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对批评的“傲慢与偏见”
2013-08-26肖舜旦
肖舜旦
近日在网上读到文学杂志《收获》的二位编辑程永新、叶开对《文学报》“新批评”专刊的强烈批评和否定,其中显而易见的“傲慢与偏见”,让人颇觉遗憾。
程永新在他的微博上是这样说的:“如果说以前对王安忆《天香》的批评、对贾平凹《带灯》的批评只是显示幼稚可笑而已,那么李建军对莫言的攻讦已越过文学批评的底线,纯意识形态的思维,文革式的刻薄语言,感觉是已经疯掉的批评家要把有才华的作家也一个个逼疯!”
叶开的文章则断言“泼粪式词语已成‘新批评里大多数文章的语言定式。他们的方法是先私设道德斗场,然后把批评对象绑上来轮番批斗,文章题目都很扎人眼球,却失去了文学批评的基本底线”,“批评对象全是一线作家……而且他们几乎每个人都受到过多次批判文章捆绑式集中轰炸”,叶开把这些批评家定义为“博眼球的谩骂家”,视为“文坛的怪异现状”之一。
两位编辑的批评中都使用了“文革式的刻薄语言”“轮番批斗”“捆绑式集中轰炸”这一类具有文革式语言暴力特点的贬词来否定“新批评”。在不明真相人看来,似乎“新批评”完全是一处粗暴、野蛮诋毁作家的谩骂阵地,而“新批评”里的批评家明显具有一种“文革式语言暴力”倾向,着眼点并非文学,而只是一味攻击和谩骂。
果真如此吗?回顾“新批评”创刊以来一年多的历程,可以说是披荆斩棘,硕果累累,完全摒弃了文坛长期以来肉麻无耻的“吹捧式”文学批评,真正做到了直言不讳,畅所欲言,给当今文学批评界带来了一股强劲、清新的“新批评”之风。这是坊间有目共睹的一个基本事实。当然,“新批评”在力挽文坛狂澜,扭转批评时弊的过程中,不可避免有些矫枉过正的偏激,故在选文立场上更看重于那些尖锐的批评性文章,也确实有些批评文章立论过于草率论证缺乏严谨。但这毕竟是其中的少数,白璧微瑕,且瑕不掩瑜。总体来看,“新批评”的立场绝然是文学的、严肃的、理性的、善意的,尽管存在种种不尽如人意处,但“新批评”以崭新的身姿,代表着当今文学批评的希望,中国的文坛永远需要这种坦率而尖锐的批评精神!
然而,两位编辑对于“新批评”的这些主流方向居然视而不见,而只是从个人的偏狭立场出发,究其一点,不计其余。罔顾事实,全面否定,有故作惊人之语之傲慢与偏见,无心平气和之理性与诚意,实在欠缺编辑应有的理性和宽容。
两位编辑的“傲慢与偏见”究竟表现在哪些方面呢?“新批评”究竟触动了他们的哪些敏感神经呢?这才是值得我们仔细研究的关键:
一、只看见了“新批评”激烈否定的一面,没有看见“新批评”公允、宽容、允许自由辩争的一面。不错,“新批评”确曾对知名作家进行过“捆绑式”的激烈批评,但是,不同声音的自由表达从来都是“新批评”的基本原则立场。如对王安忆的《天香》的批评,就是正反两方面都有,对莫言的批评亦然。其中李建军的激烈批评还是在对莫言的正面肯定的文章出现之后才刊出的,这里就体现了“新批评”在导向上的某种客观、公允、理性处。莫言获奖,当然是一件好事,所以,“新批评”首先对此作出了正面的肯定,发表了好几篇对于莫言的正面肯定的文章,其后,才出现了李建军的批评文章。从文学批评的立场看,正反两方面的批评出现都是很正常的,一位作家、一部作品、见仁见智,自由辩争,各抒己见,也是天经地义的。决不能因为反对的声音过于强烈,就对反对的声音深恶痛绝。而程永新对李建军的否定,所谓“李建军对莫言的攻讦已越过文学批评的底线”、“文革式的刻薄语言”的指责明显出言轻率,缺乏起码的理性依据。这种简单的定性,才是真正的“已越过文学批评的底线”,难以服人。所以,《文学报》“新批评”主编陈歆耕在回应中指出,“李建军万余字的文章,程永新仅用100多字便将其否定,这种做法简单、草率、缺乏学理依据”,这样的回应应该是诚恳有力的。