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洛瓦底江的风景
2013-08-18厉泳波
厉泳波
东航从昆明飞往曼德勒(Mandalay)的特价机票含税才不过760元,也十分给力我的缅甸之行,于是乎就毫不犹豫地预定了。为了长辈们永难排遣的缅甸情结,终于到我们这一代迎来了寻根问底、惆怅感慨的时候。
文革时期的1968年,因爷爷曾经参加远征军赴缅作战的历史问题,老爸没有能够参军入伍只能上山下乡去了。可是,他们有几个热血知青的朋友仍然痴心不改,决定参加越南人民军,支援抗美援越,以誓非工农、非干部子女的爱国之志。结果在广西的东兴县过境时被边防哨所的解放军制止了,县革委会专门派人护送他们回到了浙江农村,继续他们的插队落户,接受广阔天地的风雨考验。
如今时过境迁,随着两岸关系的和解与沟通,国共两党对抗日战争期间发挥作用的更客观、更深层的探讨与披露,尘封的历史越来越多地被后来者发掘,在澄清更多的历史事实的同时,研究中国远征军在缅甸作战的那段历史,越来越成为了国家与社会的热点和显学。爷爷虽然已经于2003年作古了。但能够由当年抗日军人的第二代第三代的我们,去看看祖辈流血牺牲的曼德勒,到它的下游——伊洛瓦底江去徜徉一番,怎能不说是我一生的幸事呢!
老爸已经先后几次去过了缅甸,在生意上结识了旅缅华人阿力伯伯。他的老爸当年为中国远征军保障军需去了缅甸,抗战胜利后就留在了那里,散枝发叶有了阿力伯伯几个兄弟和子孙后代。祖辈的经历一下子拉近距离,行前电话打给阿力伯伯,说好了到时候要去麻烦他。时间允许的话我就会深度走访一下,看看听听体会一下,六七十年前在缅甸曾经发生了怎样的故事。
阿力伯伯的家在瓦城,上网查了一下,瓦城就是曼德勒。日记记录了2011年的11月10日抵达了曼德勒,离开机场正好是下午2点半,前来接站阿力伯的大儿子轮怦咚个子不高还会点中文,他建议我们一行不妨先到曼德勒市中心转一转。曼德勒现在是缅甸的政治、经济、文化和交通中心,第二大城市。曼德勒也是华侨聚集的城市。她是缅甸多个王朝曾经建都的地方,已经被列为联合国世界文化遗产。
二战时期,曼特勒一度是缅甸的战时首都,也是中国远征军的总司令部。地理位置的重要,使得日军在进攻缅甸之初,就把夺取曼德勒作为重要目标。当时,蒋介石和远征军美方参谋长史迪威将军共同商定的针对性的计划:展开“曼德勒会战”——中国远征军全力以赴,与日军在曼德勒展开厮杀,竭力维持与日军的对峙战局,在僵持中等待世界反法西斯战略局势发生转变。
据我所了解最新公开的国民党军抗战历史,1942年4月18日,美国空军杜立德中校率领16架B-25轰炸机,从大黄蜂号航空母舰起飞,轰炸了日本首都东京、京都、名古屋等几座城市。那就是历史上著名的“杜立德”大轰炸,让不可一世的日本人第一次在本土尝到了轰炸苦果,炸弹的教训与影响迅速波及到了缅甸战场,日本军方担心美国以中国大陆为基地,加紧轰炸日本本土,因此决心不惜一切代价轰炸陪都重庆,意在迫使蒋介石政府坐下来和谈。在缅甸作战的日本军队也改变了部署,收缩战线集中兵力,试图以全部力量进入中国云南,向中国战场转移集结。同时还放弃了进攻印度,搁置了与德国在中东的会师计划。
坐着轮怦咚改装的“三菱”皮卡,最先来到了王宫。深红色的城墙,有点像北京故宫的格局,只不过形制与规模都要小一号。而且“曼德勒的故宫”完全是重建的,历史遗留的旧王宫早在“二战”期间被炸毁,只剩下了外围的大框架。战后在此基础上逐步恢复重建了这座王宫。
眼前那条环绕王宫的护城河安静美丽,见证了1942年4月末远征军从曼德勒撤退的景象。曼德勒中国远征军指挥部里,来自美国罗斯福政府的远征军参谋长史迪威将军和他的助手,试图说服中国军队撤到印度去保存实力,他表示同盟国一定会从印度发动反攻,重新夺回缅甸。美国需要中国军队保存实力。但是,他的努力收效甚微。中国远征军的廖耀湘、余韶等多数将领都坚决站在了因时而变的杜聿明一边,中国远征军决定6万人的庞大队伍沿着曼德勒、八莫,朝密支那方向撤退,那里距东边的中缅国境就只有50公里的路。在那里将组织对日军的抵抗。
为了从缅甸加紧退缩进入云南,当年日军15军的两个师团包抄了东线重镇腊戍中国远征军的后路,中国守军终于不敌日军精锐部队的围攻而失守,致使远征军回国的后路被切断了!日军飞机轰炸了曼德勒,当天有400多人被炸死,很多尸体被炸飞后落在了王宫的护城河里。缅甸战局突变,曼德勒会战最终成为纸上谈兵。缅甸政府的大部分官员和居民逃离曼德勒,城里火车站和医院被炸毁,街道与民房已被烧成灰烬。没人管理的城市,尸体散发恶臭。直到一周以后,蒋介石来曼德勒视察时,大火还没有熄灭。看到惨烈不堪的景象,蒋介石在给丘吉尔的信中难以掩饰他的失望甚至愤慨:“在我漫长的军事生涯中,从来没有看到哪里像缅甸战区这样令人可悲地毫无准备、混乱和糟糕。”
