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增权理论的老人无力感结构分析
2013-11-08刘丽晶孙莉萍
刘丽晶,孙莉萍
(黑龙江科技大学a.人文社会科学学院;b.马克思主义学院,哈尔滨150027)
中国步入“老年型国家”行列已是一个不争的事实[1]。随着老龄社会的演进,老人群体也愈发成为政府、社会力量关注的重要对象。与此同时,学术研究界也没有怠慢,无论基于理论还是依据实证都及时跟进老人问题并予以一定的学术关注。而依据对现有文献的梳理,在诸多老人问题当中有关老人“无力感”这个涉及老人生存状态的深层次问题,还没有得到足够重视。“无力感”是影响老人晚年生活质量的一个关键性障碍,因此对老人“无力感”的研究就显得更加具有理论和现实上的意义和价值。对老人“无力感”认识程度,取决于对“无力感”结构的分析和把握。认识的依据总是源于理论框架的解释和确认。基于增权理论框架和现实案例的分析和讨论,对于把握老人“无力感”的结构并讨论相应问题是一个积极的研究进路。
一、老人无力感构成要素的个案分析
无力感作为一种研究个体和群体心理状态的理论模型得到了社会工作领域的一定重视。对无力感的研究始于20世纪60年代后期,美国人塞利格曼(Seligman)和梅尔(Maier)在以动物为对象的实验中,首先发现了习得性无力感现象,后来扩展应用于人的研究形成了习得性无力感理论(learned helplessness theory),这个理论为说明人类的丧失信心、自暴自弃等行为的形成和抑郁症的产生提供了理论依据。这里所使用的无力感是习得性无力感的简称,指由于连续的失败体验而导致的个体对行为结果感到无法控制、无能为力、自暴自弃的心理状态。
社会弱势人群中往往会产生和存在无力感,而由于身体疾病、家庭关系、生存状况等原因所致,老人的无力感现象更为普遍和严重。通过开展老年服务项目和对老人的深度访谈,发现所谓的“等吃、等穿、等死”[2]的消极生活状态是“无力感”的一般表现形式。通过对老人的深度访谈,发现尽管老人无力感是一个既存事实,但是在老人之间有力与无力程度差异性显著,这种差异性同时也体现在对无力感的承受能力。通过对老人口述的生活经历及感受的整理,获取了老人关于有力与无力的一些基本事实,这些事实是下文构建老人无力感结构要素的重要来源,选取具有代表性的三组老人分析如下。
组Ⅰ没有明显无力感的老人。通过本组老人口述获取到的如下信息,与老伴和儿女生活在一起;身体情况良好,不受伤病困扰;精神状态好,经常性参与老人群体的娱乐或社会性活动;承担临时性或社会兼职工作,有一定的社会参与度;有稳定的收入来源或养老保险保障。个别老人存在夫妻关系僵化或者不和睦的问题,个别老人也与儿女关系不够融洽。通过对本组老人访谈的信息进行分析发现,对本组老人从有力和无力两个维度的比较来看,无力对老人的影响远不及有力对老人精神和心理的支持。有力的事实分析来看,较好的家庭关系、健康的身体、稳定的经济来源、社会参与度高以及良好的精神和心理状态,都为老人提供了有力的支持。而从无力事实来看,存在个别老人当中的家庭环境和氛围的问题是无力的主要来源。
组Ⅱ有一定无力感的老人。这组老人的共同特征信息如下:丧偶,不与儿女生活在一起,居住在敬老院或者单独生活;身体状况整体不好,患有不同程度的疾病或伤痛;无社保与其他经济来源,经济上完全依赖儿女;对未来和生活没有信心,认为“老了不中用了”、“牙也不好,说话有口臭”;社会活动参与得少,绝大多数人很少远离居住区域,与外界环境失去或者没有互动。通过访谈发现,本组老人的无力事实远多于有力事实。同子女的关系弱化、身体患有疾病、缺少与社会的互动、经济拮据,自我负面评价等事实构成了老人无力感的基本来源。而从有力的来源来看,除了访谈过程中个别老人反映出的心态不错之外没有获得其他有力事实。