再如“新批评”最近的对贾平凹《带灯》的两篇批评文章,也很让两位编辑光火,殊不知这也只是“新批评”的公允立场的体现,允许不同的声音,允许向名家挑战,只要言之成理,尽管有些失之于偏颇,但你尽可以畅所欲言。所以,随后,“新批评”又刊出了对这两篇文章的反诘文字。可见,“新批评”的立场绝非与名家为难,而是要倡导一种积极正面的文学批评精神。正如陈歆耕所强调的,“‘新批评刊登的文章并不代表本刊的立场,那是批评家自己的艺术判断。原则上,只要是善意的、能够自圆其说的文章,我们都表示欢迎”。
二、紧随而来的第二个问题就是,为何两位编辑不满意甚至不能容忍“新批评”对众多名家的挑战?难道他们不明白,拥有一种自由的文学批评氛围,正是文坛健康发展的基础和保障。正如我们都熟悉的一句法律界的名言,“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发言的权利”,文学批评上也理当如此。两位编辑即便出于公义,也尽可以心平气和地有事说事,有理说理,何必出言不逊,全面否定?以两位编辑的身份和文学素养,如果确有真知灼见,那么,写出一两篇有分量的反驳文章,应该不在话下,以此送达“新批评”,我想该专刊绝对会视若至宝的;但两位编辑却不肯静下心来做这份细致严谨的活儿,而只想仅凭自己三言两语式的权威式发言,就把事情搞定,就想以此堵住“新批评”的批评之声,是否过于霸道,过于“傲慢与偏见”了?
三、从两位编辑极力维护的几位作家来看,“新批评”所触动他们的敏感神经还在于,这几位作家与《收获》杂志,与两位编辑恐怕还有着更深一层的“近亲血缘”关系,“为‘自己的尊严讳”很可能是他们恼羞成怒的一个主因。因为两位编辑点名为之抱不平的四位作家作品,恰恰都是首发于《收获》杂志的中长篇小说。比如,王安忆的《天香》、莫言的《蛙》、贾平凹的《带灯》。在我看来,如果不带偏见的话,这些争议正好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了“新批评”对《收获》的重视,说明批评家特别在意在《收获》首发的重要作品。我以为,这种特别“待遇”对于每一个能在《收获》上刊发作品的清醒的作家来说,未尝不是好事;而对于《收获》杂志的编辑来说,无疑也应该是一种极大的促进。
所以,能否坦然听取不同意见,某种意义上说,就决定了作家和编辑的胸怀,决定了他们文学艺术水准的高低。一部作品面世后,能在评论界引起巨大反响,这正是一种契机,真正的智者就该借着这种良好的氛围,虚怀若谷,诚意反思,并再接再厉,改进方向,提高水准,把自己的“品牌”更加做大、做强、做实。然而,两位编辑的“愤怒”却恰恰显出了他们的狭隘,只听得进好话,却容不下批评之声,如此器量,令人惋惜。
中国当代文学批评界,长期处于一种圈子内相互吹捧的恶劣风气中,罕见正义之声,而所谓的众多名家,因此有恃无恐,自以为是,粗制滥造,自丑而不觉。以至于几十年来虽然文坛表面上热闹不已,但那都是自己炒作出来的,而真正的优秀作品,少而又少。《文学报》“新批评”专刊,开风气之先,亮出直言不讳的批评,对众多作家作品的硬伤,毫不客气地一一挑出,曝光于众人面前,使之无所遁形。这无论对于文坛,还是对于作家还是编辑本人,都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正是在这里,让我们看到了中国文学的希望,欢迎监督,欢迎批评,这正是中国文学的当务之急。为此,我们理应为“新批评”的批评精神叫好,我们也希望编辑放下身段,宽以待人,坦然接受批评家的尖锐的批评,只有这样,自己制作的刊物才能展示出应有的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