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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奥斯汀沙漠小说二题

2013-11-15马永波

小说林 2013年3期
关键词:小个子威尔斯寻宝

◎马永波 译

寻宝人的故事

寻宝人故事的关键是他已经知道这两个人,麦克和格里曼,在他们进入情节之前。实际上,在从早期的友谊转变成膨胀的敌意中发展起来的开始互不信任,就认识他们了,在营地毛刺和赘肉的人性,具有忠心的合伙关系一样乐意接受和容忍,韦尔斯·巴斯特装饰这个显著的例子。他相信,他们的认识是从这样的关系开始的,并且现在他们从那里获得分开的憎恨的罪恶生计,在它们的巢穴的腐蚀性的空洞里造就的,上升为愤怒的发泄和狂乱,每一个都是在模仿另一个的优点中。

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样的压力让他们开始咬牙切齿,但是也许没有更好的证据,据猜测,营地的大多争吵都基于这样的麻烦,是关于矿藏的。最后的危机,那种记忆,似乎不断反复的片刻,令人毛发竖起的恐惧,寻宝人了解,别人也了解,在帕里米特被印地安女人侍奉着。

她是麦克的女人;尽管除了是他的,他不是得到她的特别青睐。他过去上山里漫游三个星期时常常把她留在自己的木屋里;但是印地安女人老练的供认不是白种男人争夺的恰当目标,不允许他被当成为她而进行的普通的挑衅。因此,当格里曼谋划他的犯罪,激起敌人杀戮而不留下充分理由的欲望,有一种模糊的想法在他头脑的沉重纤维里运行,他将要实行的计划里有一种幽默。但是,如果他预先知道它那么快就能传到麦克的耳朵里,他很可能不会去三品诺说那件事。

这是很久以后,他们的怨恨因为琐屑的情况而升级到麦克几次要杀掉格里曼,只是为了摆脱他的同伴的快乐。

麦克是个令人作呕的家伙,他们早期相遇中已经够糟糕了,他的身心已经被愤怒占据,当他回到他的木屋,印地安女人给他讲了她的故事,他被那占有欲的刺激嘲弄跨出了从意图到实施的一跃。当然不可能存在这样的身体上的跨越;他要徒步跋涉一整天到三品诺,和自己的愤怒争斗的古老弱点。那是那种装备糟糕的灵魂之一,野蛮掠夺最完整的头发、胡子,他的皮肤暴晒成沙子的灰黄色,睫毛黯淡,声音毫无音色,关节连接处或多或少被铅矿毒害而变僵硬;他的名字主要音节被删去;实际上,他已经所剩无几了,只能充当憎恨格里曼的工具。当他到达三品诺得知那人已经走了,没有会告诉他去什么地方了,战斗的愤怒把他投进某种发作,鲜血从他的口鼻涌出。

寻宝人所拥有的这些,当他带着行囊和驴子出发,朝干涸溪地区探索,在那里他按时经过小个子韦尔斯和高个子汤姆巴斯特的路,没有特别的原因,韦尔斯被叫做小个子,除了高个子汤姆是个雕像,给附近的任何一个普通人的一个形容词。除了那,小个子给予的不比它的否定词提供更多道德、智能、嗜好的保障。在营地里,他们知道,大家都认为高个子汤姆没有什么,除了他的高度和友善,经常受到评论,但是那个小个子,在自己的行囊里发现了可信的行李,放在巴斯特了,不能说明是在那里发现的;但是他们在那里,比营地里任何一对搭档都更抱有根深蒂固的怨恨,由于没有更大的满足,只是一起到山里追寻黄金的梦想;在干涸溪和德曼之间,寻宝人找到了他们。

他是这样向我讲述的——

通向在图那瓦的路上,我躺下在比德溪颤动的白杨树下午休,突然发现他在就我眼前,他的头躲在那些树枝编成的庇荫下,那是牧羊人扔在乡间的,他从巴掌大的阴凉里给我腾出空间。

明白吗?没有其他的庇荫。就在我们前面是,贫瘠的沙地;大约每一码的空间是一尺高的干枯的灌木。在我们身后某处,升起了,粉紫色的一层雾气,齿状山脊白而流动着空气。东面,地球在它的轴上下降,沉闷如乞丐的睡眠,苍白、纤细的云上升。偶尔,颤动的白杨树干燥的叶柄会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却并没有风。

