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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井下

2013-11-16王鹰

地火 2013年4期
关键词:油田

■王鹰

我的老井下

■王鹰

斗转星移,石油城的变化日新月异。一天下午,乘车在幸福路上奔驰,看到一群工人正在为路边一个庞大的建筑物铺设玻璃幕墙,听说这是一个处级单位的办公楼。回忆的闸门突然打开,想起了过去的“老井下”,那个没有办公楼的日月……

“老井下”的官称曾经很长,叫做“大港油田指挥部井下作业指挥部”,拥有职工数千。好像是出于保密的需要,那时它所有的载重卡车和特种作业车的车门上,都喷涂着“03—##”的醒目标记,这标记沿袭了很长时间,只是现在少见了……

当初,七千余石油健儿从松辽盆地来天津远郊开发油田,少有人说起“井下”这个“词”,其时“试油”与“采油”是同一单位,统称“试采处”。后来,油井多了,需要专门的采油工人来管理油井,才分别有了“采油”和“井下”两个指挥部。后者,担负着油田所有油井的试油和井下作业及小修的繁重任务。“井下作业”在油田具有重要的地位,从过去到现在,在大小油田广为流传的顺口溜“钻井苦,井下累,采油是个清蜡队”即为明证。

当年的老井下,分为南北两部分,穿港路从中间穿过。东面,与沙井子村的土地接壤。秋高气爽时节,一片片原来生机勃勃青纱帐变了颜色,高粱点头,玉米弯腰,秋收的农民兴高采烈地唱着梆子腔赶着牛车马车奔忙。在办公区、住宅区和厂房的北面,记忆中是野兔时常出没的大片荒地。西面约一公里处,有“青静黄河”水静静流过。

“青静黄河”,这名字毫无诗意而十分“务实”,因为它流经青县、静海、黄骅三地入渤海而得名。它是“大跃进”年代由政府征集河工开挖的一条人工河,是当时要在这三个县种水稻开挖的排碱河。青静黄河,南北望不到头,两边的浅水区苇丛点点,时而有不知何方来的渔船在“主航道”驶过,船头冒着炊烟,渔具搁在甲板的另一边,通常是一家人吃住在船上。船上的当家人一般在四十岁开外,他坐在船上一把结实的椅子上,对岸上的人和景物不理不睬,好像对自己自由自在自食其力的水上生活充满自豪。必要的时候,他拿起竹篙使劲戳进河底,然后把篙提起,用手抓些篙尖沾着的河泥在鼻子边闻一闻,从泥的气味就知道此刻这里是否有鱼,是什么鱼,是否停船捕捞,然后决定他的船是走是留。河岸上,不知名的小草与牵牛花一齐开放,一条小路伸延中间,总有几行自行车清晰的车辙印在上面,有些神秘的味道。冬天,我在这儿滑冰。夏天,我在河边钓鱼,下河游泳。蓝天白云笼罩着河床,太阳把水晒得暖暖的,芦苇私语,鱼儿嬉游。河水洗去全身的污垢,缓缓流走,那一份惬意至今温馨。当然,也曾在明月当空的夜晚避开人群的喧嚣,学着哲学家的样子来河边散步,望着水中的另一个月亮,静静地思考自己的“前途”。

一座坚固的钢筋水泥小桥搭在河面上,不远的地方,有些油井已经投产,抽油机不知疲倦地上下翻飞,好像能闻到原油飘来的淡淡清香。一条水渠挨着穿港路,一路曲折向西通往青静黄河。渠边不远,是沙井子村的排灌站。水渠里,生活着不计其数的河蟹。白天,在靠近沙井子村的水渠里,小村民们放学后回家扔下书包,身背背篓,拿着一个长长的铁钩,弯下身子,下巴贴在水面上,双手一齐忙活,用铁钩把藏在水下渠岸窝里的大小河蟹一齐掏出,若凑巧遇到大头鱼也绝不放过,一会儿功夫背篓就装满了。我站在岸上看着只是羡慕不敢下水,这河里肯定有可怕的水蛇,或外表可怕性情温顺的黄鳝,我是弄不清它们有啥区别的。

每当玉兔东升的夜晚,那个排灌站便开足马力向青静黄河排水。当水流涌动,河蟹们耐不住寂寞兴冲冲浩浩荡荡地走出家门爬上河岸觅食时,就成了我们这些带着水桶、手电和自制“捕蟹器”的半大小子的囊中之物了。那时的物价虽低,鸡蛋五六分钱一个,脱骨带皮的猪肉不到一元一斤,但某些生活必需品是凭本限量供应的,因此,鲜美的蟹肉就给我们的亲人提供了“计划外”的热量和美好的回想。

