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媒体的声音传播力量
——以《中国好声音》为例
2013-11-13陈丹
陈 丹
(河南艺术职业学院影视艺术系,郑州450002)
电视媒体以“它既能够表达信息本身的文字含义,又能够传达姿势、节奏、标示等非语言符号的含义,所构造的世界更生动、更形象,更具仿真效果。”已经成为现今影响最广泛的媒介形式之一。
2012年7月13日晚,一档以“声音”命名的电视节目——《中国好声音》在浙江卫视首播一炮而红,但是它被人关注的原因却不是电视的传播的综合表现手法,而是广播媒体所独具的“声音”传播优势元素。一时间,电视媒体好像迎来了它的“声音传播”时代,各种各样的以声音为卖点的节目如雨后春笋般崛起,“尺有所长,寸有所短”,电视媒体是以“视听结合”的画面为主要传播手段或者说“看”为核心,为什么这么多电视节目要强调“声音”,这种声音有什么特质?电视节目的声音元素相比较广播媒介而言又有什么优势呢?
一、以声音为内核,形成独特化节目类型
(一)重视声音元素——“音乐”的原生态呈现
每种媒介都有自己独特的一套制作代码和成规,都以不同的媒介方式进行传播。比如,广播的第一介质是声音,自然视觉形象都是通过声音来展开的。电视的传播介质是声音符号和图像符号的结合,图像符号的直接具像性和声音结合使得电视节目具有较强的视觉审美功能,传统观点认为对于电视受众而言,电视文本解读的最大吸引力是直接性和形象性。换句话说,实现电视的主要传播功能应该是电视的视觉形象或者声画结合的视觉形象,而声音依附于图像而存在的,只起辅助和次要的作用。
但随着电子媒介和数字媒介的发展,媒介间的不同特征正在消失,依托于不同媒介载体的节目在传播方式上呈现趋同性。比如,你可以从电脑视频上阅读《人民日报》和上百种报纸杂志,网上电视可供你的家庭围坐在大屏幕前观看在线娱乐节目和信息;有线电视通过数据多路传输系统向你提供保真数字化音乐。
这种媒介趋同性在以《中国好声音》为代表的当下中国电视节目中表现得较为突出。《中国好声音》作为一档电视节目在传播过程中,突出“声音”的核心作用,画面元素反而降格为声音的辅助和陪衬。节目强调“声音才是评判的唯一标准”,四位导师背对着选手,通过声音的表现来判定选手的去留,这个环节的设置,突出了节目“声音”的内核,“声音”成为节目画面思维、动作、情节的源泉和成因。
对于声音在视觉媒体中的作用,匈牙利电影艺术家贝拉·巴拉兹曾在《电影美学》一书中指出:“对电影来说,声音还不是一个收获,而是一个任务,这个任务一旦完成,便获益匪浅。但这要等到电影里的声音像电影里的画面那样成为驾驭自如的手段,等到声音能像画面那样从一种复制的技术变成一种创造的艺术。”这种针对电影所提出的理论对电视节目同样适用。
《中国好声音》节目成功地抽离了视觉形象中的声音元素,好比公司化运作的细分化市场,它反复“只凭声音做出判断”。将声音作为独立传递信息的工具,声音成为了一种创造的艺术,这种让声音成为创造艺术的“声音”就是音乐。节目宣传总监陆伟也强调“它的专业就是在于声音,不管什么样的学员、什么样的设备、什么样的乐队,最终核心一定是以声音为唯一生命线的,如果你失去了声音,这个节目就不成立,所以这是不变的东西。”
音乐是人类最古老、最具普遍性和感染力的声音艺术形式之一。但是众多的音乐选秀节目却丢了“音乐”,放大了“秀”。天津财经大学教授陈曼娜认为:“音乐选秀的核心内涵,一是音乐文化,二是草根精神。中国音乐选秀在繁华和喧闹中似乎张扬了草根精神,但却失落了音乐文化。”《中国好声音》中贯穿始终的是久违了的好声音、好音乐,选手的歌曲无论高亢、柔情,无论细腻、奔放,都深深地体现了让音乐这种形式在电视媒体中返璞归真,每一个不同的声音里,都真切地表达出了个人的经历、感受和气质、心态和人格。即使没有看到选手,受众仍然能够感觉有一种力量在周围浸透。