寻宝人和我,我们谈论旅行奇异的魅力时,身心专注在前面漫长开阔的路上,沙漠拖沓的脚步,似乎经常想要独自去行走的愿望,这样就加入了一幅流动的画面,前面有什么,眼前有什么,直到身体停下来补充必要的休息是食物,不可能说清这里就是停止的地方。我说过,这算到我账上不仅是因为沙漠旅行的超凡忍耐力,而且是巨大困难,勘探者要重新定位他们标明的地点,每个地区都有的陌生和熟悉混合令人迷惑,很早以前身体就进入了,被心灵的眼睛赞美。

“但是,假设它真的自己继续了呢?”寻宝人说。

“那么在哪里,”我但愿知道,“会有目击者,除非它带回所看见的可信的报告?”

“或者所做的,”寻宝人提示说。“开始做的什么。那就热情拥抱/钉牢了,我想。”

“但是思想只能注意,”我争辩道,(杀掉格里曼!汤姆?)

没有身体,它不能做任何事情。

“或者另外一个人的。”寻宝人提示说。

“啊,”我感叹道,“给我讲讲吧。”

寻宝人继续说,那是在我记录了编故事的四个人后他告诉我的。

大概早上九点,(当他到干涸溪,在通向颚骨峡谷的路上,一天刚刚开始,炊烟沿着边缘随热气上升、摇晃,蒸汽的水分在低洼处像水银一样滚动)寻宝人真正说的是五月的一个早晨,但是所指的是同样的事情。他在仙人掌台地边刚洗完澡出来,就发觉有人在热的气中追逐,看清楚他找不寻常的东西。即使在事件的早期,寻宝人认为他从那卷费解的恐怖中遇到了某种朦胧的,飘浮的薄雾,在那里他很快发现自己进入,但是还不确信不会主要在于那个人的奇异的接近方式,看到他被困在海市蜃楼/幻想里,被拉出又恢复了矮小,“好像某种人体手风琴,”寻宝人说,现在朝他滚过来,四肢荒诞地在迷雾里成倍增加。

不过,很快,他让那个人站在自己和阳光下,这样他就能够弄清楚自己是被寻找的目标,当他把驴子掉转方向走上去,他可以清楚地看到是谁了,韦尔斯。发现小个子韦尔斯不在汤姆·巴斯特的视线里是非常奇怪的场面,令人不能相信,小个子自己这么敏感,几乎还没有打招呼他就说出了令人瞠目结舌的消息——汤姆死了。

似乎他们两个人两天前通过了金潘,巴斯特心脏不好,高原对他来说是威胁,完成了旅程显然还可以。但是当他们经过巨大的陡坡,从金潘山顶到干涸溪像升降机井里的桶,就发生了不可挽回的失误。快到地时有一部分差不多塌陷了,在通向德曼几英里的路上有完全的塌陷,他们绝望地被卷进去。汤姆极度痛苦,如果确信较近的地方有人来帮助,小个子不可能留下他一个人去寻找的;一个小是,就是印地安人所说的,黎明前的黑暗,汤姆死了。

回到营地的一路上,他遇到寻宝人后,小个子不断和自己争辩,如果他做了这个或者没有做另一个,可怜的汤姆可能会好一些,寻宝人安慰他说不会的,同情地抚摩着他,没有告诉他后来在三品诺听说的,格里曼在颚骨峡谷有一个木屋,麦克在路上宿营的时候住在那里。离金潘并不比朝德曼的路更远,不过是相反方向,没有在那里转弯,很可能他们没有听说过,如果小个子不知道更好,既然当时没有及时派上用场。这是寻宝人要尽快确信的,小个子和高个子汤姆都不知道木屋的位置,麦克和格里曼也不在眼前。

他还是尽力强调说,小个子陪着他的搭档度过最后的时间是最令人安慰的事了。

“直到他断气,我一直没有离开他,”小个子告诉他说。“快到早上了,我正要拿毯子给他盖上,他断了气,我才走开。”

他身上有些可怕的气息,是死亡的影像在单纯头脑里引起的,也许就好象帮助埋葬的愿望,让他从朋友的身体移开,他现在眼睛直直地盯着地面,当他们经过台地回来,在发光的一片片鳞状碱地上显得光滑,没有挡住比边界上苍白的腌菜还高的杂乱的营地。因此,他们继续朝那个地方走的时候,小个子的火堆两根交叉的树枝上微弱的火苗向上摇晃着,寻宝人有时间对他所看到的感到奇怪,他所期待的是这么少,他还没有发现可以提到的证据,当小个子鼓起勇气面对现实,抬起眼睛,发出了一种嚎叫,然后跑开了。

