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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说二题

2013-08-15○余

文艺论坛 2013年19期
关键词:野百合

○余 红

百合株

车到小镇停了来,摄影队要去的目的地是九湾村,离镇还有上十里路,没车路进村,一行人只能在向导的带领下步行前进。翻过一座高山,穿过几片树林后,刘航远远落在了后面,他被路边白嫩如玉的野百合所吸引。刘航是县城颇有名气的摄影家,一年一度的摄影赛即将到来,在他摄影的作品中,多是自然美景。高山流水的多,各样的花儿也拍过不少,唯独缺少野百合。这次是专程来拍野百合的。刘航绕树林转了圈,一阵熟悉的歌声吸引了他,声音如天籁。有人在唱《野百合也有春天》:仿佛如同一场梦,我们如此短暂的相逢,你像一阵春风轻轻柔柔吹入我心中……这是刘航最喜欢听的一首老歌,此时在这荒山野林里听到,感觉格外不一样。寻声望去,离他不远处,有个女人倚靠在树旁,遥望着天边,正在动情地唱着这首歌。女人穿着一条收腰蓝白格子裙,一把如水的长发甩在肩上,身材苗条,面容清秀,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眼角微微上翘,很是迷人。刘航看着女人发呆时,向导和老林的喊声由远而近。听到喊声,女人才意识到身边有人,侧身看了刘航一眼,脸上飞起两片红霞,拎起竹蓝从他身边匆匆走过,身上飘洒出一股清香的百合味。

一行人转过几道山弯后,总算进村,村里小桥流水,青砖瓦屋,如进了世外桃源似的。摄影队的人所拍摄的作品不同,住下后,也就各忙各的。路上过于劳顿,刘航随意吃了点东西,倒在床上就睡着了。醒来,出得门去已是满天星光,信步来到一处荷塘边,耳边蛙鸣蛐唱,晚风拂过荷叶飘香,远眺盛开的荷叶,如妖娆的女人撑把伞,近看荷影如娇媚的女人在水中调情。刘航来了兴致,忙回屋去,背着摄影机来到塘边。塘里已是另一番景像,一个长发披肩的女人出现在水塘中,她像条美人鱼似的,一会潜入水中,一会又露出半个身子,偶尔还会听到细细脆脆的笑声。刘航全身轻飘飘,等回过神来,想拍那女人时,那女人已上岸,长发一甩,湿漉漉的水珠洒了他一身。女人顺手裹着块花布,赤着脚飞快地从刘航身边跑了。刘航隐约认出这戏水的女人就是那唱歌的女人。回到住处,刘航问店主大柱,这池塘晚上都有人洗澡吗,刚才我在塘里看见一个女人,眨眼就不见了。

大柱说,那应是隔壁家的苏寡妇,她男人没死前,一到热天,晚上俩人就在这塘里泡澡,那娘们骚得够呛,在水里又喊又叫的,弄得水声哗啦啦地响。后来她男人死了,村里人都不敢下这水塘了,唯独她不怕,还喜欢在这塘里泡。刘航听了,越发好奇,那么美丽的女人竟是个寡妇。

隔天,刘航在大柱的带领下,在外跑了一天,还是没探清附近野百合的生长情况,回到住处,大柱的婆娘说屋后的山坡上就长有野百合,开花多半是子夜时分。大柱又带着刘航在屋后的山坡上转悠了一番。坡上绿草茵茵,花儿遍地,洁白的野百合三五成群簇拥其中,是拍摄野百合的好地方。夕阳快落山时,刘航才下山,走到院子门口时,他的目光被定住了,他又看见了在树林里唱歌的女人。隔壁的竹院里,一位老大妈坐在摇椅上,女人蹲在老人身边,手端青瓷碗,正在用勺子小心翼翼地喂老人喝药,女人每挑一勺药,都会放在嘴前轻轻吹拂一下,感到温度适中,才仰起头送到老人嘴边。刘航忙从背上取下影机,调好镜头,拍下了这动人的画面。夕阳照射在老人脸上,老人神情安宁而满足,刘航想起了自已的母亲,他长年在外拍景,还没来得及在母亲面前尽孝,老人家就走了,他也因老婆不懂孝道,曾嫌弃他瘫痪在床的老娘而离婚。刘航个性洒脱,一表人材,离婚后,朋友介绍的多,追他的女人也不少,都难有他看上眼的,他说顺其自然最好。

喂老人喝完药,女人站起身来,乌黑的长发甩在了左肩上,眼神温柔如水。刘航的心“怦怦”地跳了两下,还想多拍几张,女人推着老人回屋去了。

夜慢慢深了,刘航背着摄影机,请大柱作陪,上了屋后的山坡。刘航开了照明灯,在花丛中选出几株含苞待放的百合,架好影机。准备就绪,刘航聚精会神看着镜头,期盼捕捉到野百合绽放的瞬间。春兰秋菊、冬梅夏荷,他都拍摄过,其中多幅作品获大奖。

同行说刘航拍摄出的花儿的确是千娇百媚,独领风骚。问有何技巧没。

刘航笑说,他把这些花儿都当作他的女人,女人如花,花如梦嘛。

子时已到,可镜头中的百合还是朵朵含苞,并没开放,刘航的脚站得都麻木了,身边蛐飞蜢跳的,夜蚊子也成群在耳边嗡嗡地乱叫,大柱上山时话还多,站久了就坐在树下打起瞌睡来。四周声响虽多,还是有些怕人,幸好头上有弯明月。摄影人也真是不容易,为了拍摄到理想的画面,不分黑夜不管在高山颠还在挂在悬崖旁,往往在镜头前守个几天几夜的事都是有的。

刘航怕自己犯困,靠在树边抽了几支烟。抽完烟,来到镜头前,镜中摇曳的花苞正在悄然绽放。他正要咔嚓按下快门时,一个黑影出现在镜头中,只听几声轻快的摘菜声。天哪,那几朵才绽放的花瓣竟然被摘掉了。在那几秒钟内,刘航只觉身上起了一层鸡皮似的,还以为遇到鬼了,麻着胆,才看清黑影是个长发披肩的女人,女人在花丛中如风摆柳,刘航脑海里闪现出聊斋里的女人。那女人要离开时,他才回过神来,喊道,喂,你是人是鬼,我正要拍摄这百合呢,你怎么把它摘了,你……大柱被惊醒,看了看那女人,说人吓人是要吓死人的,这位刘先生是专门来拍百合花的哩。

