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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兰现实主义与诱惑的艺术

2013-09-08艾瑞克博斯

中国艺术 2013年2期
关键词:哈勒佩尔皮特

艾瑞克·博斯/文

汪溪涓/译

荷兰现实主义与诱惑的艺术

艾瑞克·博斯/文

汪溪涓/译

DUTCH REALISM AND THE ART OF SEDUCTION

遍观当今荷兰艺术界,一场真正意义上的现实主义复兴正以各异的形式与装束上演。其中涌现出的作品数量之众、质量之精令人惊奇,在现实主义绘画难登艺术学院讲堂的荷兰尤其如此。荷兰媒体关于现实主义的讨论甚微,它们均出自艺术历史学家充满消极色彩的文章。一直以来,主流艺术界对现实主义颇有微词,将之与保守的右翼观点、迟钝的传统主义和无价值的手工艺紧密联系。在荷兰,大凡有影响力的博物馆都将现代现实主义作品拒之门外;唯有一家例外,那便是1945年建立于荷兰北部小城艾尔德,致力于具象艺术的德博伊特普拉茨博物馆。无论是荷兰国立博物馆还是凡·高博物馆,都只陈列17世纪及19世纪现实主义艺术家的作品。因此,为了寻找更多现代作品,我们必须走访数量不断增加的小型画廊。无论今古,现实主义对于当代观众的意义都不止于赏析或理解这种“忠于生活”的艺术形式。现实主义是关于事实、关于造物的抒情诗,在生来就不完美的人造世界牺牲了追求美的欲望。更有甚者,现实主义歌颂艺术家超凡的精细手笔,而这是现代主义艺术家们并不看重的。

自20世纪初叶,现代主义在社会动荡和政治教条的推动下,席卷了艺术界。在此背景之下,现实主义艺术家积极投身于各自的重建。在此之前,照相技术的诞生已重新定义了对现实世界最精确的再现。现实主义经历了漫长的岁月逃脱照相技术的“诅咒”,并将自身确立为一种高于准确观察的再创造,同时毫不否认事实的核心地位。

幻像

图2 有白碗的静物 板上油画 117cmx142cm 1991年 亨克·哈勒曼特

图3 西班牙式桌上的罗马玻璃和中式旗袍 板上油画 171cmx122cm 2001年 亨克·哈勒曼特

基于以上讨论,我们可以确信亨克·哈勒曼特静物作品中的葡萄与他画室里放置的葡萄别无二致。如若身处皮艾特·赛本斯的工作室,我们可以目睹他桌面上的瓶瓶碗碗跃然于画布之上。起先,画面模糊,如同显影液作用下逐渐呈现的照片潜影。随后,画家笔下的色彩逐渐成形,线条变得明朗,素材的真实感浸透于整个画布。这就是现实主义,甚至可以说,它们在表达素材之外别无它求。我们可以揣测,若伦勃朗和维梅尔健在,他们会成为摄影大师。总之,人们得到的结论是,现实主义的主要意图是唤起观众这样的反应:“天哪!这太真实了!”然而,我们同时又清醒地认识到面前的作品只是一幅幻象,连同它表现的质地、空间感、光影亦如此。这场幻想的游戏最终超越了艺术家表面对捕捉极致细节的渴望。尽管如此,现实仍然是其主体,否则我们应当论及超现实主义或魔幻现实主义。现实主义缘起于质朴严肃的真实世界,它无关于梦境、幻想和人类自身,但关照人类感知下的世界。现实主义过滤、甄选人类对世界的观察,留下那些稍甜蜜、稍理想化、稍纯净或稍神秘的画面。

玖珂·福瑞玛的作品同样可被看作观察的直接成果。她笔下的植物世界看似完全真实,尽管有时会给我们观赏天堂景致的感觉,仿佛那些令人垂涎三尺的苹果和南瓜曾被亚当和夏娃品尝。许多现实主义艺术家殚精竭虑地再现细致精确的自然,然而完美并非自然,就好像每片树叶都被事先擦拭润饰。画家的本质目的是艺术转型,而非精确再现或追求植物学、地貌学上的可信。它已与摄影艺术划分界限。每一位艺术家的工具盒里都有一个标有“诱惑”的罐子。手持光明宝剑的天使可以将任何一位现实主义艺术家同亚当和夏娃一起驱逐出伊甸园。

