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析 《少女与吉卜赛人》中的劳伦斯的精神生态

2013-08-15

怀化学院学报 2013年9期
关键词:劳伦斯文明人类

李 静

(怀化学院外语系,湖南怀化418008)

“精神生态”作为一个学术用语从提出到现在已有20多年的历史,早在1989年,鲁枢元在张家界全国第二届文艺心理学的研讨会上的总结发言,指出了“精神生态”的恶化是由于严重生态失衡造成的。现代社会过于注重“技术、经济、物质”的发展,忽视了人类精神性的存在,形成了社会生产力飞速提高,而精神却没有随之发展的失衡现象。造成了精神生态危机,而“文化的滑坡、精神的堕落、情感的冷漠、道德感的丧失、爱能力的丧失、人格的沦丧”等等都是精神危机的种种体现[1]。

劳伦斯,作为一个坚定的工业文明的批判者,一生致力于鞭挞工业文明对大自然和人类的戕害。他倡导,只有建立和谐的两性关系、回归自然并恢复人的原始本性才能重建人类文明。这一观点虽有些偏颇,但是劳伦斯把工业文明造成的恶果上升到人类文明的高度加以批判和认识,在人类社会已处于精神荒原的今天,他对人类生存环境和人文环境的担忧是多么具有前瞻性和预见性。

《少女与吉卜赛人》讲述了女主人翁叶薇蒂在一个男性失势、奶奶专制的家庭中成长,蔑视周围一切男性,认为他们毫无男人的活力与生气,呆板、陈腐、懦弱,直到她遇到了一个吉卜赛男人,他那强健的体魄,慑人心魄的眼神和充满野性的活力,都使她震惊,就像冬日里融融的阳光,给了她温暖和光明,也填补了她长久的精神空虚和寂寥。更让她领悟到了生命的意义和爱的真谛!

一、人性的异化

早在上世纪70年代初,比利时生态教授迪威诺就正式提出了“精神污染”这一概念,“在现代社会中,精神污染成了越来越严重的问题……人们的生活越来越活跃,运输工具越来越迅速,交通越来越频繁;人们生活在越来越容易气愤和污染越来越严重的环境之内。这些情况使人们好像成了被追捕的野兽,人们成了文明病的受害者。”[2]

随着集成电路、激光电缆、生物工程的开发,电脑、网络、机器人、试管婴儿、克隆生命等微电子产品以及生化产品源源不断地涌进人们的日常生活时,“人的异化”,“道德感的丧失”,“爱能力的丧失”等精神生态问题就越来越凸显。“精神污染”,已经成为最可怕的污染,人类精神生态失衡所导致的后果将会远远超出自然生态失衡的后果。如果海格尔时常警告的那样:在原子弹、氢弹灭掉人类之前,人类极有可能在精神领域已经先毁灭了自己。

在《少女与吉卜赛人》中,叶薇蒂的父亲是一个典型的在文明的束缚下,只有躯干没有血性的男人,因而他的妻子和一个身无分文的年轻人私奔了,抛下了他和他的两个幼小的女儿。这一切没有使他改头换面、振作起来重新做人,反而彻底地把他打垮了,他变得更加怯弱、陈腐,整日把痛楚挂在脸上,沉默寡言、萎靡不振。但是,生活的失败却换了事业的转折,他从一个小小的牧师一跃成为帕泼威克的教区长,他便把年老的母亲和妹妹以及一个兄弟接过来同住。真正的悲剧也从此全面展开:原本充当一家之主的父亲在家庭中丝毫没有传统男性家长的权威与尊严,终日生活在失去爱妻的痛苦与羞辱中不愿自拔,相反,奶奶专横跋扈,虽老态龙钟,却精力旺盛,控制欲极强。在这样一个男人不像男人,女人不像女人,阴阳严重失衡的家庭里,营造的家庭氛围和培养出怎样性格的孩子是可想而知的,“这位老太太无止境地追求着女性的权势,随着年事的增高,从七十到八十,又从八十到九十,她利用家中那些死气沉沉、呆板迟钝的男人身上的弱点,始终保持自己的优势,她的儿女们既软弱有颓废,个个服从她的旨意。在这个家庭之外,除了危险、欺辱和耻辱,他们还期望得到什么呢?”[3](P442)而他的两个女儿,一方面痛恨父亲的脆弱无能,另一方面更仇视奶奶的霸道和贪婪。“走进教区长住宅,她俩的心中油然升起一种悲凉的感觉,这栋房子式样丑陋,污秽不堪,充满了中产阶级特有的那种阴郁的气氛。堕落的舒适环境已不再让人觉得舒适,反而变得沉闷而又肮脏,家里每一件东西都给人一种毫无生气的感觉,甚至连饭菜也有一种沉闷污秽之感。”[3](P444)

“叶薇蒂环顾四周,突然看清了慈母模样的老奶奶身上那种冷酷无情而又不可捉摸的支配欲望。”[3](P452)“她对爸爸和弗雷德叔叔这样的男人也嗤之以鼻,仿佛他们同那只淌这涎水的胖乎乎的名叫罗弗的纽芳兰老狗没什么两样。”[3](P471)