寻宝人说他不知道小个子多快就掌握了实际情况,他自己亲眼见到然后思想上才明白,离床几码以外的在沙地上躺着的尸体不是小个子留下在毯子下僵硬的那个。他想他们一定是同时想到了,并且被这个纯粹的恐惧吓呆了,因为他记不得他们谁说过一句话,在小个子诧异的尖叫和他们拽着肩膀转向太阳光。

因为刚死不久,他们动尸体时,四肢还很松弛地缓缓落下;上面没有伤口,但是血从口鼻涌出来。那是一个短小的家伙,没有特别的肤色或面色,只是铅矿地区常见的关节稍微扭曲。根据他们在强光下发现的这些标志,寻宝人可以断定那是小个子从来没有见过的人,最后听说在三品诺,在那里他由于愤怒而发作,显然在路上就已经占据了他。他竟然在这里,在这样的情况里,是够恐怖的了,但是对汤姆发生了什么事这个令人震惊的迷惑并不算什么。

床上有他身体的印记,毯子,在脚边松松地皱折着,现在被风吹着略微鼓起,在天光下无法掩蔽人体,除了数英里外,金潘的主体被峡谷深处的阴影分开。这时,小个子心里还在惴惴不安。他会在营地周围愚蠢地打探窥视,急转身回来,然后又猛扑到沙子上躺着的尸体,仿佛在这过程中,它会从奇异的幻象里恢复过来,又变成他朋友的身体。渐渐地,寻宝人迫使他把各个情节拼凑起来。

他们当然要从汤姆还没有死的时候说起,从那进行到麦克拖着可怜的身体经过三品诺和颚骨峡谷的漫长距离,在那里他一定是得知格里曼躲起来了。不过,他身体不好,他到达营地时就一定是已经支持不住了,那时小个子才离开不久,被自己的使命所苦恼,说服高个子汤姆,那时已经从恍惚昏厥中恢复过来,一起去。

小个子的想象在汤姆巨大的和善友好的眼睛里旗帜般摇动,但是寻宝人成功地曲径通幽。

“哦,他走了!”

“但是他不可能走,”小个子指出,充满希望,仿佛任何他搭档的离开营的阻挡都可能证明他还在那里。“他一天一夜没有站起来过了,病得很严重。而且,他根本不知道那里有木屋;如果知道,我昨天就去了。”

“麦克当然会告诉他的。”

小个子沮丧地垂下头推测无论希望有多大,需要找到他的同伴本人,都不能放松他不容质疑的坚持他自己心里的证据。“但是他断气了,我说,人断气就是死了,不是吗?”

不论说了什么都是沙漠苍蝇的嗡嗡声,和着沉重的热气。随着那个声音,小汗珠从小个子的脸上冒出来。

“看这里,”最后,他拿出,“如果另一个家伙,麦克,像你说的身体那么糟糕,汤姆为什么不和他一起,给他些安慰?为什么他走掉,把他留下缩成一团?”

“他不可能是汤姆离开后才死掉,麦克不会的,”寻宝人提醒他。“你怎么这么肯定?”

“我们发现营地后汤姆才走。”小个子坚定自己的观点。“没有其他痕迹,除了他跟我一起来,一起出去!”汤姆的大脚印是朝颚骨峡谷。“而且,”他焦急地转回话题,“他找格里曼干吗呢?”

这是一个关键,寻宝人用了足够的时间用汤姆的毯子把尸体裹起来,考虑着。他最终发现——

“汤姆,”他说,“是一个平和的人?”

