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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

2013-10-26冯晨阳

参花(下) 2013年5期

◎冯晨阳

清晨,城市的日出伴随着和平鸽的声音跳出了地平线。那万道霞光透过云隙照在这座城市上,为这座城市带来了一丝暖意。它就是这样自然而然地升起,好似那么的不经意,与这个城市中的人们一样,太过平凡,平凡到你从不去察觉,一如我们的人生,不经意间,风华已被消磨殆尽。

未来是无法预知的,自然而然将发生着种种的一切。太阳从城市的这一头升起,又从另一头落下,周而复始。城市中的人们,是否有太久没有察觉到它。在这个熟悉不能再熟悉,习惯不能再习惯的城市中,一切都开始变幻得陌生了。街道上忙于种种,都认为应该忙的人们,将自己的灵魂挂在自家的墙上,带着自身皮囊出门,穿梭在城市里。

美好的经历往往都发生在不经意之中,锁定在一个特定的时空环境。在回忆中可以一次又一次重温那段温馨欢快的时光,在咀嚼中慢慢吮吸品味,在品味中渐渐滋润汲取。这些美好经历莫过于天真浪漫的童年。童年是不知愁苦与心酸的,想必谢军与雅雯也是一样,现在的他们是否还记得童年时的自己,或是只剩下了回忆中童年时幸福的时光。谢军已经很久没和家里人联络了,自从他18岁那年不顾父母反对,宁肯付出与家人闹崩的代价也要只身来到据说能带给他音乐梦想的城市。那年他离开家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一年中也不过几次与家里人通个电话,每次都说不了几句话就匆匆地挂掉了。然后谢军都会先发愣一小会儿,好似在深思着什么,又立刻回过神来,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着他在这座城市里的追梦。

就在这么一个下午,谢军像往常一样与自己的乐队在排练室排练。在他们休息的时候,谢军的妈妈给谢军打来了一个电话,谢军的神情有些惊讶与慌张,他回想好像前段时间刚与家人联络完,怎么又打来呢。不知这回会是什么事。

电话一接通,“喂”谢军说。

“你那怎么那么吵啊!还在搞你的破音乐啊?”谢军妈妈生硬而直接地说。

“打电话干嘛呀?”谢军带着有点不耐烦的语气。

“你还记得那个王阿姨吗?就是经常带你去她家玩牌的那个。”

“不记得。”似乎谢军一点也不想听她妈妈说这些。

“哎呦!那天打牌的时候你王阿姨告诉我她家女儿雅雯去你那边了,好像是找她什么朋友,肯定是离家出走了。”

“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她在那边无亲无故的你照顾照顾她嘛。”

“她是来找朋友的又不是来找我。我不管。我这边还有事,挂了。”

“喂喂喂……”谢军挂了电话。

“又哪个妞儿啊?”哥们问他。

“你他妈的话怎么那么多?”谢军气愤地走了出去。

“踩着雷了吧?那是他妈。”另一个哥们说。

“我操,他他妈的还有妈呢?”哥们低声嘀咕着。

晚上谢军在天桥上抽了根烟,其实他还记得那个王阿姨,也记得王阿姨家的女儿雅雯。那是谢军童年时其中一段美好的回忆。那年他六岁,从小记忆中的妈妈就是个爱打牌的人,总会带他到各家去打牌,而谢军非常讨厌妈妈打牌,妈妈一打起牌来就不管不顾他,他只能在旁边看电视,无趣得很。但有一天,妈妈带他来到了王阿姨家,王阿姨家有个和他同岁的女儿叫雅雯,小时候的雅雯长得干净漂亮,性格也很温和,第一次见到谢军就把自己的玩具分享给了他,谢军也很愿意和雅雯在一起玩,并开始喜欢上了和妈妈一起出去打牌,只要是去雅雯家他都会跟着,只为了和雅雯在一起玩耍。但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有次,他依然一样开心地跟着妈妈来到王阿姨家,没有看到雅雯,原来王阿姨把雅雯送到了她的姥姥家,另一个小镇。说是那的教学好,送到那是准备让雅雯来年在那上小学。从那以后谢军就再也没见过雅雯,十几年过去了,但谢军依然还记得童年时的雅雯,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在某一天的梦境中,也许是因为儿时记忆中的那个红裙子的女孩太过耀眼。此刻站在过街天桥上的谢军望着像沙丁鱼罐头一样密集的人群(或车流),突然怀念起那个他厌恶的家乡狭窄而混乱的街道,他对自己此刻的想法感到鄙夷,他反复翻看着手机里那条彩信,于是狠狠地踩灭了烟头,还是决定去车站接雅雯。

