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资本禀赋下资金借贷对农业技术采纳的影响分析

(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北京 100872)

1 引言

农户行为经济的研究视角一般分为三大类:一是舒尔茨代表的“理性小农”思想;二是西蒙代表的“有限理性”思想;三是恰雅诺夫代表的“劳动—消费均衡”思想。国外学者大多沿用舒尔茨的理性小农思想，认为小农能够有效权衡长期利益和风险，作出利益最大化的合理抉择[1]，并基于此假说进一步从理论角度分析了农户技术采纳的影响因素，结论主要包括四个方面:①农户技术采纳行为将受到受教育程度、年龄、身体健康等农户劳动力资源条件影响[2－3];②农户技术采纳行为将受到土地规模、土地质量等农户土地资源条件影响[4－5];③农户技术采纳行为将受到收入水平、流动性约束等农户资本条件影响[6－7];④农户技术采纳行为将受到交易成本、技术信息有效性等外部条件影响[8－9]。国内学者也认为中国农户受到多种因素制约，表现出较低的技术采纳意愿，严重影响农业技术创新作用的发挥[10－12]，但他们大多基于中国实际情况，从实证角度对农业技术采纳行为的影响因素进行剖析，其结论与国外研究基本一致[13－16]。

学者们普遍认为:农户可支配资金和农民信贷可得性与农民技术采纳意愿成正比。对此，李志平等学者提出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可通过增加金融信贷服务规模、完善农村金融市场竞争机制等措施来加快农业技术进步[17]。然而，也有个别学者的研究结论与此观点相悖，方松海和孔祥智通过单因素相对比率分析，提出家庭经济状况对保护地技术采纳并非产生正向影响，而是呈显著的倒U型变化，即增加农户的可支配资金或者提高农村金融供给不一定能提高保护地技术的采纳意愿[13]。

2 理论框架:资金借贷与农业技术采纳

本文延续前人对农业技术采纳行为的研究思路，假定农户为理性经济人，即农户总是执行能够最大化其利润的行为;并且将技术采纳视为一种投资行为，假定通过资金借贷实现技术采纳能够为农户带来一定的利润增加 (即技术采纳所带来的收益大于成本)。据此，本文首先构建农户不存在任何借贷约束下的理论模型，首先假定农户的生产函数服从一般的柯布道格拉斯函数形式 (C－ D 函数):y=AKαLβNχ，其中 α、β、χ分别为资本、劳动、土地的弹性系数，取值均介于0和1之间。由于本文主要是从资金角度研究农户的技术采纳行为，重点剖析流动性约束减弱对不同资本禀赋农户技术采纳行为的影响差异，因此假定资金和技术以外的其他因素都为既定因素，所以农户采纳新技术前的生产函数可以简化为式 (1):

本文从最简单的一期技术采纳行为着手，并且假设不存在任何风险性问题 (技术对生产的刺激作用存在不确定性情况)，那么如前文所述，农户采纳技术将带来一定的利润增加，这主要表现在产量的提高。因此，农户通过资金借贷实现技术投资后的生产函数将变成式 (2a)或者式(2b)，式 (2a)表示农户投资于非资产型技术的情况，式 (2b)则表示农户投资于资产型技术的情况。

式中，b表示技术门槛 (即技术投资的成本)，x表示农户借贷的资金额，f是技术效应的衡量。因为农户是通过借贷来实现技术投资的，因此技术投资后农户的资本将因投资的技术类型不同而有所不同。这时有两种情况:①当投资的技术为非资产型技术时，农户将从自身的资本禀赋K中拿出b来进行投资，同时借贷x，因此借贷投资后的资本将变成 (K－b+x);②当投资的技术为资产型技术时，农户同样将从自身的资本禀赋K中拿出b来进行投资，同时借贷x，但是投资后资产又将增加b，因此借贷投资后的资本将变成 (K－b+x+b)，即 (K+x)。

由此可见，式 (2a)表示农户通过借贷投资非资产型技术后的生产情况;式 (2b)表示农户通过借贷投资资产型技术后的生产情况。

另外，考虑到技术不可能使资本出现规模报酬递增的情况，即K的所有指数之和不能超过1，因此存在关系式 (3):