在劳伦斯看来,工业文明带来了物质的富裕却带走了精神的满足。男性的雄性力量被彻底瓦解,变成一群群只有躯干没有血性的空壳,进而酿成了女性的悲剧命运。在一篇名为《在文明的束缚下》的散文中,劳伦斯写道:“那些与我同龄,刚过四十的男人,站在那里无人理睬,各个脸色苍白,默默无语,没话可说,没事可做,亦没有任何感觉。一帮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可恶警察等在那维持秩序。哦,这实在没有必要,我们这一代男人早就被驯服了,他们会呆在列队力,直至生锈。”[4]

在《少女与吉卜赛人》中,不管是叶薇蒂还是她的叔叔弗雷德,都是劳伦斯口中典型的为文明所奴役、没有血性、麻木不仁、精神残缺的半男人。而这样的男人只会带给他身边女人无边无尽的痛苦,迫使他们的女人来收拾他们的烂摊子,在家庭和社会上扮演男人的角色,变成了蛮横、霸道、控制欲极强的半女人。劳伦斯在 《骄傲的女人和懦弱的男人》一文中,曾生动地把男女关系描绘成公鸡与母鸡的关系:“在我看来,在偌大的人类的庭院里,情况亦是如此,只是今天所有的公鸡都在那儿学母鸡叫,装出自己在下蛋的样子;而所有的母鸡却引颈高啼,俨然自己在呼唤太阳起床。如果所今天的女人是骄横的,那男人便是懦弱的。男人羞羞答答,抖抖颤颤,温文恭顺,自然而然的表现他们那种母鸡般的荏弱。他们只想别人对他们柔声细语。于是乎,现在的女人便站出来,引颈高啼——喔喔喔!”[5]当男人不像男人,女人不像女人时,当阴阳严重失衡,人们精神堕落、关系错位时,又何谈生活的和谐与幸福呢?劳伦斯笔下,那些骄横的女人如叶薇蒂的奶奶,西西姑妈,还有那些懦弱的男人们如叶薇蒂的爸爸和弗雷德叔叔,又何尝不是当时英国人的真实写照呢?工业文明异化下,精神危机的一个恶性循环的事实就是:“机器毁了男人,男人毁了女人,女人又毁了他们的儿子,儿子又重新毁了自己的女人。”[6]

二、人的物化和爱能力的丧失

从古到今,从西方到东方,“爱”,一直是一个永恒的主题。不管是狭义的爱,还是广义的爱,人们都渴望着、享受着、传唱着、感悟着。而在物质文明高度发达现代社会,人们爱的能力却不断地被消解。追求更大程度的幸福——物质的富有和精神的愉悦是人的天性,也是推动社会不断前进的动力。可是,遗憾的是,人们把物质的富有和精神的愉悦这两个概念等同起来了,认为物质的富有就是精神的愉悦。人的精神生活彻底被物化了,财富的拥有、奢华生活的享受成为了人们幸福生活指数的评判标准;亲情、爱情、友情等人类最自然的情感,都让给了金钱关系;信任、忠诚、宽容等人类最质朴的美德也贴上了物质的标签。

劳伦斯笔下被物化了的爱能力逐渐丧失的人群中,往往年轻人居多,在《少女与吉卜赛人》中,叶薇蒂就是其典型代表,关于她爱能力的丧失主要体现在她的社会关系中,即她与奶奶和西西姑妈的关系,她与爸爸关系,以及她与周围男性的关系中。叶薇蒂从小在一个没有母亲的家庭中成长起来,父亲的懦弱无能,奶奶的骄横霸道,使得这个本性单纯善良的女孩,变得任性自我,不懂得爱,更不懂得把握和珍惜爱。

在家里,她除了感到仇恨和厌恶,已经麻木到没有其他知觉。“她痛恨这座住宅,连同其中的卫生设备和浴室,这里的一切都有一种令人生厌的古怪感觉。她憎恨这个家,以及她所包括的一切。整个家庭的生活死水一潭,污秽不堪。”[3](P470)同时,叶薇蒂和自己的姑姑、奶奶关系恶劣,经常发生口角,连爸爸对她的疼爱在她看来也是不值一提,在家人的眼里:“叶薇蒂几乎从来就不体谅别人的感情,她对别人漠不关心,哪怕别人站在她的鼻子底下她都感觉不到别人的存在。”[3](P471)对于身边那些苦苦追求她的年轻男子,她更是不屑一顾并且总是言语相讽,但与此同时,又经常同他们约会并一起玩乐。这个感情上冷漠、自私,精神上又空虚寂寞的叶薇蒂并不仅仅是劳伦斯刻画出来的人物,而是在当时社会风气之下年轻人所呈现出来的真实姿态。劳伦斯在一篇名为 《无人爱我》的散文中明确指出:“在现在青年生活的阴郁时期里,冒出来一个可怕的现实,它明明白白的呈现在年轻人面前,也呈现在旁观者面前。这个事实就是:他们十分空虚,他们什么也不在乎,无论是人还是物,甚至对他们如此狂热追求的快乐也不在乎。”[7]在劳伦斯的眼里,不是说现代的年轻人生性恶劣,冷漠自私,无药可救。他们也只是在工业文明这个大环境中被彻底物化了,丧失了爱的能力,成为了都市文明病的直接受害者。

