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加关系话语标记语的句法特征分析——一项基于学习者语料库的对比研究

张会平 刘永兵

（东北师范大学，长春，130024）

1.引言

每种语言的口语及书面语中都存在大量的话语标记语，例如英语中的after all、so、too、anyway、but、on the other hand、you see等。它们在口语、书面语交际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不同学者从不同角度对其进行过研究，如Grice（1989）曾从常规含义（conventional implicature）的角度指出说话人使用话语标记语是因为交际要遵循真实、充分、相关等准则。而Blakemore（1990）从交际的本质出发，根据Sperber和Wilson所提出的关联理论，认为使用话语标记语的目的是对理解话语的语境产生制约，最大限度地减少听话人理解话语时所付出的努力或代价。

目前针对单个或一组口语标记语进行探讨的文献较多（如Schourup 1999；Schiffrin 1987；Aijmer 2002；Bolden 2009；冉永平2002；张会平、刘永兵2010；徐曼菲、何安平2011）。而笔语话语标记语的探讨较少。随着研究的深人，人们发现某些副词性标记语在笔语中更为常见，例如moreover、consequently、contrariwise，因而，研究范畴逐渐从口语向笔语扩展。截止目前已有数篇笔语话语标记语的研究报道（如Tickoo 2002；Ramos 2010；Liu&Zhang 2012；陈新仁2002）。

2.理论框架

从认知语用学角度看，写作是一个语言编码的过程，编码的对象不仅包括反映全文主旨的概念思义，而且包括促进作文语篇理解的程序思义。就程序思义而言，语言编码方式主要是使用话语标记语。

Sperber和Wilson认为，一个新的话语传达的假定与当前语境假设之间存在三种关联方式或语境效果：（1）强化已存在的假定；（2）与已存在的假定发生冲突或将之取消；（3）与已知假定组合形成语境暗含。相应地，不同标记语所编码的程序思义分别提示上述三种关联方式。如副词性标记语also、moreover提示说话人将其引人的命题当作某一结论的前提来处理（此前已有其他命题也会引向相同的结论）（Sperber&Wilson 2001；陈新仁2002）。这三种不同的语境效果可以进一步细化。具体而言，语境效果（1）可以通过添加、递进、选择、列举、类比等方式来实现；语境效果（2）可以通过转折、对比、更正、撒销等方式实现；语境效果（3）可以通过表达原因、理由、目的、结果、总结等方式实现。篇幅所限，本文仅归纳提示关联方式（1）（见表1）的标记语类别，并着重探讨标记添加关系的also、too、as well、not...either。截至目前，这四个标记语少有学者探讨。

表1 提示关联方式（一）的话语标记语

3.研究目的及语料库研究方法

3.1 研究目的

（1）通过英语本族语语料库获得添加关系标记语的真实句法特征。

（2）发现中国英语初学者添加关系标记语的使用情况，讨论使用不当的种种规律，为相关习得研究提供数据支撑。

3.2 语料描述

ICCI（The International Corpus of Crosslinguistic Interlanguage）学习者语料库由东京外国语大学建设。语料取自8个国家或地区，包括日本、奥地利、西班牙、以色列、波兰、中国大陆、香港和台湾。作文体裁主要是描述文①。本研究选取中国学习者次库作为观察语料库。

WBNC：从英语本族语语料库BNC中抽取0-24岁青少年的笔语随机样本，组成小型语料库WBNC，作为本研究的参照语料库。语料为期刊或书籍的社会文化、文学艺术、娱乐消闲、科幻故事等部分。

3.3 研究方法

使用PowerGrep清除WBNC所有标注，然后使用Treetagger将WBNC与ICCI词性赋码。之后通过AntConc编写正则表达式检索标记语的出现频次，同时观察其出现的规律。其中，too的检索较繁琐，简述如下：

too作为标记语的频次统计方法：需从too的总频次中减去too语义不是“也”的频次，其中包括too后加形容词、副词的情况。too后加形容词的正则表达式为：“S＋_RBsS＋_JJs”；too后加副词的正则表达式是：“S＋_RBsS＋_RBs”。此外，too位于句末的频次统计方法为：“S＋_RBs（？！w）”。排序后选择too的索引行。

4.添加关系标记语的句法特征

4.1 相同之处

Also、too、as well、not...either的相同之处在于，在语用功能上，都可以表明它们连接的词或部分话语是前文中某事物的添加信息，从而明示话语间的添加关系，使话语更具关联性，减轻读者信息解读的困难，提高交际效果。然而，这四个标记语与新信息的远近不同，产生的交际效果也有所不同。正如思象原则（Iconic principles）中的临近性原则（Proximity principle）所言：思维中的距离通常与语言表达中的距离相一致。一般说来，写作者会选择较合适的标记语，并将其靠近欲添加的新信息，使新信息更加突显，以减少读者需付出的努力：标记语距离新信息越远，读者需付出的努力越多，交际效果越差②。