当资金完全流动，不存在借贷约束时，农户如何通过借贷来实现技术投资将取决于技术投资后的利润情况。假定农户进行借贷的利率为r，其他生产成本为既定的数值C，农产品为单位价格，此时农户的利润可以表达为式 (4a)和式(4b):

农户的目标是最大化其利润π，因此可通过一阶条件求出最优的借款值x˙。非资产型技术投资后的最大化利润求解过程如下:

同理可得资产型技术投资后的利润最大化条件:

可见，当不考虑技术和资金以外的其他因素时，如不存在借贷约束，农户为进行技术投资而借贷的资金将受到利率r、技术效应f、技术门槛b和资本存量K等因素的影响:

第一，由式 (5a)和式 (5b)可知，x˙与r成反比，即不管技术类型如何，随着农户借款利率的上升，农户为技术投资而借贷的资金将减少。这与现有的大部分研究结论基本一致，主要原因在于利率的上升将加大农户的借贷成本。

第二，由式 (5a)和式 (5b)可知，x˙与f成正比，即不管技术类型如何，随着技术效应系数的上升，农户为技术投资而借贷的资金将增加。这也与现有的大部分研究结论基本一致，主要原因在于技术效应系数的上升意味着农户进行技术投资将获得更高的收益。

第三，由式 (5a)可知，x˙的大小也将受到K的影响，但具体的影响作用还需进一步分析。为此，本文构建新的函数 g(b，K)，如式 (6)所示:

将g(b，K)对K求一阶偏导，可得:

为了进一步确定K˙是极大值还是极小值，应对g(b，K)求二次偏导:

结合式 (3)和式 (8)可知，二次偏导小于零，即K˙为g(b，K)极大值的解，所以:

同理，通过同样的方式对式 (5b)进行处理，最后也得到相同的结论。

可见，不管技术类型如何，随着农户资本禀赋的上升，农户为技术投资而借贷的资金将呈倒U型趋势。也就是说，不同资本禀赋的农户技术采纳意愿有所不同。中等资本禀赋的农户有迫切的意愿进行资金借贷来实现技术投资，而较低和较高资本禀赋的农户为技术投资而进行资金借贷的意愿却较弱。随着资本禀赋由低向高变化，农户通过借贷来实现技术投资的意愿将先增强后减弱。

第四，由式 (5a)可知，x˙的大小也将受到b的影响，但具体的影响作用还需进一步分析。首先将g(b，K)对b求一阶偏导，可得

令∂g=0，则可得极值:∂b

为了进一步确定b˙是极大值还是极小值，应对g(b，K)求二次偏导:

由于α＜1，式 (10)的取值将大于零，即二次偏导大于零，b˙为g(b，K)极小值的解，所以:

而由式 (5b)可知，x˙与b成反比，即当农户通过借贷投资于资产型技术时，随着技术门槛b的上升，农户为技术投资而借贷的资金将减少。

可见，随着技术门槛b的上升，农户为技术投资而借贷的资金将随技术类型不同而表现出不同的倾向。第一，当农户通过借贷投资于非资产型技术时，借贷资金额随着技术门槛的上升将呈正U型趋势。换句话说，不同的技术门槛也将对农户技术采纳意愿产生一定的影响作用。当技术门槛较低或者较高时，农户有较强的意愿通过资金借贷来实现技术投资。随着技术门槛由低向高变化时，农户通过借贷来实现技术投资的意愿将先减弱后增强。第二，当农户通过借贷投资于资产型技术时，借贷资金额随着技术门槛的上升而下降。

3 理论深化:风险性与长期性

3.1 风险性

农户进行技术投资往往具有一定的风险，新的技术可能对产量的刺激作用存在不确定性，因此我们必须在模型中考虑存在风险的情况。假设农民进行技术投资后风险概率为 (1－P)，即农民有P的概率将实现增产，而产量没有发生变化的概率是1－P。那么，农户进行技术投资的利润公式可以改写为式 (11a)和式 (11b):