穿港路上,车水马龙。我看到,接送井下作业工人的班车穿梭来往,除了自备的解放卡车,还有一种外雇的名叫“乌尔苏斯”的拖拉机,是建国后东欧某友好国家捐赠给附近国营农场的。这“乌尔苏斯”堪称老古董,方向盘的里层是个铁圈,外包一层木头,不知情的人以为这拖拉机落后到装着木头方向盘呢。它的柴油发动机只有一个气缸,其飞轮就设置在发动机的一侧,发动时须一人抓紧飞轮使劲旋转,一人持“哧哧”冒烟的硫磺打开缸盖的活门扔进燃烧室才能启动,这东西噪音很大,速度不快,但质量可靠,出勤率高。工人们坐在拖拉机拖斗上颠簸,随身带着午饭、水、上井的工具和对美好前景的向往。若干年后,我也成了拖拉机手,有人告诉我,凡开过几年“乌尔苏斯”的,差不多都有“胃下垂”的职业病,因为坐在方向盘后面的人,须承受它时大时小不规律的震动……我想,许多人几十年艰苦奋斗造就了石油城,“乌尔苏斯”和它主人们的奉献也应该记进功劳簿。

在“备战、备荒、为人民”的氛围下,那时的人们对“连”的“封号”很感兴趣,除去不能叫做“连”的单位行政科、卫生所、食堂、调度室、攻关队、学校、家属站等以外,别的地方能叫“连”的都与“连”相关。与油田其他处级单位相同,老井下也有毛泽东身穿军大衣神采奕奕的巨大塑像,塑像正对着能容纳数千人开会的广场,所有的职工大会都在这儿召开。天津河北梆子剧院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的文艺战士,在此演出过精彩的河北梆子唱段。台上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演员清唱毛泽东诗词“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不到长城非好汉”,凭借伟人诗词的意境,那压倒一切的气势、高亢嘹亮的嗓门透人肺腑。

在这个广场,我与同学们听过中央文件的传达,虎背熊腰的军代表在麦克风前高声宣读文件,内容是国务院、中央军委授权相关单位紧急组建“中国人民解放军石油工程兵”的通知,我们曾为自己是石油子弟,今后也许不用上山下乡当知青,而能近水楼台“自动加入解放军”而高兴。会后,即有头脑灵活而“根红苗正”的同学在秘密串联、策划着要一起写血书交给学校,坚决申请加入“石油解放军”,为自己的前途占个先机。可惜,后来这十分重要的红头文件不知怎么没有了下文,许多人的命运并未因此改变。

1970年秋,霪雨霏霏,井场泥泞,井下指挥部在兄弟单位的配合下开展了港西石油会战,连续不断的试油、修井作业和抢装井口与流程的工作相配合,使数十口油井投产,为油田贡献了一个整装的港西油田,使当年的原油产量上了一个台阶。那时我们作为在校学生也成立了服务于会战的洗衣组、宣传组,献出了自己的热情和力量。其时,井下的统帅机关已经东移,“新井下”与它管理的试油、修井队伍合在一起。留在原地的,是家当太多一时搬不走的几个“连”:加工连、试井连、特车连。如今,一些人故去了,一些人在安享晚年,一些人携带家眷离开了奉献过青春的热土。

第二年春天,初中毕业证发下来了,政审体检合格,我招工到了油田的另一个单位,新的生活开始了。那时石油工人正在响应“五七指示”号令,走亦工亦农敢想敢干全面发展的道路。两个星期的突击培训以后,我就跟着师姐开着“东方红”在野外耙地了。她只大我一岁,却因为出身书香门第处处显露着当时年轻人少有的书卷气。她告诉我: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们耙过的地将会是一望无垠的麦田,麦田里会开放许多艳丽耀眼的麦熟花儿。她的眼里充满憧憬,顺嘴吟诵了一首诗: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风南起,小麦覆垄黄。我以为这个极为抒情的“田家少闲月”是师姐的原创,心里佩服得不得了。多年后才知道出自《唐宋诗词选》,是她从那儿“拿”来的,怪不得后来她调走时我要她把“田家少闲月”抄写在我的笔记本上做纪念,她扭捏着怎么也不答应呢。

中午的吃饭和休息,我们都在地头对付。我们没有手表,师姐把她家的马蹄表拿来掌握时间。我把工衣脱下来垫在身下,放平身体歇息,半眯着眼睛看天,真是一种享受。天上,有苍鹰盘旋,不是一只,是两只,它们在不同的高度,在蓝天的背景衬托下,目光锐利俯视大地,两对翅膀傲然平伸着滑翔飞行,似乎一个在高空警戒,一个在低空伺机俯冲捕食。雪水已全部渗入地下,春回大地。远处,一座钻塔耸立,塔顶插着红旗,柴油机的轰鸣和起下钻杆的钢铁撞击声隐隐传来,钻井平台上,能看到有穿工服戴铝盔的人影在劳作,钻塔头顶的红旗与我们不知疲倦的“东方红”通体明亮的“红”交相辉映。到了夜晚,夜班工人上岗了,聚光灯把钻井平台照得亮如白昼,柴油机的吼声传得更远,塔顶的红灯发散光芒,向空中的飞行物显示高度,这是石油钻井队极为严格的安全操作规程规定的。钻井工人不畏野外作业艰苦,以“战天斗地,奉献能源”为己任,不由人心生敬仰之情。

日月无情,早生华发。然而,我的井下、我的青春实难忘怀,美好的记忆时时从心底泛起,不能磨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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