“不是的。”汤姆的同伴承认道。

“那么,当他发现这个小”(形容词是出于尊敬他本身的物体)这里的麦克,这么决心要杀人,他认为应该先去给格里曼暗示要发生的事情。“

这才是汤姆最可能做的,不知不觉就得到对整个事件更合理的解释了。他们有片刻的时间自由出发上自然而然地走在汤姆的路上。不过,不久他们就看见稳定的沙漠旅行的大步行走的脚印。也许是那个在小个子脑海里丧失的意识,两个小时前开始的,考虑实际细节,比如从营地到格里曼的距离,又完全回到一种不现实的确信。

眺望他们和峡谷口的漫长跋涉,在清晰的光中,在水平的台地上,没有人能够走动而不被他们看见,事实上,那一刻没有人在走动,他发出激怒的哀嚎:

“但是他不可能,我告诉你;他不可能走过……他已经死了,我告诉你……他断气了是我把他盖起来的……”

寻宝人一下子明白了,除非他们尽快来,在遮挡的草后,在某个无法猜测的低洼地,在高个子汤姆蜷缩的身体上,他精神混乱的阵发性虚弱中垮掉的,恢复事件的合理性,他必须亲自陷入神秘莫测的恐惧中,他们像是真实地从那里被寻宝人的论据拉出来。

直到他们来到疏松的页岩和沙子,在峡谷口小个子才又恢复了他的惊异。

“你们注意到了吗,”他说,“汤姆的痕迹有什么奇怪的?”

“怎么奇怪了?”

“不同?”

“比如他想他一条腿跛了?”寻宝人提示说。

“哦,他没有……不过另一个人……那边那个……他是跛的。”

“小个子!小个子!”寻宝人几乎是在恳求他。“你不要……千万不要……让自己去想这些事情!”

“是的,他是。”韦尔斯坚持说。他的声音因为干燥而尖利短促,最后近乎是低语。在寻宝人看来,突然火堆的另一面确信是死了的人的痕迹和另一边假设死掉的人起来之间的二十几步的距离,已经膨胀成巨大的空间。那时他突然想起,我们谈话开始的小路上那个谜团的残余物。他立刻看到麦克从三品诺慢慢移动出来,迈着不平衡的可怜的腿,他的愤怒远在他之前狂奔。被罪恶的风吹着向前,拖拉着他,就像风筝拖着沙囊一样。提起他经过不可思议的一段路,灼热的沙子和锋利的岩石,直到把他投到这里。他努力把自己的思想从那上面扭开,专注到格里曼木屋淡淡的松木色四方形上,开始出现在峡谷沟壑阴影中。

门是开着的,两个小窗的窗帘在两边拉起,一个怒视,很可能一个小时前从峡谷那边消失了。这里,当他们停下来观察,格里曼早餐的蓝色炊烟从玄武岩墙上铁烟囱升起,已经奄奄一息的喘息。他们走近,看到巨大的无力的手冲窗栏垂下。他们接着发现了格里曼的尸体,面朝下伸展着,挡在门口。小蜥蜴在没有油漆的木板上跳来跳去经过手,没有惊动它,消失在房间的阴影里,仿佛闯入染他们看,在破碎的盘子和凌乱的家具之间一支折断的旅行拐杖,刀,打开高个子汤姆的身体,半靠在双层床的踏足板上,因为伤口软弱地垂下。是汤姆,虽然恶意地斜视着他们,脸上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新的表情,这么表面又隐秘的改变,就像轻佻的过路者有时会用铅笔给海报的脸上增加的,引起半惊异的笑声;明白地令他们惊退,即使有衣服和头发和特征这些证据,立刻辨认出,他们感到不可思议,片刻的,但是足够持久让濒临死亡的人不友好地注意到他们,并且对着寻宝人说话。

“是来看好戏的,是吗?该死的已经结束了……但是我为了他……这……!”他的身体随着诅咒明显地下沉。

但是即使这样小个子的信仰是证据。他一大步踢开格里曼的尸体,跪在他的同伴旁边,单纯地哭着。

“哦,汤姆,汤姆,”他乞求道,“不是你做的?说不是你做的,伙计,说不是你!”

“啊,你究竟是谁?”猥亵的眼睛对他翻滚着,他长喘了两三口气,然后发出短暂的咯咯声,身体微微振动,跌倒。

“离开,小个子,他断气了,”寻宝人不无善意地说;但是小个子跪在那儿,小声地哭着,他望着那个死人脸上的特征定型,僵硬成他的朋友的样子。

威尔斯先生的回归

威尔斯太太和威尔斯先生生活了十七年,他离开她外出了三年,这三年是她婚后生活中最美好的一段日子,以至她希望他永远也不要回来。威尔斯先生唯一真正的麻烦是他永远不应该搬到西部去。我猜想,边远的东部哺育了这样的男人,它需要他们,但真的应该把他们留在那里。