此时，农户的目标是预期利润最大化，因此可通过一阶条件求出最优的借款值x··，非资产型技术投资后的最大化利润求解过程如下:

同理可得资产型技术投资后的利润最大化条件:

相较于x˙，x˙˙的形式并没有发生本质上的改变，仅仅在第一项的系数中多了一个系数P。所以利率r、技术效应f、技术门槛b和资本禀赋K四个因素对于农民进行技术投资而借贷的资金的影响作用并没有发生改变。另外，P将对借贷资金额产生正的影响，即随着技术风险概率 (1－P)的上升，农户为技术投资而借贷的资金将减少。

3.2 长期性

现实中也有部分农业技术对于生产的刺激作用具有长期性 (即当期进行技术投资后，不仅仅只刺激当期产量，对以后每一期的产量都将产生刺激作用)，如机械类技术。假设农户一生的生产行为有n+1期，第0期代表当期，农户在当期进行技术投资，使得当期和以后每一期的生产都实现增产，那么农户投资于非资产型技术和资产型技术后的一生预期利润分别可表示为式 (13a)和式(13b):

其中，R是贴现因子。而农户的目标是预期一生利润最大化，这可以通过一阶条件来求解最优的借贷金额x···，非资产型技术投资后的最大化利润求解过程如下:

同理可得资产型技术投资后的利润最大化条件:

相较于x˙，x˙˙˙的形式并没有发生本质上的改变，仅仅在第一项的系数中多了一个贴现的因子。所以利率r、技术效应f、技术门槛b和资本禀赋K四个因素对于农民进行技术投资而借贷的资金额的影响作用并没有发生改变。另外，R将对借贷资金产生负的影响，即随着贴现率的上升，农户为技术投资而借贷的资金将减少。

3.3 小结

当资金自由流动，不存在借贷约束时，农户为实现技术投资而借贷的资金额将受到利率r、技术效应f、贴现率R、技术门槛b、资本禀赋K和技术风险 (1－P)等因素的影响，具体影响作用见表1。

表1 资金借贷额的影响因素

4 进一步思考:资本禀赋与流动性约束

由前文分析可知，当资金自由流动，不存在借贷约束时，农户将根据技术效应、借贷利率、资本禀赋、技术门槛、风险系数、贴现率等因素来选择最优借贷金额，从而实现技术投资。然而在现实中农户往往面临一定的流动性约束问题，而不同资本禀赋的农户其流动性约束问题又有所不同，因而对该问题的研究需要思考农户的资本禀赋差异。

(1)资本禀赋较高的农户。当其他条件一致时，资本禀赋较高的农户为了实现技术投资而借贷的资金相对较小，而资本禀赋较高的农户往往是农村中流动性约束最小的群体，因为他们拥有一定的抵押物和相对较高的社会资本。换句话说，流动性约束对于此类农户技术采纳的限制作用相对较小。所以此类农户在流动性约束下仍然可以根据自身生产需要，进行不同类型的技术投资，包括不同技术效应、不同技术门槛的技术。可见，增加金融供给、完善农村金融市场等减缓流动性约束措施对于高资本禀赋农户技术采纳行为的刺激作用不大。

(2)资本禀赋中等的农户。当其他条件一致时，资本禀赋中等的农户为了实现技术投资而借贷的资金相对较多，而资本禀赋中等的农户往往具有一定的流动性约束，他们的资金借贷将受到限制。那么从理论上而言，此类农户为了通过技术投资来实现增产，往往会更倾向投资需要较少资金的技术。而由上述分析可知，需要较少资金的技术有两类:一是技术效应相对较低的中等门槛非资产型技术，二是技术效应相对较低的高门槛资产型技术。然而在现实中，由于受限于自身的资本禀赋，技术效应相对较低的高门槛资产型技术由于前期投资需要较高的资本，因而无法实现。因此，中等资本禀赋的农户仅有可能在一定流动性约束下通过资金借贷来实现技术效应相对较低的中等门槛非资产型技术的投资。可见，流动性约束将影响中等资本禀赋农户的技术投资倾向，使得他们仅能投资于相对低效的技术。换句话说，如能通过各种措施减缓流动性约束，将对中等资本禀赋农户技术采纳行为产生一定的刺激作用，使得他们能够投资于更加有效的技术。