三、精神生态危机的突围

科技越来越发达,而人却越来越无力;技术越来越先进,而空间越来越狭窄;商品越来越丰富,而生活越来越单调;世界越来越喧闹,而心灵越来越孤寂[8]。这是每一个生活在现代社会中人的切身感受。因此在精神生态危机愈演愈烈的今天,如何从“精神污染”中突围出来,达到精神的生态化?唯有改变我们自己,端正我们的价值取向,转变我们的生活方式,回归自然,简单生活。劳伦斯坚信人类应该、也只有抛弃工业文明,并重返自然的怀抱,才能获得新生。故而他的一生都在寻归自然原始的生态荒野,并一生都远离作为人类工业文明和机械文明代表的城市,而居于荒野之中[9]。

劳伦斯的每部作品中总是会有这样的一些人,他们远离人类文明,居住于偏远的乡村荒野,过着简单平淡而又幸福的田园牧歌式的生活,他们一个个身体强壮,生机勃勃,充满了男性的阳刚之气和原始性活力。在《少女与吉卜赛人》中,里面的吉卜赛人就是这种典型的 “自然人”。而叶薇蒂也只有在和这个吉卜赛人交往的过程中,才能体会到生的气息和活的乐趣,“叶薇蒂的心一动,那马车上的男人是个吉卜赛人,他一副松松垮垮的样子,然而黝黑的肤色中却透着几分英俊……他的双腿看上去富有弹性,他瞪着一副自负、傲慢的黑眼睛,长长的黑睫毛忽闪忽闪的。在他凝视的眼神里有一种奇特的动人力量。叶薇蒂感觉到了这种力量,在她的膝盖里感觉到了。”[3](P457)连文中顽固守旧、迂腐呆板的西西姑妈看到那个吉卜赛男人时,也不自觉地被他吸引:“她的心狂跳起来,看到他身上那种粗野或者狂放的气质,她本来是会鄙夷地当着他的面关上大门的,但是他却成功地将微妙的柔顺揉进了他的男子气概中。”[3](P480)这些吉卜赛人远离喧嚣的城市,没有受到工业文明的 “精神污染”,他们没有津津乐道于消费的愉悦,过着质朴简单的生活;他们没有过度膨胀的欲望,与世无争,满足现状;他们更没有把发财致富作为人生的最高追求,居无定所,却自得其乐。但是他们却能与大自然完全交融在一起,感悟着各种生命真切的脉动,体会着大自然美妙与和谐。因此他们总是那么精力旺盛,生机勃勃,浑身散发着迷人的原始的男性魅力!

结语

当然,在科技高速发展、人们物质生活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今天,尽管生态危机所引发的种种社会问题和自然灾害让我们的生命以及生活岌岌可危,但是像劳伦斯所诉求的那样,让人们完全摈弃现代文明,返回到最原始的 “自然”状态,显然是不可行的。回归自然不是吃腻了大鱼大肉的人们怀念粗茶淡饭一时兴起,不是暂时厌弃人类文明生活枯燥后的消遣之物,更不是懈怠工作压力和感情创伤的避难所。人类既处于自然之中,也处于自然之外,“保护和修复人类的精神生态,是保护物质生态环境的重要前提条件,回归自然,始于人的内部的自然回归。不能实现这一首要任务,全面健康的环境生态将永远无法实现。”[10]人的内部的自然回归,更侧重的是身心的健康、心态的平和;更侧重人文素养的培养和精神文明的建设,更倡导的是不浪费、低调、简单的生活观;只有这样才能与自然真正水乳交融,天人合一,重建人类美好的精神伊甸园!

[1]鲁枢元.来路与前程——在张家界全国第二届文艺心理学研讨会上的发言 [N].文论报,1989-9-5(2).

[2]迪维诺.生态学概论[M].北京:科学出版社,1987:52-53.

[3]劳伦斯.劳伦斯中篇小说选[M].北京:北方文艺出版社,2005.

[4]劳伦斯.劳伦斯作品精粹 (散文卷)[M].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2007:215-217.

[5]劳伦斯.爱的行板 [M].杨涛译.喀什:喀什维吾尔文出版社,2004:106.

[6]弗兰克·克默德.劳伦斯 [M].胡缨译.北京:新华出版社,2006:77.

[7]劳伦斯.在文明的束缚下[M].姚暨荣译.北京:三联书店,1986:167.

[8]鲁枢元.精神守望 [M].北京:东方出版中心,2004:1-2.

[9]苗福光.生态批评下的劳伦斯 [M].上海:上海大学出版社,2007:154-155.

[10]刘蓓.生态批评:寻求人类 “内部自然”的回归 [J].成都大学学报,2003,(2):4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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