我很有把握,威尔斯先生追求威尔斯太太的时候,他的头发一定是中分的,他最好的衣服的胸前口袋有一条漂亮的丝绸衬里,他把它翻出来,伪装成一条丝手帕。威尔斯太太有一种落伍的美,有甩头的习惯,威尔斯先生离开后,这种习惯又回到她身上,这让人以为她可能一直是镇上最漂亮的姑娘。他们一开始的时候足够幸福,威尔斯先生是一个采购杂货的办事员,主日学校的校长助理,他们有一架箱式管风琴,四个小威尔斯。威尔斯先生可能一直以为,他在西部也能顺利地继续做同一类人——他是贝德洛克商场的办事员,他带去了管风琴和孩子们——或许他从心底里认为自己非常与众不同,如果有机会他就会去做那样的人。

有一种男人是在紧密的社会环境中长大的,他就像酒桶一样,教堂、公众舆论、社会名望,是把他固定成有用形状的桶箍。没有这些,会有很多种方式让他崩溃。威尔斯先生的方式就是失踪的矿。

作为商场的办事员,从买东西的矿工和探矿者那里,他听到了许多有关矿山的谈话,他太没有经验了,以至不明白,越是有时间停下来谈论矿山的人,越是和开矿没有关系。在他所听到的一切中,最吸引威尔斯先生的,让他的想象力激动不安的,就是失踪的矿山,难以置信的丰富矿脉,被触到了,但是又消失了,再没有被发现。进入地图上没有的群山,仅仅凭运气去发现什么东西,乍看起来是一种冒险的行当;但是寻找一座曾经被探测到、取过样、检验过、肯定位于某座特定山脊中或某条峡谷中的矿,却有着貌似真实的味道。除此以外,通常的勘探手段是否有用还未可知,但是失踪的矿山总是富得惊人。

在西部能让一个男人崩溃的所有方式中,这一种是最为危险的。在城镇之外,广阔的荒野躺在那里,冷静地沉思着;她向富有冒险的灵魂摆出一点闪光的运气或罗曼司的碎片,像人们用来捕捉羚羊的诱饵。扑地一夹!她就抓住了他们。如果威尔斯先生赌博或酗酒,他的妻子能去牧师那里求助,他的朋友们也会做点什么。玛弗里克有一座二十七人的教堂,威尔斯一家曾经信赖它;但是除了它对威尔斯太太的影响之外,它就不值一提了。尽管威尔斯先生在东部时可能从来没有发现,他属于教堂不是因为它对他意味着什么,而是因为它对别人的意义。边远的东部意味着社会地位,好名声,道德清白。对于玛弗里克的其他人来说,上教堂意味着一种软弱,但只要你不去谈论它,你就是可以原谅的。威尔斯先生不谈论这个是因为有这么多和失踪矿山有关的事情要谈论。

他先是给佩德罗·鲁伊斯提供装备,让他去寻找失踪的“渔人峰”矿脉,那不是太糟糕,因为它失踪还没有超过三十年,山峰离玛弗里克不到一百英里,而且,除此之外,我自己就有来自它的一块矿石。那时,他被“瞄准器”神话迷住了,其实,那只不过是仅值一角钱的纯银,是一个强盗捡来的,钉在了一枝枪的准星上;你必须不加怀疑地接受那支枪,因为它和拥有它的人都已经失踪了。那以后是“野玫瑰公爵”,它从来就不是一座矿,而仅仅是地图上标出的一个箭头,是一个身无分文的房客留下的,人们发现他死在了旧金山的旅馆里。给人贷款是很昂贵的,即便是对贝德洛克商场的办事员来说,他要打折扣,而得到援助的探矿者的可信度大概和他们追逐的梦差不多,往往是假的,他们躺在鲜有人迹的水坑旁,而赌注还在继续投入,他们回来,带着更多的故事,和更诱人的线索。

