碛口李家山村──跟随画家足迹寻访入画古村落

（文/图）简照玲

In this elegy for China’s vanishing villages, Jian Zhaoling follows the tweets of artist Wu Guanzhong to discover the classic beauty of ancient homesteads. In the decade from 2,000 to 2010, over 900,000 natural villages were razed. She comments, “These past few years, I’ve browsed weibo almost 10,000 times.Each time, I browsed at least 10 villages had vanished. I decided it would be better to visit the villages than to simply sigh about the situation. So I set out on the roads of the yellow plains, following the footsteps of an artist, to explore these vanishing ancient villages.”

She followed the Yellow River west to Qikou, Shanxi and then further into the mountains, where she arrives at Li Family Village. The history of Li Family Village is the history of commerce during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Li patriarch, Li Duan f rst arrived in the area during the reign of the Chenghua Emperor (1447-1487). The family business thrived. Li Duan’s most famous descendants were Li Dengxiang and Li Daifen, who built the east and west sections of the village,respectively. The architecture of Li Family V illage combines external structures with cave dwellings, or yáo dòng as they are called in Mandarin. The entire layout of the village manifests an indigenous pattern of inhabitation: build houses in the mountains, cultivate f elds in the plains.

路是人走出来的，为捕捉自己的感受而寻路，“生活的美感”才是我数十年来上下求索的物件──“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吴冠中

王国维自沉荷花池后，出洋成了时尚，有为巧克力或高跟鞋，有为救国，我却想起老北京胡同居民，每见东交民巷出来的洋人或二毛子，视若无睹的古国民风。

“外部看像一座荒凉汉墓，进去是很古老讲究的窑洞，古村相对封闭，像与世隔绝的桃花源，这样的村子，这样的房子，遍寻世界也难找到！”1989年吴冠中赴李家山村采风时留下这段赞叹话语。无意走入“荒凉汉墓”，两年前在台北诚品书店看到一本李开复（前谷歌中国区负责人）所著《140字的惊人力量》，悠忽间从航于尤利西斯的魔海给传送回黄土地上，微博140字成了我生命的启示录。

原本跟着明星建筑师造访世界各地的当代建筑，现在透过微博看到他们纷纷朝着中国大地上来，一座座外观抢眼但缺乏美感的庞然大物拔地而起，伴随的却是一处处老屋拆除、老城爆破、古村消失的信息；根据统计，自2000年至2010年间消失了90万个自然村落。两年来我上微博近万次，算一算，每上一次微博就少掉十几个村落，闻名叹息不如见面一行，于是选在十一前踏上黄土高坡，改随画家足迹，寻访恐将消失的入画古村落。

李家山古村座落于山西碛口古镇以南的黄土山坡上，上网挑了一间村里的民宿，我从太原过来，在高速公路上堵了一阵，但生平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运煤车还是挺兴奋的。下了高速公路，司机沿着黄河边开到一个山坳口，将车停在刻有“李家山，中国历史文化名村”字样的石碑旁，没多久，一打赤膊的年轻小伙子骑着机车从山口冒出，和司机对了眼，我们便上山。山坡有点陡，路面狭窄只能单行，正担心对向有来车怎么办时，停车场已到，提着行李走了几步铺有石板的陡坡，来不及看如何像汉墓就进到古老讲究的窑洞院子里，这实在不是个好的进村方式。

李家山原名陈家湾，原住着陈崔两姓人家，后因李氏迁入并逐步兴盛而改名为李家山。李氏始祖李端在明成化年间到此落户，后代子孙在清朝时期参与碛口的商贸活动，生意做得非常好，尤以当时的李登祥、李带芬最为突出，他们分别居住在村子的西侧和东侧，因此也被称作东、西财主。我入住的四合院，是晚期西财主为其侄子在民国5年修建的锢窑，也就是仿照窑洞的形态，用土坯、砖头或石块砌成，内部与靠崖窑区别不大，李家山大部分的窑洞都属这一类型。