诱惑

“现实主义艺术本就是诱惑的艺术。”这一观点不仅能在迪里约和福瑞玛的风景画中找到佐证,它同样见于亨克·哈勒曼特和皮艾特·赛本斯的静物, 以及皮特·范·波佩尔复杂的画面。这些作品充斥着形态各异、或明或暗的诱惑。亨克·哈勒曼特《有白碗的静物》(1991)中的碗、壶、鸡蛋和栗子在某种程度上达到了严格的复制和完美主义。然而,我们又立刻着迷于画家营造的一种效果,这种效果成功地诱使我们半闭双眼,看着桌面上的所有物品一个跟着一个消失不见,最后只剩下发光的白碗。当我们减少进入双目的光线,那个白色瓷器越显清晰和突出。

哈勒曼特在荷兰享有盛名,被誉为模拟技艺的王子。然而,即便是他,同样操纵现实,精心选择自己的色彩。例如,他严肃、近乎虔诚的静物包括一只红色箱子、一个红色袋子和一张红纸;甚至他静谧的教堂内部,比如长椅,都用了轻率、世俗的红色。使用红色是画家的选择,同时也是一种诱惑的形式。

皮特·迪里约用他草垫色泽的绿色吸引我们,皮特·范·波佩尔则偏爱炙热的红和深邃的蓝。皮艾特·赛本斯笔下几乎全是蓝色。他喜爱暖黄和深红,但是饱和鲜明的蓝有一种独特、璀璨的特质,它属于圣母的蓝袍。“赛本斯蓝”可见于他的自画像《在橱柜顶端》(2003)。艺术家坐在画架旁边凝望观者,虽然他所望的实际上是镜中的自己。这幅画的魅力可诉诸于画家罩衣上和画板上的蓝色。它包含着一种自发的探索,让人意识到这种强烈的色调和刺激的色块不是只在现代艺术博物馆才能看到。

很明显,哪怕最优秀的“模拟者”也不完全拘泥于本分精确地再现事实。与其说那些碗和风景是最终目的,不如说它们是一种工具。

抽象

图4 有雪浆果的静物 板上油画 46cmx31cm 1991年 亨克·哈勒曼特

图5 有李子和白色水罐的静物 板上油画 85cmx80cm 1991年 亨克·哈勒曼特

图1 解放泳衣 板上坦培拉 31cmx20cm2003年 皮特·范·波佩尔

图2 老鼠人 布面油画 45cmx35cm1970—2001年 皮特·范·波佩尔

图3 幽灵 板上坦培拉 28.5cmx23cm1996年 皮特·范·波佩尔

图4 青春期 板上坦培拉 49.5cmx42.5cm1993年 皮特·范·波佩尔

图5 翻转 板上坦培拉 43cmx41cm1983年 皮特·范·波佩尔

图6 掉落的摄影机 板上油彩、丙烯39.7cmx22.6cm 1984—1996年皮特·范·波佩尔

图7 布料 板上油彩、丙烯 25cmx25cm2002年 皮艾特·赛本斯

图1 我的工作室 布面油画 40cmx18cm 1999年 玖珂·福瑞玛

图2 Gijsje 板上油画 40cmx40cm 2000年 皮埃特尔·潘德

图3 空白 布面油画 70cmx50cm 1996年 玖珂·福瑞玛

一直以来,有一种固执的偏见坚称现实主义和具象主义艺术是保守、无止境的重复,是向掌管美学的女神的一味顺从。现实主义最强大的敌人并不是非具象主义艺术,而是泛滥的劣质的当代具象艺术。就如抽象主义深受粗制滥造者和江湖医生之痛,现实主义的声名与不断涌现出的、目的单纯的业余艺术爱好者紧密相连,他们的作品销路虽好,但传达出一种信息——人人都能画出装着鸡蛋的白碗、一块擦手布、一幅美景。然而,在此提到的画家却截然不同。以扬·范·通厄伦为例, 他和哈勒曼特、赛本斯、范·波佩尔有很多相似点。他们都描绘锅碗,但范·通厄伦传达出独特的感受。他的作品看似是对水果、瓶罐、家具的忠实描绘,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较之哈勒曼特和赛本斯,他更注重抽象区域的音乐感和色彩构成。三维空间在他笔下变成了装饰性的、二维的形式游戏。比起现实,他更专注于几何图形并精心地安排它们的位置直到出现完美的构图。实际上,他的作品在这一刻就戛然而止,观众们首先看到的苹果、罐子、桌椅都是之后加上的。因此,扬·范·通厄伦可被看作一位使用现实语言的非具象主义艺术家。人们常常惊叹他作品中由生活物品所组成的舞台布景之洁净,仿佛他事先擦洗了所有物件。这便是17世纪以来的“荷兰式清洁”。但是,范·通厄伦的灵感之源并非清洁本身,而是绝对纯粹的构图。