当威尔斯先生为寻找“白水泥”矿投入了最后剩余的装备时,就是这最后的信念促使他辞去了办事员的职位,亲自承担起探险的责任。无疑,无论如何,在“秃山”那里一定有沉淀的水泥,有金块从水泥里支出来,像布丁里的李子。它位于欧文斯河中央分流处附近一座小溪谷的深处,被重叠的浮石覆盖着。那附近埋着一套野营装备和两具骷髅。还有一个印第安人,人们认为他能指出矿脉的确切位置,如果他愿意的话。这种事情非常能激发威尔斯先生的想象力,他花了两年时间才证明他无法找到它。那以后,他飘泊到了利地区,去寻找失踪的“小屋”矿,因为一个急需钱用的人,用二十美元的报酬向威尔斯先生提供了有关其位置的未公开的确切信息。那时,玛弗里克再没有任何人对威尔斯的行动感兴趣了。他变得对任何有关探矿的事情都深信不疑了,只要是失踪的矿。

这一切留下的唯一可见的标志是在威尔斯夫人身上。矿区小镇上的每个人,除了牧师和职业赌徒,都穿罩衫,打扮得都同样漂亮,而威尔斯的脸上,很快就罩上了专业探矿者那种诚实可信的神色。仿佛沙漠对他做得太过了,它袭击了威尔斯太太、理查德·威尔斯、埃斯特·威尔斯、本伊·威尔斯和最小的名叫马格塞的威尔斯。荒凉袭击了院子和房子;甚至箱式管风琴也显出饱经风霜的样子。在被“白水泥”纠缠的那段时间,威尔斯家自己也需要贷款了。威尔斯太太的眼睛就像厌倦了旅途的牛眼。她的手逐渐养成了抓住裙子前摆的可怜习惯,那是绝望到邋遢的女人才有的习惯。在她丈夫出发寻找失踪的“小屋”矿之后,她突然有了坐着读廉价小说的习惯,任由没洗的盘子堆在一边,在矿区新兴市镇的妇女中,这是一种很普遍的对付绝望的药。

与此同时,威尔斯先生正在沙漠边缘,从一个营地向另一个营地飘泊,在不可避免的时候就找找活干,但大部分时间是在无人留意的山脉中,漫长而毫无结果地跋涉。我不知道,是否这个人是忠实于自己的,这时他是否知道,提供一座失踪矿脉的线索是最为明显的借口,仅仅是为了摆脱责任,远离有确定性的一切。事实上,是沙漠抓住了他。所有桶箍都脱落了。威尔斯先生的思想越来越微弱了,如同沙漠的地平线,融化在雾气和海市蜃楼之中,他终于还是继续探险,再没有回来。

当威尔斯太太不再期待他时,他已经走了将近一年了。她已经如此习惯湿漉漉爬行的生活,如果不是商场拒绝再以威尔斯的名义赊账,她可能永远不会注意到威尔斯先生的消失。那一年,沙漠上有大量干涸的水坑,也有比往常更多的干尸。总体上,这是对威尔斯太太的补偿,尽管没有任何充分的证据让威尔斯太太合理地穿上寡妇的裙子,而且,无论如何她也买不起那样的裙子。

威尔斯太太和孩子们出去工作了,而工作大概是玛弗里克唯一充足的东西。几个月以后,威尔斯太太异常地发现,在月底付完家里的账单之后,还有一点剩余——非常少。威尔斯太太长期生活在丈夫是天经地义的供养者的传统中,她又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才认识到她不仅不需要威尔斯先生,而且没了他更好。大约就是这个时候,她有能力把起居室重新糊了墙纸,挂上了有花边的窗帘。第二年春天,孩子们在前院种了玫瑰。在“盐河”的低洼地里,有瘦瘦的郊狼母亲和各种野物,很可能是它们教导她,自然从不会犯错,从不会让抚养孩子的母亲养不活孩子。但是威尔斯太太没有在野兽巢穴里研究过生活。她的生活观念大多是来自教堂和她的父母,而且,在独立和权利的新感觉之下,她怀着一种凄凉孤独和遭人忽略的痛苦。事实上,她丰满了,变得强壮了,她的步伐充满弹性。她不再怀念威尔斯先生;沙漠拥有了他,但是为了什么用处,那就不是威尔斯太太所能想象出来的了。就让沙漠保留它所得到的吧。

那是在第三年的夏天,她重新恢复了一定的自信,这让人以为,在威尔斯先生与她结婚时,她一定很漂亮。没有任何矿区小镇上的女人,能这样暗示自己的美丽而不被发觉的。威尔斯太太心里有许多的偏见,是从威尔斯先生做主日学校校长助理时留下的,她不愿意听到离婚的字眼。但是,当绝望的邋遢逐渐从她身上消失,当她仰起头,开始有一起喝茶的伴侣时,在夏天结束前,一定有人向她建议过离婚的事情;可就在那时,威尔斯先生回来了。