4.2 相异之处

在语言正式程度上四者没有严格的限定，尤其是also与too，同一篇章，同一场合，二者时常混用，甚至同时使用，例如But therealsoseems to be a more personal element，too.（A0P.txt）

由于很多标记语都有一句法特征，即与所在句之间由逗号/分号隔开（Chalker 2001），经检索发现，四者在逗号的使用上各有不同。此外，四者在可以使用的位置上也有明显区别。具体描述如下：

also可置句首、句中，少数情况置句末，置句首时可由逗号隔开；主语后如果有系动词、情态动词或助动词，also位于其后，如果无此类词，则直接置主语后；too不可置句首，但即可置句中，也可置句尾，在句中时紧邻主语；在句中和句尾时都可由逗号隔开；as well只在句末出现，其前通常无逗号隔开；not...either也只在句末出现，前面可加逗号隔开。另外，四者的各种情况在话语不同位置的比率也有所不同。

在WBNC中，also有92.73%的情况位于句中，往往是说话人欲将其与新信息靠近而进行的自然选择，例如The bishops alsoargued that any so-called restricted form of divorce was impossible to maintain in practice（A07.txt）此句中The bishops是欲强调的新信息，说话人选择将also与新信息靠近以使其更突显。其中，有40次and also的情况，例如Make sure you understand what you are being offered and why，and alsothe possible effects they may have.（AOJ.txt）

有6.76%的情况位于句首，此时，also的醒目位置使新假设与原假设之间的添加关系更加突出，尤其是also后加逗号的形式（占句首频次的51.52%）更起到了突显的效果。例如，Also，academic life had not exactly left me well-off and it seemed like a good idea to try to earn a slightly larger salary（AOF.txt）

只有极少数情况位于句末，占0.51%，这种情况通常是and also的变体。例如，these laity were and are active in the businessandcommercial fieldsalso.（A07.txt）

Too有76.88%的情况位于句末，其中，多数情况也是由于说话人欲将too与新信息靠近而进行的选择，但也有少数情况新信息处于主语位置，too仍置于句末，此时添加关系就没有被突显，加之书面语的线性阅读顺序，读者读到句末才能明确这种添加关系，因此理解时付出的努力加大，语境效果相对减弱。例如，That made me feel goodtoo.（AOD.txt）

位于句末的too有时前面会加逗号将too突出，以突显这种添加关系，这种做法或者可更加突显与之邻近的新信息，或者弥补too因远离新信息而造成的语境效果减弱，这种情况占句末频次的22.38%。例如，There wasdeception and anger，too.（AOP.txt）在此句中，被逗号分隔的too在视觉上更突显，同时也将新信息deception and anger置于更醒目的位置。

若写作者欲突出主语位置的新信息，则会将too置于主语之后（占too总频次的23.12%），此时，往往将too前后均加逗号以突出添加关系，这种情况占句中频次的76.74%，例如，Salim，too，wants to win.（A05.txt）此句中，作者欲强调位于语法主语位置的新信息Salim，因而，too被紧置其后。

另外，四者在使用总量上有较明显差别，also使用最多，too位居第二，as well位居第三，not...either排位最后。可见，本族语者更倾向于使用also和too来表达添加关系。

5.学习者四个标记语的使用情况

总体而言，初学者使用also最多，其次是too，而as well与not...either均很少。这一趋势与本族语者一致，说明初学者更习惯于使用also与too表达添加关系（见表3）。

表3 标记语在学习者次库中的标准化频数

（续表）

5.1 学习者的句法使用情况

（1）also的句法使用趋势

Also位于句首的情况，大陆初学者过少，占0.55%；香港、台湾与大陆有所不同，所占比率较高，分别占4.24%、4.76%，与本族语者接近。换言之，大陆初学者also有99.45%的比率用在句中，位于句首的极少。因此可以推断，他们比起香港与台湾初学者，较不善于突显新假设与原假设之间的添加关系。

表4 also位于句首的情况

其中，当also位于句首时，本族语语料中只有一半后面加逗号隔开的情况（表5），而华族学习者次库中这种现象出现的比率很高（100%，61.7%，72.4%），说明中国学习者均思识到其后可加逗号，甚至或许误认为必须加逗号，以致有的次库中使用过多：大陆初学者仅使用的三例均加了逗号。与之相比，香港与台湾初学者使用比率虽然也较高，分别占72.4%与61.7%，但比大陆初学者灵活。这说明大陆初学者在also的使用上缺乏灵活性。

