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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虎口

2013-11-16林汉筠

海燕 2013年8期
关键词:东江纵队飞鹰小鬼

□林汉筠

在我开始学会说话时,就跟着哥哥姐姐们读《狼牙山五壮士》,我听不懂他们读的意思,但从他们的表情里感到这篇文章让他们凝重更是那样的豪情满怀。《狼牙山五壮士》就这样走进我的童年,五壮士面对敌人巍然不惧的神态雕刻在我灵魂里,坚固地竖立在心坎上。马宝玉、葛振林、宋学义、胡德林、胡福才,五位壮士的名字至今仍深深地烙印在脑海里。以致在小学四年级发新书的当儿,我面对校长、老师,翻着语文书中这一课文时,随意间将课文背了出来,让全校师生刮目相看,成为全校语文教学的一个典范。学区曾多次组织教学交流,让我到各学校去朗诵这篇课文,成为学校教学的一块品牌。当然,我不知道,学校为什么让我走村串寨地到各学校去朗诵这篇课文,但我被课文中的人物感动着:“五位壮士屹立在狼牙山顶峰,眺望着群众和部队主力远去的方向。他们回头望望还在向上爬的敌人,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喜悦。”那时,对于“屹立”这个词语我一知半解,甚至读音也不准确,但直到现在我朗诵的情形还让人津津乐道。

我尝到读书的甜头,更感到五壮士给我带来的学习动力。常常做着英雄梦,梦想像五壮士一样,做这样一个保家卫国的将军。及至年长,更感到五壮士他们精神的外延,那是民族英雄的典型,是不惧外侮,誓死捍卫祖国领土的中华魂。

当我来到南国东莞,站在位于东莞与深圳交界的老虎山上,聆听发生在这里的抗日五壮士的故事,感受自己生活20多年的地方,有这样一个扣人心弦的故事,无时不被这个故事所吸引,常常邀三五知己来到壮士当年献身的地方,向他们鞠上一躬。这块土地上,曾经有这样五个壮士,即黄友、傅天聪、尹林、赖志强、李明等以一当百抵制侵略,全部殉难。尤其是班长黄友在即将弹尽粮绝、无路可退的情况下,仍从容地从口袋里掏出了党的文件,捣烂并埋藏在泥浆里,然后端起双枪,趴在阵地前沿,射出一颗又一颗仇恨的子弹,直到打完最后一颗子弹,笑迎着日本侵略者的到来。他们虽没有狼牙山五壮士那样面对敌人,义无返顾地跳向悬崖,但他们同样用惊天地,泣鬼魂,令敌酋胆寒和敬畏的舍身成仁的行动,向全世界证明,中国人民是不可欺辱的,中国人民是永远不可战胜的。

他们和千千万万的中华儿女一样,用鲜血、用胆识,在中华史册上写就了坚比金石、彪炳千秋的一页。

山哺育我们,人们就会将山水赋予的笔,来赞美养育了我们荫庇了我们的这片山水。而对于老虎山,我却始终找不到一句关于它的诗句。这座横亘于东深之间的、酷似一头下山猛虎的山头,在抗日战斗中,写下了光辉史篇,真实地写下一段历史,让日本侵略者闻山丧胆,让每一个热爱和平的人顶礼膜拜。

老虎山,旋回到能拧出血水的岁月。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上打响唤起四万万人民奋勇杀敌第一枪。侵略者恼羞成怒,日本开始全面侵华,抗日战争随即爆发,倭寇猖獗,蹂躏神州,如飞沙走石,如沉雷急雨。侵略者的马蹄铁蹄所至,庐舍为墟,生灵涂炭,仅在南京就屠杀了30万人,中国人民陷于血海之中。1938年10月12日,日寇21军和第5舰队共7万人入侵华南,在大亚湾登陆。国民党第四路军(第12集团军)余汉谋部八万之众,一触即溃,逃往粤北。10月21日,广州沦陷。在这危急关头,正是共产党领导广东人民奋起抗战,在各地抗击敌人。