事情发生得很偶然,十四岁的本伊·威尔斯在驾驶贝德罗克邮递马车的时候,发生了马脱缰的事故,他的表现非常出色,撞裂了颅骨。车祸的消息由当地报纸传到了托诺帕,从那里传到了南边的菲尤纳勒尔山区,威尔斯先生正在那里借助贷款做一项特别的勘探。也许是因为他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也许是因为做父亲的焦虑,在医生宣布男孩脱离危险的那天傍晚,他回到了家。

那天晚上正轮到我熬夜,我记得,前一天值班的梅耶夫人,正在告诉我有关药物的事情。邻居的一个女人,端着一碗蛋奶糕从后门进来,而医生正和当时在场的威尔斯太太一起站在起居室里,就在那时,威尔斯先生穿过门道黑乎乎碍脚的杂物走了进来,手举在脸前挡着灯光——也许是面有愧色:谁知道呢?

我看见威尔斯太太浑身颤抖,她的手按在胸前,好像有人打了她。我见过马匹也那样吃惊地突然停住,当它们越过垭口时,当沙漠灼热的狂风攫住它们。那是悲哀的打击。我记得她迅速地转过身,在医生草草的示意下,关上了起居室和本伊中间的门。

“今天晚上别让孩子看见你,威尔斯,”医生说,没有一丝欢迎的意味,“他不能激动。”说完,他就尽快地走开了,邻居家的女人和我也出去了,在后门的台阶上坐了很久,试图谈论除了威尔斯以外的任何话题。当我最后进屋去的时候,他正坐在莫里斯椅里,手里摆弄着肥皂包装纸,向梅耶夫人解释为了看他可爱的孩子,他丢下了多么富裕的前程。但是在我负责照看的时候,他可爱的孩子连看他一眼都没有。

威尔斯先生像一种植物枯萎病落在他家人头上。因为一个探测失踪矿脉疯狂到这种程度的男人,是绝对不适合其他任何事的。仿佛沙漠不仅吸干了他的生命,把他抛了回来,而且也会在他的家中抓住威尔斯太太。几个星期过去了,你能看见一种暗淡悄悄地从她的裙子上爬到她的头发和脸上,并且蔓延到屋子里和门道里。威尔斯先生很欣赏家里条件的改善,但是他忽视了关键之处;在厌倦了矿工伙食之后,他妻子的烹饪显得很合口,他也为他的儿子们感到骄傲。他不再需要沙漠了,不需要了。“没有任何地方和家一样。”威尔斯先生这样说,或者是类似效果的话。

但是他把沙漠随身背来了。如果是在别的时候,如果威尔斯太太的心不是因牵挂本伊而撕裂,她可能会和这沙漠战斗。但是,将家人与这场植物枯萎病分开的唯一现实的办法就是和威尔斯先生离婚,而威尔斯太太所归属的教堂只有在存在另一个女人的情况下才准许离婚。

大概在威尔斯先生坚持要控制儿子们的收入时,威尔斯太太起身反抗了,威胁要离婚。但是牧师发出了召唤;教堂伸出了手,放在她可怜的蹒跚摇晃的灵魂上,让它退缩了。牧师本人是新近从东部来的,他不明白对待沙漠要像对待女人和淫妇一样。他把沙漠想成了地图上的一个地方。因此他对威尔斯太太一点作用都没有,没有阻止他操纵她的行为。荒野的力量像一种消蚀性的疾病控制着这个家庭。

大约在这时,威尔斯太太重新读起了小说;大儿子游荡去了托诺帕,本伊开始把他带回家的工资留下一部分。威尔斯先生准备收集有关某个地点的确切位置的错误信息,据推测“假腿”史密斯在那里发现了晒黑的珍宝。他不太常提起这件事,他说自己已经被矿山毁了,但每当谈话中涉及到“假腿”的时候,我就看见威尔斯太太有点高兴,她的目光就会漫游到不为人知的严酷空间,没有你可能会假设的憎恨,反而在她的眼睛中会有某种类似希望的神色——仿佛她猜到了我所确信的东西,时间一到,那不知餍足的妖怪就会伸手把威尔斯先生再次带走。

而这一次,如果我了解威尔斯太太,他就不会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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