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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影”背后的隐喻意义——读小说《魅影》

2013-11-16

福建文学 2013年12期
关键词:魅影赛龙舟老爹

□ 刘 忠

生活中总是有一些神鬼莫测的事情发生,干扰人生方向的选择和目标的实现。习惯上,我们将其统称为命运,其最大特点就是飘忽不定,拒绝解释。就常人而言,人们很乐意跟着“好运”一起走,而不愿意被“坏运”拖着走。但是,对于文学创作来说,命运的神秘莫测、飘忽不定不仅不是缺点,而是一个瑰宝、一处富矿,它契合了文学创作倚重的不确定性,给接受者预留了无尽的想象空间。小说《魅影》表现的就是这一命题,一个飘荡在村庄之上、深藏在村民心里的魅影。

在中国文学中,乡土文学一直居于主导地位,源源不断地为作家提供创作动力,并与不够发达的都市文学形成鲜明对比。一直以来,乡土叙事存在两种不同的传统,即回忆、赞美式和批判、反思式,前者的代表是周作人、沈从文、汪曾祺等,后者的标杆则是鲁迅、老舍、高晓声等,乡土小说创作基本上都摇摆于这两种叙事之间,不同的仅在于风物人情的迥异和作家主体精神的强弱上。置于乡土视域来看,《魅影》走的是批判、反思一路,属于“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一些活气”(鲁迅《故乡》)的一类,与鲁迅、老舍、高晓声等人的反封建、国民性批判不同的是,《魅影》的视点和重心明显下移,从宏大主题转换为私人叙事,从批判愚昧保守到反思欺骗算计,思想史的说教成分减少,审美表现的艺术成分增加。

《魅影》的发生背景是“文革”后期,农村土地改革即将进行,计划生育政策开始列入议事日程,一切都还处在混沌、观望、不确定的中空期。村长六指、村民中兴大伯、唐老爹等人利用迷信、巧合、谶语来蛊惑人心、中饱私囊,演绎了一连串匪夷所思的活剧,其间穿插菩萨送子、菩萨打架、幽会偷情、赛龙舟狂欢等诡异十足的事件元素,辅以魔幻色彩的动物群体求偶的象征,把隐藏在乡土皱褶深处的种种劣迹描画、揭示出来,撕毁给人们看。当然,这种描摹、反观是冷静温情的,而不是金刚怒目的。

“杂姓湾”,中国乡土版图上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村庄,一群平庸得不能再平庸的乡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居住空间的封闭进一步上升为思想精神的隔绝,荒寒破败的生活方式很难寻觅到一丝生气。从理性的角度考虑,逃离也许是摆脱乡土孤寂、隔绝生活方式的最好选择,鲁迅、徐钦文、许杰是这样,莫言、刘震云、阎连科也是如此,莫言回忆1976年参军离开故乡的感受,说“它耗干了祖先们的血汗,也正在消耗着我的生命,我感到我如一只飞出了牢笼的鸟”。美国作家托马斯·沃尔夫说:“我已经发现,认识自己故乡的办法是离开它;寻找到故乡的办法,是到自己心中去找它,到自己的头脑中、自己的记忆中、自己的精神中以及到一个异乡去找它。”然而,“杂姓湾”不这么想,六指队长、忠兴大伯、唐老爹、荞儿、王引宝们也不这么认为,同时,社会语境也没有为他们提供应有条件。杂姓湾的日子平静如水,泛不起一丝涟漪。有一天,村西头多年不孕的荞儿怀孕生子了,荞儿的示范效应在引发种种非议的同时,也迎来一群群外地男女,他们莫名其妙地涌向忠兴大伯家,央求忠兴大伯“送子”,由此,拉开了杂姓湾“求子”、“送子”的神话大幕,有人为之欣喜不已,有人为之苦恼万分,亦有人在暗中盘算,从中渔利。既是人造神话,自然就有人为戳破的时候,新菩萨唐老爹的降临、两个菩萨月夜打架、六指队长导演的赛龙舟等一系列事件的发生,一步步地把“送子”把戏的魅影勾画了出来。最后,赛龙舟狂欢的人潮抢走了荞儿的儿子,彻底颠覆了整个“送子”、“求子”神话。杂姓湾一切复归平静,不同的是村里多了一个女疯子,忠兴大伯家的外墙上又被刷了一层新标语:基本国策,不可动摇,妻子王引宝的那句谶语“一胎刮,二胎扎,三胎四胎永不发”成为了事实。