与《中国好声音》有异曲同工之妙的还有2001年诞生的中央电视台品牌节目《百家讲坛》和东方卫视的《壹周立波秀》。《百家讲坛》成功地将“讲”变成了一档电视节目的核心传播方式。从节目名称中就可以看到节目对于声音的关注,节目包装成教室的形式,“讲”文学、“讲”历史,主讲人的“讲”贯穿整个节目,现场观众和场外观众“听”成为获取信息的主要渠道。《壹周立波秀》周立波用电视脱口秀的方式点评重要新闻事件,和《百家讲坛》类似,《壹周立波秀》将设置成一个小讲堂的形式,周立波在台上像教师一样滔滔不绝,用诙谐幽默“另类新闻解读”和场下观众形成互动。无论是《百家讲坛》还是《壹周立波秀》,电视观众都可以仅仅通过耳朵听而获得主要信息。
(二)音响效果的绝佳呈现
相比于广播媒体而言,电视节目对音频的重视程度要低一些。但《中国好声音》音响效果堪称豪华的音响。节目宣传总监陆伟对此解释:“以前的音乐类节目可能花更多的资金在舞美设计、选手包装等方面,注重的是‘视觉效果’,而我们的《中国好声音》这次是在听觉上下了大工夫。”
节目在第二季中启用了金牌制作团队,请来了2008年奥运会开幕式的音响总工程师金少刚担任音响总监,为现场音效把关;乐队则囊括了素有“中国第一贝斯手”之称的王笑冬,以及多次为那英、孙楠伴奏的键盘手刘卓;负责现场录音的正是王菲的录音师李军;为了保证优质铃音的品质,还请来了为歌曲《北京欢迎你》、《国家》录音的录音师林梦洋。节目的另一特点是架在观众席的56支小喇叭。这些看似是装饰用的荧光条遍布全场,其实是为了保证全场每一个角落的观众都能将学员的声音尽收耳底。可以说,很少有一个电视节目花费这么大的财力、精力在音响效果的呈现上,但《中国好声音》做到了。
二、以“视像为辅助”的视像化叙事营造和谐电视图景
视像化叙事是指利用电子传媒技术,通过声音、画面等专业符码进行的叙事。这里所指的视像不是“视觉图像”的缩写,而是指随着现代电子传媒技术发展起来的,以电视与网络为主要传播工具的,主要作用于人们的视觉与听觉器官的图像艺术,而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立体或平面的视觉艺术形象。电视媒体与广播媒体最大的区别是让声源体(主体)显形,声音形象得到了视觉上的落实。
某种意义电视解放了声音。麦克卢汉在《理解媒介》一书中写道:“虽然技术的效果并未在意见或观念的层次上发挥作用,但却逐渐地且不可避免地改变了‘感官作用的比例’或理解的形式。”他说,传播媒介最重要的效果在于,它影响了我们理解与思考的习惯。受众在选择媒介时,有不同的心理期待或者说在接受不同媒介信息时调动的感官应该是不一样的。显然,电视媒体的图像传播应该是同时作用于受众的眼睛和耳朵的图像传播,脱离了声音或者单纯倚重于其中一个得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视像化叙事。
《中国好声音》的后期制作团队是《中国达人秀》的原班人马。导演和剪辑分离,导演是素材提供方,剪辑师根据导演或动感或者温情脉脉的情绪设计剪辑画面。节目中受众耳畔回响的则是让人动容的好声音,画面镜头对准的则是学员投入的表情,导师沉醉、震惊、好奇或纠结的神情。四位导师也好似深谙电视传播的表演指导,时时不敢松懈配合表演,给观众送上乐极生悲、否极泰来的形形色色生动扮相。第一季中庾澄庆的典型表情是横眉竖眼、咬牙切齿。刘欢爱深颦蹙额、皱眉苦脸作沉思状。那英的角色是天真的仲裁者。杨坤毫无表情,然后滔滔如江水奉献美辞。湖南卫视《我是歌手》中,当歌手们在台上唱歌时,节目镜头不断给观众特写。甚至有网友评论:“节目的最大亮点不是歌手,而是观众”。
