。
一、克孜尔壁画对于人物画教学的意义
新疆在汉唐时期是古代中西经济和文化的交流重地,吐鲁番即古代的高昌国,库车、拜城是龟兹国,在当时都是佛教的中心,也是印度佛教最早传入内地的桥梁,也成就了新疆地区佛教美术的独特风格。位于拜城的克孜尔千佛洞壁画是龟兹艺术风格的典型代表,在中国石窟壁画发展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主要体现在:
一是代表中国古代石窟艺术的起始点。作为中国历史上最早的佛教石窟群,通过“丝绸之路”在艺术上实现了东西方文化的碰撞、渗透和结合,前后有一千多年的创作过程,代表了这一时期中西亚艺术发展的顶峰,对敦煌、麦积山,以及云冈和龙门等石窟佛教艺术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二是克孜尔千佛洞壁画规模巨大。现存二百三十六个窟,其中除残破毁坏外,尚存七十多个保存较完整的石窟壁画,留存着非常丰富的壁画。从洞窟形制、壁画布局、画面构成、人物造型,以及线条、色彩、装饰纹样的运用和泥塑、彩绘的结合等等,都代表着独特的龟兹风格,显得独具匠心。表现的内容是如此的丰富,塑造的形象和描绘的社会景象更是多姿多彩。
三是具有独特的龟兹壁画艺术风格。塑造人物都是用线条勾勒出轮廓,又用单纯的色彩平涂出身体的细部,在用笔上还可以看到莼菜条的变化,画山也有近似皱法的表现。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大量形象生动的人物、动物造型,画师们似乎在有意无意中,借助现实景象来表现宗教故事,比如一些反映极乐世界的画面,随意的描绘着想象中的极乐世界场景,人物和动物很多都是来自于日常生活中的所见所闻,充满生动的民间情趣和丰富的现实生活感。
站在石窟中,我们能感受到古代龟兹画师用粗犷有力的线条,一笔勾画出雄健壮实的人物骨胳,用赭的色彩烘染出丰厚圆润的肌肤,轻轻一笔画出布置均匀的衣褶,又借助一条飘曳的长带,表现出凌空飞舞、自由翱翔的意境。衣纹的变化,彩带的舞动,器物的不同质地,人体的润泽和弹性,都反映出古代画师的厚实功力和艺术才情。弧形线组成的菱形格画是克孜尔壁画最具标志性的绘画样式,也是其独特之处,具有强烈的装饰美感,贯穿了发展的各个时期,只是反映在表现内容上的不同侧重,早中期的菱形格画内容以佛教本生故事、因缘故事和佛传故事为主,而到了晚期,则以千佛题材为主。在色彩运用上,接受了不同文化艺术的影响,以蓝、绿、红、黑、白等颜色构成的色彩关系,使壁画的色彩对比既鲜明强烈又协调静穆,并且是用了平涂的手法来创造悦目的装饰美。从造型灵动却又不失严谨的壁画中,我们可以看出很多画师并非按照粉本机械地描摹,而是将绘画激情充分融汇于创作之中,在一块块墙面上自由挥洒出精彩绝伦的作品,所以直到今天仍然感人至深。
在这些最直接和意想不到的感受中,想到我院在国画系的教学实践中,一直在提升学习传统的重要性,也成为教学的一大特色,但每个时代对传统的认识和理解是不同,也是具有时代性的。当我们走进克孜尔石窟,发现的、感悟的也许是完全不同于以往的东西。针对每个个体而言,由于文化基础、理论素养、个性爱好、知识结构的差异,所受到的影响并不能一概而论,有的人会受到触动和启发,进而迁移到他今后的创作中;有的人认为没有什么价值,提不起学习的兴趣;有的人由此产生对古代人生活方式的探究热情;有的人对壁画长期风化产生的斑驳神秘的效果充满遐想……这些都是因人而异的。即使是同一个人,在人生的不同阶段,面对同一面壁画,也可能会有不同的发现和感想,受到不同的启示。
现代的教学方式应该侧重于为学生提供各种学习方法,寻找有助于发展个性禀赋、艺术特质的多种可能性,而不是仅仅停留在要求学生系统、全面学习的层面上。现代社会发达的资讯,为人们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在学习上的便利性、丰富性和选择性,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也对学院的教学变革带来了更多、更新的挑战。如果能在对传统壁画的临摹学习中增加克孜尔壁画的内容,也是为学生提供一种新的内容选择的方式。
二、克孜尔壁画在教学中的运用
中国美术学院和克孜尔石窟研究院建立了长期的合作关系,克孜尔石窟研究院已经成为我院一个重要的教学、科研基地。通过本次考察新疆壁画,对我院国画系与之合作的内容,有了更加切实的感受。首先我们应从克孜尔石窟壁画的现状出发,一方面要进行记录性的临摹,尽最大可能更多的记录壁画的原貌;另一方面逐步将壁画的摹本引入教学,帮助本科学生学习这一时期传统壁画的创作风格。从更长远的合作考虑,还应开展对克孜尔石窟壁画的线描风格、造型特点、色彩运用等方面的梳理总结,确定课题进行专题的研究。