(3)资本禀赋较低的农户。当其他条件一致时，资本禀赋较低的农户为了实现技术投资而借贷的资金相对较少，但资本禀赋较低的农户往往也是农村中流动性约束问题最为严重的群体，毕竟他们缺乏各种抵押物和社会资本，他们也如同中等资本禀赋农户一般，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会选择投资于技术效应相对较低的中等门槛非资产型技术或者技术效应相对较低的高门槛资产型技术。然而他们面临较强的流动性约束问题，并且自身资本禀赋也较低，上述类型的技术都有一定的门槛，因此都难以实现。可见，流动性约束将限制低资本禀赋农户的技术投资，使得此类农户的技术投资无法实现。换句话说，如能通过各种措施减缓流动性约束措施，将对低资本禀赋农户技术采纳行为产生巨大的刺激作用。

5 结论及政策含义

当资金自由流动、不存在借贷约束时，农户为实现技术投资而借贷的资金额将受到利率r、技术效应f、贴现率R、技术门槛b、资金禀赋K和技术风险 (1－P)等因素的影响:随着贴现率的上升，农户为技术投资而借贷的资金将减少;随着技术风险系数的上升，农户为技术投资而借贷的资金将减少;随着农户借款利率的上升，农户为技术投资而借贷的资金将减少;随着技术效应系数的上升，农户为技术投资而借贷的资金将增加;随着农户资本禀赋的上升，农户为技术投资而借贷的资金将呈倒U型趋势;随着技术门槛的上升，农户为技术投资而借贷的资金额因技术类型而不同，非资产型技术将呈正U型趋势，资产型技术呈下降趋势。然而在现实中，农户往往面临一定的流动性约束问题，这对于不同资本禀赋农户的技术采纳将产生不同的影响:流动性约束对高资本禀赋农户的影响作用较小，这一类农户依然能通过借贷实现各种类型的技术投资，因而各种增加农村金融供给的措施对高资本存量农户的刺激效用较小;流动性约束对中等资本禀赋农户将产生一定的影响作用，使得这一类农户仅能通过借贷实现低技术效应的中等门槛非资产型技术的投资，因而各种增加农村金融供给的措施对中等资本存量农户的刺激效果较大;流动性约束对低资本禀赋农户将产生限制性的影响作用，使得这一类农户难以进行各种技术投资，因而各种增加农村金融供给的措施对低资本禀赋农户的刺激效果非常大。据此，可从农户技术采纳角度为农村金融发展提出如下建议:

第一，金融供给的增加应该倾向于中小资本禀赋农户。研究表明，流动性约束影响并制约着中低资本禀赋农户的技术投资，而对高资本禀赋农户技术投资行为的影响作用不大。可见，通过增加金融信贷服务规模、完善农村金融市场竞争机制等措施来实现农业技术创新，短期内效果将不明显。因为相较于中低资本禀赋的农户，高资本禀赋农户拥有更多抵押物和相对较高的社会资本，他们将更容易达到金融机构的借贷条件，成为短期内一般金融措施的主要受益群体。因此，应该制定相应的政策，使短期内农村金融供给倾向于中小农户，如政府开办各种贫困农户资金借贷专项等措施，从而保证中低资本禀赋农户能够通过资金借贷实现技术投资。

第二，开展资产型技术专项借贷项目。资产型技术一般多为长期性技术，技术投资后既能增加农户资产又将对农业生产产生长期刺激作用，如能在农村中推广普及，将大大提高农业生产率以及农户收入。研究表明，农户为实现资产型技术投资而借贷的资金额与技术门槛成反比，而资产型技术一般技术门槛较高，只要给予农户一定的资金借贷额，农户就会选择投资于资产型技术。然而在现实中，中低资本禀赋的农户却常常由于流动性约束以及自身资本限制等原因，无法投资于资产型技术。对此，政府及金融机构可通过开展专项借贷项目，为农户提供资产型技术借贷资金，从而提高农户资产型技术投资的可能性，进而提高农业生产率和农户收入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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