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族草场管理传统文化在中间锦鸡儿群系多样性保育中的作用

满 良，赵 玲，张 恒，王 凡，马成仓

全球变化、生物多样性和可持续发展是现代生态学领域的3 大研究热点[1].生物多样性不仅具有生态学价值，而且具有重要的文化价值[2-3].文化不仅决定着人类利用和管理自然资源的方式，而且改变着整个地球的生态系统和生物多样性[4].2001年，UNESCO 大会第31 届会议的《世界文化多样性公约》中充分肯定了文化多样性在生物多样性的保育和可持续发展中的重要性.文化多样性对生物多样性的重要性已越来越多地被从事生物多样性研究的学者所认识和接受[1，5-6].

曾经是水草丰美的鄂尔多斯高原，由于历史上的长期战乱破坏、不合理的垦荒与采伐，尤其是后者，引起了严重的土地退化，很大程度上阻碍了当地的可持续发展[7].该研究基于野外考察和访谈，运用植被生态学和文化人类学的研究方法和手段，以不同管理模式下的中间锦鸡儿群系为例，讨论蒙古族传统生态文化对沙地植被多样性的保育与可持续利用的影响.

1 研究地区自然环境与人文环境

鄂尔多斯高原位于37°20′～39°50′N、107°10′～113°45′E，处在黄河大拐弯以南、长城以北，是黄土高原的最北端，隶属于广义蒙古高原的一部分[8].总面积115 600 km2，总人口约305 万，其中蒙古族约占5.8%，集中生活在鄂尔多斯高原中部和西部的牧业区.

鄂尔多斯高原在气候、植被等自然环境要素和人文环境方面体现出很强的过渡性[7]：干燥度在西部为2.0～2.8，在东部降为1.6～2.0；年均温度5.5～8.0 ℃，由东往西递增；年降水量180～450 mm，由东部向西部递减；年蒸发量2 200～2 600 mm，由东南向西北递增；≥10 ℃积温为2 470～3 400 ℃，无霜期129～162 d，基本上为大陆性较强的温带季风气候[8-9].自西北向东南，鄂尔多斯高原依次出现草原化荒漠带、荒漠化草原带、典型草原带和森林草原带等地带性植被[10].

鄂尔多斯高原作为现代人类的起源地之一，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旧石器时代晚期的Xir Uson Soyol（萨拉乌苏文化）而闻名.自秦朝开始，成为中原农耕文化与北方游牧文化进行交流、融合的平台，是Huns（匈奴）、Xianpi（鲜卑）、Uhaan（乌桓）、Qiang（西羌）等诸多少数民族和蒙古族创造、发展游牧文化的舞台.13 世纪开始，蒙古族进入鄂尔多斯高原和Bor Tohei（河套）地区定居游牧.公元1546年之后，明朝将长城以北的鄂尔多斯高原和Bor Tohei（河套）地区退让给负责护卫、迁移和祭奠成吉思汗“Naimen Qagan Ord（成吉思汗陵）”的蒙古族后裔，鄂尔多斯高原和Bor Tohei（河套）地区成为蒙古族固定的游牧地.

2 研究方法

采用植被生态学和文化人类学方法相结合的手段进行研究.植被生态学资料来源于野外考察，文化人类学资料来源于访谈.野外考察和访谈于2004—2012 年每年的夏季和秋季进行.

2.1 植被生态学研究

首先借助Google Earth 软件提供的影像选择3个样地.在每个样地内设置2 条相互垂直的样线，每条样线上设置5 个样方，相互间隔50 m 的距离，灌木样方面积为15 m×4 m，每一灌木样方内全选或任选10 丛灌木或半灌木，采取直接测量法测定物种高度和灌木或半灌木的冠幅（长径冠幅和短径冠幅），记录样方GPS 数据.在灌木样方内的对角线上设置5 个1 m×1 m 的草本样方，用计数法测定物种丰富度和株丛密度，目测法测定草本样方的盖度和分盖度.