组Ⅲ无力感较强的老人。访谈的这组老人是来自不同敬老院的国家五保老人。通过本组老人口述获得了有关无力和有力的基本信息:老人普遍认为生活太过孤独,缺少精神和心理上的关爱。身体上的病痛让他们感到“活着遭罪”,存在“早死早利索,活这么大岁数干啥”的想法。让他们觉得有意义的是年轻时的一些难忘的经历,如一位十几岁就参加红军长征的老人就一遍遍地讲述了参加长征时的故事和回忆。通过访谈发现,这组老人不同于前两组老人,有力事实要素很少,除了难忘的人生经历之外没有获得更多其他有力事实。而无力事实上,没有子女、较差的健康状况、缺少精神关怀和亲情温暖以及政治无力等都使得老人产生了强烈的无力感。
Solomon认为,无力感的产生至少有三个方面的来源:一是受压迫人口本身的心态;二是受压迫的被害人与压迫他们的大环境系统之间的互动;三是更大环境的结构——也就是社会系统结构的安排没有回应受压迫的被害人,反而延续压迫性的社会系统结构安排[3]。通过对访谈个案例的分析,老人无力感的产生主要是基于对“有力”的向往,而对外部用的力又被人或事或关系反弹回来形成负力,即形成了无力感。无力感多存在于健康不佳、居住环境差、经济拮据、人际关系弱化、社会经验不足、资源缺乏等问题的老人群体。可见,老人无力感有三个潜在来源,一是老人自身负面自我评估的态度;二是老人与社会环境互动过程的负面经验;三是老人所采取有效行动受到阻碍与压迫。
二、增权理论框架下的老人无力感结构分析
增权最早被Solomon用来对抗黑人社区因负向评价而产生的无力感。随着研究领域的扩大,增权亦被用于应对老人群体的无力感,探究老人无力感的产生过程及来源是增权的首要环节。Solomon也指出,前线工作者要熟悉弱势群体的无力感是如何产生的,并且要努力协助案主相信自己有能力解决问题,而通过工作员的专业知识和技能,他们可以一起寻求解决问题的方法[4]。在对增权相关理论梳理的过程中发现,与增权密切相关的概念——自助和参与,以及对增权层次的理解,对于理解老人无力感和提出老人无力感的框架要素具有理论解释意义上的帮助和指导。
(一)增权理论的基本观点及其指导性
增权(empowerment)作为引进词汇在中国内地的发展尚未成熟,empowerment汉译名称有赋权、充权、培力等多种“称谓”,增权正经历着本土化的历程。从字面意义来看,增权意味着“变得有力”。根据《社会工作辞典》,增权既是理论又是方法,社会工作藉增权试图提高缺乏力量民众的力量。内地学者从不同角度对增权进行了诠释,对增权理解的一个重要的共性关键词是“能力”,即自助的能力、参与的能力。换言之,自助与参与是理解增权的两个基本要件。正如陈树强所指,“增权并不是‘赋予’案主权力,而是挖掘或激发案主的潜能”[5],以实现社会工作的终极理念,即助人自助。自助(self-help)是理解社会工作本质的核心理念,是人们借以帮助自己的方法与能力,也正是因其自助的功用而亦被视为增权的一种形式。随着人们对增权的深入理解与应用,在社会工作领域愈来愈强调自助式的增权。这里,自助的程度对于发现老人无力感的组成要素建立了一个寻找的路径。参与(participation)是理解“社会排斥”的一个重要概念。社会成员在消费、生产、政治、社会互动的参与不足,都可能被视为社会排斥的存在[6]。因此,聚焦增权各种实践方式时,参与通常被作为优先考虑方式,这时参与是方法而不是目的。这样,作为增权途径之一的“参与”也为分析老人无力感结构建立了理论上的依据和解释。