此四合院格局完整，有正房、厢房和倒座，正房是五明两暗的七孔砖窑，两侧厢房各有三孔砖窑，倒座是瓦房。正、厢房前都有宽约两米的廊，屋檐有木柱支撑。墙角摆了几幅画，象是学生习作，廊上有名女学生专心在作画，旁边几个壮汉围着桌闲聊，赤膊小伙子手脚伶俐地在院子里穿梭打点，在厨房的大娘不时出来招呼客人。我的房间在正房，里面有窑洞必不可少的炕和灶，炕位于窗旁，后部设灶，对居民来说，火炕不是单纯的床。晚上再细细体验，将行李一扔便出来，随口问：“有没有WiFi？”，有人说“没有”，有人说“有”，一名低头滑手机的背包客回我一大串连续数字，安心了。

趁大娘备餐，先到外头看看。跨出院门，一张张尚不熟悉的窑洞脸迎面而来，不敢走远，仅在门口平台，见几个学生散落在山谷写生，朝他们的视角望去，果真好风景。前方一老婆婆腋下夹着大捆材枝佝偻走来，学生见了立刻上前欲代拿，老婆婆面带微笑比了个免了的手势。幽静的山村有人声传来，是两女隔着山沟对话，让人听得一清二楚。怎么看都不像汉墓，还挺生机勃勃呢。院里有人叫吃饭了。

午后，将村子彻底走了一遍。遵循古代聚落“山地建房，平地种田”的原则，李家山村选址于山谷间，因所在山头形似一只凤凰，故当地人称之为凤凰山；西翼与凤身间夹的山谷两侧的建筑群多数为东、西财主所有，规模较大，保存较好；东翼主要为崔陈两家所有，建造年代较早，规模较小。凤凰山山体不大，形态却是奇特多变，窑洞循山势开凿，山坡陡峭，很多窑洞都修筑在超过45度的坡地上，下层窑洞的屋顶成了上层窑洞的院落，是居民集会、晒谷、纳凉的地方，院落间有“之”字形的小径相连。村内现存四百多孔窑洞，多为明、清、民国时期所建，目前还住着七百多口人。部分院落从外面看起来粗犷简陋，但内部的装饰、雕刻却都非常精美细致。村子南界悬崖边上有间小庙，高耸外墙和悬崖深谷之间只有一条两米宽的小路。绕过小庙，往北爬坡，来到一个应该是民国时期建的五孔窑洞前，平台上有颗大树，树下摊了一地的画具，有五六个画架，仅见一脸颊红润皮肤白晰的姑娘带着耳机看手机，不见作画。窑洞门开着，窟内满墙涂鸦，应是荒废了的教室。和姑娘聊了几句，河北来的中学生，为考上美院到此习画，同学吃饭去还没回。再爬到村子的至高点，这里视野极佳，可以俯览全村，远眺黄河。

为了弥补不当的进村方式，决定走下山去，摸摸黄河水再上来。沿途看到许多枣树，红通通的枣子挂满枝头浓如仲夏，山路上也有刚打下来的，得小心越过。出了山口走在马路上，车辆一过便尝到黄土滋味。穿出枣树林，来到黄河边，正当摸着黄河水时，手机响起，台湾这头的朋友要我给他听黄河水声。回到村里时已近日落，夕照下的窑洞脸更显无限纯朴和古拙，斜阳映照，翻响千古悠悠之鸣！夜里寂静，气温比白天凉多了，躺在窑洞炕上，觉新鲜之余还不忘向微博粉丝们炫耀，不过也是此行的最大遗憾，竟忘了到屋外看星星。

时代在推进，传统在消逝。李家山村的美，美在参差错落，美在群体和谐，美在接近自然，美在独一无二的山村古意、黄土高坡。进步的现代化高楼豪宅不仅与之格格不入，还不断地扼杀古风秦调，传统建筑和生活的美感是否将逐一离我们远去？如果当代建筑是抹煞古朴风情的冬雪，让我们把南山春天的窗户框在李家山村，叫这颗璀璨中国文化心灵的田黄，如沐春风永不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