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语
2013-11-14朱栋霖
◆ 朱栋霖
主持人语
◆ 朱栋霖
通常所谓的“新文学”是指从《新青年》发端、以社会政治批判为主旨的文学,又经毛泽东《新民主主义论》的主流政治化阐释,尽管三十年来纠正了极左的阶级斗争论,“新文学”的主流意识形态格局依然。
但是,被遮蔽的历史终于被揭示出来。在胡适发表《文学改良刍议》的同月,苏州秀才包天笑在1917年1月已在上海创办了我国第一本白话文学刊物《小说画报》,他在“例言”中写道:“小说以白话为正宗,本杂志全用白话体,取其雅俗共赏,凡闺秀学生商界工人,无不咸宜。”而早在1898年,裘廷梁就率先创办《无锡白话报》,撰写《论白话为维新之本》,1901年苏、杭同时出版《白话报》。所以包天笑不服气:“倡白话文,今人均知为胡适之。其实奔走南北,创国语研究会有远在胡适之前者……故《小说画报》开风气之先,纯粹用白话文也。时胡适之先生,方为章秋桐之《甲寅》杂志译短篇小说曰《柏林之围》,则纯用文言体。”“提倡白话文,在清季光绪年间,颇已盛行,比了胡适之等那时还早几十年呢。”清末四大期刊、谴责小说、《海上花列传》等被认为已经体现出现代性需求。从清末到“五四”,已有包天笑、周瘦鹃等30多位鸳鸯蝴蝶派文人取法林纾译介西方文学,打开了效法世界文学的大门。晚清《玉梨魂》等鸳鸯蝴蝶派哀情小说其实开创了后起的五四新文学控诉封建婚姻、批判旧道德的先河。通俗文学——鸳鸯蝴蝶派被激进的五四新文学作家斥为“逆流”“畸形胎儿”,理论上无立足之地,但是他们的作品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读者中依然占有最大市场。有人说:“《啼笑因缘》《江湖奇侠传》的广销不是《呐喊》《子夜》所能比拟,而且恕我说实话,若以前代小说的评衡标准来估价,民国以来实在不乏水准以上的章回小说,而我们的小说史中列着的新文艺作家们,何尝没有不成熟的滥竽充数的劣品。”(徐文瀅《民国以来的章回小说》)曾被视为新文学的核心支柱的左翼文学,现代文学史家吴福辉指出是“没有读者的文学”。
在我接触到的以“战斗传统”标榜的中国话剧史著中,活跃的孤岛戏剧避而不谈,所愿意提到的也是几个后来我们愿意接纳的阿英、于伶、杨绛等。费穆编导的《秋海棠》《浮生六记》连演四百场,创中国话剧演出之最,却从来不予记录。被话剧史重点推介的《风雪夜归人》,其实是受上海滩话剧《秋海棠》盛况影响的仿效之作。20世纪40年代费穆的电影《小城之春》长期湮没不闻,到80年代才为香港影人发现“宝物”似地发现这一经典。就像我们只知道现当代文学有毛泽东诗词三十七首,至多是“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诗词”,而不知道中国文坛还有陈寅恪、马一浮、萧公权、柳亚子、俞平伯、郁达夫、施蛰存、聂绀弩、沈祖棻、钱仲联等数百位名家曾经运用旧体诗词低回吟咏20世纪心灵雪月。
当历史遮蔽的真相被逐个揭露,需要改变的是我们的文学观念和文学史观。尽管有长达半个世纪文学研究的结果,我们也许并不知道什么是文学,文学史又是什么?
苏州大学现当代文学学科从20世纪80年代初期开始收集以苏州为中心的鸳鸯蝴蝶派文学资料,被禁闭30多年的文学资料开始露出水面,而当年活跃文坛的鸳鸯蝴蝶派文人终于难耐风刀霜剑凋零殆尽。范伯群教授主持下的学术研究,使现代通俗文学重返文坛,开始获得攀列纯文学“两个翅膀”的资格。1991年苏州大学现代文学学科开始培养博士生,二十二年来历经坎坷沧桑,曲折艰难,学科同仁殚精竭虑、矢志不渝的只有一颗献身学术、造就后学的心。我们不希望我们的后学重复前人的道路,我们不希望他们再在传统格局拘禁下重复前人的思考与思维,我们希望我们的学生应该有超越的思考,清新的理性,坚守的本性,走向新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