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非花（组诗）

惠 子

鸟沿着河岸低低地飞

河水清且涟漪

那些花就开在河的两岸

那些五颜六色的花

那些不知名的花

那些像碎花布一样的花

小小的 就开在河的两岸

而鸟就沿着河岸低低地飞

雪白的羽毛 红红的嘴

和那些碎花布 和蓝蓝的天

和蓝蓝的天上的流云 揉碎了一起

倒影在水里

河水清且涟漪

河两岸的花开得热烈

鸟沿着河岸低低地飞

名字与号码

每隔一段时间

我就要从我的手机里

删掉一些名字

连同名字删掉的

还有他们的背影

他们的笑声 以及

那一串长长的黑色的号码

以前是几年删掉一个

现在是一年删掉几个

有时 甚至很短的时间内

就要删掉几个

这使我恐慌 使我不知所措

我常常在梦中喊他们的名字

或拨那一串长长的黑色的号码

仿佛走过一级级黑色的阶梯

经常是电话通了

那边却无人接听

梦 境

我经常梦见我的母亲

三年 从未间断

且每一次相同的梦境 都是

蓝布衫 云鬓发 拈花的笑容

黑色的棺材 湿漉漉的屋子

以及围绕屋子开放的 不知名的野花

不同的梦境 是

我每次都在不同的地方奔跑

都在拼命奔跑追赶着呼唤母亲

蚕豆花一样楚楚动人的乳名

可我与母亲总是隔着一厢蚕豆田那么长的距离

我永远无法赶上母亲的脚步

且每一次都喊不出声来

母亲也仿佛 永远没有听见

相见欢

不要以为这是一句暧昧的话

更不是一个词牌名

人生 真是一次艳遇

相见就要欢 就要

充分享受生命之快乐

想想 在一瞬间

村庄没有了

河流没有了

亲人没有了

那些曾经点亮 并心痛

我们的野花没有了

我们还剩下什么呢

清风 明月

握不住的乡愁

情切切良宵花解语

意绵绵静日玉生烟

还有多少人会因这些美丽的诗意而感动

而生情 而幻化成翩翩的蝴蝶

相见欢 相见难

相见勿要泪湿衫

相见欢 相见难

相见勿如心相欢

风吹过

风吹过 一片金黄的田野

稻子低下头来

饱满的稻子

像戴着苗族头饰的妹妹

她们用身子摩挲

用身子撞击身子

发出欢愉的笑声

发出青春的笑声

发出叮当的时光的声音

风吹过 稻子低下头来

羞羞的 多像我乡下的妹妹

就等春风

似乎还是春寒料峭

但春风就吹

那些桃树

冒着花骨朵儿

就像我乡下的妹妹

嘟哝着嘴 排成一排又一排

就等春风一到

就噗嗤一声

笑出声来

风又吹过

风又吹过

田野开阔

稻谷已归仓

只留下一些草垛

云飞过来

雾岚升起

炊烟归林

几只麻雀

在草垛间飞来飞去

而后消失

这寂寥的叮当作响的

青春时光

沼泽地

有一片沼泽地多好

有一片月光照着的沼泽地多好

沼泽地里的水草多好

沼泽地是自由的

沼泽地里的草是自由的

沼泽地里的泥是自由的

沼泽地里的泥鳅和月光是自由的

如果我有一片沼泽地

如果我有一片月光或者一撮淤泥

或者一蓬水草 一尾泥鳅

该多好

火 柴

无需为你申辩

是他们掐头去尾

再重新给你安装上假肢

硬把你塞进一个盒子

你的家在山野 在乡村

在离火焰和石头最近的地方

他们忽视了一个基本的常识

只要春天一到

只要桃花一开

你就会把远山点燃

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多 么

我多么羡慕那蓬衰草

我多么羡慕那抹夕阳

我多么羡慕那被击中的猎物幸福的挣扎

衰草逝去明年还能生长

夕阳过后肯定是万丈霞光

而一只猎物的消失 会使

多少猎人征服的心得以滋润

我多么想急切地老去

我多么想成为那一蓬衰草 一抹晚霞

甚至 一只幸福挣扎的猎物

影 子

有一个影子

躲在时光的另一面

手握利刃

你不知道

她在什么时候

穿透时光的刃

对准你的胸膛

狠狠地 刺上一刀

而每一次都要让我咳出血

甚至失血到休克

她才会把刀 冷冷地

收回 就像一个鬼魅

逝 物

突然之间

一个人

只留下照片

就像一朵花

急剧离开枝头

在这个小巷 留下

最后一缕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