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中国人物画中的实验性水墨探索

2013-08-15梁卫民

文艺评论 2013年1期

○梁卫民

当代中国人物画中的实验性水墨，是当代画家对于情感的一种表达，一种精神的诉求。在水墨的精神世界里，画家进行着无限的实验和探索，通过对笔墨的时代性挖掘、形式的多元探索、题材的现实性反思与描绘、情感的真挚表达，并诉诸于观念意识形态，使水墨人物画在对传统文化精华的攫取中，从“有法”到“无法”的探索。可以说实验性水墨在绘画语言的转型方面，已在一定程度上脱离了传统的窠臼，是意义上的真正转型。在这种转型中，便会出现多种的可能性，形式有了多元化的面貌。它不囿于以往的成法，没有一定的规范，而是在探索中迈步。

一、笔墨的时代性

“笔墨当随时代”在清代石涛就已提出，而这一论点在当代人物画的实验性水墨中也很适用。由于实验性水墨没有一定的成法，处于探索的状态里，所以便可以把以往注重笔墨的规范抛开，而更关注时代精神指引下该怎样变法，并用变法后的新的笔墨形式去营造画面，使人物画具有视觉的新颖感和画面的冲击力。时代性使笔墨有了与时代的紧密联系，并使笔墨成为表达时代文明进程的载体，在新的笔墨语言里，画家往往能够发新意于笔端，把主体所处时代的所想、所感通过这一笔墨的载体进行宣泄与表达，诉说着画家对于时代的看法和精神的需求。时代性通过画家个体的笔墨表达，在实验性人物画语境里显示出风格的魅力。

在对笔墨的解构和重组之中，人物画家另创新法，他们甚而至于抛却笔墨，而用做得更为现代一些的效果来体现画面感，印、拓、撕、洒、刮、擦等手法都可以在画面中透露出来。在对传统的笔墨背离之时，实验性水墨画家已不再注重笔法与墨法，不再注重用笔及“以书入画”的写的能力，而是在绘画中使笔墨紧随着时代精神的诉求，有了新的开创意义。有些画家的探索会是昙花一现，他们创作灵感的闪现，也在笔墨的运行间得以体现。在画家崔进的人物画中，我们看到了这种笔墨的时代感。人物总是成组地被安排在画面的某个位置，以女性人物居多的画面中，画家摒弃了传统的对于人物笔墨的塑造，而是通过用纤细的线条勾勒出五官和手的特征。在对人物服装和背景的处理上，那些意象的画面，画家只是用大笔晕染出大的效果，整体的画面气氛在新的笔墨的重组下，散发着神采，使具有时代性的笔墨韵味氤氲而出。

“时代出笔墨，问题是笔墨能否转换出人与社会、人与人、人与自然的精神，作为一个画者大概一生的位置都要放在转换和衔接处，能否像水一样的宽厚、自然而无怨”。①水墨画家背离了传统的笔墨用法，而代之以新的笔墨语言，根据自我对时代的体会，用更接近于本体的纯粹的笔墨形式来表达精神的诉求，这是在转型与探索阶段的必然，也是画家笔墨创新的开始。

二、形式的多元性

实验性水墨画家在自己的探索道路上，能够抓住水墨的一些元素，并用这样的元素语言去结构画面，或淋漓挥洒、或氤氲化醇、或形态张扬、或暗含意味。由于画家所运用的水墨元素的差异，个人的出发点不同，材质与工具的有所选择，便使得实验性水墨的形式出现了多元的面貌。多元性，是当代绘画界的现实存在，在这个具有包容性的大环境下，实验性水墨的多元性给当代的艺术创作注入了一股新鲜的血液。而形式往往是与内容并重的存在，在对形式的多元挖掘中，画家会根据自己内心的文化调适性来选择适宜于自身的形式语言，关注当下的存在，关注直觉，以其使形式符合自己调适后的内心需要，根据内容的需要把形式进行延展。

创作生态的生生不息与活力绽放中，我们看到了实验性水墨带给我们的是新形式的层出不穷，画家对于新形式的探索与孜孜以求中，多元丰富的作品便呈现出来。在田黎明的水墨世界里，有着空气、阳光、水与人，画面里光斑在不停地跳动，他可以把自然和人的力量在一个空间里进行表达，甚至把禅宗的顿悟观念引入创作之中。而作为女性画家的王彦萍，相信生活的方式会影响艺术的方式，把对生活的感受与哲理的思辨加以融合，完成了简括有力的水墨艺术。人和动物、周边的风景，在画家笔下，已经几近夸张变形，用墨色与藤黄、酞青兰、胭脂组成的系列画面，形式意味十足。

正是由于实验性水墨的这种多元面貌，在画界便有“实验性水墨不是中国画”的论点，它在一定程度上是处于边缘的位置，这是基本事实。正统的中国画传统一脉相承下来的体系里，是少有这样大胆的尝试和创新的，它能够继续存在并且在一定范围内发挥着绘画的审美作用，是转型期的使命使然，我们无法扭转绘画的这种发展趋势，无法抛弃当代语汇在实验性水墨中运用所产生的力量。且无论是架上绘画的没落论调，对形式语言进行开掘中，画家已经在向着新的目标奋进。

三、题材的现实性

在题材的选择上，实验性水墨人物画家都以现实的题材入画，把对现实的感受与作品所反映的新的现实进行结合，结构出具有力量的画面。题材的现实性无疑使得画家在题材的选择上更贴近生活本身，把生活中的真实感受，切身体会都通过实验水墨这一形式进行了表达。画家选择现实题材，是对生活的尊重和生活态度的真实性使然，现实生活给了画家无穷的创作母题，画家在对世事的判断、理解与顿悟中，找到了适于自己表达的题材。题材只是作为画家的创作载体之一，它的目的往往是通过这样的题材来表达画家的精神追求、是画家的情感所依所附的物质存在。关注现实的题材，能够使画家深切感受到现实生活各方面的情境，体会现实下个体的生存价值、生命意义，最终升华为对精神层面的追求。

