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背后的自由选择:试论存在主义视域下的《西游·降魔篇》
2013-11-21□文/黄波
□文/黄 波
在人类文明史上,二十世纪无疑比以前历史上的任何时期都要更加关注人的存在。世纪初的第一次世界大战把整个人类带进了黑暗与痛苦的深渊,在战争留下的千疮百孔的社会现实面前,人类开始审视和整个人类未来的命运休戚相关的政治、战争、权利和人性等,人类开始变成无家可归的孤儿和支离破碎的存在物,存在主义就是在这样的境况下应运而生。作为存在主义历史上的代表人物,萨特在尼采、胡塞尔以及海德格尔的基础上形成了他自己的无神论的存在主义。在这里,萨特提出了存在主义的三个基本原则:一是存在先于本质,即人的“存在”在先,“本质”在后。萨特认为:“人为了把自己造成他愿意成为的那种人而可能采取的一切行动中,没有一个行动不是同时在创造一个他认为自己应当如此的人的形象。”(《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让-保罗·萨特著,周煦良、汤永宽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年版)二是“世界是荒谬的,人生是痛苦的”,即这是一个荒诞的世界,在这个荒诞无序的世界里人与人之间是矛盾、冲突和抗争的,充满了丑恶与罪行,所以人生是痛苦的。三是“自由选择”,即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在选择自己的行动时是绝对自由的,每个人都应该对自己的自由选择承担责任并对其异化了的环境负责。
一、荒谬与痛苦背后的虚无
萨特早在他的短篇小说《墙》中就揭示出我们所面临的世界的荒诞性。这种荒诞性,在电影《西游·降魔篇》的开端,就被淋漓尽致地呈现在我们面前。镜头最开始呈现出来的小渔村看上去清平幸福与世无争,水妖的出现吞噬了人命,打破了这种平静,荒诞戏剧化的情节由此展开。作为被渔民请来降妖除魔的道士,一边讲“身为修道人士,志在济世为怀而已”的道训一边敛取渔民钱财,是一种欺骗与荒诞的现象。而作为具有传道与启蒙作用的未剃度的真正驱魔人出来指出被道士抓到的古氏鱼并不是真正残害渔民的妖怪时,首先是这种传道的行为和意义都被质疑,而更具讽刺性的是驱魔人也在道士的怂恿下被淳朴而又愚昧的村民抓了起来。这种群体行为的意义,从电影本身来讲,可能会让真正的驱魔人走向死亡,从而丰富电影里的故事情节;然而在电影《西游·降魔篇》之外,它就像是驱魔人的出场一样,需要也理所应当被质疑,从而揭示出这个世界的荒诞与悲剧色彩。在这里,即便是被电影创作人员赋予某种先驱作用的驱魔人,在被抓起来吊在湖面上接受生死考验的关键时刻,他个人所呈现出的也只是一种孤立的存在,想要摆脱困境却又无能为力。
不管是在电影《西游·降魔篇》中还是在现实世界里,无序、混乱、恐惧与荒诞一直都存在着。“要通过人的作为来调节命运,简直是不可能的——即使是人的行为千变万化,无所不用其极;因为命运是绝对地超越出人的;人的所作所为在本质上是有限的行为。”(《萨特的密码》,高宣扬著,同济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116页)在电影里,原本善良的水妖因在河边救一个小孩被村民误以为是人贩子,被打死后抛尸河中然后任鱼群和野兽饮其血食其肉,因善行而食了恶果。水妖无疑是荒诞世界里被抛弃的存在,因此才在仇恨和恐惧面前选择了复仇。猪妖也因为所爱之人嫌他相貌丑陋遂与美男通奸,还被他们合计起来用九齿耙打死。在荒诞与背叛面前,猪妖立誓要杀尽天下爱美男的女人。如果说是这个荒诞的世界带给了水妖和猪妖仇恨,那么他们本身因怨恨难平的复仇行为又成全了这个荒诞的世界。因此,如萨特所言:人不是别的东西,而仅仅是他自己行动的结果。与他们俩不一样的是,作为驱魔人的玄奘,驱魔失败后仍然坚持着济世为怀的决心,突显了存现主义对意识作用的强调,“意识认识了世界,存在的一切就有了质,也就是有了种种规定的特性。”(《萨特传》,吴岳添著,新世界出版社2003年版,80页)玄奘第一次驱魔失败后在其师父面前的痛哭,就如萨特所讲是在一个敌对的宇宙里像一块漂在水上的木板那样是被抛弃的被动意义下的存在,是一种“自在”的存在;而后面在师父的指点下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介入,这时候人面对荒诞的世界也许仍然是孤独的痛苦的,但却是一个我对自己完全富有责任的世界意义的“自为”的存在。