图4 泰尔汉姆 板上油彩、丙烯 175cmx84cm 1988—1992年 赫曼·玛卡德

图5 小夜子 板上丙烯 175cmx66cm 1995—1997年 赫曼·玛卡德

图6 亲昵 板上油画 60cmx50cm 1997年 迪克·皮埃特斯

图7 浴中的艾琳 板上油画 30cmx70cm 2002年 皮埃特尔·潘德

图1 有花盆的静物 布面油画 65cmx60cm 扬·范·通厄伦

图2 有橘红色的静物 布面油画 50cmx70cm 1969年 扬·范·通厄伦

图3 有白瓷烛台的静物 布面油画 50cmx70cm 1978年 扬·范·通厄伦

皮埃特尔·潘德以其欢愉的隐喻场景闻名。他的艺术诠释比皮艾特·赛本斯更自由,喜用粗犷的笔触。这使得他的作品更鲜活,拥有印象主义的氛围。画面中浸淫的冷灰色调将各元素联系起来,像耳边响起含混的诗歌。除了现实,潘德作品最吸引人之处在于抽象的构图。他2002年小灵犬画像的背景中使用了一种离奇、几乎不可察觉的形状和阴影。这种技术同样被用于一幅关于“牛”的作品:作品视角俯瞰一只一半身体趴在地毯上的牛,地板和地毯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材质通过牛抽象的身体组合在一起。

瑕疵

现实主义艺术家操控现实的方式超出我们所想,不仅因为臻于完美的静物、风景画家在该流派中占主导地位,还在于,哪怕不完美的模仿也能营造出截然不同的现实形式。希门·迪克斯特拉的水彩风景和版画远看带有接近照片的真实,近看却由非自然形式的装饰组成。尽管如此,迪克斯特拉仍达到了高度的真实,尤其是他的彩色版画。另一位偏离于事实观察的画家是德裔荷兰人赫曼·玛卡德,他致力于人像的描绘。他的模特,无论是否身着衣衫,都带着被天堂驱逐流放所致的疤痕。与之前提到的其他艺术家不同,他的主题不是美、洁净、纯粹,而是人性缺陷及其带来的痛苦。即便在其最年轻的人体模特身上,比如可爱的小夜子,畸变和缺陷都清晰可见。他的创作着意于再现人类被逐出天堂之后纠缠于他们的不完美。为了表现这一点,他甚至会特意在模特身上添加皱纹。玛卡德的作品是虚空静物画的代表之一,仿佛说给他的现实主义同僚及其崇拜者:“你们追求的也许是完美,而我的作品或许更少惟妙惟肖,但更真实。”

图4 春 木版画 57cmx67.5cm 1998年 希门·迪克斯特拉

图5 风景 木版画 21.5cmx88cm 1997年 希门·迪克斯特拉

当然,玛卡德并非表现缺陷的鼻祖。马蒂亚斯·格吕内瓦尔德(1470/75—1528)卓越的伊森海姆祭坛画(1515)用皮肤瘀青、受刑后的耶稣激发出一种混合着震惊、怀疑、疑惑的复杂情绪。但是,玛卡德的创作并不局限于刻画朝生夕死的人生和灵魂的苦痛。在《小夜子》(1995—1997)中,我们同样可以看到女性的温柔脆弱和层次渲染带来的人类本质。在这一点上,玛卡德是纯粹的现实主义艺术家。

情节

在关于现实主义的讨论中,还有一个新的元素悄然显现,那就是所谓的叙事或戏剧性。我们在赫曼·玛卡德的作品和查尔斯·邓克尔的铅笔画中可以找到这一元素。邓克尔的作品不喜色彩,均为单一的黑白画面。黑与白之间戏剧性的博弈是绘画的常用手段,但是邓克尔选择了灰色以及温和的铅笔笔触来讲述一个关于自然风光的不朽往事。除去艺术家有意留下的空白,他笔下的画面与真实景物别无二致。而正是这些留白述说了它们各自不为人知的故事,赋予画面散文所难以企及的诗性。

事实上,本文提到的每位画家都意欲倾诉一段令人心醉的故事。哈勒曼特静物上方掠过的光线有上帝之意,而简洁的水果暗示最临近天堂远离尘世的淳朴。范·波佩尔在他愉悦、戏剧性的画面中扭曲了精确刻画的人体。他是幕后的人偶操纵者,将人类活动甚至视觉艺术的活动推向舞台。他的故事幽默、讽刺地藏有许多荷兰艺术史上的典籍。可以说,范·波佩尔的作品是精简而诙谐的艺术史课堂。他的想象力对于其完美的现实再现举足轻重,以至于人们认为他的舞台布景仅仅是随意组合后的偶然。他傀儡般的人物在私密甚至近乎压抑的背景中上演的戏剧至今还是谜团。