表5 also后接逗号的情况

（2）too的句法使用趋势

从表6可以推断，所有初学者均误以为too只可置于句末，以致没有出现一例句中使用的情况。

表6 too的位置使用情况

大陆学习者倾向于too前加逗号，使用较多（6.46）；台湾初学者使用最多（10.09）；香港初学者使用较少（2.48），与英语本族语较接近（表7）。但这三组初学者在这一语言现象上都比英语本族语者多（0.41），可见，多数初学者都习惯于在too前加逗号。我们可以据此推断，初学者如此使用或是因为他们欲通过这一方式突显添加关系，或因为他们误认为too在句末时必须前加逗号。而若是因为后者，则这一现象更值得关注。

表7 too在句末前加逗号的标准化频数

总体而言，大陆初学者与其他两组相比，在标记语使用位置上缺乏灵活性，如also主要使用在句中，位于句首情况极少，且全部加逗号；too全部用于句末，且前加逗号情况较多。这些现象在很大程度上源于母语负迁移：学界普遍认为，第二语言的习得很大程度上受学习者第一语言的影响，而且多数情况是负面影响（Ellis 1985）。在汉语普通话中，表添加关系的副词性标记语“也”使用位置固定，位于句中主要动词（包括能愿动词与“是”动词）之前，缺乏位置上的变换，因而也就没有因位置的不同而产生的不同语境效果。汉语普通话的这一句法特征容易在初学者英语学习中发生迁移，以致于他们在英语表达中较不关注标记语使用的位置。这种迁移现象在大陆单语社会、汉语语言文化环境的影响下表现尤为突出。

5.2 初学者偏误情况

我们对大陆与香港、台湾各次库逐个进行显著性对比检验，发现四个标记语在使用量上无显著差异，但索引行观察发现，四者在使用准确度上有明显差距。

（1）Also：

偏误标准化频数及偏误率最高的是大陆，标准化频数为6.96，占10.3%，然后是台湾，标准化频数为3.25，占6.9%。最低的是香港，标准化频数为1.55，占1.5%（表8）。因此，总体看来，大陆和台湾初学者also的偏误标准化频数及偏误率均较高，香港较低。

表8 also备类偏误总和的标准化频数及偏误率

表9 also备种偏误类型及标准化频数

表9中的三种偏误类型较为常见。总体说来，大陆初学者这三种偏误类型都存在，且偏误数量较多，以also误用于情态动词前的情况最多（即第二种偏误类型，标准化频数为5.09），also误用于否定句其次（第一种类型，0.87），also误用于系动词前最少（第三种类型，0.37）；香港和台湾偏误类型与数量均较少，主要以第二种类型为主，分别为1.32与3.25。具体描述如下：

第一种类型：also误用于否定句，与either混淆

例如I hope he can remember it，alsodonotknow it.（大陆初学者）

这一类型只出现在大陆初学者次库中。我们推测，该偏误产生的主要原因也是汉语普通话句法特征的负迁移：汉语表达添加关系的副词性标记语“也”，可用在肯定句，也可用在否定句。例如“它只带着一件行李，这也是它惟一的财产”，“他的心情一直不好，对学习也不太用功”。这一句法特征很容易发生语言迁移，以致初学者在英语写作中常忽略肯定句/否定句的问题。

第二种类型：also误用于情态动词前

大陆学习者倾向于将also置于情态动词之前，其偏误标准化频数（5.09）及偏误的百分比（87.23%）最高，例如：Theyalsocan clean our teeth.；其次是台湾初学者，标准化频数为3.25，占54.29%；而香港初学者偏误标准化频数（1.32）以及偏误率（22.5%）均普遍较低（见表10）。

表10 “also+情态动词”的偏误搭配情况

表11 “also+情态动词”的备类偏误搭配

其中，also can的标准化频数在大陆、台湾次库中均较高（表11），分别为4.72，3.08，而在香港次库中很少（0.62）；also will、also might、also could在各个次库中出现频数均较低。可见，“also＋can”是大陆和台湾初学者最常见的一类偏误搭配。另外，大陆初学者的偏误类型也较多（4个），香港与台湾相对较少，分别为3个（also can/also will/also might），2个（also can/also could）。