小说故意虚化社会、政治背景,把一个非理性、狂乱的时代虚化,借用一个不乏戏谑、魔幻的“生育”故事,来隐喻乡土肌理中的伪善、奸邪,乡村并不意味着美好、单纯,也有丑恶、繁杂;村民远非都是淳厚、善良,亦有虚伪、狡黠,甚至是邪恶。从荞儿的“意外”生子到村民的“求子”再到荞儿的“失子”,始终有一张无形的神秘之手,一个神秘莫测的魅影,导演着一幕幕悲喜剧,无时不在,无处不有。这“魅影”飘荡在杂姓湾,也游走在其他不知道名字的地方。套用一句思想史说法,就是“启蒙是一个未完成的话语”。作者李诗德很巧妙、很艺术地把这一主题意蕴表现了出来。

人物塑造上,《魅影》做到了个体和群像的统一。无论是叙述送子迷信活动还是描摹赛龙舟狂欢,抑或是表现两个菩萨打架的荒诞,舞台上演绎的既有个人又有群像,老谋深算的六指队长、狡猾迷信的忠兴大伯、善良又有心计的荞儿、见风使舵的唐老爹……一个个人物形象或清晰或模糊,组成了一个纵横交织的人物谱系,他们或者是魅影的受害者,或者是魅影的制造者。乡村的“小”反衬出人心的“大”,生活的单调凸显魅影的神秘难测、迷信思想的根深蒂固。

结构方式上,《魅影》情节相对简单,以“魅影”统摄其间,趣味性、魔性十足。不滞留于乡土小说常见的风物人情描写,而是围绕主旨剪裁取舍,月桂树显灵、赛龙舟仪式的狂欢、动物求偶的热烈……无不环绕于“魅影”四周,氤氲着一种诡异的气息,助推“生育崇拜”情节的展开,为“魅影”提供足够大的物理空间和心理距离。

人们常说,好的语言自己会说话。《魅影》语言不仅不“魅”,而且很“粗”,口语、俗语、俚语充斥其间,平白得晃眼,干脆得让你仿佛听到了杂姓湾人们的声音,看见了他们的面容。“封闭的杂姓湾本来就不严实的外壳,就这么被一群不速之客轻易地挤碎了,就像一只鸡蛋被打破之后,蛋青蛋黄混在一起,摊在哪里都不好收拾。”“湾子里的早晨,最初的一道风景线并不是日出。似亮非亮时,一去二三里的公鸡叫声此起彼伏,逐渐沸腾成一锅烂粥。公鸡的声音停歇后,母鸡起床了。母鸡起床的声音显得琐碎,窸窸窣窣,没有公鸡的干净利落,有些稀里糊涂。”……如此这般洗练的文字扎根乡土,深入到人物个性肌理。驾驭这样的文字要紧的是功夫,是收放自如、准确到位的语言功夫。不装,操着满嘴“杂姓湾腔调”的忠兴大伯、唐老爹、六指队长,让你咂摸出那种乡土味十足的“迷信”气息,品味出渗透着强烈权力意识的乡绅传统。不矫,祛除繁文缛节,了无伪饰,剩下的是入情入理的文字,写活一个村庄、一群村民。

总的来说,小说在“魅影”的隐喻意义开掘、人物塑造、结构安排、语言表现等方面显示了纯熟、高超的一面,尽管其中魔幻、戏谑成分多了些,像菩萨打架一节更是有点想当然,但瑕不掩瑜,就像小说的名字《魅影》那样,作者以其特有的方式为我们呈现了乡土、乡民粗粝的一面,让今天的读者们记住还有另一个空间、另一群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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