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插曲

■孟宪歧

吵架

乡长昨晚上陪县里的人喝酒，稍微高了点，怕“酒驾”挨查，没回县城，便住在了乡里，一大早醒了，便沿着大地村的水泥路溜达起来。大地村是大地乡政府所在地，也是乡里的一面旗帜，村支书兼村主任老修有能力有心计，工作一直走在前头。

乡长刚走到村口，就听见有两个人在吵架。

乡长皱皱眉头。

乡长寻着吵闹声走过去，声音越来越大。

一个说：“就鸡巴差5 块钱的事，你还惦记着，像个男人吗？”

一个说：“赌场无父子，钱倒是不多，但愿赌服输，这是规矩。”

一个说：“什么狗屁规矩？不就5 块钱吗？我偏不给！”

一个说：“欠账不还钱，你可真像个爷们！”

乡长心里骂一句：“没一个好鸟！”

乡长想绕开走，却绕不开了。因为，两个人已经滚打在一处。

乡长到了跟前时，两个人才撤了手。

两个人都认得乡长，很不好意思地悄悄溜了。

乡长一脸的不愉快。不愉快的乡长很快就见到了老修。

乡长阴了天。老修笑问：“一大早的，谁惹乡长啦?”

乡长依旧不开晴：“你的村民也太不像话啦，赌钱，还打架！”

老修忙说：“乡长，这话可不能随便说的。在我的一亩三分地上，哪个敢赌博？哪个敢打架？”

乡长指指远去的两个男人冷冷地说：“你去问问他俩！”

老修急了。老修扔下乡长就去追那俩人。

老修追上的是刘宝和王清。老修明白，一准是他俩玩麻将了。

老修却什么也不说，转身就走。

不一会儿，村里的大喇叭就晌起来：“刘宝，王清，赶紧到村里来。”

老修对跑得气喘吁吁的俩人说：“村西头那段路有些坑坑洼洼，你俩去垫一垫。不要问我为什么。”

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瞪了一眼，走了。

老修骂：“活该你俩倒霉！”

三天以后，老修来到村西头，看那路面已经平平坦坦的，心里的气消了点。

摘牌

老修的气没全消。

老修要想法子把气都消了。

老修早晚就去刘宝家附近转悠。听说刘宝媳妇经常骂她婆婆，老修要找个茬修理修理刘宝媳妇。

果然，老修听到了他想听到的话。

老修是在墙外听到的，刘宝媳妇却不知道。

刘宝媳妇问：“你老糊涂啦？怎么把大米撒了？”

婆婆小声答：“胳膊有点疼，一使劲，就撇了。”

刘宝媳妇说：“白吃饱！”

听不见婆婆说什么了。

老修恨恨地啐了一口。

老修急忙回村部召集锣鼓队的赶紧抄家伙。不一会儿，村里响起了锣鼓声。

村里人不知道是谁家欢喜谁家愁。

那震天的锣鼓声在刘宝家门前戛然而止。

很多人跟着锣鼓声走过来，尤其是那些孩子，唧唧喳喳在刘宝家门前吵个不停闹个不停。

老修对村会计春来说：“去，把他家的文明牌摘下来。”

春来用改锥三下五除二，就给摘下来了。

老修说：“你想想，你说谁是白吃饱来?”

刘宝媳妇立刻红了脸。

老修说：“尊老爱幼，中华美德，这可含糊不得！”

刘宝媳妇就不言语了。

婆婆却突然拉住老修的衣襟说：“大兄弟，这牌牌你不能摘呀，不看别人面子，也得看雨田这孩子啊。”

老修知道刘宝的儿子雨田已经19 岁了，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

文明牌一摘，四乡八邻的人一晓得，谁还会把闺女嫁给他?

不文明的人家，影响大着咧。

老修对刘宝妈说：“老姐姐，你的心意我懂，可不文明的行为我不能放过！”

老修到底还是把刘宝家的文明牌给拿走了。

锣鼓声也越走越远。

刘宝媳妇咣当一声把大门给关上了。

站在门外的婆婆眼里流下了泪。

婆婆暗自神伤后，就去了村部。

老修笑呵呵地说：“大姐，你不用担心，我会安排好的。不就此教育教育那两口子，你多委屈啊！”

刘宝娘幽幽地说：“我老了，委屈不委屈无所谓，我是怕委屈了孙子。”

老修心里一热。

挂牌

夜里下了一场大雨，狂风里夹着冰雹，惊天动地的。

老修起早去玉带河边一看，果然发了大水。地里的庄稼被冰雹砸得东倒西歪的，有水灾有雹灾，得赶紧去乡里汇报。

老修和春来沿着大地村转了一大圈，掌握了整个灾情后，就去乡里。没有见到乡长，说乡长去县里汇报了。

老修想：好家伙，我们还没汇报呢，乡长跟县里咋汇报呀？只好蒙啦。

这时，老修的手机晌起来。老修一看号码，是乡长的。

乡长急促地说：“快找几个人来，我的车陷在村东头的河沟里。”

老修不怠慢，马上喊人拿锨扛镐去村东头。

乡长一身泥水，站在河沟里的刘宝也是一身泥水。

乡长说：“这小伙子已经帮我整半天了。我寻思没啥事，可越整陷得越深。”

老修说：“乡长你上去开车，我们几个人一使劲，就冲上去了。”

乡长上车就发动了机器，老修喊：“一，二，使劲啊！”

那车刺溜一声，就冲上了坎子，乡长连招呼都没打，就一路呼啸着跑了。

那轱辘卷起的泥水全都甩在刘宝身上，霎时，刘宝就成了泥猴子。

大家就都说刘宝做了好事，而且给乡长做了好事。

刘宝抹了一把泥脸说：“我去地里看庄稼，恰巧赶上了。无意的。”

老修很高兴，看看刘宝，就仿佛看见了他娘眼里汪着的眼泪。

老修回到村部，刚要拧开扩音机，刘宝媳妇来了，眼睛红红的。刘宝媳妇揉揉眼睛，小声说：“我婆婆起不来炕了，让我来找你。”

老修惊讶地问：“咋啦？前几天不还是好好的吗？”

刘宝媳妇答：“她说有话跟你说。”

老修知道刘宝娘这是心病，她这心病跟摘牌牌有关。

老修就说：“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就去。”

老修去供销社买了一盒牛奶，拎着朝刘宝家走。

突然，见刘宝媳妇背着张大娘急匆匆走过来。

老修忙问：“张大娘这是咋啦？”

刘宝媳妇喘着粗气答：“我还没到家呢，就看见张奶奶倒在她家大门口了。”

老修说：“你快放下来，我背。”

刘宝媳妇本来不怎么健壮，背起张大娘来就显得更加吃力了。

老修和刘宝媳妇把张大娘送进医院后，医生说不要紧，是因为天气热中暑了。

刘宝媳妇说：“支书您去忙吧，我来守候着张奶奶。”

老修又是心里一热。

那天，锣鼓的响声再次敲在刘宝家大门口时，刘宝娘猛地从炕上坐起来，麻利下地穿鞋跑出来。

她看到老修领着村里的锣鼓队正给她家往大门口挂牌牌呢。

老修笑呵呵地说：“老姐姐，这回病好了吧？”

老人激动地点点头，伸手摸着那牌牌说：“少了它，心里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