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技术能力成长的企业创新网络演化——以博威合金股份有限公司为例

陶海飞

(浙江万里学院商学院，浙江 宁波 315100)

一、问题的提出

以网络组织为中介，吸收、集成和转化内外创新源，对企业提升自主创新能力有着关键性意义［1］。学者们从企业创新开放度、开放机理、开放时机选择等不同层面展开了相关研究［2］［3］［4］［5］，但很少有研究关注企业技术能力成长的阶段性变化对创新网络组织变革的影响。事实上，在技术能力成长的不同阶段，企业面临的市场环境、技术提升目标和创新源选择重心等也在发生变化。如何在动态环境下适时调整创新网络，提高技术能力成长与资源吸收转化的适配性，提升创新效率?相比于大规模的统计调查方法，单一案例研究可以提供更多纵向性、指导性和实用性的启示［6］。本文选择有色合金行业中技术创新较为成功的博威合金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博威合金”)，通过对企业中高层人员的深入访谈以及网络期刊、公司年报、媒体报道等二手资料整理，总结提炼其技术能力成长历程中创新网络的发展演化轨迹，以揭示其内在规律。

二、企业技术能力成长与创新网络发展机理

技术能力是企业在持续的技术变革过程中，吸收、学习、改进和创造技术的能力［7］。后发国家企业技术能力成长有三种基本模式［7］，本文主要探讨“技术吸收”－“技术改进”－“自主研发”的成长模式。

(一)技术创新源获取途径

企业技术创新源主要来自企业内部和外部利益群体。内部创新源包括管理决策层、生产部、市场营销部、研发设计部以及组织管理部门等，外部利益主体包括纵横合作企业、同行竞争者、专门技术机构、用户及其他组织等［4］。

图1 技术创新源及其集成转化网络

(二)动态视角下企业技术能力成长与创新网络发展机理

企业拥有丰富的内外创新资源，并不意味着就能很好地吸纳并实现自主创新［8］。在技术创新的不同阶段，不同知识、信息、资金、人才等创新源对企业技术能力成长的影响和作用机理是不同的［4］［5］［8］［9］［10］。表 1 反映了企业技术能力成长的不同阶段，市场环境、技术提升目标、创新源选择和创新网络等变化及其内在适配关系。

表1 企业技术能力成长与创新网络发展关系

三、博威合金技术能力成长与创新网络发展轨迹

博威合金成立于1993年，主要从事铜合金为主的有色合金材料研发、生产和销售活动。公司拥有多项发明专利，自主研发无镍环保、无铅易切削黄铜、高强高导等铜合金产品，技术水平达到国际先进，且成本比国外同类产品低。公司技术能力的成长同样经历了技术吸收、技术改进和自主研发三个阶段。

(一)技术吸收为基础的创新网络形成阶段

20世纪90年代初期，国内铜加工技术主要由西安、沈阳等地的少数国有企业垄断。当时浙江沿海经济发展迅速，各行各业蓬勃发展，对铜加工产品形成了大量需求，大量民营铜加工企业在浙江一带集聚发展，博威合金是当时行业大军的普通一员。1993年，公司确立了“通过技术升级，从低档产品逐渐向高端产品进军”的发展战略。技术能力成长的重点是引进、消化和吸收同行先进的铜加工技术，并通过加强产品质量管理，提高产品性能，降低生产成本。在此阶段，公司把企业一线技术人员作为技术消化吸收的重点培养对象，把同行国有企业作为铜加工技术引进的主要渠道，确立了创新网络发展模式:

1.组建技术学习型团队

公司组织一线技术工人，以铜加工国家标准为基础，在生产中进行技术学习交流。同时，组织学习团队参观国有企业，交流同行先进技术和经验，着力推进企业内部工艺流程改造。

2.搭建企业与客户、供应商之间的信息反馈机制

当时，公司进入军工行业，军事装备“高专精”的工艺要求，对企业产品质量提出了更高要求。公司主动与客户沟通，吸收客户对铜合金产品的特殊性能要求，并积极改进和提升工艺技术装备，建立高于国家标准的“企业标准”，并推行全面质量管理(TQM)，1998年实施“5S”管理，提升产品品质。

3.通过股权改制，扩大资本吸收渠道

1993年，公司所在的集团从校办集体企业转为混合所有制下的民营企业，并增加了企业家和本土自然人的股权资金，扩大了公司注册资本，为企业后续技术改造奠定了资金基础。

通过技术吸收创新，公司产品质量高于同行企业，赢得了市场客户的认可，树立了良好口碑，生产规模不断扩大，销售渠道持续向外拓展。

(二)技术改进为核心的创新网络变革阶段

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国内电子、通讯等新兴行业蓬勃发展，急需高精度、快削黄铜棒材和高强度结构材料。公司抓住市场机遇，决定改进原有的铜合金配方和工艺，提高铜合金材料的强度和易切割性能，使产品能应用到新兴行业，并以此确立了新的创新网络:

1.组建跨部门技术创新团队

1998年，公司将内部一线技工和市场销售人员、管理人员等不同部门人员进行整合，组建项目开发团队，开展铜合金新材料配方试验。同时，公司高薪聘请同行技术专家，帮助改造和提升技术工艺和管理流程，开发更高性能的铜合金棒线材。2000年，公司购入“IE”软件，对公司的生产流程及设备配置路线进行集成优化。

2.构建跨行业的信息交流平台

通过信息化改造，建立市场营销人员与经销商客户之间的双向信息反馈渠道，并与新兴行业客户合作，联合开展新项目试验和人才培训活动，加强技术与市场的紧密结合。

3.拓展融资渠道，扩大创新资金投入

通过向当地信用社和银行等申请贷款和争取政府财政补助等方式，扩大技改资金和项目开发资金投入。

通过以上措施，公司成功开发出新型铜合金配方，拓展了产品的行业应用领域。例如，1999年公司了解到同行着力于研究用新材料替代碳棒，解决电池漏液和环境污染问题，于是组织相关团队开展新项目开发，经多次试验后最终成功试制出国内领先的新材料，第一年为企业增创效益1200万元。

(三)自主研发为主导的创新网络发展阶段

2002年以来，欧美国家对铜合金材料提出无铅、绿色、环保等要求，并对发展中国家制造了技术和贸易壁垒。同一时期，国内大多数铜加工企业从事低端铜合金棒线材制造，中高端产品仍依赖国际进口。因此，公司决定自主创新，以铜合金原始配方等核心技术突破为主线，自主开发环保、节能、高强高导、替代等系列新产品。这一阶段，创新网络进入组织化、开放化阶段:

1.组建独立研发中心，推行项目制研发管理模式

2002年以来，公司正式组建独立研发中心，下设研发室、检测中心、市场研发部和信息研究部。2003年，推行项目管理研发模式，即根据研发项目的不同组建不同研发团队，研发团队之间形成竞争和合作关系，确保研发效率。项目运作以项目经理为核心，配备1－2名技术主管以及数名研发和市场开发人员。研发成员来自企业不同岗位或部门，项目经理主要由市场销售主管担任，以充分保证研发项目与市场需求的紧密对接。

2.组建产学研创新联盟

2003年以来，公司依托工程技术中心、国家实验室、博士后流动站等创新平台，与北京有色金属材料研究院、宁波中科院材料研究所、中国兵器研究院宁波分院、中南大学等研究机构和高校组建创新联盟，形成“合作－研发－检测－行业应用试验”等一体化协作平台，开展新材料项目研发。

3.构建供应链一体化信息协作机制

公司建立国际先进的信息管理系统，构建供应链一体化信息网络。(1)2003年，公司导入国际一流的ERP系统，提高内部信息管理的衔接性。2004年，将ERP应用向前后端延伸，实现与供应商及客户的数据共享和流程接口。2008年，引进国际上领先的SAP系统，提高企业内部不同业务和管理部门的衔接性，加快研发技术到成果应用的转化速度，缩短创新周期。(2)2007年，公司组建客服中心，成立了市场研究部，根据“以销定产”的行业特点，完善市场调研、信息收集和分析系统，并定期组织团队参加国际行业研讨会，把握前沿技术动态。

4.以资本运作为平台，形成多元化创新资金投入机制

一是公开上市融资，2011年公司成功上市，筹资14亿多，加快了三个主要科研成果的产业化进程。二是建立“蓄水池”式研发资金投入运行机制，每年根据研发课题需要预算资金需求，并按预算的110%进行资金计划及筹措，确保每年科技投入不低于当年销售收入的3%。三是积极争取政府创新基金补助，近六年博威合金共获得上亿元国家、省市和地区等创新财政资金补助。

这一阶段，公司实现了从技术改进向自主研发的跨越式发展。2004年，环保无铅易切削黄铜合金棒研发成功，打破了欧美技术垄断。2005年，环保新型材料和高强高导新材料研发成功，成为国际知名供应商。2006年以来，新产品利润占公司销售利润的60%以上，综合毛利率几乎超过行业平均值的1倍。

四、结论与启示

博威合金能结合技术能力成长的阶段性特点，动态调整创新网络，增强对创新源的内在转化能力，有效弥补了后发企业技术创新的“木桶效应”，实现了自主创新能力的跨越。

(一)根据企业技术能力成长的不同阶段，适时调整创新网络

1.技术吸收阶段

该阶段的技术能力成长体现在对已有技术知识的吸收和学习。企业技术创新重点是加强同行先进工艺技术、生产管理和市场需求信息的集成转化，创新网络应向培养一线技术员工、优化生产工艺流程、完善产品质量管理体系和加强客户信息互动等领域倾斜，通过技术创新提升产品质量和优化成本管理，在同类产品中确立竞争优势，赢得发展机会。