《西游·降魔篇》通过人物的自我否定与重生的故事,揭示了“存在”的虚无本质:“存在之所以存在,乃是因为它本身是‘无’。‘无’通过存在而表现在人生之中。”(《萨特的密码》,前揭,121页)但是在面对这荒谬的世界和痛苦的人生时,萨特却又告诉我们需要积极地介入和寻求真实的自我,而不是消极地面对。这样,我们就需要自由选择并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二、英雄的自由选择
从《自我的超越性》、《呕吐》到《存在与虚无》,萨特一直在谈及自由问题,关于自由的观点也成为萨特存在主义哲学的核心思想。“自由就是选择,自由是选择的自由,而不是不选择的自由。不选择,实际上就是选择了不选择。”(《百年萨特——一个自由精灵的历程》,黄忠晶著,中央编译出版社2005年版,164页)在《西游·降魔篇》里面,每个人都根据自己的处境作出自己的选择:面对渔民的误会与杀戮,水妖选择报复;面对爱人的背叛与杀害,猪妖选着复仇;面对妖魔横行的荒诞而残酷的世界,作为驱魔人的玄奘和段姑娘同样选择降妖除魔,济世为怀。可是在爱情面前,段姑娘选择牺牲自己的生命;在普渡众生面前,玄奘选择牺牲爱情。电影世界里的每个人都根据自己的处境作出在存在主义者看来对自己来说最为正确的选择,这样,人的存在就使其自身从“自在”转化为“自为”的存在。即便从意识上来讲,水妖、猪妖和猴妖最终跟玄奘一起西天取经是被动的选择,可以认为是“不自由”。但是这种“不自由”也正是他们自己选择的结果:水妖因为善念而救小孩,因此被渔民误会而被杀害,然后又因为怨恨难平选择报复渔民,故此才被降魔人降住从而成为助玄奘西天取经之人。水妖如此,猪妖也是如此,电影里的人物都是如此。由此看来,“唯其人的这种‘不自由’是他本身的自我选择的结果,而一切选择,作为自我选择,就是一种选择的自由。所以,一切‘不自由’也就是自由本身。”(《萨特的密码》,前揭,154页)
萨特之所以探讨自由问题,他的真正目的是为了落实自由选择带来的后果:“人不仅要自由选择,积极行动,而且要有责任感,即要为自己的选择和行动负责。”(刘象愚:《康拉德作品中的存在主义试析》,载《北京师范大学学报》1993年5期)从第一次帮玄奘收服水妖那一刻起,段姑娘就喜欢上了玄奘,所以才有面对猪妖时的舍命相救和影片的最后她为了爱情放弃了生命。在这里,尽管段姑娘最后的结局是悲剧式的,可是她却在完成这个结局的过程中实现了从“自在”的存在到“自为”存在的转变,心甘情愿地承担了自己选择的结果。而作为花果山十三太保的老大孙悟空,因为凶狠狡诈阴险毒辣,手拿两丙西瓜刀从南天门一直砍到蓬莱东路,手起刀落血流成河,因此不得不被如来佛主用大日如来真经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在花果山下的五百年里,泼猴孙悟空也受尽了孤独和痛苦,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在这五百年里他连一根香蕉都没有吃到。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讲,人在被赋予了选择的自由和选择承担责任以后,他也就面对了虚无与死亡,这也是孙悟空的因果报应。因为人的一切行为与他所存在的环境有着密切的联系,所以环境又是造成人本身作出抉择的无可逃避的条件。因此影片中的驱魔人玄奘,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降妖除魔济世为怀的先驱,他也由此成为了影片的主角。如存在主义所言:当我们说一个人要对自己负责的时候,我们的意思还不仅指他要对自己的个体负责,而且也指他要对一切人负责。(饶娣清:《人的存在、人的自由与人的责任——萨特自由观新释》,载《广东社会科学》2006年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