华侨是中国抗日的一支不可多得的力量。在日寇登陆的第二天,八路军驻香港办事处主任廖承志立即决定派曾生(香港海员工委书记)、周伯明(香港市委宣传部长)带一批人,回深圳地区以坪山为中心开展抗日游击战争。在党组织和人民支持下,于1938年12月2日成立惠宝人民抗日游击总队,大队长曾生,政委周伯明,有100余人。部队成员除当地青年农民学生外,有许多华侨和港澳青年。海外华侨,热爱祖国,积极支援抗战,还组织数百人的由南洋、香港和东江地区的爱国青年汇合组成的华侨抗日救亡团体——东江华侨回乡服务团,在东江各地做抗日救亡工作。这些人以后大部分也参加部队,前后参加东纵的华侨港澳青年,有1000多人,他们中许多人牺牲在抗日战场上。

广东人民抗日游击队东江纵队的战火,在这样一个血雨腥风的日子里点燃起来了。1943年12月2日,是东江纵队正式宣告成立的光荣日子。这一天,坪山镇内,红旗在朔风中猎猎招展。广场上,聚集了1000多战士和不计其数的群众。庆祝会上,政治委员林平同志宣读《广东人民抗日游击队东江纵队成立宣言》和向全国发出的通电。宣言书和通电迅速飞遍了东江两岸,飞向全国,在国外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宣言中这样写道:“从五年来的抗日自卫斗争中,使我们全体同志一致认清:中国共产党是中华民族与中国人民的救星。我们看到中国共产党始终坚持抗战,坚持团结,坚持进步,历次制止了内战危机与投降危险。我们看到中国共产党在任何困难面前都不畏缩后退,总是有办法克服困难,向前迈进。我们东江子弟兵能够坚持敌后抗战,就是由于有共产党正确的政治主张作指导,以及全体同志共同努力与各界的援助。因此我们全体同志一致热诚地拥护中国共产党的政治主张,反对内战投降,坚持团结抗战进步的一贯政策,更一致热烈地接受与拥护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我们认为我们广东人民抗日游击队能够获得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是我们全体同志的无上光荣,是东江同胞的无上光荣,是广东同胞的无上光荣!”

由于统一战线需要,东江纵队没有公开是共产党领导的部队,而且分别接受国民党给予的番号。但实际上是由中共东南特委和位于坪山的东江军委直接领导的抗日力量。东江纵队,是在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在广东省东江地区创建和领导的一支人民抗日军队,是开辟华南敌后战场,坚持华南抗战的主力部队之一。东江纵队在国际反法西斯战争中的作用越来越被同盟国所重视。

1944年7月美国《亚美杂志》载文《东江纵队与盟国在太平洋的战略》,充分肯定东江纵队的战绩和作用,并在论述日寇大陆交通线和东纵切断广九铁路时写道:“虽然日军控制铁路两头有两年时间,但他们不能使一列火车畅行全线。”1946年7月,英国外交部代表英国政府在下院报告称:“对东江纵队及其他团体协助盟军逃出香港的服务工作表示钦佩。”

英雄是从平凡中来,却大都抱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鸿鹄之志。在抗日救亡烽火遍燃东江大地时,一个被人称为黄友仔的“小鬼”后来成为顶天立地的英雄黄友,就在自己的家乡加入了抗日行列。

黄友平凡得就像我们身边的某一个人,或者是我们的尊长,或者是我们的表兄弟,我的一个领导就是他的亲外甥。他曾跟我说过,黄友的父亲早年便被生活所迫,离乡别井去南洋谋生,一去杳无音讯,自幼靠祖父和母亲抚养。祖父跟牛贩赶牛,挣得微薄收入,维持一家的生计。黄友在本村私塾读过四年书,后跟爷爷帮做牛贩的亲戚看牛,没日没夜,跋山涉水,挣些钱来弥补家用。老虎山虽然离他的家乡有段距离,但老虎山山青水秀,树木茂盛,正是放牛的好地方。这里还有一口被当地人称之为“神仙井”的井,该井口直径两尺余宽,深约两米,井边四周有石挑担、石桶、石绳等取水用具,鬼斧神工。井边还留有一对巨大脚印,坊间传说这是神仙为造这口井用力过猛而留下的。老虎山四周的村民皆因此井受益,黄友从抓住牵牛绳开始,就会唱关于神仙井的山歌:“神仙功力砌井泉,甘露涌出年复年。取水用品赠人用,好施乐舍谢神仙” 。