第三种类型：

Also is在大陆乃至香港均偶有出现（分别为2次，1次），频次极少，但可见一斑。例如：

a.So applesalso isa very good food and a good fruit.（大陆初中）

b.So my birthdayalso istheir witness.（大陆高中）

c.eating cold ice-creamalso isa good way to release your high temperature.（香港初中）

整体看来，大陆初学者在偏误数量以及偏误类型上都较多，台湾初学者较少，香港初学者最少。

偏误原因分析：

第二、三种偏误类型在很大程度上也受母语负迁移的影响。汉语普通话和台湾较通用的闽南话或“国语”，通常将“也”放在情态动词或系动词之前，如“某某也能、某某也将、某某也应该、某某也是、某某也可能”，这一句序影响了大陆和台湾初学者，以致在英语表达中，also位于情态动词或系动词之前的现象频频出现。而香港初学者这一句序偏误率非常低，这和他们多数人的母语是粤语有关：在粤语中没有“也能、也可能、也可以”这类表达，因此也就不存在迁移的问题。文本观察还发现，不少大陆和台湾学生在同一篇作文中同时使用偏误与正确的形式，两种形式随思互换，语言学界将这种现象称作“自由变体”，即学习者在学习之初，通常会误认为某两种形式对应同一种功能，但在不断摄人目标语之后，才逐渐分清哪种形式——功能的对应是正确的，从而逐渐接近目的语。我们在偏误率的统计结果中也可以看到，高年级学习者的偏误率普遍降低，说明学习者正逐步分清哪种句序是正确的形式。

（2）too与either混淆情况：

偶见too误用于否定句，与either混用的情况，例如But when they taste it，they can’t stop to eat it.And I can’t，too.（台湾初中）

同时，偶见either误用于肯定句中，与too混用的情况，例如：

a....That’s hard to say，either....（大陆初中）

b....I like cheese because it is in Milk Group in Food Pyramideither....（香港小学）

初学者不分肯定句/否定句，从而出现too与either混淆的偏误。我们推断，这一偏误的原因也与母语负迁移有关：如前所述，与too/not...either对译的汉语“也”，其使用的句式不分肯定句/否定句，初学者在刚接触英语时，原有句法特征很容易发生迁移。

总体而言，香港初学者偏误率较低，使用习惯与本族语者较接近，其次是台湾初学者，最次是大陆初学者。语言与历史文化是相互影响的，这一现象的出现与香港的历史文化也有密不可分的关系。1997年香港回归之前有一百多年的英国殖民地历史，回归后英语的学习和使用仍占主要地位，包括行政机关、学校、法庭、传媒、企业都大量使用英语；作为国际性大城市，香港直接使用英语国家的资料，并译成汉语；教学中鼓励使用英语教授所有课程。因此，它拥有一个国内任何城市都没有的学习和使用英语的大环境。此外，由于社会政治经济的需要，政府部门把英语水平当作提升的重要标准；在财政上，也刻思付出高昂的贾用，鼓励以英语为母语的人留在香港工作。这些都迫使人们努力学习英语。

6.结论

本研究在关联理论框架内探讨了四个添加关系标记语，also、too、as well、not...either。从本族语语料库可以看到，四者在使用上既有共性也有差别，比如，都可以表达添加关系，但所处位置对语境效果强弱会有不同影响；在语言正式程度上没有严格的区别，但在使用量、可使用的位置、以及逗号的选用上有较明显的差别：also的使用量最多，可置句首、句中，甚至句末，但多数位于句中，在句首时后面有一半的情况会加逗号；too使用量位居第二位，可置句中，多数置句末，在句中时通常由逗号将其与前后文隔开，位于句末时前面可加逗号；as well和not...either只可以置句末，前者前面通常不加逗号，后者有时会加逗号。

从中国学习者次库可看到，不同地区及同一地区不同年级学习者对于不同标记语的使用情况各有不同，与本族语者相比，主要表现为使用不灵活或出现偏误。三组初学者在这四个标记语的使用总量上没有显著差异，但在偏误率及偏误类型上有明显不同。总体而言，香港偏误率较低，偏误类型较少；台湾偏误率较高，但偏误类型很少；大陆不仅偏误率较高，偏误类型也较多。就also来说，其各类偏误总和标准化频数最低的是香港，最高的是大陆，然后是台湾；情态动词被置于also后面是最常见的错误类型，其中以also can最为常见；also误用于否定句，系动词被置于also之后是另外两类偏误类型；上述三类偏误类型大陆学习者均有涉及，而香港和台湾主要涉及到also后接情态动词的类型。初学者均会偶尔混淆too与either，比如，too误用于否定句，与either混用，或either误用于肯定句，与too混用。上述偏误在很大程度上是受母语负迁移的影响，在习得中应有思识地避免。

通过语料库的检索与观察，我们了解到这四个话语标记语在语用功能上表达添加关系时的句法特征；同时了解到中国不同地区初学者对于这些特征的掌握情况，与英语本族语之间的差距，以及不同地区学习者之间的差别。因此，学习者可以根据本地区学习者的总体使用倾向性调整自己的使用偏好，纠正使用偏误，同时更明确地表达思想，使之产生最佳语境效果。

附注：

①详见网站：http：∥tonolab.tufs.ac.jp/icci/index.jsp

②但在这一点上，also位于句首的情况除外：在图形背景关系中，图形处于突显的位置，这里，also可以看做图形，它虽然不一定与新信息接近，但由于位于句首的突显位置，反而更能明晰这种添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