“谁知道他要拍这些花儿,不早说。”女人长发一甩,飞快地下坡去了。女人从刘航身边经过时,刘航认出了她,是戏水的女人,心头一阵兴奋。

大柱对刘航说,放心,这女人不是鬼,是隔壁的苏寡妇,她老娘也不知得了一种什么怪病,非得要这百合蕊做药引子,还真是忘了和她提前打个招呼,让你拍完了,她再摘。这倒好,你可能得在这里多呆些日子了,这百合也不是天天能开花的,如果你真想拍出好东西,可能还要请教她,这方圆几十里那些地方长有百合她是最清楚的。

早餐时,大柱的婆娘胖婶得知刘航昨晚拍摄的情况,和刘航唠叨了那女人一番。那女人名叫苏素,结过两次婚,第一个男人结婚不到百天就突犯急病死了,这九湾村的是第二个男人,勤快厚道,自已包了座山搞苗木种植,他懂技术又吃得苦,几年下来就有了不错的收成,城里搞绿化工程的老板都来他这里定货。眼看日子就要火红起来,没想到救人淹死了,平时是个游泳好手,那天把别人推上岸自已却沉了下去,说是脚抽筋。村里人都说这女人是克夫的相,生的一双吊角眼。可怜隔壁的男人上有一个瞎眼的老母亲,下还有个几岁的儿子……

大柱说,也不要把苏寡妇说得一无是处,心眼还是蛮好的,男人走了几年,她也没改嫁,一直守着那个家,对婆婆和崽照顾得如亲生的一样。又对刘航说,你拍花的事,我去和她说。

胖婶显然对男人的话反感,皱着眉头瞪着眼,说你不怕,你去找她,克死你。这村里的男人就没一个好,明明晓得她是个克星,还不怕克,见了她就流口涎。

刘航忙打和,对胖婶说,不关大柱的事,是我想去找她哩。

胖婶说,那女人是见不得男人的,有什么事我去替你说就是。

胖婶一唠叨,摄影队的人就都知道隔壁住了个寡妇。

刘航想和苏寡妇聊聊野百合的习性,也想了解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饭后,要胖婶带着去了趟苏寡妇家里。房子是栋青砖楼房,上下二层,外观古色古香,屋里干净明亮,大厅的一张旧条柜上摆放着一台过时的旧音响,放着唱片《野百合也有春天》,从房子与家里摆设还依稀看得出这个家以前是殷实的。穿过正屋,是间厨房,炉照上的瓷罐里冒着热气,一股百合的清香味扑鼻而来。苏素听见喊声从里房出来,上身穿件白色T恤下配蓝色牛仔裤,衬得身材比昨天看见的丰满多了,见了刘航,脸上飞起两片红霞。近看,刘航感到苏素更漂亮了,明眸皓齿,面如桃花,面对面越发感到赏心悦目。胖婶简单地介绍了几句,把刘航的来意向苏素说了。苏素说周边的百合蕊被她摘得差不多了,三五天后才能重新开放,如果只想拍百合花跟着她就是,她正要出去摘百合哩。

出了门,苏素带路走在前面,一把乌黑的长发在挺翘的屁股上扫来扫去,惹得刘航架起相机拍了几张背影。他想和苏素尽快熟悉起来,于是一路上滔滔不绝,天南地北尽说些有趣的事,苏素却很少搭话,问什么才作答,听到高兴处会甩甩长发,抿着嘴偷偷一笑。这越发引起刘航的兴趣来。

俩人边走边聊,在下山坡时,苏素脚踩在了一根树棍上,脚一滑身子一歪,险些从坡上冲进坡下的水塘中。刘航忙伸出手一把搂住苏素的腰,抱着她跌跌撞撞地下了坡,在一棵松树旁刘航背靠着树才立住脚,苏素斜倒在了他的怀里,刘航感到手软棉棉的,这才发现自已的双手无意中抱在苏素丰满的奶子上,他的手像被电了一样,赶紧把手滑向了苏素的腰间,在那一瞬间,两个人目光如火花相撞,苏素羞得满脸通红,挣扎着从刘航怀里钻了出来,甩了一下秀发,匆匆向前走去。

刘航怕苏素多想,紧跟在后说,好险,看这塘里的水深得很,幸好没掉下去。

苏素说,有什么险的,掉下去就当在水里泡个澡,反正每天都要去塘里洗的。

刘航说,看样子蛮喜欢水。

苏素说,不喜欢水那还是九湾村的人,这村可是由十座山头九个水塘组成的。

听苏素如此一说,刘航才注意到还真是这么回事,村里村外每走一段路就会在山边发现一个或大或小的池塘。

苏素带着刘航来到一处名叫半山羚的树林里。树林里到处都是白嫩如玉的百合花,洁白的花瓣上还沾着颗颗晨露,晶莹如玉,清风吹来,花香四溢。刘航很兴奋,架起影机沿花儿拍去,苏素提个竹蓝跟着旁边。正当刘航拍得尽兴时,一旁的苏素绕到他身前,身体贴着他,嘴在他耳边嘘了一声说,前面有条七步蛇,千万别动。刘航顺着苏素手指的方向,看到离自已两步之遥的草丛上盘绕一条黑花蛇,黑花蛇正盯着他引信吐舌似乎想偷袭他。刘航见了脚一软,他是最怕蛇的,但又怕蛇袭击苏素,顺手把苏素带到了身后。俩人几乎是屏住呼吸。通常情况下,人不惊扰蛇,蛇是不会袭击人的。僵持了一会,有惊无险,黑花蛇甩头跑了。刘航嘘了口气,回头想拍苏素的肩,才发现俩人的手还紧紧地牵在一起。

