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结构调整也要走“群众路线”

○康 珂

群众路线是党的根本工作路线，不仅是一种工作作风，而且是做好各项实际工作的一种价值取向和方法论。从我国经济发展的实践来看，虽然我国已成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步入了中等收入国家行列，但发展中不平衡、不协调、不可持续问题十分突出，传统的经济发展方式已不能维系，结构问题是制约我国经济持续健康发展的主要障碍。因此十八大报告提出把推进经济结构战略性调整作为加快转变经济发展方式的主攻方向。多年来，我国经济结构调整主要由政府主导，存在很重的“官本”思想，虽然结构调整年年提，但结构失衡反而愈演愈烈。群众路线不应只挂在嘴上，而应蕴含于常态化的工作中，以此为价值观和方法论促进实际工作。学习实践党的群众路线，为反思经济结构调整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视角。新一轮经济结构战略性调整必须摒弃“官本”思想，坚持走“群众路线”，做到以企业和居民为主体，把政府对GDP增长的追求和人民群众对生活富裕的追求相结合，进一步让利于民，释放改革红利。

一、经济结构调整的主体不是政府，而是企业和居民

经济活动的两个基本方面是生产和消费，供给结构和需求结构组成了最基本的经济结构。生产的主体是企业，消费的主体是居民，经济结构调整的本质是资源的重新配置，是生产和消费相适应、供给结构和需求结构达到平衡的过程，因此经济结构调整应以企业和居民为主体。生产者追求利润最大化，根据成本收益分析决定是否生产，他们的产品只有满足消费者的有效需求才能销售出去，进而带来利润。消费者追求效用最大化，根据效用评价商品价值，随着需求变化不断调整消费结构，为自身带来更大效用。他们的相互作用产生了相对准确的价格体系。在价格的指引下，生产者和消费者都能按照经济原则决定自己的行为。虽然他们主观上并不追求经济结构优化，但正如亚当斯密所言：“他追求自己的利益，往往使他能比在真正出于本意的情况下更有效地促进社会的利益。”在瞬息万变的市场中，生产者和消费者掌握的信息都是不充分的，总的来看，无数微观个体的“试错”行为决定产业的兴衰，使供给结构和需求结构趋于平衡，探索出经济结构调整的路径。在这个过程中，有的企业因成功而壮大，有的企业因失败而破产。尽管会付出很大代价，但还是比政府配置资源成本低得多，这正是我们选择市场经济的原因。

政府虽然在主观上追求最优经济结构，但除非社会是静态的，经济活动仅仅是一个自我重复的过程，或者政府准确掌握了全部市场信息，事先知道什么结构最优，否则就不能成功地进行经济结构调整。现实中，社会不可能是静态的，尤其是经济发展程度越高，结构就越复杂。政府也没有精力去了解每一个消费者需要什么，掌握的市场信息远远不如成千上万的企业充分。因此，以政府为主体调整经济结构往往难以奏效，政府不宜干预一般竞争性领域的资源配置。当前我国经济结构的突出问题之一就是部分行业产能过剩。而产能过剩的钢铁、光伏、多晶硅、风电设备、电解铝、船舶制造、LED等无一例外都曾经是政府选定大力扶持和补贴的产业。二战后，在普雷维什（Paul Prebisch）等结构主义者倡导下，一些拉美国家为实现追赶发达国家的愿望，以政府为主体调整经济结构，不惜大举借债来优先发展重工业等资本密集型产业，结果短期的投资繁荣之后便是长期的萧条。到20世纪80年代，这些国家普遍陷入危机。国内外的教训都提醒我们经济结构调整不能以政府为主体。

总之，经济结构调整要通过市场进行，一个运作良好的竞争性市场体制能最大限度地降低调整经济结构的成本。只有走“群众路线”，让企业和居民成为经济结构调整的主体，资源才能得到最大限度的合理配置，经济结构才能不断优化。政府的职责是提供各种公共服务，让市场有效运转，而非自己去决定哪些行业该发展，哪些不该。

二、经济结构调整要把政府对GDP增长的追求和人民群众对生活富裕的追求相结合

当前经济结构调整的一个难点是：虽然政府一再对产能过剩表示痛心疾首，可当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真正开始调整产能过剩时，政府这只“看得见的手”又选择对抗，要继续维系产能过剩。这是因为，政府过于渴望GDP增长并对凯恩斯主义产生路径依赖。凯恩斯主义主张“需求管理”，当市场有效需求不足时通过政府投资来刺激需求，保证经济增长。1997年和2008年两次国际金融危机我国都大力推行凯恩斯主义，有效应对了经济下行风险。然而，需求管理只能解决总量问题，而不能化解结构矛盾。合理的结构是总量扩张的支撑，如果结构出现矛盾，过度投资刺激虚假需求，浪费大量社会资源。以造船业为例，地方政府积极推动造船业的主要原因是造船行业投资大，能带动相关产业发展，拉动GDP。很多地方对过剩风险视而不见，把造船业列为支柱产业，热衷于建设造船基地。当造船业不可避免地出现产能过剩时，政府不惜“毁船挽救”。2010年交通部等四部委联合出台《促进老旧运输船舶和单壳油轮报废更新实施方案》，提出以财政补贴的形式鼓励企业提前报废旧船，购买新船。据《经济参考报》2013年7月2日报道，国家发改委等部委正在研究出台“振兴船舶工业未来三年行动计划”，其中一项重要内容是将15年以上船龄的老旧船舶提前报废，国家财政将给予20%的补贴。“毁旧造新”表面上增加需求，的确能拉动GDP增长，但强制报废让船东利益受损，财政补贴增加纳税人负担。这种反复拆建、拆东补西的办法实际创造的是虚假需求，GDP虽然在数字上增长了，但真实财富存量没有增加，人民群众利益反而受损。这就是有的地方人均GDP很高，但群众生活质量却无明显改善的原因之一。