同样,《壹周立波秀》节目也没有将“说”单纯地停留在声音的线性传播上,而是深入挖掘“说”的立体化表现手法,将“说”与小品,演唱、独角戏在节目进行有机融合,即兴发挥各种艺术特色的独特艺术形式。虽然节目的主要构成是周立波的单口秀,周立波个人的评“说”能力是节目的核心,但是周立波的“说”已经超越了传统意义上的“说”,在说的同时伴随着丰富多彩的肢体语言,同时其深厚的才艺表演和模仿演绎,将观众牢牢锁定在了电视机前。
三、“先闻其声”,“再叙其事”的叙事方式以及麦基叙事策略的运用
(一)充分借鉴“先闻其声,再叙其事”的文学叙事技巧
文学作品中主要人物的出场经常会使用“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处理手法。《红楼梦》中,王熙凤的出场,就运用了这种方法,这样的处理,不仅能成功地推动了情节的发展,而且给人留有一定的悬念,发出疑问“谁发出这样的声音?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身上有什么故事?”。
《中国好声音》节目组巧妙利用文学作品中人物出场的处理手法——“先闻其声”,“再叙其事”。这样的叙事策略对受众造成强烈的悬念,整个节目好比白居易的千古名作《琵琶行》,“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寻声暗问弹者谁?琵琶声停欲语迟。”“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盲听阶段,选手华丽的声音让四位导师和电视观众为之震撼,唱英文歌曲的是光脚的县城姑娘,细瘦腼腆的男生唱出了难以想象的高音,盲眼的路人展露堪比邓丽君一样甜美的歌喉。
但当演唱结束,导师转身后,节目进入了真正意义的高潮——故事。“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如果说白居易最初是被琵琶女的琴声所吸引,那么最终击中诗人内心的是琵琶女的故事,是她的故事唤起了众人和诗人对自己境遇的感慨。“凄凄不似向前声,满座重闻皆掩泣。”使诗人“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
最好的电影,即使没有台词也可以是一个好故事;最好的小说,即使没有情节仍然可以感动人;最美的歌声,应该是可以听到歌者内心的歌声,单纯地用一种技术技巧去表现某一种乐曲时,或许乐曲本身会变得完美,但可能失去歌者的灵魂。《中国好声音》第二季的导师汪峰在舞台上常说的一句话是:“你的歌声里有故事。”每位歌手的歌声背后都有一个个奋斗的感人故事,如泣如诉,如果说电视受众起初是被选手的歌声所吸引,那么真正震撼受众内心的却是选手背后一波三折的故事。
第一季节目中成都女孩徐海星以一首《自己》震惊全场,但是深深触及观众的内心却是她背后的故事。徐海星的梦想,是在这个舞台上唱歌给爸爸最喜欢的刘欢老师听,但她的父亲在三个月前刚刚过世,为了让母亲放心,徐海星还是坚强地走上了舞台,听到故事后,评委刘欢和那英,一度泣不成声。节目组用戏剧化的处理手法将选手的真实经历展现出来,犹如一把软刀子一下子击中了所有人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在好莱坞编剧教程里,有个说法,叫做“救猫咪”,也就是说,你得让人物做一件类似于“救猫咪”的讨喜的事,给观众一个喜欢他的理由。如果选手只是唱得好,那么声音就缺乏情感,因此好声音必须有好故事作为载体。在声音和故事关系的处理上对于传播效果的影响关系上,可以用这样的一个图示做一简单小结:
