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吴昌硕写意花鸟画的空间构成艺术

◎李世胜

（鄂州职业大学，湖北 鄂州 436000）

自中国写意花鸟画自成一体以来，历代花鸟画家在如何构建形体空间上颇费心机，而且乐此不疲。究其原因，无外乎三，一是花鸟画画面构成元素相对简单明了或者说较之其它画种单一固定，限制了画面构成空间的恣意经营；二是画面构成的关键元素限制严格（如花卉），制约了各构成要素之间关系的多样化；三是“写意”所带来的心灵之约，赋予花鸟画画面构成空间的意蕴深度。前两方面的原因一定程度上束缚了画家的手脚，后一原因又为写意花鸟画家解除了有形的绳索；也许正是这种有形的束缚和无形的放纵，使得写意花鸟画的性灵之美、意趣之美涵韵生动，给人以无尽的审美享受。

晚清民国时期，活跃于江苏、浙江、上海一带的中国近代画坛巨匠、国画大师吴昌硕是晚清已降探索并尝试写意花鸟画空间构成艺术且取得后人仰其项背成就的大家之一。在写意花鸟画构图中，形体构架是指以花卉的骨架为形体脉络来组构画面空间布局的一种构成艺术。在吴昌硕的写意花鸟画中，形体架构的构成艺术臻至完美，在依形设定骨架、虚实相间布局、多方位空间展示、巧妙处理局部空间等方面留下了一大批精品创作，成就了吴老写意花鸟画方面叹为观止的成就。让我们来看看大师吴昌硕如何用这种方法来解决画面整体空间结构问题。

一、依形设定骨架，将复杂形体简单化

客观分析，花卉有其复杂的一面，它种类繁多，形态各异，体块结构特征不明显，线形结构特征突出，在画中很容易给人产生形体空间结构不强的感觉。但是，花卉又有其简单的一面，即不管形体再怎么复杂，枝干（茎）部分总带有鲜明的骨架特征。依形设定骨架，利用骨架构建形体空间，也许不是大师吴昌硕所首创，但是他的骨架构成方法，却几乎用到了令人叫绝的地步。《牡丹芭蕉图》是一幅比较复杂的构图，大师依形设定骨架，仅用“三纵两横式”的主体骨架，就化繁为简，为整幅画面勾勒了空间结构框架，最后运用娴熟的花鸟画技法，组合成一个结构清晰又富于创意的形体空间。

二、艺术处理虚、实空间矛盾

在绘画艺术中，画面空间有虚、实之分，实体空间是指画面上实际“占用空间”，而虚体空间则指画面上实际“空出空间”[1]。实体空间是构成画面的物象元素的存在之所，虚体空间是构成画面的非物象元素的存在之所。从整个画面的诗意存在来看，实体空间与虚体空间两者相辅相成，也成为画家诗意表达的重要手段。在吴昌硕的花鸟画创作中，为防止实体空间过于收缩和压抑，虚体空间过于空旷和虚无，他经常采用转折、环绕等方法对单体结构的形体进行变形，有意扩张实体空间范围，使实体空间灵动活泼；对结构复杂的实体空间，吴老则采用化繁为简的处理方式，尽量使其结构简单、排列有序、层次分明，让虚体空间有较大的回旋余地，内蕴而不单调。纵观大师花鸟画的整体空间布局，多为典型的内外多层结构，从内层至外层，要么就是虚体空间→实体空间→虚体空间→实体空间结构，要么就是实体空间→虚体空间→实体空间结构，整体空间真可谓虚实相间，层次分明。

三、运用透视原理，多方位展示空间立面

散点透视是中国画的独有特质，历代国画大师运用风格各异的散点透视，历久弥新，成为中国画与笔、墨等同的最为世界称道的艺术精粹。在国画大师吴昌硕的作品中，我们既可以看到一些诸如“立轴”、“移动视点”这些传统的透视方法，而更多地看到的却是以不同的视觉角度来展示形体立面，以不同方式区分形体前后关系，并将所有形体统一在一个整体空间构架之内的透视方法。《调色梅图》那两根主干，一看就好像是侧立面的两条边，五根横向出枝，形成一个完整的水平斜面。《菊石图》左下角那几根老梗簇拥而立，形成了圆柱形骨架，骨架之上加盖一个由花冠和三组叶片构成的水平面，骨架下端以端点做暗示，圈出了一个小小的内置底平面。很明显，这是一个典型的“骨架+平面”式形体空间结构。《十二洞天梅花图》是一幅形体单调构建形体空间难度较大的构图，画面空间先以梅花枝干做骨架，在画面右上方构建水平斜面，而后，再从水平斜面向左下方引出一根梅枝，并以此做骨架，最后再与后面的条形山石骨架构成侧立面关系。画面空间骨架虽少，但感觉形体结构坚实有力，空间占位虚实相宜。