单纯追求GDP增长的发展模式脱离人民群众对生活富裕的追求，已经不适应当前的经济形势。我国经济当前面临的主要问题来自结构，而非总量。宏观经济政策要防止对需求管理的路径依赖效应，更加注重供给管理。供给管理的政策取向是注重市场经济的自动调节机制，主张降低边际税率，刺激企业生产，以企业为主体优化产业结构，增加有效供给，抑制无效供给，使供给结构适应需求结构。需求管理主张发国债进行政府投资，而供给管理则力主以减税促进企业投资。前者是以政府为主体，对民间投资有“挤出效应”，一方面造成无效供给偏多，表现为部分行业产能过剩；另一方面造成有效供给不足，表现为民营企业融资困难，生产成本较高。后者是通过政府让利于企业鼓励企业根据市场需求进行自发投资，是自主性投资需求。降低边际税率从短期看会减少税收，但从长期看，将提升居民创业热情，拓宽税基，从而增加税收总量。“拉弗曲线”清晰地表明了这一点。虽然近年来我国出台了一些结构性减税措施，但财政收入增长依然大幅快于GDP增长，减税措施除“营改增”动作较大外，其余减税效果并不明显，减税还有较大空间。结构性减税的净效应必须定位于减税而非增税，尤其是要加大对中小企业、家庭创业的减税力度，鼓励居民创业，提高整个社会的活力。

总之，经济结构调整不能“脱离群众”，必须把政府对GDP增长的追求和人民群众对生活富裕的追求相结合。不能通过创造虚假需求来促进GDP数字增长，政策重心要转向供给管理，提升居民创业热情，以企业为主体增加有效供给，抑制无效供给，促进供需平衡，使经济结构趋于合理。

三、经济结构调整要通过让利于民提高消费水平，以改善需求结构来优化供给结构

从需求角度看，我国经济结构存在的主要问题是居民消费率持续走低，消费需求长期不振。从2000年到2012年，我国居民消费占GDP的比重由46.44%降至35.70%，而世界平均水平一直在60%以上。因此十八大报告指出，推进经济结构战略性调整要“加快建立扩大消费需求长效机制，释放居民消费潜力”。影响消费的因素很多，其中最主要的是收入，收入分配结构决定社会基本的需求结构。我国居民收入增长缓慢，收入差距持续扩大是消费率走低的根源。以居民为主体改善需求结构，必须加快收入分配制度改革，合理调整国民收入分配格局。宏观上，国民财富在政府、企业和居民三个部门之间分配。在财政收入连年大幅增长的情况下，政府应身先士卒，主动让利于民。当前收入分配领域的一个突出问题是高房价使财富过多流向富人和政府，放大贫富差距。在房价急剧上涨中，普通居民为买房耗尽多年积蓄，甚至透支几代人财富积累；开发商与房产投机者暴富；政府获得巨额土地出让收益。为改变这一局面，要按照财力与事权相匹配原则重新设计税制，中央政府向地方政府让利，地方政府摆脱对土地财政的依赖，进而向居民让利。房地产调控不能一味打压需求，要通过房产税等手段增加持有空房成本。这样既可培育地方税源，又促使更多房源涌入市场，以增加供给来调节房价回归合理水平。税制改革要降低对工薪阶层工资收入的征税力度，加大对富裕阶层财产性收入征税力度，避免富人交税相对较少，穷人交税相对较多。新增长的财政收入应主要用于提供基本公共服务，限制行政支出，加大对义务教育、基本医疗、基本养老、保障房等民生领域的财政支出，解除居民消费的后顾之忧。

在需求结构改善过程中，如何优化供给结构，使供给结构充分反映需求结构呢？关键是要理顺价格体系，使价格相对准确地指引企业的生产行为。现代经济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其结构始终处在动态变化之中，非均衡或失衡会经常发生。正因如此，新的市场机会才会产生，经济社会才有变革和进步的动力。商品的供求状况通过价格得到反映。假定价格调整是完全弹性的，可以瞬间完成，没有任何时滞和成本，那么企业就会迅速改变生产要素流向，经济结构将很快形成新的平衡。价格调整的弹性越小，企业做出反应的时滞就越长，经济结构调整的步伐就越缓慢。另一个极端是，价格调整弹性为零，即价格被完全管制，那么企业就无法进行合理的经济计算，没有动力把资源投入社会最需要的地方，经济结构必然僵化和失衡。目前我国一般竞争性商品市场、资本市场等领域都存在一定的行政垄断或价格管制，价格不能反映市场上真实的供求信息，使经济结构调整举步维艰。要加快落实《国务院关于鼓励和引导民间投资健康发展的若干意见》，鼓励和引导民间资本进入法律法规未明确禁止准入的行业和领域，尤其是金融、石化、电信、铁路、电力等民间资本诉求较强的部门。在资本市场，要鼓励民营金融机构发展，加快推进利率市场化改革，使利率充分反映资金真实供需状况和风险水平，促进金融业为居民自主性投资需求提供更多支持。惟有如此才能理顺价格体系，为企业配置资源提供相对准确的信息，促进供给结构优化，适应需求结构。

总之，政府通过让利于民可以提高居民收入水平，增强居民消费预期，为释放居民消费潜力奠定“群众基础”。加快财税体制改革是建立扩大消费需求长效机制的重要手段。需求结构改善通过价格信号传达给生产者，价格的合理形成和价格机制的顺畅运行保障供给结构不断适应需求结构变化，使经济结构趋于合理和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