老虎山,因为这个传说,变得文文静静,宛若一个等待父母归家的儿子。

或许,黄友没有意识到,这个老虎山上放牛娃,早就浸淫了老虎山的山露,老虎山的品格,神仙井的乐善好施,让小小少年练就了浑身是胆的勇敢顽强的性格。

面对父亲的远走他乡,黄友打小就与众不同,看着祖父的身老体弱,看着母亲为他们含辛茹苦,他不辞辛苦帮助祖父分担家务。虽然只读了四年书,但天资聪慧,喜欢听人讲三国,喜欢读《左传》,就连南洋带回的报纸都会看上三四遍。他在历练着,在写满理想写满超越中历练。

日寇的铁蹄踏过东江,东江怒号,遍地兵戈。13岁的黄友耳闻目睹日寇侵占我大好山河,到处烧杀抢掠,对日寇的暴行义愤填膺,对母亲说,要去参加东江纵队,去打日本侵略者。母亲把他叫到一边,说:当年岳飞大人的母亲在岳飞的身上烙上“精忠报国”四字,激励儿子报效国家。我是一个大老粗,大字识不了一箩,但我送你一句话,做人就得做顶天立地的人。“做顶天立地的人”,这句话早就溶入了黄友的肉体,溶入了他的生命。在他的人生舞台上,这几个简单的字,在黄友的人生中写得神采飞扬,演绎得轰轰烈烈。

部队首长见他还没有枪高,劝他长大了再说。“没有枪高就不可杀日本鬼?”黄友端了一碗水送到首长面前,高声唱道:“打东洋,保家乡,不让鬼子再猖狂,别看我年纪小,也能上战场”。他现学现用,将前几天在老虎山捡来的客家山歌结合自己的心情编了一首山歌来。首长笑了,满屋子的人笑了。不久,他又找到村里党的联络点负责人黄甫仁。黄甫仁当时在凤德岭开了一间文房铺为掩护,开展党的抗日救亡组织工作,精灵的黄友经常到那里缠住黄甫仁。眼见着机灵的黄友,黄甫仁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但又担心黄友这么小的年纪怎么能担当起重任。“人小怎么啦?我人小也可以帮你们一起抓坏蛋打日本鬼呀。” “自从日本打进来……大户人家卖衣裳,小户人家卖儿郎……男人前线去打仗,女人做工在后方。”黄友又唱起山歌来。歌声像清脆的鼓点,深深地打动着黄甫仁等领导。大家见他决心已定,经组织报批,黄友正式成为一名光荣的东江纵队抗日战士。

别看他小小年纪却机智勇敢,每次战斗都将才智发挥得淋漓尽致。在清溪三峰跟鬼子作战中,黄友和战友们打突击,把鬼子赶入蔗林里。他一马当先,冲进蔗林,与迎面扑上来的日军做殊死搏斗,不幸大腿被日军刺伤。机智勇敢的黄友不顾腿伤,沉着应战,将鬼子打翻在地,缴获了日军一支“三八”枪。

交通是人类发展的一个重要支点。对于战争而言,交通更是一张主力牌。日本侵略者登陆大亚湾后,利用各种兵力抢占各大交通要道,尤其是被称为南粤动脉的广九铁路沿线。1943年11月,驻广九铁路平湖站的日寇藤本末夫大队部及两个中队,并专门成立四乡抢掠的“物资收集班”。面对日寇的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中国人民义愤填膺。正在东江一带活动的东江纵队见状,立即派何通率30多人前往距平湖车站最近的凤岗一带,从路西挺进路东,发动群众打击日寇。“檐前滴水石都穿,长期抗战日子长;日本一天唔出境,大家专学打东洋。”人们以能加入东纵为豪,队伍在斗争中迅速壮大,1944年2月,改为东江纵队独立第三中队,代号飞鹰队。飞鹰队如同一只展翅飞翔的雄鹰,在打击日寇中屡立战功。