增权实践的理念、过程和介入方式,表现在不同的层面。周林刚指出国外一些学者有两种观点,一种认为增权涉及个人、人际和政治等三个层面;一种则认为,增权涉及个人、组织和社区等三个层面[7]。对老人群体,这里更倾向于从个人、人际和社会等三个层面来理解增权。个人层面上的增权多聚焦于个人内在培力,为个人权力感充权提升价值感。人际层面上的增权强调使个人可以有更多的影响他人能力的具体技术的发展,包括与他人交际的态度和技巧的演变,积极开展人际交往等。社会层面上的增权包含了政治与社区两个层面,强调政治上采取的社会行动,又包括公民有参与社区决策的机会。
(二)老人无力感的结构框架
清晰的结构是让观察者较快了解事物的基本形式。而基于不同理论、观点、视角之下对同一事物得到的结构图式却可能不尽相同或者大相径庭。因此,只有在一定的标准比如同一的理论基础上对结构的讨论才更具价值,而这对社会现象、问题和概念显得更为突出。结构主义大师皮亚杰指出:“方法论结构主义的本质,乃是要到一个深层结构里去找出对这个经验性体系的解释,这个深层结构可以使人们对这个体系作出在某种程度上是演绎性的解释”[8]。正是出于这种对深层结构的演绎性解释的考虑,并基于增权理论框架的解释功能和深度访谈所获取到的事实要素,尝试性提出下图所示的老人无力感的结构框架。
老人无力感结构图
Abramson等人(1978)的理论提出,人在不可控状况下体验并认知到失败和挫折后,会对失败和挫折进行归因。周国韬认为“内部—外部”[9]便是其中归因维度之一。上图所示的老人无力感结构框架,也正是基于“有力—无力”的横向对比维度,提出老人在“个体层面(内因)—社会层面(外因)”维度的有力与无力的相关因素。根据上图的结构分析,老人有力无力与个性、抗逆力程度、身体健康状况、与子女是否同住、关系融洽与否、有无工作、是否参与社会活动、政策支持力度与政治诉求是否通畅等有关“自助”、“参与”的因素相关。亦即环境、关系、政治、个性和健康,是构成老人无力感的基本要素,也是向老人充权、赋权的路径或者关注点。
1.环境无力感。无力感与环境紧密相关。环境是影响有生命事物的所有因素和条件。一般而言,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是人类环境的基本划分[10]。这里关注的是社会环境对老人的影响。根据社会环境的定义,老人生存的社会环境包括家庭环境、工作环境、社区环境等狭义上的社会环境,也包括经济环境、文化环境、政治环境等广义上的社会环境。老人所认知的无力感是来自其和环境之间的互动过程,当无法选择环境、无力改变环境时,便会产生不同程度的无力感。无力感便要引发老人对自己的责备感、对社会的不信任感、对人群的疏离感,进而引发老人对个人与整个社会环境抗争的无力感。
2.关系无力感。关系所指为事物之间相互作用、相互影响的状态。人作为社会人,总是处于社会关系之中。马克思指出,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社会关系包括个人之间的关系、个人与群体之间的关系、个人与国家之间的关系。而在老人群体人际关系显得更为重要,老人对其与家庭关系、朋友关系、社区关系等,依因素不同会产生不同程度的无力感。实际上,人际关系也是弱势群体增权的一个层面。因为,“人际关系是一种社会资源、社会资本利用其可以达到工具性目的,能够获得更丰富的社会资源和社会资本”[11]。
家庭关系是各种人际关系的核心,系属最强关系。老人夫妻关系如何,是否有儿女,是否与儿女共同居住,儿女是否经常探望,与儿女关系是否融洽,是影响老人无力感程度的关键性的核心因素。朋友关系为老人家庭以外的人际关系,包括邻里关系、同事关系、同辈关系等。对于有工作与参与社会活动的老人来说,多种关系互相交错,形成关系支持网络,可在不同程度降低老人无力感。