对于近期把克孜尔壁画运用在教学实践中的问题,主要有以下的设想:
一是进行现场的临摹学习。对于临摹古代绘画,南齐谢赫在他的《六法论》里就将“传移模写”列为六法之一;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里也有详细描述“古时好拓画,十得七八,不失神采笔”。著名敦煌学学者史苇湘先生也曾这样表述:“临摹是一门专门学问,有自己的研究目的、研究方向、研究成果,它有一套自己专有的工作方法”。说明临摹不是简单的模仿,也是一种创造,有一整套的方法和体系。研究是临摹的基础,临摹者不仅应具有对壁画内容、时代背景、艺术形式、风格特征进行深入研究的能力,全面掌握壁画的制作规律,更要求具有坚实的绘画造型能力,以及对线条、色彩、材料等方面的驾驭功力。
鉴于国画系学生的学习能力、造型基础、传统素养等能力上的差异,安排具有较扎实传统绘画基础的国画系人物专业研究生,在三年研究生课程学习中,把学习克孜尔壁画作为深入研究传统绘画的一个项目,在导师指导下,用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对克孜尔壁画进行记录性的临摹,与克孜尔千佛洞研究院合作,复制出一批具有代表性的洞窟壁画。在洞窟中直接临摹壁画是一个在整体上感受与理解传统绘画的过程,也是深入学习民族艺术遗产的方法,这样的经历对于研究生是十分宝贵的。在进入实地临摹之前,要做好充分准备,安排时间系统研究龟兹壁画的发展史和日趋成熟的中国古代壁画临摹技法体系,帮助研究生深入学习中国画传统文化,也使实地临摹学习能更具针对性,取得更大的收获。
二是在临摹课程中增加克孜尔壁画内容。国画系人物专业学生在本科阶段的课程设置中,对古代经典绘画作品的临摹是十分重视的,也占了很大的比重,对古代壁画的学习摹本主要还是敦煌和永乐宫的壁画艺术,在课堂上面对印刷品的临摹,对学习理解传统线造型理念和技法的作用是十分显著的。而克孜尔壁画的创作年限,约在东汉末期,其创作过程绵延一千多年,这些更早期的壁画,可以使传统绘画的学习和传承更具连贯性,但是更为重要的,也许还是帮助学生在学习中找寻自己的契合点、兴奋点上多了一种选择。
在洞窟中置身于壁画绘制的那个特定的环境,通过壁画传递出来的信息,努力使自己和古人融为一体,体会古人表现生活的独特方法,对古代民族绘画的认识是非常直接的,这种仿佛穿越时空的感觉是如此震撼。直面的方式显然令人对传统绘画多种要素运用的体悟和学习来的更加直接。因此让研究生直接临摹积累一批摹本,作为教材,在本科生临摹课程中增加对克孜尔壁画摹本的临摹内容,一方面帮助本科生追溯更加久远的东方绘画艺术传统,可以比照前后各个朝代、各种风格的演变特征,更加灵活的、有选择的学习;另一方面相对印刷品,直接临摹的摹本强化了色彩的表现力,使本科生的临摹学习也可以有进一步的推进。
三是开展一些专题研究。克孜尔石窟壁画是龟兹艺术遗存下来的地上实物,其表现内容、创作风格在长期的发展变化中具有了艺术表达上的多样性,蕴藉着极为丰富的文化内涵,是我们可以学习研究的又一座艺术圣殿。从国内外已经出版的研究成果来看,在考古、洞窟建筑、龟兹艺术、佛教壁画等方面研究成果最为显著。我们选择的课题,还是应着眼于传统绘画的造型和色彩方面的专题,梳理造型的特点,进行归类总结、分析、比较,提升与教学的关联性。在实地参观、临摹、研究过程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些风格独特、丰富多彩的人物造型。壁画中仅仅刻画的人物舞姿就千姿百态,令人叹为观止,这些丰富的壁画遗存,有助于我们总结提炼出造型方面规律性的观念和手法,可以丰富克孜尔壁画的研究。同时与我院岩彩研究所合作,开展对克孜尔壁画的色彩研究,在总体印象上,克孜尔壁画还是采用了平涂为主的着色方法,在色彩运用手法上比较强调色彩的对比。也能感受到对天然矿物质颜料运用方面所表现出的纯朴意识、率直情感和审美表达,值得我们借鉴。如果能将色彩的研究运用到国画系的教学实践中,把岩彩颜料作为一种尝试,也可扩展学生在色彩运用上的空间,为色彩教学增添新的活力。
(作者系中国美术学院国画系 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