在车站,谢军在接站口拿出手机对应着屏幕里雅雯的照片看着从出口出来的人群,都没有找到雅雯,直到出站口的人群走光。他思考了一下,觉得应该是接不到雅雯了。他转身正要准备离开的时候看见一对女孩拥抱在一起,他觉得其中一个女孩有点眼熟,赶紧拿出手机一看,女孩就是雅雯。他走过去。

“你是雅雯吧?”他问。

“你丫谁啊?” 雅雯旁边的姑娘说。

“你妈叫我来接你。”谢军没有搭理那姑娘,又对雅雯说了句。

雅雯看了下谢军,她并不关心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谢军,到底能给她带来什么,因为她知道这个城市的一切在此刻都不能给她带来哪怕一丝的安全感,所以此刻无论是谁,能够让她暂时留在这个城市,哪怕是被动的,都是她所需要的,毕竟她希望自己是独立而清傲的。于是她认真地看着女朋友的眼睛说。“那我先走了,等我安顿好了就去学校找你。”说完,雅雯玲跟在谢军的后面来到了谢军家里。

谢军住在一个不大的小院里,院子最里面,一个40平方米的房间,没有厨房,厕所是公用的。走进房间就能看见床,床旁边的桌上放了一堆黑胶唱片和一台复古的老留声机。剩下的就是谢军的几把吉他和设备了。还有一个浴缸,就摆在屋子最显眼的地方,一看就知道没有浴室的谢军就把这浴缸当作自己的澡堂子了。雅雯一进房间站在屋门口,正打量着谢军的住处,谢军开口说了句:“你就睡这,这有被子。”手指了指那张床。谢军拿着一个枕头放进浴缸,缩着身子躺在了浴缸里。雅雯看着谢军睡进了浴缸,有点愧疚,连忙说:“还是你睡床吧。”谢军没有回应,又紧了下被子把身子裹得更严实了些。夜晚,谢军和雅雯都睡下了,月光照进房间里,照在雅雯的脸上,雅雯看着窗外的月光,迟迟不敢闭上眼睡去。她知道,虽然谢军在她小时候的记忆中是个能带给她快乐的小伙伴,也从没忘记过这个童年时的小伙伴,但俩人毕竟十几年没再见过,彼此之间的印象只能算是停留在小时候,现在的彼此都不知变成了哪种人。

这十几年中雅雯无处不在变化。打上学起她就爱上了文学,看了很多书,她热爱写诗,最喜欢夏雨的诗,她能背出夏雨的每一篇诗句。她最崇敬邱妙津这样的女性,她敬佩张纯如的坚强与执着,敬佩她通过自己的坚持和奉献告诉了全世界一个既残忍又血腥真实的历史事件,直到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她最喜欢陈升的歌,总会单曲循环一首叫《不再让你孤单》的歌曲。在她文弱的外表下,拥藏着一份特立独行,既固执又叛逆的心,一直坚守着自己的路。她把爱情设为自己追逐的梦想,爱情成为了她的精神寄托。她为了追随那所谓纯粹的爱情,甚至选择了与同性之间相爱。她从不认为自己的爱情是荒诞的,偏激的,反而把它当作唯一生存在这个世界的希望与财富。外人的看法并不会影响雅雯对爱情的态度,只会促使她认为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高考那年,由于她偏科严重落了榜,而她的恋人却考上了她们当初相约一起要考的大学。这一年,雅雯是既欣慰又失落,她替她的恋人感到欣慰开心,终于达成了自己的愿望,而由于自己的落榜不能陪伴在了;恋人的身边一直让她处在一个失落的情绪里。今天她来到了这个城市,目的就是能陪伴在她恋人的身边,即使家人反对甚至全世界反对,她也要和她的恋人在一起。

早晨,雅雯出门买了早餐回来,一推门,阳光照在谢军的脸上。

“这才几点啊?起这么早。” 谢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说。

“还早啊,都九点了,赶紧起来吃早餐吧。”雅雯边说边将手里的早餐放到碗里。

雅雯摆放好早餐,谢军刷了个牙洗完脸走到桌子前和雅雯一起吃起了早餐。没吃几口,雅雯问谢军,“你知道支春路怎么去吗?”