老虎山青葱的峰峦似凝固的波涛,似乎在昭示着抗日壮士要在这块土地上与侵略者展开搏杀。1944年1月21日老虎山侧的虾公潭,驻平湖车站的日军100多人来到这里,把村民集合到虾公潭松岭顶草坪,威逼村民要交出枪支武器,但没有得逞。见村民不为所动,便将村民分成两批,分别赶到草屋,施放毒气。另外一批鬼子则进村搜刮民膏,牵牛杀猪,调戏妇女。这时正在离虾公潭不远的官井头村的山上以何通为首的东江纵队三中队,马上召集中队干部研究对策。黄友听说乡亲们受难,义愤填膺,向何通请战。何通见他们战斗决心大,便用望远镜向虾公潭望了一阵,果断地说:“打!”并向黄友投去信任的目光说:“集中火力对付虾公潭的鬼子,救出被围群众。速战速决,动作要快。”说完,带着小鬼班跑向虾公潭去了。

何通他们悄悄地穿过一大片甘蔗地,便来到角背的小山坡,此时已听到鬼子的吼叫声和猪叫牛嚎混成一片。他们沿着水沟悄悄地接近村前的一片开阔地边的茅草丛中,清晰地看到受难群众,几十个鬼子正在糖寮前的地堂上,枪搭着架子,杀猪抓鸡,一个鬼子军官在咿咿喳喳地吼叫。看样子,敌人没有什么防备。

何通悄声地对身旁的黄友及战友说:“冲垮它,不能让鬼子溜走!”说完,又转身对指导员说:你带三小队掩护,要快、要猛、要狠。好一个快、狠,黄友请求出击。何通大手一挥,一声:“打!”只听手枪队队长冼麟手枪一举,“叭叭”两枪,就把鬼子军官撂倒在地。何通、黄友像猛虎下山猛扑而去,将地堂的鬼子打得措手不及,狼狈不堪,仓惶向平湖逃窜。这一仗,何通中队以近40人的兵力击毙敌人10多人,其中还有一名军官,解救了当地群众。

保家卫国是他们的信念。而信念的力量惊人,它可以改变恶劣的现状,获得令人难以置信的成功。没有后援,面对强敌,飞鹰队居然所向披靡。虾公潭一役的胜利,大灭了敌人的威风,大长了军民的抗日志气。当天晚上,在塘沥端风学校,群众扛着猪肉等物品慰劳战士,还在油甘埔的门坪点着几堆木柴火,开了个军民联欢会。指导员两人对唱了小节目“凤阳花鼓”,一人敲锣,边唱边跳,“提起了行囊,穿上了戎装,踏上了征途,顾不了风霜。只有全民的团结,才能阻遏法西斯的疯狂!只有青年的血花,才能推动反侵略的巨浪!”联欢晚会上,不时传来铿锵有力的歌声。

纵马弯弓真勇士,喋血沙场好男儿。这一仗,打出了东江儿女的血性,也磨砺出黄友更为坚韧的品德。不久他被提升为小鬼班班长,因为黄友的以身作则,这个班不但作战勇敢,而且团结好纪律好,成为飞鹰队的“英雄班”、“老虎班”。

凤凰山,位于深圳平湖与东莞凤岗交壤处,因酷似一只展翅飞翔的凤凰而得名。岭不是很陡,山很深,古木参天。这座富有美丽传说的山,同样因为日本侵略者的铁蹄遭到侵略者的践踏,这座山印证了日寇罄竹难书的罪行。

鬼子在虾公潭受到重挫后,一方面派便衣特务潜入凤岗八约(指八条村)等收集何通中队的情报,一方面在凤凰山顶构筑工事,设一个班哨加强警戒以监视飞鹰队的活动。我中队领导何通也派人去侦察到,这个工事只有一个班,且每晚都要回平湖军事营休整。摸清情况后,飞鹰队认为正是打击敌人的有利时机。