2.2 建群种、优势种和有毒植物重要值的计算

2.3 民族生态学的研究

采用“5W+1H”提问法[11]，通过随机访谈、关键人物访谈、半结构访谈方法[12]，对蒙古族老人、中年牧民进行广泛的调查访谈（记录GPS 数据），获得蒙古族利用、管理和保育中间锦鸡儿群系多样性的传统生态文化资料.

3 结果与分析

3.1 中间锦鸡儿群系的主要群丛类型及利用和管理方式

中间锦鸡儿群系是被蒙古族称之为“Balar”植被的成分之一，“Balar”是在广阔无边的沙质基质上发育的、由灌木或半灌木组成的植物群落的统称[13].按蒙古族传统的草场管理文化，1950 年之前，“Balar”一直为夏季和秋季休牧、冬季和春季放牧的草场.由于“Balar”植物种类多、植被盖度较大、牧草长势较好，因此能有效阻挡冬季和春季寒风，非常适合于枯草期的利用[14].

近年的野外考察发现，鄂尔多斯高原中间锦鸡儿群系包括3 种群丛，分别为：群丛Ⅰ[中间锦鸡儿+褐沙蒿+刺叶柄棘豆-牛心朴子+赖草（Caragana davazamcii+Artemisia ordosica+Oxytropis aciphylla-Cynachum komarovii+Leymus secalinus）]；群丛Ⅱ[中间锦鸡儿+褐沙蒿-赖草（Caragana davazamcii+Artemisia ordosica-Leymus secalinus）]；群丛Ⅲ[中间锦鸡儿+褐沙蒿+狭叶锦鸡儿-白草（Caragana davazamcii+Artemisia ordosica+Caragana stenophylla-Pennisetum centrasiaticum）].具体位置如表1所示.

表1 鄂尔多斯高原3 种中间锦鸡儿群丛Tab.1 Diversity of For.Caragana davazamcii on Ordos Plateau

3.2 不同管理方式下中间锦鸡儿群丛的种类组成

图1 显示出不同管理方式下3 种中间锦鸡儿群丛的物种数量组成.由图1 可知，蒙古族传统冬季和春季放牧草场的中间锦鸡儿群系比全年放牧草场的物种数多，有毒有害植物也较少.因此认为，中等程度的环境干扰或逆境（包括放牧强度）是群落生物多样性增加的前提[15].蒙古族通过轮牧将放牧对草原植被的干扰程度保持在一个合理范围之内，不至于出现失控.

3.3 不同管理方式下中间锦鸡儿群丛组成植物的重要值

重要值能充分显示不同植物在群落中的作用和地位[16].虽然在2 种管理方式下，3 个中间锦鸡儿群丛里中间锦鸡儿、狭叶锦鸡儿、白草和赖草优势度都较高，但刺叶柄棘豆、蒺藜、猪毛蒿和地锦等有毒有害植物的优势度在全年放牧草场中也很突出，如图2 所示.在一些全年放牧强度较大的中间锦鸡儿群系中，有毒植物已成为草本层的优势种，如多年生草本植物牛心朴子，在相同面积内（15 m×4 m），其丛数（70 丛）远远超过建群种植物中间锦鸡儿的丛数（7 丛）.

通过对60 岁以上老人和中年牧民访谈了解到，自从草场承包到户以来，家畜在中间锦鸡儿群系中中毒或遭受机械伤害的事件频发，尤其是在春季误食群丛Ⅰ中的刺叶柄棘豆引起的中毒事件逐年增加.刺叶柄棘豆的开花期为5～6 月，花含有苦马豆素，家畜若在春季和夏季早期采食其花就会中毒.

取食可以削弱被取食牧草种的竞争力，增强未取食或少取食牧草种的竞争力[17].轮牧制度能够使营养价值高的草原建群种或优势种牧草保证竞争力，如中间锦鸡儿、赖草等，维持其优势度，从而维护了沙地植被正向演替的稳定环境.

