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理纯 在心灵荒漠中植绿
2013-10-08朱生志
文/本刊记者 朱生志
“鸿雁天空上,对对排成行;江水长,秋草黄,草原上琴声忧伤……”,这首具有蒙古长调风格的《鸿雁》每周五下午两点会在一辆写着“浑善达克绿化志愿者”字样的蓝色大巴上响起。这项绿化工作的倡导者,就是北京市第十一、十二届政协委员,北京市第十二届人大代表,第八、九、十届全国青联委员廖理纯。
廖理纯首先是个“小有成就”的商人。他出生在一个知识分子家庭,母亲清华大学毕业,父亲是广西人,华南工学院毕业之后从事航天工作。廖理纯从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毕业后,进入联想集团,24岁就成为联想集团广州分公司总经理,传说是柳传志最得意的三位弟子之一。少年得志的他27岁便创业成立北京晨拓集团,从分销商做起,后开发晨拓医疗管理系统、指纹鉴别系统、文字识别系统、晨拓扫描笔、车载电源、即时翻译笔、无线翻页器等自有品牌计算机外围软硬件产品,年销售额近3亿,分公司遍布国内十几个城市,并在美国洛杉矶成立海外分公司。
从2000年开始,虽正当盛年,廖理纯却从公司管理中脱身,把经营交给“德才兼备之人”,全力投入到公益中。他从扶贫助学做起,2005年后转向植树治沙志愿活动,2011年建立浑善达克绿化志愿者基地。
日本人刺激了我
2005年,在同朋友聊天中,廖理纯第一次得知有很多国内外的志愿者在内蒙古沙漠地区开展绿化工作。对此,他并不以为然,“干旱的沙漠地方难道可以种出树来吗?能够生长树木的环境如何会是沙漠?”出于好奇,廖理纯第一次来到位于内蒙古鄂尔多斯市库布其沙漠腹地的恩格贝。
见到沙漠,廖理纯震惊了,“风吹草低见牛羊”已是过往的想象,现实情境却如志愿者看到沙地后所做的诗作般苍凉:芨芨丛生尘沙扬,百年枯榆诉沧桑。塘浅难留鸿雁影,水不涵木成荒凉。
茫茫大漠,落日余晖,廖理纯更震惊于那如死之般荒漠中一抹绿色生机,而这却是一位日本人创造的奇迹。
远山正瑛,一个不能被中国人遗忘的名字,第一位来中国治理沙漠的日本专家。从1980年开始,远山正瑛号召近万名日本志愿者到中国植树,坚持20多年,让荒漠化的恩格贝重披绿装,并发展为国际志愿者沙漠绿化基地。2004年远山正瑛因病逝世,按其遗愿骨灰安葬于恩格贝。
面对日本人远山正瑛参与创造的恩格贝奇迹,廖理纯发现昔日没有人烟的地方现在已经有了更多的风景,无数的游人往来,饭馆也随之增多,仅仅几年时间,这片荒寂的沙漠又重新喧闹起来,而这一切无不是出自于志愿者们的双手。
出于对远山正瑛的敬佩与感谢,廖理纯每次到恩格贝时都要到由原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宋平亲笔题写馆名的“远山正瑛纪念馆”去走一走,看一看,“没有这位治沙先驱的努力,恩格贝就不会有今天的繁华。”
在自己的土地上,原本应该中国人自己去认真做的事,竟然让日本志愿者抢了风头,廖理纯心情格外复杂,“感觉脸被日本人重重扇了一巴掌”。现实却无比残酷,远山正瑛在中国治沙20多年内就曾说过,“中国的沙漠治理专著不少,但实干的人不多。”
“日本人刺激了我,在中国土地上日本志愿者用20多年时间,在库布其沙漠中植出恩格贝这个绿洲,我作为中国人,有点受不了。”不仅如此,与日本人在恩格贝一起植树时,廖理纯忍受着更大的刺激。“当我卖力植树时,竟然发现追不上日本70多岁的志愿者,他们干活极其利索,体力充沛,让我自惭形秽。而且日本志愿者工作极其标准化,每个树坑一个规格,现场不留一丝垃圾。”相比之下,同行的中国志愿者所挖的树坑大小不一,垃圾随手扔,边干活边聊天。
生理上火辣辣的痛感转瞬即逝,痛得多了、久了,也就麻木了,唯有内心深处的痛感、耻感总是在不断发作着,刺激着,久久挥之不去。在参与日本人的绿化活动六年,也和日本人较劲六年之后,廖理纯终于也走上了公益绿化之路,梦想着增添一个属于国人的志愿绿化基地。
梦系浑善达克