刘航握了握苏素的手说,没事,蛇已跑了,幸好你在我身边,不然被蛇咬一口就麻烦了。

苏素说,要不是你把我拖到身后,蛇可能咬到我了,我也很怕蛇的。

到底谁救了谁,说不清楚,俩人对望了一眼,笑了起来。苏素拖着刘航的手在花丛中七弯八绕才跑出了树林。

出了树林,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另一番景象,一汪清幽幽的荷塘,微风吹过,池塘里的荷叶像春姑娘似的翩翩起舞,嫩青的莲蓬散发出阵阵清香。刘航见苏素跑得脸上红朴朴的,忙从包里摸出茶壶递给她,让她喝口水压压惊。

苏素喝了两口水,对刘航说我喝了的,你还怎么喝。

刘航说,你喝了的,我才喝得香哩。说着接过茶壶咕咕地喝了个痛快。

苏素妩媚地看了刘航一眼,抿嘴笑了笑。

喝了半壶水,刘航仍喊热,说这天气只有泡在水里舒服。

苏素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说,去洗洗吧,清汪汪的水哩。

刘航把相机丢在一边,跟着苏素跑到了塘边,俩人俯身洗了把脸后,苏素让刘航扶着她,她掂着脚伸手在塘边摘了两片大荷叶,一片戴在了自已头上,一片给了刘航。头戴荷叶帽,两人顿觉凉快多了,相互看了一眼,“呵”地笑了起来。在碧波与绿丛中,苏素一会甩动着秀发藏在水中,一会伸手轻抚荷叶,闻荷香的神情如天真的少女,脸微微向荷侧去,伸长雪白的脖颈往后仰着,露出翘翘的下巴,眼睫毛密黑而卷俏,两腮透着淡淡的红霞。刘航不想错过这么美的瞬间,起身拿了相机扑在池塘边,调好镜头对着苏素,一连拍了十几张照片。

苏素说,别忙活了,今天都拍了好多张了,还拍。

刘航说,你太美了,像荷花仙子似的,每个细节必须拍下。

许是苏素从没听到有男人这样赞美过她,羞涩地笑了笑,说哪里能与荷花仙子比。

“你比她更美。刚看到你时,还真以为在这树林里遇到仙女了哩。”

俩人在荷塘边玩耍了一阵,才起身坐在了一棵槐树下,在树林里转了一下午,体力消耗不少。刘航把包里的干粮全倒了出来,和苏素吃了点西,才开始聊天。

刘航说,能和你聊聊吗,你的情况我听说了,有些好奇。

苏素说,有什么好奇的,不就是个寡妇吗。

刘航说,你还这么年轻,可以再嫁人的,难道你不想男人。

苏素说,不想男人是假的,嫁人没想过,不想害得别人又丧命。

刘航说,那些和你没关系,都是意外。

苏素说,有时听村人说多了,也由不得你不信。

刘航说,那都是他们胡编的。你愿意留在这里,就这样浪费你的青春?

苏素轻轻拂了下长发,遥望着天边,半响才回,不愿意也没办法,男人走了我才知道这是一种责任,我必须替他完成,我曾答应过他要替他照顾好老小的。在那一瞬间,刘航从苏素眼神中看到了淡淡的忧伤与对爱的渴望,这种眼神令他心中满是怜爱。

俩人聊了很久,直到太阳快落山,才有说有笑地回到了九湾村。

胖婶站在门口看稀奇动物似的,见苏素回屋去了,忙把刘航拉到一边,说这苏寡妇可是黏不得的,她要是黏上了你,你就跑不掉的。

刘航笑道,那还巴不得呢,被这样的好女人黏上是三生修来的福。

胖婶大惊小怪地说,没吃迷魂药吧,你们早上才认识的哩……大柱拍了婆娘一把,说人家愿意关你什么事,瞎操心。

老林冲刘航神秘笑笑说,刚才看清了,这寡妇长得还真有几分姿色,走起路来风摆杨柳似的。

小李甩手拍了拍刘航的肩说,哥们,勇敢地上,光棍寡妇,干材烈火,羡煞人也。

刘航说,兄弟们,积点德,别寡妇寡妇地叫了,她叫苏素,真是个不错的女人,心地善良,人也长得漂亮,我还挺敬佩她的,男人都死了几年,她还心甘情愿地留在那个家服侍老和小,容易吗。开始我还以为是说故事呢,没想到这世上还真有这种女人……

屋里人都静了下来,愣愣地望着刘航,平时吊儿郎当的,说话没一句正经的,这好像是头次听他正儿八经赞美一个女人。小林伸手探了探刘航的额头,说没发烧吧。

刘航说,额头没事,是脚差点有事,幸好苏素——

众人这才知道原是苏寡妇救了刘航。他们对刘航大赞苏寡妇也就不足为奇了。

胖婶说,有一句说一句,虽是个克夫的相,心地还是蛮好的,克死了男人,自是要还债的。按胖婶说的这人生好像本就有因果报应。刘航从不信那一套。

晚饭后,刘航去了苏素家里。出乎刘航的意外,老小都很欢迎他,苏素刚帮老人洗完澡,顺手开了屋里的灯,扶老人坐在一张藤椅上,蹲在地上开始帮老人剪指甲。苏素神情温婉专注,动作细致麻利。小男孩叫小楠,上二年级,调皮可爱,和刘航有缘似的,见了就老跟在屁股后面跑,见刘航背着相机到处拍照更是好奇,问个不停。刘航是有问必答,并陪着小楠做作业,耐心地为孩子讲解许多个为什么。一旁的苏素见了抿着嘴在旁微笑。很快小楠就与刘航亲密无间。

等老少休息后,苏素担着一桶衣服在塘边洗。

刘航陪在一旁,问每天都这样累不累?