1944年2月15日,凌晨,凉风习习,凤凰山星光稀疏,草丛中不时传来几声虫鸣。一群衣衫破旧20岁上下的青年,悄无声息地爬上山顶,预先隐蔽在日军挖好的堑壕里和碉堡周围的树丛中——飞鹰队攻打凤凰山战役即将在这里拉开帷幕。黄友率领的小鬼班隐蔽在敌人来路的小山侧并作为突击队狙击敌人,以使后兵部队全歼敌军。七点左右,当太阳徐徐升起,平湖圩上空烟火依稀的时候,日寇唱起《支那之夜》来了。当敌人上山走到距离一百公尺左右时,我们的机枪射手开枪早了一点。日军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得不知所措。只听到一阵机枪声,昔日不可一世的“大日本皇军”横七竖八躺倒在地,但前面有一个机枪手负隅顽抗,准备持枪射击。黄友见状,立即猛扑上去,一枪把敌人打倒,硬是从敌人手中夺过机枪。可是,黄友大腿中弹负伤,战士们见状,立即背黄友撤退。这时,驻平湖的敌人闻讯后出动增援,并派骑兵迂回我军后路。但由于飞鹰队早就预设警戒部队阻击敌军,飞鹰队安全撤回老虎山。

“飞鹰展翅凤凰山,打得日寇死山坑。何通吹起冲锋哨,健儿似虎去擒羊。”这是时任东纵飞鹰队手枪队队长冼麟回首当年时写过的关于“凤凰山伏击战”诗,诗里无不洋溢着胜利的喜悦。“凤凰山伏击战”是飞鹰队挺进路东抗日的成名之战,全歼藤本大队一个班,缴获英式轻机枪1挺、步枪6支。这一战,拔掉了藤本的门牙,部队在群众中的威信大大提高,参军的人数越来越多。从此,何通领导的东纵中队开辟了西起横岗,东至新圩,北到惠樟路的大片地区,并筹建村乡政权,建立了塘沥凤岗根据地。

黄友在凤凰山战斗中受伤后,虽然被掩蔽在官井头南屏山脚下疗伤,但一想到战斗中的战友,心里就痒痒的。将日本仔打出中国去这个信念在他的体内,像火山一样爆发着,他想着自己早日回到部队,与战友们并肩作战,养不到一个月就要求归队。这时,部队已扩展到四个排,每个排都有一个小鬼班,黄友的小鬼班还负责培养其他小鬼班的任务。

此时,驻平湖的日寇藤本部队在几处受挫后,更加变本加厉,向我攻击。当时,藤本大队部和一个中队驻平湖车站,还有一个80余人的伪军中队住在离平湖车站一华里的谭屋村。中队长蒙德普,仗着人枪多,装备先进,又与鬼子近在咫尺,为虎作伥,欺压百姓。伪军虽然没有战斗力,但离日军这么近,怎样才能不动声色地打进去,快速结束战斗?中队长何通与指战员们正在策划。黄友虽然有伤在身,但主动请命,坚决要求让小鬼班担任这次战斗的突击。他专门找到一个老乡,这个老乡很有爱国心,但身不由己,被抓到伪军队部挑水。何不利用这个关系从厨房后门进去,里应外合,打他个措手不及?

飞鹰队经过反复侦察周密准备,拟定了夜袭平湖歼灭伪警的作战计划。1944年7月21日晚,飞鹰队集中兵力150人,还有民兵50人从凤岗黄洞出发,对正在平湖的日寇发起攻击。由伤愈归队的小鬼班班长黄友担任突击队长,向平湖进发。此时正遇大雨,雷电交加,天黑路滑,到凌晨四时,才到达谭屋村后小山进攻出发地,而且还有部分兵力没有到齐。原计划担任警戒及从北面佯攻平湖、用土炮轰击日寇马棚的部队及民兵没有到位。土炮火药淋湿透了不能打。

打还是不打?既来了,就得打他个胜利而归。黄友站在何通身边说:“打!”按计划布置好地雷警戒平湖方向,一个小队向前门助攻,主力沿后山甘蔗林向后门主攻。

黄友率队员在风雨中秘密接近敌军,强行通过了敌人的铁丝网,击毙了敌哨兵,直向敌后门扑去,与敌激战。副班长李查理在后门口中弹牺牲,大部队前进受阻。在这紧要关头,班长黄友见状,立即扔出手榴弹压住敌人,趁机用小包炸药打开通路,在机枪火力的掩护下率领小鬼班冲入敌营,直捣敌人心脏,我们的后续部队紧跟着源源涌入。冼麟手枪班直捣伪警中队部,俘虏伪中队长蒙德普。战斗取得了胜利。共俘虏了40多名伪军,缴枪70多支。战士们换上缴获的新枪,将卸下枪栓的旧枪和缴获的弹药物资让俘虏扛着,迅速向雁田方向撤出。

