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死亡十九首》
2013-10-26唐不遇
◎唐不遇
在我2012年的诗歌写作中,有两件事值得一提,一是动笔写《诗章》,二是完成《死亡十九首》。这两组诗,揭示了我早期诗歌写作的野心。《死亡十九首》的写作历时八年(2005—2012),可谓我的心血之作。《诗章》的写作时间可能会更长,它将是一部体量庞大的诗集,是一部富有形式感的作品,包蕴了我所感兴趣的所有主题。
多年来,政治现实、爱情、死亡,是我诗歌写作的三大主题。对这三个主题的处理,贯穿了我对诗歌技巧堪称艰苦卓绝的磨炼过程,促使了我人生经验的成熟。虽然在写作中,诗人有时甘于自我束缚,但诗歌的确是一门关于自由的艺术。我常常困惑,我为何对这三个主题如此着迷,如今我非常明白,它们都统一于这个定义中。尤其是对政治现实和死亡的秉笔直书,更能让一个诗人略窥存在的奥秘。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残酷。
很多时候,死亡和政治现实是纠缠在一起的,无法截然分开。面对现实,有时就意味着面对死亡。而死亡本身就是最大的现实。2011年6月,我写下一首宣言式的作品《我是个擅长写死亡的诗人》,作为对一个时代节点的纪念。这首诗的结尾几行如下:
……我是个擅长
写死亡的诗人,
我的诗中没有多余的泥土
但足以埋葬一个时代。
当然,无论是对死亡的探究,还是对政治现实的书写,过于直露往往是其致命缺点。诗中必须有一种神秘感,才能避开这种危险。两年前,在第十九届柔刚诗歌奖新人奖受奖词中,我写道:
“也许我应该谈谈勇气,介入现实的勇气,探入死亡的勇气,这是近两年我写作的两个重要主题。这两种勇气,就像刺向寒冬的枝条和穿越泥沙的根须,都有一种粗粝的力量。更重要的是,泉水在暗中催动枝条和根须的生长。对我来说,泉水就是神秘性,它以一种冷冽和透彻,渗进一切忍辱负重、奔向死亡的生命。我面向未来的写作,就是极力向神秘靠拢,从而获得语言的开阔和自由。”
单从名字看,《死亡十九首》就有一种神秘感。在我的心中,它就是一组神秘的诗:死亡是最神秘的主题,更何况对死亡多角度的反复抒写,汇集在一起,就是众多暗黑词语的一次神秘式表演;在形式上,这组诗是对《古诗十九首》的致敬:死亡也是《古诗十九首》的重要主题;而传统也是神秘的。
《死亡十九首》不是死亡考察报告,也不是死亡探险,更多的是一个生者对死亡的想象和内心体验。这种体验通过各种存在之“物”作为载体(组诗中的大部分都是不严格的“咏物诗”),企图让瞬间发生的死亡具体为永恒的物象和意象。它们彼此发现了对方,以生者和死者的姿态互相对应。
这十九首诗中,创作时间最早的是《月亮》和《野花》,写于2005年;最晚的是《骨笛》、《谜语》、《被名字驱赶的人》等,写于2012年。最晚完成的《骨笛》之所以成为组诗开篇之作,主要是因为它的前三行:
我发明了一种乐器,它将代替我
去召唤灵魂。
它将让令人恐惧的事情变得美好。
这三行诗,表明了一种态度。从剔净的骨头深处发出的音乐,赋予死亡异常的美感和纯洁,“从孤独的内部就可以诞生光”。
而作为压轴的《墓志铭》,全诗只有三行,是对《骨笛》前三行的遥相呼应。在我自己看来,如此短暂的结束,不仅让整组诗具备戛然而止的效果,还在形式上模仿了死亡。这种呼应是严肃的、郑重的,语气和意象却是轻松的、美好的。
当然,我还试图说明,无论如何探究死亡,探入有多深,最终总是无法避免再次回到生命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