苏素说,不累是假的,慢慢也就习惯了。

收拾好家务,苏素才闲了下来,见刘航帮着做这做那,过意不去,于是陪着刘航在竹园里散了阵步。乡村的夜晚真是一幅极美的图画,月光就像挂在头上,耳边蛙鸣蛐唱。

刘航说,这里真美,就像世外桃源,与世无争,真想一辈子就呆在这里。

苏素说,刚来的都说这儿美,呆一阵子觉得新鲜,呆一辈子肯定受不了。

刘航说,那也不一定,现在城里人向往的就是在山庄生活。

很晚了,刘航才回去休息,在床上翻来履去的睡不着,清晨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了,却做梦了,他梦到了苏素,俩人正在缠绵时,被小林吵醒了叫他起来吃早餐。光棍几年了还真是想女人了。

接下来的几天中老下阵雨,刘航也不拍野百合了,帮着苏素在种植苗木的山上锄地剪枝,就像被雇的佣工一样,事事抢在苏素前面。一连几天干的都是体力活,刘航依然精神抖擞,越干越起劲。苏素看了抿嘴笑说,看不出,你干农活还是把里手哩。刘航说,我家世代务农,小时候我什么苦活累活都干过,还插过田,后来我考上了大学……刘航的叙说又拉近了他和苏素之间的距离,苏素和他说话随意多了,说新鲜劲过了就都想回去了。

刘航说,只要和你在一起,每天都会感到很新鲜。苏素“咯咯”地笑了起来。

收工时,下了一场暴雨,苏素提前在溪水沟里放了网桶堵鱼,待到刘航帮着提桶收网时,竟有满满的一桶收获。俩人抬着渔桶下得山来,一身汗来一身泥,在一清幽幽的池塘边停了下来,苏素要下塘洗洗。刘航说,没带换洗的衣服哩。

苏素说,这还要准备,想洗就洗。说着脱去鞋,扑通一声跳到了水里,轻快地游了几下,向刘航招手,快下来呀。刘航热得一身都冒火了,看到这水里的女人就更冒火,原以为是个羞答答的小媳妇呢,原来是个闷骚型的,顾不得那么多了,飞快地脱去衣衫,跳到水里,向苏素游去。苏素像条美人鱼似的,逗着刘航追她,一会潜入水中,一会又露出半个身子,刘航乘波追击。于是俩人在水中开仗,一个追一个跑,弄得水声笑声哗啦啦地响成一片。

俩人在水里泡了个把小时才上岸,刘航从包里摸出一条毛巾递给素苏让她擦擦。苏素用毛巾把头发上的水拧了把,侧过身来长发甩在了一边,这动作弄得刘航的心“怦”地跳了起来。夕阳透过轻飘的树叶照射在苏素身上,薄如丝翼的衣衫,湿漉漉地贴在她身上,隐隐勾画出她姣好的身材,纤细的柳腰,包裹不住的双乳颤微微仿佛要跳出来,浑身透满了少妇特有的女人味道与芬香。俩人离得太近,弄得男人心旌摇荡,恨不能搂住女人的身子,把头埋在她馨香的双乳中去。看着男人炽热的目光,女人心跳脸发烧,以女人特有的敏感,感到这个男人此刻像一团火,正在使她全身燃烧融化成水,她的鼻边、唇边透满了这个男人独特的气息,这种气息使她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兴奋激荡地张开。女人几年都没碰过男人了,过去的都成了过去,正当年不想男人是假的。还好刘航转过身去,作了几个深呼吸穿上衣服。在荒郊野外,一个妖娆的女人几乎是裸身站在他身边,能不想入非非吗。

相处了个把星期,刘航感到自己真喜欢上了苏素,没理由解释。并不是老林说的那样,只是路过只是云烟,只是想偷腥解馋。他感到这女人身上有股奇妙的力量在牵引着他。他如入了世外桃源进了温柔乡似的,还真忘了他只是路过九弯村,他的家远在几百里外的城里。

可影协那边来电话催了,要他们提前赶回,准备参赛作品。

刘航对老林说,他还想在这里多呆些日子,让他们先回。

老林说,你和苏素是不可能的,你们差距太大,并不是偏见,只是人总要面对现实。

小李说,你若真喜欢她,也要回去一趟再说,这男人有了事业就什么都有了。

刘航认为小李说得有理,摄影是他的事业,他不可能丢下,有了事业才可能让心爱的女人过上好日子。他决定明天随队回去。晚饭后他去了苏素家里,和她道了声别。苏素像没事人似的,“嗯”了声就忙自己的去了。

屋里的人都睡了,刘航仍坐在窗边抽烟,这时他手机响了,是苏素打来的,说她在后屋的山坡上,子时快到了,野百合就要开花了,要他赶快上山。

刘航听了,心中一阵感动,没想到苏素还惦记着他的作品没完成。他背起影机,往外冲去。上到屋后的山坡上,皎洁的月光下,苏素着一条白色的短裙站在野百合前向他招手,她就像聊斋里的狐仙清新飘逸,令刘航如梦如幻,他慢慢向她走去。

苏素上前拖着刘航的手说,你快点呀,野百合就要开了,你明天回去,错过机会就拍不到了。

刘航再也忍不住了,顺手把苏素拥入了怀中,嘴贴在她耳边说,拍不到,没关系的,最重要的是我不想错过你,苏素,你知道吗,你才是我心中最美的百合花,坚强执着、美丽。

苏素有些喘不过气来,娇声道,是吗,就算我是百合花,也只是野的。

刘航说,我就喜欢野的,你相信一见钟情吗,见到你,我的魂就被你勾走了。

苏素全身软了似的,倒在了刘航的怀抱里,俩人倒在了草地上,迫不及待地脱去了对方的衣衫,在草地上打着滚,如火的呻吟声,伴随着身边的蛙虫蛐鸣汇成了一首天然的曲子,激荡缠绵沁心腑肺。翻云覆雨后,刘航拥着苏素睡在了草地上。

苏素说,别人说我是克夫的相,你不怕吗?

刘航说,不怕,宁愿让你克。

苏素捂住刘航的嘴,不许胡说,你明天就要走了。

“放心,我还会回来的。”

“就算你忘了我,我也不会怪你。”

刘航拥紧了苏素,此刻他真想一辈子就拥着这个女人。

离别总是伤感的。早上刘航随队离开时,并没看到苏素前来相送,出了九湾村时,刘航回头,在那山坡上,他看到了苏素,她手中的红丝巾在风中飘荡着。

回到城里,忙碌了几天,刘航把他在九湾村拍的照片全冲洗了出来,并剪辑成册,其中那张偷拍苏素蹲在草地给老人喂药的照片,他取名叫《百合株》。《百合株》在边城一年一度的摄影展赛上获得了特等奖。到场庆贺的朋友很多,有他前任老婆,有曾经的红颜,有追他的女人,音响里正播放着《野百合也有春天》:仿佛如同一场梦,我们如此短暂的相逢,你像一阵春风轻轻柔柔吹入我心中,就算你留恋开放在水中娇艳的水仙,别忘了山谷里寂寞的角落里,野百合也有春天……