3.政治无力感。帕森斯和吉登斯一致认为权力是个体或组织为了实现某种目标或利益的一种社会资源。马克思认为权力是社会关系的一种体现,即一方支配另一方的一种力量。韦伯、米尔斯及达伦多夫等冲突学派学者认为权力就是一个人或一些人在社会行动中不顾参与该行为的其他人的反抗而实现自己意志的一种能力[12]。在中国,由于不同的社会、经济、制度和文化背景,老年弱势人群采取有力社会行动的、政治层面的社会参与基本上是不可能和无果的。在一个普通百姓权力意识缺乏的社会,对被社会边缘化的老年人群来说,政治更是已离他们远去、遥不可及的。
范斌认为,中国弱势群体在增权意义上的社会参与过程往往存在下列三个局限:其一,弱势群体社会参与的麻木性,甚至没有表达自己利益和需求的社会意识;其二,弱势群体虽有意识也有愿望去表达自己的利益和需求,但缺乏表达的能力和得以表达的渠道;其三,弱势群体虽有表达自己利益诉求的能力及渠道,却没有相应的话语权[13]。这导致老人弱势人群的政治参与诉求基本堵塞,政治无力感强烈。因而,增权还要包括民众政治权力意识的觉醒,开拓政治诉求的途径。社会工作天然负有唤醒民众权益意识的责任,应把老人应享有的宪法与法律所赋予的权利告知他们,老人权益一旦受到侵犯时,帮助其维护合法权益,同时还要帮助那些没有能力行使权力的人行使自己的合法权益。
4.个性特质与无力感有关。不可否认,社会关系、社会环境与社会制度等方面的问题是老人陷入无力感的重要原因。这些都可以尝试通过采取解决措施去弥补、修复社会层面的缺陷。但是,如果老人认为自己没有能力,就不会采取行动,而是变得被动、悲观、不抱希望,根本就不可能产生改变的意愿,那么采取任何介入措施也便不会奏效。因此,老人个性意识是社会工作介入老人无力感的前提。Seligman在20世纪90年代以后开始转向研究习得性乐观,开创了积极心理学,提出通过心理免疫的方法让儿童学会对事物做出积极反应,从而避免以后的习得性无助。认为改变的力量不是来自于他人,而是来自于自己,这些对于讨论无力感要素都具有启发意义。
5.健康状况影响无力感。老化过程最为突出的表现为身体体征的变化。每况愈下的健康状况成了生活安排所围绕的核心。身体感觉如何是老人是否愿意出门、参加社会活动和与他人交往的晴雨表。凯瑟琳·麦金尼斯-迪特里克认为是身体的健康状态而不是个人动机决定着他们与社会之间的互动[14]。事实也证明如此,在老人服务过程中也发现,无力感多产生于身体健康不佳的老人。
结 语
当然,对无力感结构分析还是尝试性和初步的,是一个理解老人无力感的大致框架、一个把握老人无力感来源的分析框架和可以尝试性提出解决方案的框架。实际上,还存在其他影响老人无力感的微观与宏观因素,如年龄、经历、见识、教育水平、社会制度等,也都是需要考虑的要素,这里不过由于分析框架缘故而未全纳入,但不意味着这些要素不重要。
增权理论框架的一个重要意义在于提供了一种分析老人无力感问题的理论域。正是在这个理论域之下,增权理念与基本观点为分析和构建老人无力感结构提供了分析的依据和进路。所提出的老人无力感结构,一方面有益于理解老人无力感的基本状态和无力来源及有力要件,同时另一方面也为降低无力感或者进行增权和培力提供了一种可参考的初步框架。这个框架的提出既依赖增权理论解释的力量,也依靠深度访谈的事实支持,但主要还是基于定性方法上的讨论和分析,从定量角度的分析和讨论,特别是对老人无力感结构的量化分析是今后的一个侧重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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