2.技术改进阶段

该阶段的技术能力成长体现在对已有技术架构的适用性修改，技术创新活动的重心是推进产品的新行业应用需求信息与企业内部技术开发能力的衔接转化，关键是加强跨部门、跨行业创新资源的集成和整合，并通过信息化管理手段，推动技术与市场的良性互动。这一阶段的创新网络发展重点是:首先，打破部门界限，将公司内部一线技工、市场销售人员和管理人员等优势资源进行整合，组建跨部门的技术开发团队，实现内部创新资源共享;其次，通过信息化管理手段，搭建跨行业信息共享网络，关注同行产品的技术应用动向，吸收市场新材料或新工艺的应用需求信息，增强企业对原有技术在新行业应用的改进和模仿创新能力，提高行业竞争力。

3.自主研发阶段

该阶段的技术能力成长需要突破已有技术架构，实现技术再造和原始创新。因此，关键是加强行业基础科学知识、前沿技术信息、顶级研发和创新管理人才以及持续性创新资本的吸收转化。其创新网络重点是:首先，加强内部创新组织的系统化建设，组建独立的创新研发载体(如研发中心、实验室等)和多元化资本运作平台，形成系列配套技术管理制度、政策和规范化文件;其次，积极拓展外部创新网络，构建政产学研一体化的创新合作联盟和国际信息技术交流平台，集中社会力量联合攻关核心技术;最后，加强内外创新载体的衔接性、系统化和开放性建设，通过组织管理创新最大限度地集聚高端创新要素为己所用，提升自主创新能力。

(二)企业技术能力的成长，需要公共创新服务体系的有效配合

1.加强知识产权保护，完善创新激励机制

完善的知识产权保护体系是推动区域产学研合作和技术交流的基石。博威合金多年来坚持完善内部知识产权保护体系，确保其技术创新成果能成功产业化并获得行业高盈利回报，但这种以单个企业为主体的知识产权保护制度成本比较高。当前，我国地区知识产权保护力度相对不足，优势企业的技术或商标很容易被拷贝、仿制或直接移植，单个企业很难进行维权或要付出大量的精力和金钱，无形中增加了企业创新活动的隐形成本，而且也增大了创新风险。由于技术知识保密性削弱等原因，很多创新型企业选择自我封闭，不愿参与区域创新知识扩散活动，不愿意通过并购、加盟合作等方式拓展外部创新网络，从长远来看不利于自身和整个行业的技术能力成长。因此，建议地方政府和行业协会加大知识产权保护力度，完善配套的法律法规制度，及时跟踪本土企业专利知识侵权行为，并为其提供必要的法律援助。对区域技术联盟、技术转移等行为，政府应给予适当的财税减免或政策激励。

2.加强对技术成长型企业的资金扶持

由于技术风险和市场的不确定性，企业技术研发的早期阶段可能更多地依赖自有资金、私募股权资金和政府扶持资金等。新产品市场推广阶段，需要创业股权投资、银行贷款等支持。产品规模化生产阶段，需要更多元化股权或债券资金支持，包括上市融资、产业投资或并购基金、公司债券等。作为博威集团的子公司，博威合金在技术创新的早期阶段，很大程度上受益于集团公司的自有资金投入。同时，其成长发展阶段也离不开地方政府各类技术创新财政补助和税收优惠、地方金融机构的信贷支持以及国内资本市场的股权融资支持。特别是进入自主创新阶段，上市融资为其带来大量持续稳定的产业资金投入，加速了公司技术成果的商业化进程，缩短了创新周期。因此，完善多层次金融市场，有助于企业在不同技术成长阶段选择合适的融资方式，降低创新风险，提高创新积极性。同时，地方政府要及时关注产业链核心技术发展动态，结合企业技术能力成长的不同阶段，采取合理的财税金融扶持措施。

3.加强企业创新人才培养和信息交流的扶持力度

作为当地新材料骨干企业，博威合金享受了市政府多项人才引进计划、人才公寓、博士后研究经费补助等优惠政策，对集聚高层次人才提供了很大帮助。当企业进入自主创新阶段，对国际高端研发人才和行业前沿技术信息的需求增加。但由于信息不对称或缺乏国际人才资质认证等权威服务机构，当前很多企业在引进外部技术人才时谨小慎微，举步维艰。因此，建议政府多提供高层次、跨国型人才和行业信息交流平台，对国际产业信息咨询、人才资质认证、科研经费补助、住房和子女教育等领域提供多方面的便利，必要时可启动“一企一策”的扶持措施，切实解决企业创新人才和信息的后顾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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