刘航从花枝招展的女人堆里穿过,站在窗边给苏素打了个电话。

如水的长发啊

清澈的眼睛,如玉的脸庞,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不胜娇羞……

许前志住院的这段时间,越发想念芸彩。芸彩的模样依然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里,那双清澈的眼睛,如玉的脸庞,乌黑的长发啊。他发誓天涯海角都要找到芸彩,不然他会遗憾终身。许前志是家装潢公司的老总,为了接工程跑关系,成天围着酒桌饭桌牌桌在转,应酬过多引发胃溃疡,在医院住了个把月才康复。以前没时间想的事,在住院这段时间来来回回想了个遍,人生事业、爱情婚姻,亲人朋友,想得最多的就是要找到芸彩。四十岁前用身体拼事业,四十岁后再用赚的钱保身体,这是他以前的想法,进了趟医院才知道钱再多,没了身体后面都是零,有了身体没精神寄托等于行尸走肉。出院后他对人生有了新的认识,认为自已辛苦打拼了半辈子都在为别人而活,下半辈子应为自已而活,想和芸彩在一起就必须和老婆张枫兰离婚。

想到离婚,许前志越发没了睡意,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瞟了瞟时间,已半夜三点多了,张枫兰是个上了麻将桌就忘了回家的女人。女儿童童上高中,读住校,一个月中才回家二次。许前志在被窝里翻来覆去了一阵,并没像往常那样,无奈地摇头再叹气,或是干脆在电话里把张枫兰臭骂一通。他骂烦了骂腻了,不想再骂了,几年前他就觉得张枫兰是一个无药可救的赌徒,不要她打牌,除非要她死。犯法乱纪的事许前志当然是不会做的,最起码他现在已是个小有名气的企业家,在淮城县还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可他越富有精神越空白,围在他身边的人很多,却没有一个能掏心窝子的。刚结婚时,他什么话还能和张枫兰说,张枫兰呢也能不断地给他安抚鼓励,不知从何时起,俩人之间变得像陌生人似的,他回到家讲的话题都是计划挣更多的钱,而张枫兰的话题是如何变着法子从他手里掏钱。上了床张枫兰讲的是麻将经,声声入耳,他呢要么是满身酒气,要么是呼噜声声,当他酒醒后,张枫兰早已坐在麻将馆搓麻将去了。清醒的他想喝杯热茶没人倒,想吃碗热汤面缓解因酒精中毒的胃,厨房冷火无烟,想找件西装换上,衣柜里像个垃圾桶似的,脏的臭的,新的旧的全堆在一起。家中连请了七八个保姆,一个个都被张枫兰赶跑了,不是怀疑保姆想勾引他,就是怀疑保姆想偷她的手饰。

只要想到张枫兰的种种劣行,许前志就会悲从胃里冒,怒从胆中生,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离婚,坚决离,不离,老子跳江去。

张枫兰越可恶,芸彩的形象在许前志心中就越清新。芸彩和许前志不仅是大学同学还是初恋情人,俩人是在大学校门口相遇的。那天下着小雨,许前志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去学校报到,迎面走来的芸彩见了撑着雨伞来到他身边。就这样许前志对清新亮丽的芸彩一见钟情,慢慢的芸彩也喜欢上了许前志,令许前志着迷的还并不是芸彩的漂亮,而是她的温柔文静。在月下散步时芸彩总像小鸟依人似的偎在他身边,和他说话轻声细语,像娇羞的莲花。这令许前志有自豪感,感到自已像棵大树能为心爱的人遮风蔽雨,能保护她。正当俩人对未来生活充满美好的憧憬时,他们的爱情却遭到芸彩父母的坚决反对,理由是许前志家境过于贫寒,他是家中老大,下面还有四个弟妹,负担太重。那时的芸彩是个乖乖女,大学毕业后,选择跟着父母亲去了深圳。许前志虽很痛苦却无力挽回,从此俩人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失去了任何联系,再也没见过面了。芸彩的离去对许前志打击很大,他发誓要出人头地,总有一天他要让芸彩和她的家人看到他的出息和发达,要让他们后悔当初眼光太肤浅。

许前志在一家企业工作了几年后,见仕途无望,干脆辞去工作和朋友合伙开了家装潢公司,一切向钱奔。在他创业的第二年,他遇到了张枫兰。张枫兰勤劳朴实,对他温柔体贴。慢慢的许前志从张枫兰身上看到了芸彩的影子,虽不是很喜欢张枫兰,但见她不嫌弃他家境差,不顾家人的反对,死活要跟着他心里还是很感动,血气方刚的他,因一时的感动就娶了张枫兰。婚后张枫兰与许前志同甘共苦,安份持家,还对许前志说和你在一起,不求富贵,只要能平平淡淡的就知足了。为了张枫兰的这句话,许前志在事业上越发拼搏,他想哪怕不爱张枫兰,也应该让她过上安逸稳定的生活。经过几年艰苦打拼,生意越做越红火。

日子过好了,张枫兰却变了,开始只是和院子里的人玩玩小牌,消磨时间,慢慢地在外打大牌,上瘾后干脆就随狐朋狗友在宾馆酒店里豪赌,时常是黑白颠倒通宵不归。只要一天不搓麻将就会寝食不安,对许前志无理取闹,泼妇似的乱骂人,连女儿都不愿接近她。回家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问许前志要钱。时日一长,许前志连对张枫兰的厌恶都没感觉了,俩人在一起貌合神离,同床异梦,要不是女儿童童,许前志早就离家出走了。而现在不一样了,童童是个十分懂事的孩子,她竟然同意父母离婚,在无数次见证他们吵吵闹闹后,一向腼腆的孩子像变了个人似的,对着他们大声叫道:“你们为什么不离婚,这样凑合的婚姻还有意思吗,我都替你们感到悲哀。”

女儿的吼叫彻底打消了许前志的优柔寡断,坚定了他离婚的意志,也更加坚定了他要去远方找芸彩的念头。他都过了不惑之年,前辈子他都在为别人而活,后半辈子他决定为自己而活着,为心中的爱情而活着。现在的他今非昔比,有能力有财力,他能给芸彩稳定幸福的生活,他一定要找到芸彩。