天亮了,但雨下得更大,雾太浓,战士们迎着台风暴雨,抬着担架,押着俘虏在泥泞的小路上艰难跋涉。狂风、暴雨,天地一线,睁眼都相当困难,泥一脚水一脚。何况飞鹰队押着俘虏,抬着伤员、扛着武器,在这样的雨中行走。过雁田后,前卫第一小队长没有走老虎山以东,而错走老虎山以西这条路。黄友班做尖兵班,当走到老虎山下,机灵的小战士们透过密密的雨帘发现公路上开来大队的日本兵,至少有400多人。由于台风雨雾,我们预设的警戒部队没有发现。这是藤本的撒手锏,他调集了广九路沿线各站兵力多路回击飞鹰队,敌人正在占领山头高地向我军开火,以重机枪密集火力把飞鹰队压在一片空地上。俘虏见状夺路而逃,狡猾的藤本哈哈大笑,他要一网打尽飞鹰队,分出兵力往老虎山迂回。

大雨中隐约可见阵地埋伏的日本帽子,局势万分危急。日本鬼要包抄我们!飞鹰队的战士一愣,“我们不能被日本鬼蒸饺子!”好一个黄友,轻轻地却坚韧有力地说:全班跟我来。抹了一下眼睛的雨水又说:“为了保证部队安全撤退,我们一定要把日军吸引住,现在就往左前方那片开阔地撤。”说话间,日军再次发起进攻,以密集的炮火向小鬼班的阵地猛烈轰击。轻重机枪、掷弹筒,一齐往小堤围上猛砸。顿时火光冲天,砂石横飞,像头上的台风更加猛烈。小战士们沉着应战,等到敌人冲到步枪射程之内,就瞄准射击,一枪杀伤一个敌人,打退敌人好几次的冲锋,掩护主力部队撤退。厮杀在雨中持续,小鬼班五人誓死抵抗了近一个小时。这是怎样的一个小时呀,400名侵略者,与五个小鬼班战士;数架机关枪,与几把“火烧棍”;占着有利地势,与老虎山口靠小土堆掩体,但英雄的小鬼班战士,个个像刚下山的猛虎,与敌人周旋。

那么,就让我们的镜头回放到那个小时里。

面对突如其来的敌人,机智沉着的黄友察看了一下地势,这不是就是当年放牛的地方吗?黄友想起牛背上的嬉戏,想起在这儿立下的雄心壮志。或许是冥冥中注定自己与老虎山的缘分,今天自己将生命在这里承诺铿锵誓言。

黄友简单地布置了一下战斗任务,战友们就各就各位,做好战斗准备。

敌人离小鬼班埋伏的地方越来越近,已经可以看到日军了。

50米、40米、30米……日军已经到了预定位置。

“打”,只见黄友抽出双枪,6支枪对准日军一齐开火。

敌人遭到突然伏击,惊惶失措,乱作一团。

很快,敌人回过了神,并迅速集中火力还击。子弹从战士们的头上呼啸而过,打在石头上,火花四溅。

激战十分钟后,“轰”的一声,一颗炮弹落在离李明不远处的大石头下,把大石头炸得直摇晃。

黄友灵机一动,做了个手势,说:“尹林、赖志强掩护,傅天聪、李明跟我来!“

三人迅速来到旁边的一块大石头后面,这是当年黄友同朋友躲迷藏的地方,今天可派上了用场。黄友探出脑袋向鬼子直嚷嚷:“小日本,你们有种就过来呀!”