3.4 蒙古族生态文化的转变对中间锦鸡儿群系的影响

访谈中了解到，传统冬季和春季的放牧场，尤其是在春季，中间锦鸡儿群系曾经是产崽母畜、幼崽以及待产母畜的专用草场.中间锦鸡儿灌丛内或灌丛间不仅残留的饲用牧草种类丰富且数量较多，而且灌丛能够有效地为体弱的母畜与幼崽阻挡寒风.据60 岁以上老人和中年牧民的经验，无人看管时，母畜会选择一个温暖的中间锦鸡儿灌丛背风处作为刚生下来的湿润幼崽避风驱寒的场所.如果没有这种天然的保障，而牧民又来不及接羔时幼崽会很快被冻死.因此，牧民认为中间锦鸡儿群系从饲料和“天然暖棚”的角度，为体弱和幼小的家畜提供了较好的保障.

据经验丰富的老牧民介绍，以往由于鄂尔多斯高原沙地草场的利用强度低，草场内有毒有害植物极为少见.牧民不会担心幼崽可能会误食有毒植物（牛心朴子、刺叶柄棘豆等）而中毒、或柔软的毛皮被有害植物（如蒺藜果实的刺，刺叶柄棘豆叶轴刺）刺伤.因此，像中间锦鸡儿群系之类的灌丛草场曾经也是羊羔群或牛犊群专用的分牧草场.

随着实施草场承包到户和盲目追求经济利益的影响，草场及其传统的利用和管理方式发生了明显变化.草场方面，包括中间锦鸡儿群系在内的草场随着利用强度逐渐增加，草场中常见且家畜喜食的冰草（Aropyron cristatum）、本氏针茅（Stipa bungeana）、达乌里胡枝子（Lespedesa davurica）等植物逐渐消失，而刺叶柄棘豆、牛心朴子等原来非常少见的有毒有害植物逐渐增多.草场承包到户导致草场的利用和管理方式由原来传统的季节轮牧转变为全年放牧为主，全年放牧会使草场土壤变硬实，并导致家畜喜食的牧草逐渐减少.

家畜结构的现代变化也是中间锦鸡儿群系利用和管理中面临的一个重要问题.以往在马、牛、绵羊、山羊和骆驼构成的传统“五畜”的结构中，山羊排在马、牛、绵羊之后，是一个配角；而今，山羊取代了马、牛、绵羊的地位，成为鄂尔多斯地区蒙古族牧民普遍饲养的主角家畜.山羊的刨根吃草习性强于绵羊，对植被的伤害程度很大.

4 讨论

鄂尔多斯高原草场的利用和管理方式中，季节轮牧与全年放牧相比，前者更有利于中间锦鸡儿群系多样性的保育.蒙古族轮牧方式以冬季放牧为周期，将中间锦鸡儿群系的放牧干扰强度维持在合理的中等程度，使其总物种数和饲用牧草物种数均多于相同的全年放牧中间锦鸡儿群系.通常，取食会削弱被取食牧草种的竞争力，增强未取食或少取食牧草种的竞争力[17].轮牧方式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保证营养价值高的草原建群种和优势种牧草的竞争力和优势度，如中间锦鸡儿和赖草等，从而维护了沙地植被正向演替的稳定环境.

蒙古族传统的草场管理文化中，马、牛、羊的放牧不仅有先后顺序，而且还根据牧草的适口性与家畜的食性进行分开放牧.中间锦鸡儿群系曾经被牧民专用为牛、绵羊等牲畜的冬春季牧场，或体弱母畜或年幼家畜的放牧场，这是蒙古族分开放牧家畜传统文化的一种体现形式.中国著名的草原学家、中国工程院院士任继周[18]指出，草原文化是华夏文化的活泼元素，不可一概视为落后而摈弃.作者认为：蒙古族草场传统的管理文化中，轮牧制度和分开放牧制度有利于草原生态系统保持较高的多样性和可持续利用，是现代草地管理值得学习、模仿和推广的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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