朋友劝,硬是过不下去,找个相好弥补一下,离婚就算了,不落身肉也要脱层皮,何苦。

许前志说,精神上的寄托并不是找个相好的就能解决的,凑合的日子实在受不了。

朋友说,衣是新的好人是旧的好,没必要去折腾。

许前志说,这话有道理,人是旧的好,所以我要去找初恋情人。

朋友说,这世界还能找到你想像中的爱情吗,凡事要理性不能太感性。

许前志本就是个性情中人,认为人生越理性越痛苦,感性点还代表你心中有梦想有追求。生活若连梦想都没有还有什么意义可言。人生的精彩不仅看事业成功与否,还取决和谁生活在一起,而许前志心中只有和芸彩在一起才可能真的幸福美满。自他成公司老总赚了大把钞票后,围绕身边的美女很多,但他从没对谁动过真心,认为这些“蜜蜂”都是冲他的手中的钱来的,只有芸彩是他心中的一朵莲。

许前志曾多次托同学打听芸彩的下落,都不得而知,好不容易找到芸彩的一个远房亲戚,只说在深圳,离婚了,具体在哪个单位、住址,并不清楚。深圳,许前志去过好多次,每次都是出差,匆匆去匆匆回,有心想寻找芸彩,无奈身上还套着无形的枷锁,时间也有限。

在一个闷得令人窒息的夜晚,张枫兰终于答应离婚,提出等童童高考完后,双方再签字,这期间先分居。许前志是兴奋不已,仿佛十几年闷在心中的一口恶气终于吐出来了。只要张枫兰不胡搅蛮缠,什么条件他都能答应,就是所有家当都给张枫兰,还他自由,他都在所不惜。那天晚上许前志就搬出家门,住进了宾馆,并把公司的文秘小施叫了出来,陪他在房间喝了两瓶红酒,可能兴奋过度,和小施又唱又跳,嘴里不停地叫着芸彩的名字,小施呢也喝得云里雾里,不停地娇笑说,云彩,天上飘落的云彩嘛,我就是云彩呀……

日头中午,许前志醒来发现自己全身脱得精光的,小施也是一丝不挂,紧紧地依偎在他的怀抱里。许前志这才想起昨晚酗酒,他懊恼不已,想推醒小施,外面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在小施脸上,使她清秀的脸庞显得格外娇柔,微微的红晕像桃花似地散在她脸颊上。许前志快要落在小施肩上的手停在了空中,他突然感到这小脸蛋真像芸彩,他梦中的芸彩也是如玉的脸庞长而密的睫毛。许前志不忍叫醒小施了,手在她的秀发上轻轻地抚摸着。小施是个聪明时尚的女孩,追求个人享受,但平时对工作认真负责,善解人意。许前志一直待她不错,只是还真没有把秘书发展成小蜜的想法。虽说他婚姻一直不如意,但他有自已的原则,想找情人远点的好,距离产生美。硬是想解渴找小姐,完事付钱走人谁也不认识谁。对于自已公司的美女可以心动但不能行动,否则太近会惹火上身,还会失去威信。没想到昨晚一解脱就乱性了,许前志是自责不已,觉得对不起小施,更对不起芸彩。和张枫兰打了十年的离婚战争,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找到芸彩,让芸彩成为他永远的新娘吗。

小施醒来倒是感到幸福万分似的,她不但没觉得难为情,更没责怪许前志,只说自己是愿意的,还说早就崇拜他了,就喜欢他这种成熟魅力的男人。走时,既没对许前志提要求,也没问许前志要补偿,只好奇地问,云彩是谁,是相好,是情人?你念了她一个晚上,她真幸福。

小施走后,许前志好好整理了一番自己,他去公司找另外两位股东打了声招呼,请了一个月的假。离开淮县时,他特意请小施吃了顿晚饭,说公司如有什么重要事,电话联系。分别时还要给小施一张卡,那卡上有两万元,但被小施拒绝了。走时小施神秘地笑道,我没看上你的钱是看上你的人,在途中如果闷了,打电话给我呀!

小施没收那张卡,许前志心里反到不安,觉得欠了小施的债似的,但不安的感觉很快就闪过去了,满脑子想的都是去深圳找芸彩。

许前志上了飞机座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白云朵朵,心情说不出的激动与兴奋,仿佛芸彩就在白云之中,伸手就可触摸。只要没有那堵厚重的玻璃,他就能看到那双清澈的眼睛,如玉的脸庞,乌黑的长发。许前志坚信,只要芸彩还在深圳,哪怕藏在人海中,他也一眼能认出,她那样地与众不同,那般地飘逸,那如水的长发像丝绸一样。在如今崇尚哈韩哈日的怪圈中,到处是千奇百怪的红发黄发,她清亮的黑发绝对是别具一格,世上再也不可能有她那样乌黑的秀发了,即使人海把她淹没了,他也能闻出她身上的香味。大学四年他们几乎朝夕相处,她身上的味道他是忘不掉的。许前志靠窗打了个盹,梦中全是不胜娇羞的芸彩。

到了深圳,许前志安顿好住宿,并没有盲目地四处寻找芸彩,首先去了电视台,然后去了报社,付了一笔不小的费用,希望通过寻人启事的方法能快速找到芸彩的下落,心想不管芸彩身在深圳哪个角落,她都会看电视或看报纸,今天不看,明天一定会看,再忙一个月中就算不小心,或无意瞟也会瞟到他登的那条寻人启事——芸彩:你好!我是许前志,我现在深圳,正在找你,我的手机……

一切就绪,许前志就待在酒店里看电视,晚上深圳电视综艺节目下方幕,就显出了许前志的寻人启事,很清楚也很醒目,报纸上也刊登了。许前志睡了一个好觉,在酒店满怀信心地等待着,手机二十四小时不离身,备了几块电板,时时放在手上,生怕芸彩的电话来了没有接到。