以前只知道爷爷是一位工兵上尉,为了抗日救国出征缅甸。最近几年,研读了中新社的大特写《缅甸北部曼德勒:对二战亡灵的不同历史记忆》,以及分析了学者彭爱东、徐康明翔实的《追踪中国赴缅甸远征军真相》的调查报告,才推断得知爷爷当年所在的部队,应该是国民党军第二十八师,入缅后就驻守在曼德勒至云南后方的咽喉要塞腊戍城,后因腊戍失守不得不退向原始密林。史载二十八师部队7000人,经过了将近两个月的长途跋涉,历经千辛万苦渡过怒江,回到大理时仅存活2000人。轮怦咚说,他也知道他的爷爷历经了艰辛坎坷,后来在曼德勒与缅甸姑娘结婚后先是开了一家米店,后来还当过华语的小学教师,他活到了99岁,直到去年底才在家中无疾而终。
常在各国旅游的行者们有一种说法,“看景不如听景”。说的是从驴友口中描述出来的景致往往是很美的,可到了实地一看,大都会令人失望。在曼德勒,听人们对伊洛瓦底江落日的描绘美轮美奂,起初我也不以为然。但在阿力伯伯的执意安排下,去到南郊去看了伊洛瓦底江的落日。那是缅甸的母亲河,其上游有一半来自我国云南的独龙江,河的源头在西藏察隅的喜马拉雅雪山。曼德勒南郊的伊洛瓦底江有一座享誉世界的桥——情人桥。采用具有缅甸特质的柚木建造的全木大桥,有两公里多长,已有近二百年的历史。
桥的故事真实感人——前一个世纪初,缅甸还是一个统一封建的王国。有一任年轻的国王爱戴自己的国民,用建造王宫的柚木,与民众一起修建了这座桥。桥的建成不仅解决了两岸的交通困难,还带来了商贸的流通,促进了农产品的集散。老百姓感激不已。国王在桥头邂逅了一位曼德勒的姑娘,她成为王后辅佐国王勤政爱民。这座桥就成了民众心中的“情人桥”。如今情人桥已经名声远播,凡是情侣来到曼德勒,都会来此看晚霞飞鸿,远眺共同的人生旅程。伊洛瓦底江的傍晚,太阳垂悬在朦胧的西天,平静的江面与远处的碧空融合成粉色的天幕。在夕阳余晖的朦胧中,江水与情人桥互为映衬,几分神秘,几分甜蜜。站在桥的西端往对岸看过去,嗬!嗬!情人桥其实是很够宏伟的。轮怦咚说,外国人在曼德勒看落日,不到情人桥也是一种遗憾。
坐上回城的木船,八名船夫齐力划动起木桨,尽可能的把船行得更稳,好让游人饱览伊洛瓦底江,把美景印在心里。看得出来,船夫们为自己家乡的美丽与美好感到骄傲与欣慰。船荡漾在江面上,就像依偎在母亲的胸怀里……突然下起了大雨,雨雾升腾起来,游客们带上了船夫预备的大斗笠,聚集在有限空间里。气氛开始紧张起来,小船夫爬上船头,骑在船头上左右晃动,以示意“船老大”航道的位置和前进的方向。几次船底似乎与河底石头发生了摩擦,发出了咔咔的声响,让船夫和我们有所警觉,像是在探险一样。木船终于抵达伊江源头的迈立开江和恩梅开江两江交汇之处,雨渐渐的停下来了。
轮怦咚陪同我们一行登上码头,曼德勒的人们正踏上归家的路途,马车、自行车夹杂着摩托、汽车,满载着一天的收获和家人的期盼。路边简易的小木桌上,白的米饭、黄的面条、绿色的蔬菜、香浓的辣酱,还有甜脆的青枣。缅甸居于不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之列,文盲率是世界上最高的,很多女孩子连起码的数字都不会数。
在路旁买她们的香蕉,十根摆成一堆按照堆数出卖。结果我们买了三十多根,她们就不知道该怎么收钱了。那些女孩纯朴美丽,一件T恤,一条筒裙,加上流露着特有的善良,她们足够动人了。于是忍不住还要买点别的,顿时身边围满了孩子。拿出300K,把小摊上的青枣全都买下,让个子最小的那个姑娘分给孩子们,面对一个个期待的笑脸,我们也笑了。青枣很快就分完了,小姑娘羞涩的望着我张开手,手心里还剩下两颗枣子,那是留给我的。心里顿时感到好温暖,情不自禁地把她抱起来,亲吻了一下。
19世纪初,缅甸还是中南半岛上最大的国家,经济和文化发达。英殖民者的到来改变了她的面貌,掠夺资源,种植鸦片,把当地人奴化成为了奴隶。二战时期,日本人占领缅甸,将其作为太平洋战争的桥头堡,缅甸也因此成为了东南亚反法西斯坚强阵地。战争结束了,终于盼来独立,却长期挣扎在政治体制的变化更替之中,使缅甸列入世界上最贫穷的二十个国家之一。
喜欢听那首缅甸民歌,高亢、舒缓,充满了对家乡美景的挚爱和对和平生活的向往。
看晚霞映红了伊洛瓦底江,
活泼的海鸥展翅飞翔,
啊,它们飞来飞去尽情歌唱,
啊,它们自由自在多么欢畅,
静静的江水向东流,
只有那歌声轻轻回荡……
当我每唱起它,都会心潮起伏,思绪万千,感谢阿力伯伯和轮怦咚兄弟的热情款待,同胞之情,血浓于水。让我如此真切的流连于美丽的伊洛瓦底江,见到了海鸥、棕榈和木棉树。仿佛也回到了先辈们激情燃烧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