四、精妙的局部空间构成

一般来说，画面整体构成意在造势和确定基调，而局本部构成的细微处理则更需要文化视野和精妙技法。前面我们提到过，吴昌硕花鸟画空间构成具有层次感，文化内蕴深厚，这些更集中地表现在他精妙的局部空间构成上。

1.枝干与枝干之间的关系

枝与枝的穿插组合，也是人们常说的“结枝技巧”，是中国花鸟画构图的重要环节。尽管形体骨架能够框定大的形体空间，但具体的形体结构还必须靠枝干（茎）的穿插，即形体空间的细分化来完成。观大师吴昌硕的结枝方式，基本上可以归结为这样三点。第一，至少以三根线为一组，构成基本的空间单元。一根线成枝，两根线成面，三根线结体，万般形体变化，皆由此法演绎而成。第二，形体分类相接，构成复杂的具有形式意味的单元空间。首先将形体按不同姿态分类，然后再进行具有形式意味的组合，这是单元内部空间结构中一种变简单为复杂的组合方式。用这种组合方式组合出来的单元空间样式有“并列式”、“交叉式”、“怀抱式”、“背靠式”、“穿插式”、“前后重叠式”、“主次式”、“曲直式”、“纵横式”等。第三，构建变化而统一的局部空间。由于整体空间是局部空间的聚合体，局部空间又是单元空间的聚合体，所以，一个整体空间内，又经常分化出多个局部空间，局部空间又分为主体空间和支体空间,局部空间之间既相互呼应，又保持着一定的空间距离和形态差异。

2.叶丛立面与枝茎的关系处理

叶丛立面是构成花鸟画空间结构的基本元素，是空间结构的外在表现，在构成方式上它属于点的结集，当叶丛立面出现后，骨架就好像有了皮肉，形体的空间更具有了厚实感。正因为叶丛立面作用如此之重要，所以大师在写意花鸟画作品中，经常让它与枝或茎在空间位置上同时展示。当然，大师吴昌硕也会为构建两者之间的和谐关系，对局部空间做出如下处理：①构建以枝梗为主，叶丛立面为辅的形体空间结构。立轴《荣华富贵图》中，主体骨架与支体骨架一高一矮，高的又瘦又长，矮的又矮又胖，两相组合后骨架结构呈“V”字形，使人感觉虚体空间过于空旷。为弥补这一缺陷，大师对瘦长骨架进行了分层处理，在上部顶层加盖了水平立面，中部搭建了绕轴弧形水平立面，下部加装了叶丛外挂立面。这三种不同的叶丛立面不仅使实体空间范围扩大，而且还使空间形态产生了新的变化，更使实体空间与虚体空间两者之间保持着一种感觉上的平衡。②构建以叶丛立面为主，枝茎为辅的形体空间结构。立轴《秋艳图》中，菊花的形体空间为叠加型多层结构，上层为圆柱形花冠，中层为叶丛立面，下层为茎梗骨架。叶丛的立面占位较大，它决定了整个菊花空间占位的多少，茎梗骨架虽然大部分被叶丛立面所遮挡，但仍在有限的空间范围内支撑着叶丛立面。为了能在叶丛立面中找到那种厚实的感觉，大师或“化整为零”，或“连组成片”[2]，尽量以块面之间的重叠变化来改变原有状况。

3.运用对立统一、均衡变化规律构建不同的空间样式

构建空间样式的过程，实质上也就是运用对立统一、均衡变化规律，从艺术表现形式的角度来处理构图中所产生的各种矛盾关系的过程。大师之所以能够独具匠心地构建出不同样式的形体空间，其秘诀在于它能够灵活地处理好主与宾、呼与应、远与近、大与小、高与矮、粗与细、虚与实、疏与密、聚与散、开与合、收与放、藏与露、攲与正等这样一些矛盾关系。

中国写意花鸟画空间构成艺术，贵在创新。在前进的大路上，大师吴昌硕已经为我们竖起了一道标杆，沿着这道标杆，千万后来者将会走得更远，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