一个星期过去了,手机到是经常响,就是没有一个是芸彩的,不是客户的电话,就是小施向他汇报公司的情况,再就是女儿童童的,妻子张枫兰也来了几通,不为别的就为财产问题没完没了。挂了电话,许前志很恼火,怪自己不应该留这个号码在寻人启事上,万一芸彩打来正好占线呢。这样一想,许前志忙重返电台和报社加费用改了号码。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许前志每天都是充满希望出去又失望而归,他这个新号码几乎被人打爆了,打来的都是女人,一半说是芸彩的朋友,一半干脆说她是芸彩。见了面,一个都不是,说是芸彩朋友的,也都是骗人的。令许前志啼笑皆非的是,给他乱打电话的女人中,形形色色都有,有发廊女有鸡婆,有拉皮条的,还有位六十多岁的老奶奶。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真的芸彩还没给他来过电话,许前志有些心急,芸彩难道没在深圳,如果在,她应该能看到那条醒目的寻人启事,她那样冰雪聪慧,现在不是在机关工作,也应该是个老师。记得大学毕业时,她曾说过她的志愿,一定会去当老师。再差也应该有个单位吧,说不定是位诗人或是搞艺术的,她的身材是那样的匀称,手是那样的洁白修长,她唱歌像黄莺,跳舞像盛开的百合。每一想到芸彩那一低头的温柔,许前志的心就满是怜惜满是疼,那种疼入了骨髓似的,搅得他眼里湿湿的,搅得他有股冲动,想冲入人海中,想呐喊狂叫,芸彩,你在哪里?我是你的志哥,我想你,你快到我身边来……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许前志在酒店里呆不住了,高科技寻人启事设备该用的他都用到了,依然没有消息。许前志以为芸彩那远房亲戚搞错了,打了好几通电话询问,都说的确是在深圳,只是不清楚她的住址。难道芸彩出事了?这样一想许前志差点当街落泪,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酒店。

深圳还真是个不夜城,许前志刚回酒店,房间电话就响个不停,原来是三陪打过来的,问他要服务吗?他说不要。门又响了,开门一看,一个打扮妖艳的小姐冲他媚笑,直接就坐在了他的床上。温文尔雅还赶不走小姐,沉下脸来才把人打发走。

小姐说,那么较真干嘛,不干那事,聊聊天也好打发寂寞!

许前志说,问题是我并不寂寞,我有女人,一会我的女人就会来,真对不起了。

小姐说,看你就是个老总,气质非凡的,大凡是老总都喜欢和小姐聊天,不然他们如何创造伟大的财富,如何征服世界。

这不是一般的小姐,还是个有文化的。换了平时,许前志说不定会和这小姐聊个把小时,的确,有时还真能开发一些思路,可如今他真没这种心情,他满脑子都是芸彩的影子,他认为很快就可以找到芸彩了。芸彩是他精神上的寄托,梦中的女神,完美的新娘,诞生伟大思想的源泉,那双清澈的眼睛,那如水的长发啊……

夜很深了,许前志躺在床头,望着漆黑的窗外,想像芸彩现在生活的多种画面,她那么漂亮高雅就算离婚了,追求的人肯定也是一大把,而且都是高层次的,有教授、博士,有当官的有公务员,最差也是个有钱的小老板,她那样温柔能抵挡得住这些诱惑吗?说不定遇上文痞被骗了,又说不定被长着暴牙的大款拐出国了?不,不,芸彩绝不是那种低俗的女人,她那样冰雪聪慧,她应住在一栋漂亮的花园里,在一架白色的钢琴前优雅的弹着曲子。她和他一样时常在月光下眺望着远方,如他思念她一样,她一定不会忘记大学时那个夜晚,在池塘边俩人在月下许下的诺言,今生都会为他守望。还有一种想像,那就是芸彩过得很清苦,在最平凡的岗位上工作,但她人穷志不穷,依然热爱生活,依然纯真美丽,在芸彩最困苦最渴望帮助时他找到了她,把她救离了苦海之中,上演了一场千里寻真爱,终身痴情不悔,流芳千古的佳话。想到这里许前志忍不住“嘿嘿”地笑了起来,他倒真希望是这样的结局,那芸彩一定会更加爱他,患难时见真情嘛。这种患得患失的想像把许前志折磨得整夜失眠。

眼看假期,只有一个星期了,公司还有很多事等着许前志去处理,他不甘心,找不到芸彩,他会遗憾终身的。许前志写了一张芸彩原籍姓名的条子,找到了深圳的一个朋友,把情况和那朋友说了,在那朋友的帮助下,深圳公安局户籍人员帮忙在电脑中搜了好几遍,名叫芸彩的女人太多了,光从蓉城菜枝县迁来的就有六个名叫芸彩的女人,到底哪个芸彩是他要找的,一时半会无从落实,说尽量帮着查找,找到了就通知他。许前志听了很兴奋,他断定他的芸彩就在其中,忙请朋友和那户籍员上酒店吃饭,饭后那户籍员把那六个名叫芸彩的基本住址告诉了他,让他自己去找找看。

许前志拿着这六个名叫芸彩的基本住址,从清晨找到黑夜,东奔西跑,三天过去了已找到了五个名叫芸彩的女人。每次见面都是失望离开,令他感到恐怖的是那些女人又丑又粗俗,幸好都不是他要找的,只剩最后一个了。

第四天早晨,许前志出门时特意在镜前照了照,镜中的男人依旧一表人才,风度翩翩,青年时太清瘦,中年的他似乎更有男人的成熟魅力,他也由镜中的自己联想到了芸彩,说不定更有女人味,风韵十足,风情万种。许前志充满自信地出门了,他感到晨风凉爽,空气清新甜润,美好的一天刚开始,如玉的女人可能已在绿茵茵的草地上等着他。

费尽周折,许前志在一个集贸市场不远处的居民点,打听到了最后一个芸彩的住址。那居民点的住房十分陈旧,过道上拥堵喧闹,有摆摊的,耍杂叫卖的,菜贩子,烤羊肉串的。许前志挤过那过道,在一栋堆满杂物的楼前,终于发现了他要找的门牌号,三栋一楼三号。他心中一阵激动,双手整理了一下衣衫,上了梯阶,在门前停了下来,屋里传来一阵麻将乱碰声和粗俗不堪的笑骂声。许前志心中打了个顿,轻轻地敲了敲房门,没人应,似乎没人听见,可能太斯文了。他甩手用力敲了敲门,门“吱”地一声打开了。