“你去那干嘛?” 谢军看了看雅雯回问道。

“去找我朋友”。

“坐快速公交直接就到了。” 谢军边嚼着油条边说。

“快速公交在哪啊?”雅雯问。

“哎!算了,一会我正好路过那,顺路带你过去吧。” 谢军无奈地皱了下眉头说。雅雯开心地看了眼谢军,微笑了下,继续吃还没吃完的早餐。

吃完早餐,谢军骑着摩托车带着雅雯来到了她要去的地方。是一所大学,谢军把车停在大学校门口街对面。

“下车,到了。”谢军说。

“麻烦你了给我送过来,我朋友就在这个学校上学。”

雅雯还没等说完这句话,就愣在那了。这时谢军觉得不对劲,看了眼雅雯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街对面雅雯说的她的那位朋友也正是雅雯的对象,在和一个女孩手拉着手,样子很亲密地在街对面等红绿灯。谢军转回头,用一种命令式的口吻说:“上车吧,带你去个地方。”

谢军带着雅雯来到了海边,俩人面朝着大海看着远处,谁也不说话,海浪的声音淹没了俩人的沉静,雅雯冲着海的方向,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问谢军,“你爱过吗?”眼神中还带着一种无奈的悲伤,黯然失魂的样子。谢军手插在上衣兜里,眼里透出沉静而复杂的神色没有说话,同样看着远处的海。又沉静了一会儿,雅雯又开口说:“其实男女都一样。”俩人都不再说话了,就站在那儿,那片海边儿。仿佛时光停止了在那,从后面远处看过,茫茫的大海,俩人静静地站在那儿,犹如风景一样融入在这幅海边画中。这是幅孤独的画,人与海的画。

一天,雅雯一人在外面溜达,看见一间卖鱼的店铺,店铺门口摆放着几个大鱼缸,里面卖着各种五颜六色不同的鱼。她觉得很漂亮,停在那看了半天,这时鱼店老板看她在那只看不买,顺口说了句:“姑娘,你都看了半天了买不买啊?不买就别挡着我做生意。”

玲玲看了眼老板,又看了看鱼缸里的鱼,指着那个鱼缸说:

“我要这条。”

“不不不……我要那条。”

“哎,算了,还是要这条吧。”“姑娘你这是在挑鱼呢还是在挑对象啊?”老板无奈地说。“确定了,就要这条。”

“好吧,看你这么喜欢鱼,再送你一条。”老板说。

“谢谢老板,我买了您的鱼,您家以后肯定会生意兴隆的。”雅雯微笑着俏皮地说。老板给雅雯装好了鱼,左手递给了雅雯鱼同时右手接过了雅雯给他的钱,数了数开心地揣在了兜里。临走前雅雯又对老板说了句:“我走了,谢谢您的鱼。”老板看着雅雯离开的背影说了句,“这姑娘。”

雅雯开心地拎着买回的鱼,回到了谢军家。走到谢军家门口,正准备推门而进,隐隐约约听见里面有女人呻吟的声音,雅雯贴着门又仔细听了听,大概猜出了里面正发生着什么。雅雯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转过了身准备离开谢军家,没走出两步,她停在原地,眼睛看着地面,脑子不知在思考着什么。似乎她自己也没察觉出,自己为什么会有点气,不想就这么走掉,她又转回了身走到门口,推门就进了谢军家。谢军一看屋里进来了人,立马停止了与身下的姑娘做爱,俩人急忙用被子遮掩着身子。谢军气愤地说:“你他妈有病啊,谁让你进来的。”此刻的雅雯就像把他俩当成空气一样看也不看。雅雯把买回的两条鱼毫不犹豫地倒进谢军睡的大浴缸里,又放进了一些水,蹲在浴缸旁边,用手撩着浴缸里的水玩着两条鱼。同时,谢军与床上的姑娘,赶紧穿上了衣服。姑娘走到雅雯身旁瞪了她一眼,无趣地走掉了。雅雯看着走出门的姑娘的背影,也瞪了她一眼嘴里不屑地“哼”了一声。

雅雯起身从桌子上拿了一根烟,点上火,抽了两口,一下被烟呛住了不断地咳。光着上半身正在镜前照着自己容貌的谢军,从镜中看着眼前咳着的雅雯,讽刺地说了句:“本事没怎么长,还想学抽烟。”谢军转过身看着雅雯。