适于画家创作的题材在经过转换后，以全新的符号语言呈现出来。“刘庆和在观念上与新生代画家是一样的，从学生时代开始就画都市题材，因为那是他自己的生活，画起来有兴趣和感觉”。②都市题材在实验性水墨画家那里占多数，因为画家所处的就在都市，那里有他的足迹和生活的点滴，在行笔用墨间，画家找到了契合他内心的题材需求。画家对于现实中环境的关注，人生存状态的深思、现代文明下的精神孤独等等，都能够通过他的画作加以展现，并通过画面中水墨结构的黑、白、灰运用，使题材的现实意味更深远。

当都市题材在实验性水墨画中流行时，画家以在都市生活的亲身体会来切入创作，摒弃了传统笔墨的羁绊，加入了对于西方美学体系的理解。我们往往能够看到在有限的画面里，却蕴涵着对于题材的熟练把握与自我风格的张扬。题材的现实性使得画家面对题材时，能够合理地转化为自己的语言形式，加入主观的情感表达，使现实性得以体现。而这里的现实已经不是生活本身的现实，是已经被画家理解的新的现实。题材的现实性也意味着对于现实的批判，毕竟现实和理想在发生冲突，所以，这里也有批判的意味。批判现实，是基于画家对现实的不满或是画家深切感受到现实的冷酷，于是便会在题材的现实性中加入批判的意味。

四、情感的真实性

绘画讲究“以情入画”、“以情感人”，只有真实的情感才能够创作出生动的画作，这是只有熟练的笔墨技法所无法达到的。当画家选择了赖以言说的题材之后，才能够使这种真实的情感有所依存。只有对生活的真实感受并能有感而发，才能使画作感染观者，起到审美的作用。如果画家只是唯形式而形式、唯笔墨而笔墨，没有对于生存现状的真情实感的流露，那么其作品是不会打动观者的，只能是昙花一现。画家处于现实世界，身边可感的事件、人物、情景有很多，画家在其间受到人与物的感染、打动，把这样的情感带入作品之中，使得作品能够感动人心。缺乏真实情感的绘画是无法打动观者的，更无法成为优秀的艺术品，真实的情感表达在实验性水墨人物画中，通过各个环节的相互运用，使情感外化为具有感染力的作品。

真实的情感诉诸于水墨的实验性时，画家通过语言的提炼与概括把这种情感加以表达。当画家邵戈体会到现代文明下环境的重要性时，他的一系列《城市垃圾软影》作品便应运而生，画面的下方往往是被抛弃的一堆堆的城市垃圾，画家把它们简化成粗细不等、长短不一的线条来表示，并用一些黑、白、灰的圆点来丰富画面的结构。画面的上半部分总有一个或两个赤裸的人体，人体在城市的垃圾间行走，绘画的象征意味不言而喻，画家的情感也在其间得到了一定的表达。画家正是忧心于环境的破坏，城市垃圾的污染，才会有感而发，把这种强烈的情感体验、人文关怀诉诸于笔端，表达自己的真切感受。

“谈到艺术便谈到感情。艺术根本是感情的产物，人类如果没有感情，自也用不到什么艺术……”③实验性水墨画家只有将真实的感情投入到艺术创作中，创作出来的作品才能够以情感人，与观者达到共鸣。只有真实的情感流露，画家才能在既得的笔墨间随意地游走，释放出无限的能量。真情实感是绘画创作的根本，如果没有这样的情感体验，那只能是纯粹笔墨的宣泄，不能寄情于绘画中的作品，是冷漠的、没有人情味的。

五、观念的先行性

“创作意识的嬗变是不可抗拒的。时代会设置出层出不穷的艺术高峰，让艺术家们去逾越。那些明白必须攀登而且也能够攀越高峰的人，才会具有强烈的使命感和建立独特个性的创造意识”。④实验性水墨在发轫之初就具有强烈的先入为主的观念，只有有了观念意识的革新，才能真正有所创新。观念属于意识流的词汇，在实验性水墨中，却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它导引着画家朝着精神领域迈步。只有观念的先行确立，才能够在画家创作之前，给予一定的指导作用，才能有一个总体绘画的定位，通过观念的引导来付诸于绘画的实践，达到通过绘画的实践来表达观念的目的。

观念的确立，是靠画家长期感悟生活与积累的结果，并不是一蹴而就的，所以，对于实验性水墨人物画家而言，好的观念的引导，往往能够使得水墨探索具有积极的意义。通过观念的指引，水墨画家在实验中会有一定的方向感，不会被水墨技巧牵着鼻子前进，能够在技巧面前保持头脑的清醒，不会一味地玩弄笔墨而陷入可悲的境地。画家张江舟在自己的水墨实验中，往往能够采取观念的先行性，他的创作是观念的外化，在水墨的氤氲世界里，人物在站立、奔跑，抬头凝望，这些处于生活状态里的人们被画家赋予了新的意义，画家在对画凝神，体味画意，并对笔墨进行了新的诠释。

观念是实施作品的前提，也是作品内涵的主导因素，如果没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指引，那么画家只是停留在技巧上的漫无目的地戏笔，停留在奇技淫巧上，不能上升到一定的高度，不能抗衡于传统中的陈旧。水墨画家在一定程度上会继承传统中的精华部分，而变为自己的语言，从而释放内心、表达情绪。观念的先行性，也使得画家能够很好地梳理自己的思绪和意识，整合出具有前瞻性的水墨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