声音效果 故事效果 传播效果弱弱差弱一般强弱一般强强强好
(二)“其声”和“其事”的紧密结合生动体现麦基叙事策略
麦基,全名为罗伯特·麦基,好莱坞著名编剧导师,仅在2012年,参加过麦基“故事”讲座的毕业生,就斩获了16个奥斯卡提名,19项金球奖的提名,赢得最佳电影、最佳戏剧类电影、最佳动画、最佳电视剧、最佳电视迷你剧五大荣誉。麦基的叙事策略有两个重要的点,即利用不可逾越的鸿沟制造各种反差,并辅以各种激励事件推动情节进展,以让观众无法自拔。麦基在他的“故事”讲座中,诠释了鸿沟与反差带来的魅力,他说“世界的反应与你的期待之间有可能是有鸿沟的,它会把人物的生活从正面转向负面,或反之。”
由于价值观与文化差异,中国的选秀带有更多情感特征,选手的人生状态、与家人之间的互动关系等都是节目的一部分。《中国好声音》的导演组里设置类似“故事导演”的角色,专门负责对选手的故事进行梳理、筛选和呈现。曾任三届“超女”的导演文康说,“每一个人被放到选秀的舞台上,这个舞台只会把他人生背景的30%无限放大,但是另外决定性的70%你是看不到的。”如何梳理有限的资源,成为很多节目的难题。节目制作方、灿星制作公司总裁田明将一套关于如何讲述新闻故事的传播理念完全移入到节目中,他认为“综艺和新闻的表现形式不一样,但核心理念一定是共通的,我一定是通过讲故事的方法传递一种真实经历和真实情感,这是生命线。”节目在讲故事时自觉或不自觉地运用了麦基的叙事策略,良好地将“鸿沟与反差”做到了一个极致,第一季中,选手王琪玮外表稳重粗放,但是嗓音却温柔细腻,节目组精心设计,从他的开场视频到登台演唱,选手有意压低的帽檐,同时,节目组巧妙利用拍摄技巧,将他的真实形象始终隐藏在声音之后,“视觉空白”被渲染到了极致,直到导师转身的一瞬间,这种鸿沟和反差才真正呈现在观众眼中。
同时,故事讲述时不断有鸿沟和反差情节出现。第一季中,哈尼族王子李维真的经历一波三折,故事性十足。李维真身材矮小、其貌不扬、眉头有块胎记,他在部落里贵为王子,但是独自来到城市后却备受欺负和屈辱,他热爱唱歌,但是很多歌唱比赛因为他的相貌甚至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人生境遇的巨大反差使得他的故事极具煽动力。第二季中就是41岁的单亲爸爸朱克唱情歌遥祭天堂中的妻子,朱克通过歌声渗透的对妻子、对女儿的爱。
对故事的期待,是各国的歌唱节目都面临的难题。美国版《The voice》最开始也试图做成纯音乐节目,但反响不够好,加入情感营销后收视直线狂飙。一选手参赛之前妈妈死于绝症,千万美国观众在电视机前跟着流泪。也许,对于观众而言梦想必须与亲情爱情捆绑,才显得真实可感。
结束语
我们看到,受众从听广播到看电视,再到“听”电视,电子媒介的符号化过程跨入它的否定之否定的第三阶段。电视媒体在自身发展的道路如何创造性利用声音增强传播效果,是理论界和实践界值得深思的问题。
[1][英]利萨·泰勒,安德鲁·威利斯.媒介研究:文本、机构与受众[M].吴靖,黄佩,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2][美]沃纳·赛佛林,小詹姆斯·坦卡德.传播理论:起源、方法与应用[M].郭镇之,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05.
[3]张念.话筒工场及其神话[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