从北京到恩格贝,路途遥远,开车过去至少花费9个多小时。出于时间资金成本考虑,廖理纯与队友们花费两三年时间,终于找到一处能够施展治沙抱负的舞台——浑善达克沙地。
浑善达克沙地,位于内蒙古中部锡林郭勒草原南端,距北京直线距离180公里,是中国十大沙漠之一,也是离北京最近的沙源。
将志愿者基地选在浑善达克沙地,一来此处沙地有宝贵的地下水,对于提高树苗成活率至关重要;二来距离北京最近,从北京到志愿者基地,走高速公路大约需要5小时左右车程,周末时间便可充分利用起来。
从2011年5月21日第一批志愿者开始,每个4月下旬至11月中旬的周五下午两点,廖理纯都会亲自带队,和志愿者一起,坐大巴准时从昌平地铁线生命科学园站出发前往浑善达克。“关舱门,起飞”,廖理纯更愿意将大巴比喻为飞机。廖理纯的得力助手耿涛自称服务人员,总是高亢亮嗓,说着让人回味的开场白,“从现在开始,到明日下午返程,我们将在一起度过55个小时,请记住身边的每位战友,下面请理纯教授为大家介绍活动情况。”
两年来,已经有上千名志愿者来到了浑善达克沙地进行义务植树,他们自己动手,修水塘,架围栏,拉风电,建蒙古包,育苗,植树。
在志愿队里,廖理纯被称为“锹王”,耿涛被称为“坑主”(苗池被称为坑)。干起活来,廖理纯生龙活虎,比小伙子还有劲头。当年轻志愿者不知道怎么使用铁锹时,廖理纯会为他们做标准示范。经过多年锻炼,廖理纯俨然半个林业专家。如何在植树中运用科学、系统的方法种植树苗,如何保障树苗的有效成活率,如何在植树固沙绿化同时改善当地水土环境,廖理纯了如指掌。两年多的时间,廖理纯与志愿者们共种植了50多万株如赤峰杨、新疆杨、樟子松、文冠果等各类树苗。再过十年,这些小树长高,将会为两万亩沙地披上绿装。
廖理纯不仅仅满足于此,更有着一番雄心壮志:2014年前,打造绿化基地;2018年,植树300万棵;2028年,植树1000万棵;2050年,完成浑善达克沙地的绿化。
任何一个公益项目,仅有激情和想法并不够,需要的更多的是真金白银的投入。为了打造浑善达克绿化基地,廖理纯自掏腰包1000万元,计划在三年时间内完成这个庞大工程。只要愿意去绿化基地植树,廖理纯就会承担志愿者去浑善达克的所有费用。廖理纯曾经算过一笔账,每一位志愿者去一次要花费大约450元,而如果用这笔钱雇用当地牧民来植树,效率就要高很多。廖理纯曾做过比较,39个志愿者一天半工作的量,三个牧民三天就可以完成。即便如此他还是坚持用这种高成本模式来治沙。
与商人追求利润效益不同,廖理纯完全是从另一个角度考虑。正因为当年与日本志愿者的共同劳动,让他看到中日两国之间的差距,而这个差距或许就是整个民族的危机。
廖理纯看到,想到了危机所在——环境的荒漠化和心灵的荒漠化。他曾感慨,“流沙的危害是可以被制止的,树在恩格贝是可以被种活的,之所以之前变为荒漠的原因不是因为没有水,而是没有人来做,是人们荒废了自己的两只手。土地的荒漠化可怕,但更加可怕的是人的心灵的荒漠化,这种心灵的荒漠化带来人们精神的残疾,使人不仅失去生存的意义还要祸及子孙。”最可怕的是二者联系在一起,而他最想做的就是带动人们对心灵荒漠化的认识,甚至不计成本。
但廖理纯过度承担志愿活动费用的做法,多少有些让人担忧。当廖理纯自掏腰包的1000万在三年内花费完后,后续资金何来?环境的荒漠化治理是百年大计,需要可持续发展下去,就不得不考虑成本和效率,而不是仅凭一己之力。心灵的荒漠化治理更是让人迷茫,不知那道曙光将会何时出现在哪里。廖理纯并不是没有想过这些,“也有一些企业来谈合作,愿意出资出力,但目前来看如果我还能撑住,就由自己先做吧。”
一切良苦用心似乎有效果,周末55个小时的志愿活动让每个人发生了“化学反应”,有的参与者开始反思人生,开始思索如何更好地改变自己。而这,正是廖理纯梦寐以求的结果。在植树过程中,当廖理纯问志愿者有何梦想时,志愿者如是表述:不再吃地沟油,能看到风吹草低见牛羊。
“这也是我的梦想,这些原本是我们基本的需求,现在却成了梦想。所以,志愿者们所做的一切,无非就是想让自己的子孙后代在鸟语花香中幸福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