“你本事大,你到底是玩音乐还是玩女人啊?”雅雯有些激动地反击着。“你不也玩女人吗?”谢军带着讽刺的口吻说,抢过雅雯手里的烟,抽了一口,迷离地隔着烟看着雅雯。

“你……” 雅雯手指着谢军。

“怎么了?”谢军走到雅雯前调戏着问。

雅雯看到谢军这样的态度,气愤得下意识地举起手想抽谢军,谢军不屑地用藐视的神情看着雅雯似乎等待着雅雯这个巴掌。雅雯手举在空中,没有打下去,收回手愤怒地夺门而出。谢军看着雅雯跑掉,抽了两口烟,思索了一下觉得好像刚才的举止有点过了,叹了口气,扔掉手上还没抽完的烟,穿上上衣,准备出去追雅雯。刚要走出门谢军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乐队哥们,谢军接起电话。

“喂。”谢军说。“快过来,这面出事了,欢子他们又来闹场。” 电话另一头的哥们很着急的样子。挂掉电话,谢军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反过身走向乐队现场。

晚上,雅雯回到了家中。看见谢军不在家,心里有种莫名的失落感。她无趣地翻看起桌上一堆黑胶唱片,又转过头看了眼旁边的表,指针指在十一点十一分。她在留声机上放上一张莱昂纳德科恩的黑胶片听起来,感到有点疲惫想睡去却不敢睡下,她要确定谢军回来了再睡。过了一会儿,直打盹的雅雯趴在桌上不小心地睡着了。这时睡着的她肯定没有想到,谢军正在跟人打架。由于谢军曾经从另一个乐队挖来过一个鼓手,这两年也做出了点成绩。而被挖的那个乐队一直对这事耿耿于怀,一直找谢军乐队的麻烦。今天两个乐队又因为争场子的事加上之前的仇恨发生了矛盾。

几个小时过去了,雅雯醒了过来,又看看表,已经两点三十五分了,谢军还没有回来,雅雯有些担心。决定去谢军演出的现场看一下。等雅雯再看见谢军的时候,他的脸上带着伤,坐在马路旁的台阶上,抽着烟低着头在寻思着什么,旁边还有一把破掉的吉他。雅雯走近谢军身旁,谢军发现自己旁边多出一双人脚,抬头一看,雅雯正盯着他,谢军没想到会是雅雯。这时雅雯开口问谢军:“你这是怎么了?”

谢军看了雅雯一眼,这眼神中分明让雅雯感受到了儿时某种奇特的物质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是一种像孩子一样的,柔软而又坚硬地撞击着城市中寒冷的气流。

雅雯浅笑了一下对谢军说:“陪我去个地方。”

雅雯和谢军来到之前谢军带雅雯来过的那个海边。路上,谢军骑着摩托车带着雅雯还有他的那把破吉他,路过一个公路隧道,隧道里几乎没有其它车辆,只有谢军骑着摩托车带着雅雯行驶在这路上。夜晚隧道里两侧的路灯替他们照亮了前方的路,好像此刻整个灯光变成了能量都聚在了他们身上,整个世界都变成属于他俩的。

他们俩同样并排站在海边的沙滩上,面朝着大海,各自手上都拿着小烟花,烟花呲呲地正在作响,同时冒着星星一样的火花。俩人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上的烟花,一点也没有想要做出快乐的神情。仿佛他们心里很清楚,他们就犹如这手上的烟花一样,只会消失,不会散。放完烟花,俩人在沙滩旁找到一块废弃的沙土地,谢军挖了一块吉他大的坑,把吉他放进坑里,准备把它埋起来。而在一旁的雅雯看着谢军这一举动,连忙说了句:“等一下。”谢军抬头看着雅雯,雅雯从脖子上摘下之前恋人送的项链,也扔进了坑里。又说了句,“好了,埋吧。”雅雯站在旁边冷漠地看着谢军将自己的吉他和她的心爱饰物,一同埋葬在了这块沙土里。俩人回到原地,躺在上面看着天空,谁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躺在沙滩上的雅雯发现四周溢出霓虹色的光芒,她起身坐起,看到远处海面上慢慢升起半个太阳。她激动地叫着谢军说:“快看,快看,日出。”手指着远方海面上的太阳。这时的谢军也坐了起来。俩人静静地看着清晨缓缓上升的太阳,享受着这独一无二的新一天的光芒。伴随在这日出下的还有两条鱼,它们就游在浴缸里,而浴缸就在这海边。这时谁也不会去想去怀疑为什么这个浴缸和这两条鱼会和他们一样在这海边,只会静静地共同享受这清晨的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