日本鬼子发现了黄友他们,不知是计,六七个鬼子边打枪边迅速往大石头边走来。

鬼子离大石头越来越近了,20米、10米,只有5米了,黄友使了一下眼色,三人合力推动石头。石头滚向鬼子,一个鬼子来不及躲避,被活活压死,2人被压伤。

此时,鬼子不敢盲目进攻,不知游击队有多少人。

打退日军的进攻,战士们高兴得相互拥抱。

黄友提醒大家说:“刚才被歼灭之敌,有可能还没摸清我们的情况,不敢轻举妄动。我们要提高警惕,密切注意敌情,估计敌人很快又会发起进攻。”

黄友站在一个土堆上,侧着身看了看几个躲在石头处的战友,听了听远处的枪声,说:“听枪声一定是何通大队长他们在策应营救我们的路上,被敌人包围了。同志们,为了保证部队安全撤退,我们一定要把日军吸引住,现在就往左前方那片开阔地撤。”

说话间,日军再次发起进攻,以密集的炮火向小鬼班的阵地猛烈轰击。顿时火光冲天,砂石横飞,战士们被迫伏在石头后面。

尹林向赖志强做了一个手势后,突然用一根树枝顶着帽子举了起来。

“哒、哒、哒”鬼子的机枪都集中在帽子上。

趁着鬼子不注意,尹林向鬼子投出了两颗手榴弹。

“轰、轰”两声巨响,鬼子被炸得飞上了天。

借着烟雾的掩护,黄友带领全班同志迅速撤向开阔地。

突然,“呼”的一声,一发炮弹飞来,落在离小尹不远的地方。接着火光一闪,爆炸声震耳欲聋,黑烟腾起,一股气浪排空而来,弹片呼啸着飞向小尹。

尹林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便倒了下去。过了一会,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深情地望了望日夜共同战斗在一起的战友们,断断续续地说:“我……不……不行了,你们一定要……保证大部队……安全撤退。”说完面带微笑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战友们看到共同战斗在一个战壕的战友就这样被鬼子夺去了生命,非常悲伤。对着天空高喊“小日本的,去见鬼吧!我要把你们一个个都送上西天!”

黄友他们撤到开阔地后,迅速绕到一条堤围后面,利用堤围掩护继续向日军还击。

很快日军就被黄友他们吸引了过去。

这时,不甘死心的日军向小鬼班阵地发动了更为猛烈的进攻。炮弹与子弹像狂风骤雨一般。炮击过后,敌军便蜂拥而至,密集的子弹编织成一张火网。整个开阔地火光冲天,硝烟弥漫。日军借着炮火的掩护,冲上来的越来越多。

“轰、轰”两声巨响,两发炮弹落在堤围后面爆炸了。黄友、小傅、小李和小赖应声倒了下去。

黄友慢慢清醒过来时,眼前是一片烟雾,黄友的视线在阵地上搜索了一遍,但其他战友再也叫不醒了。

这是一个史家对黄友小鬼班作战的描述,今天读来似乎还让我生活在这个场景里。见证黄友欢乐童年的老虎山,今天正在见证一个热血男孩的报国热情,见证东江儿女的精神魄力。

这个场景一直在我的眼前晃动,在这个倾盆大雨之中,在老虎山口,在黄友及小鬼班的人生图腾里——老虎山下那小小的堤围上,血与泥在流淌着。

子弹早就打光了,他试图摸着口袋,但没有出现奇迹,日军还会冲锋,他握着手里仅有的一颗手榴弹,艰难地拖着负伤的双腿向前爬去。

雨仍在下着,黄友似乎还在挪动着身子,似乎在翻着什么,或者在寻找什么。

敌人发现他们已经没有子弹了,蜂拥向山顶冲来,并叫嚣着“捉活的,捉活的!”此时,黄友环顾阵地,傅天聪牺牲时还抱着枪,作瞄准敌人射击的姿势;尹林已经停止了呼吸,但仍瞪着仇恨的眼睛;赖志强的嘴角上仍留着几根手榴弹弦线;李明的尸体已血肉模糊。黄友拖着受伤的大腿,望了望与自己浴血奋战壮烈牺牲的战友,望了望正在撤退的战友,爽朗大笑:“狗日的,来吧,今天我老豆(客家话:老子)就与你同归于尽!”