幽默

图1 Bozum的教堂 板上油画 101cmx87cm 1976年 亨克·哈勒曼特

图2 河畔路30号 板上油彩、丙烯 73cmx52cm 2004年 皮艾特·赛本斯

图3 桉枝 板上油彩、丙烯 28cmx45cm 1996年 皮艾特·赛本斯

图4 有黄桌子的构成 板上油彩、丙烯 62.1cmx46cm 2002年 皮艾特·赛本斯

图5 有黑色高光的静物 布面油画 32cmx45cm 1969年 扬·范·通厄伦

下 风景 板上丙烯 20cmx45cm 2003年 皮特·迪里约

上 珀卢捷 板上丙烯 22cmx60cm 1997年 皮特·迪里约

中 风景 板上丙烯 29cmx74.5cm 2000年 皮特·迪里约

下 尚博内 布面丙烯 100cmx200cm 2002年 皮特·迪里约

上 野苹果 板上油画 20cmx60cm 2001年 玖珂·福瑞玛

下 显现 布面油画 80cmx100cm 2002年 玖珂·福瑞玛

许多荷兰现实主义艺术家在创作中融入温和的讽刺和幽默。范·波佩尔自是典范,而画家精细如皮艾特·赛本斯,同样幽默地将细微变化引入自己的作品。在其静物画《布料》(2002)中,令人意外的简单素材和精工细作的细节引人微笑——这是关于一堆布料的有韵律的组合。然而,当我们在另一幅静物中看到堆布完全一样的布料被整体缩小,同一个黄色桌子、厨具放在一起时, 微笑变成大笑。这种方法是荷兰典型的创作原型。他将工作室里的许多物品作为一个系列进行描绘,将它们视为一个整体用在构图之中。这种对事实的细致描绘与引入组合的娱乐感的碰撞对于观看者和艺术家自己都是一个放松的时刻。

迪克·皮埃特斯的幽默源于其绘画素材,尤其是其频繁出现的男性模特。他笔下臃肿的男人和女人具有极高的辨识度,而艺术家自己也经常以男模的身份走进画面中。无论是游泳、举灯、还是划船,画中的艺术家始终天使一般地微笑,尽管略带忧伤。在精确的绘画背后,作者竭力告诉我们这不是画像、不是现实,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绘画。他创造的每一种情境中都带着虚无、单纯和快乐,成为自己建造的可笑的净土或迪斯尼乐园。

灵感

就文中讨论的现实主义艺术家来看,现实主义绘画与现实之间的联系,或者应有的联系,似乎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紧密。真实模仿是现实主义中的重要元素,但不及抽象主义根系及非具象元素。叙事元素、不同的绘画技术和艺术视野都有它们举足轻重的地位,每一幅画源于并高于对这些元素的考量。现实主义是工具,而非目的。哈勒曼特视其为提醒人类惊叹造物神奇的媒介。静物画《新生》(1972)描绘一本翻开至“新约”那一页的《圣经》,上面是一个似乎随意摆放的透明球状花瓶,正好将“耶稣”二字放大。有人也许会嘲笑它的刻意造作,但也有人为之感动。

痛悔和灵感是创作和赏析现实主义艺术过程中的重要术语,不管模仿真切与否。让画面变得有趣的,是艺术家在颜料里加入的一小滴魔法药水。灵感是一个老套、本质上具有宗教性质的概念,但它已被合理化,暗示艺术家需要将自己的全部精神和形骸投入创作,回归自我灵魂。灵感可见于最细微处,一触笔画、一个面部表情、一抹光线或者草丛中的一片四叶草。比起理性的精雕细琢,这些元素才能决定一幅画是“余音绕梁”,还是过目则忘。

显然,当今以及过去数十年来的荷兰现实主义一直沿袭着古老的传统,展现出高水平的魅力和才华。因此,提供高质古典和现实绘画教育的第一古典学院向格罗宁根敞开大门绝非偶然。在此提到的许多画家已经签约为其授课。如此,我们就能够自信地讲述荷兰现实主义的真正复兴。

上 藤蔓 布面油画 85cmx55cm 2001年 玖珂·福瑞玛

下 画架上的金莲花 布面油画 40cmx85cm 2001年 玖珂·福瑞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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