屋里烟雾弥漫,空气污浊,狭窄的房间里挤放着几张麻将桌,桌上除了玩麻将的,桌边还围了一帮人,好像在玩“砸金花”。一个穿着邋遢的胖女人正在笑骂她身边的男人,你个傻鸡巴,我说了是小,偏不信,又输了吧,让我来。

男人回骂道,你个傻婆娘,刚才明明喊的是大,又说是小了。

女人吸了口烟吐在了男人脸上,干笑了两声说,喂,你个傻鸡巴走开啰,让我来帮你挑几盘土,包你赢。那女人三两下就用屁股把那男人挤开了。对于女人粗俗,旁人似乎早已习惯,丝毫没被惊扰,眼睛只盯着桌上的骰子。

许前志想找个人问问,可屋里的人都在聚精会神地赌“砸金花”,没人搭理他。他只得挤在两张麻将桌前喊道,打搅各位一下,请问芸彩是住这里吗?蓉城菜枝县的芸彩是住这里吗?连问两遍没人应,许前志提高嗓门又问了一遍。

有人用胳膊挤了挤那胖女人,说,找你的,你老家不就是蓉城菜枝县的吗。

那胖女人这才听清了似的,抬起头眯着眼在人群中扫了一遍,目光落在了许前志的脸上,说,你找我?我就是芸彩。

在灼眼的日光灯光下,胖女人满脸横肉,细眯的眼里布满血丝,眼神浑浊无光,漆黑的眼袋如两条毛毛虫爬在眼帘下,开口说话,牙齿又黑又黄,一看就是烟不离手槟榔不离口的结果,稀松的黄头发乱七八糟堆在脑后。

许前志摇摇头,心里直打鼓,不,这不是我要找的芸彩,一定又搞错了。

胖女人却认出了许前志,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冲许前志叫道,你是许前志,哎呀,你真是许前志,我没做梦吧,差不多十几年没见面了,你还是老样子,只是比以前发福了些。

许前志根本不愿相信眼前这个满脸横肉、粗俗不堪的女人就是十几年前的那个芸彩,这怎么可能?苗条的身材,如玉的脸庞,如水的长发,清澈的眼睛,怎么全不见了?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生活,让天使变成了巫婆?不管许前志信不信,这个女人就是他梦中的芸彩。

旁人问芸彩,这是你什么人啰。

芸彩笑起来像个鸨婆似的,说,是老情人,要不是当年我来了深圳,他可能就是我老公了。

那还是快到外面找个地方重温旧梦去吧,哎,慢点搞,别太卖力,留点水给我们。

笑骂声,麻将乱碰声,声声入耳,许前志用手扶了扶眼镜,整个人突然瘫痪了似的,走路都没了力气。

许前志请芸彩在酒店吃了顿晚饭,他端详着坐在他对面的这个女人,希望能从她脸上找出他梦中芸彩的丁点模样,从头到脚又打量了一番,真找不回了,只能听她说起同学时的一些趣事,还能找出一点原来的影子,她对同学的名字还能说出几个来,对以前和他相恋过的事也还记得,俩人边吃边聊。

芸彩说,哎,你是怎么找到我那角落里去的,我枝县来的亲戚想过来看看我,都硬是找不到,我也不愿告诉他们具体地址,一幅穷酸样不想让他们看到,没想到被你看到了。

许前志低头笑了笑,说,哦,我是过来办点事,看时间充足,就想顺便也看看你。

说这话时,许前志声音很小,他真没勇气对芸彩说出是特意来找她的。当他看到芸彩现在的模样时,他心中多年的美梦似乎一下就醒了,那不过是楠柯一梦。

芸彩说,你都好吧,看你的样子,生活应该幸福。

许前志说,平平淡淡吧,女儿听话,老婆也还贤惠。

芸彩细眯的眼中闪过一丝羡慕的神情,连说了几句那就好。

许前志满脸通红,他怕芸彩对他还抱有什么幻想,装出一幅家庭幸福的样子,幸好喝了点酒,掩饰了脸上不自然的神情。

闲聊中,芸彩简略地向许前志说了两人分开后的基本情况:我结过两次婚,有两个孩子,换了几个工作,都不如意,后来下岗了,老公是个好逸恶劳毫无责任感的人,好打牌,慢慢成了十足的赌鬼,在外负债累累,讨债的成天找上门,在家呆不住了就和别的女人跑了,父亲过世后我母亲一直跟随我的,老了病多,每年的医药费也不秀气,还要送两个儿子读大学,为了挣钱,我什么活都干过,摆过地摊,做过菜贩子,做过保姆,后来就在家里开起了麻将馆,好歹还能混住日子……芸彩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时不时笑两声,笑声里有无奈也有坦然。

分别时,许前志拿出曾给小施的卡,对芸彩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也没来得及给孩子们买点什么。

芸彩谢绝了,说不需要,我还能撑起这个家,孩子的学费都够,你能千里迢迢地来看我,我已感到很满足了,谢谢你还记得我这位老朋友。

在这一刻,许前志似乎触摸到了芸彩往昔的温柔,他好像看到了芸彩眼中隐藏的泪光,感受到了一个女人撑起一个家所付出的艰辛。是岁月改变了她,是生活的艰辛磨去了她美丽的容颜。看着远去的芸彩,许前志感到自已像在飘着走,他恨自己的懦弱,虚伪无情,他恨自己堂堂男子汉竟然不敢在曾爱过的女人面前说一句真话,难道就因为她面目全非。

这时小施来电话了,声音温柔如水,许前志真想扑在小施怀里哭一场。

一个月的假期到了,许前志踏上了回家的旅途,他如愿地找到了芸彩,却没办法把她带回去,他曾千百万次地想要芸彩做他的新娘,然而他没那么伟大,他不可能娶个面容丑陋粗俗不堪的女人当老婆,现在的芸彩丝毫也不可能点燃他的激情。当他看到芸彩现在的模样,他本能地想吐,不是不善良,只是她口中那股气味实在太呛人。如果没找到芸彩,如果最终没有见面,那么美丽的芸彩会永远美丽,那如玉的脸庞,如水的长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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