愤怒的东江在血管里流淌,祖国的土地不是无人之境。以意志对蛮横,以正气对邪恶,以血刃对肆虐,迸溅出血花。敌人冲上来了,黄友将手中的手榴弹扔向敌人。敌人再一次向他直扑上来,小英雄猛然直挺挺地站起来,右手紧握快掣驳壳枪,左手拿着一枚日式手榴弹站在阵地前沿。当一班敌人端着枪冲上来时,黄友突然一跃,打完了最后一梭子弹,扔出最后一颗手榴弹,敌人在阵地前已倒下了几个,其余的也不敢再动。黄友放眼望着主力撤退的方向,宽慰地露出笑容。

敌人再一次冲了上来,手无寸铁的黄友猛地站起来,硬挺着受伤的身躯,跃了起来,高呼一声:“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向敌人扑去。

时间,仿佛就停止这一刻;历史,更是留下那个坚强的身影。英雄那注热血和那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呼喊,在修水林茂、在硝烟弥漫的老虎山上构成了一幅壮士图:一轮旭日喷薄而出……

战后,部队收集黄友等烈士的遗体,埋葬在老虎山下,并找回了黄友塞在淤泥里的驳壳枪和《党员须知》。全队同志向烈士沉痛鞠躬三分钟,决心要为黄友等烈士报仇。

后来,何通含着眼泪写了《老虎山下的英雄》一文,记述黄友班烈士革命英雄主义的光辉事迹,登载在东纵《前进报》上。东江纵队司令部、政治部发了通报,授予黄友烈士“抗日英雄”光荣称号,命名飞鹰队小鬼班为“黄友模范班”,并上报中央追认黄友为广东人民游击队的战斗英雄、中国共产党模范党员。延安曾专电:“追认黄友同志为广东人民游击战争战斗英雄,为了民族的解放,为了祖国的独立自由,英勇地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延安《解放日报》于1944年刊登《东江纵队五少年英雄以一当百光荣殉国》的报道,介绍了黄友班的英雄事迹。

在整理采写资料时,我试图寻找当年何通饱蘸泪水写就的这篇通讯稿,但由于时间太长,战时所处环境的恶劣,当年的《前进报》大部分失落了,现存的很不完整,刊有《老虎山下的英雄》一文的那期《前进报》也未能幸免。我在网上看到,何通同志的亲属也在四处查找这篇稿件,都十分遗憾地没有收获。

但,无论怎样,黄友真实地生活在我们生活当中,真实地站在老虎山头,巍然屹立着,他的身边还有与他一道并肩战斗的英雄:

傅天聪,东莞清溪人,他读了几年书,但日寇的铁蹄踏进清溪时,他的家庭被破坏,怀着满腔的民族仇恨,1944年参加了东纵,决心向敌人报仇,他与黄友同年,牺牲时年仅17岁。

尹林,也是一个17岁的少年。1944年元月参加部队,是个优秀的射击手,曾经射杀过十多个敌人。

赖志强,19岁,东莞清溪人,家里贫寒,迫于生活,少说话多做事,曾经被敌人抓到伪联防队,很快逃出来参加东江纵队,个性沉静,很团结同志。

小鬼班的李明……

还有在平湖牺牲的副班长李查理,东莞市凤岗塘沥人,是归国华侨,四岁时回到家乡。1944年2月参加东纵部队,在清溪磨泥圩的榄头战斗中,查理随着小鬼班英勇作战。5月的一天,敌人分五路包围独立三中队,查理在阻击战斗中足部负伤,但仍坚持战斗,表现出英勇大无畏精神。

“凤凰岭上漫烽烟,破阵平湖一马先。老虎山前凝碧血,丹心正气薄云天。”这是原东纵大队飞鹰队队长何通追思战友的一首诗,字字带血,声声含泪,诗为我们展读当年壮士气吞山河的壮丽一瞬。如今,七十年过去,弹指一挥间,七十年在历史长河里只是一瞬,但七十年我们何时不感到英雄的那声声长啸,我们依然能够感受到当年发生在这里的一个个英雄故事。七十年后的今天,或者另一个七十年,在这片革命先辈曾经抛头颅洒热血的土地上,依然涌动着激昂奋进的改革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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