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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宋朝的蕃学教育

2013-08-15

黄冈师范学院学报 2013年1期
关键词:藏区

王 晶

(河北大学宋史研究中心,河北保定071002)

一、前言

“蕃学”,顾名思义,是相对于“汉学”而言的。在以中原汉族政权为主导力量的中国封建社会,“华夷之辩”是个不容回避的命题。绝大部分的汉族士大夫以华夏正统嫡裔自居,鄙视排斥其他民族和邦国文化。一些有识之士却反其道而行之,主张“华夷同风”、“蕃汉一家”,并努力付诸实践。北宋政治家、改革家王安石曾说过,“羌夷之性,虽不可猝化,若劝抚得术,其用之者,犹可胜中国人。”[1](P212)由此看来,宋朝统治阶级当中已经出现了一些有利于蕃学成型的趋势。

二、蕃学教育

(一)西北藏区教育 自从唐代文成公主入藏之后,中原地区与藏区高层的文化教育往来日益频繁、兴盛,藏族贵族以“附学”的形式到中央学府学习各方面文化知识的大有人在。到了宋朝,大一统的格局受限,周边少数民族政权相继崛起,出于军事、政治、经济、文化等各方面的考量,在赵宋王朝文治羁縻政策的指导下,针对藏区的专门教育机构逐步地开办起来。

唐末五代后,吐蕃统一政权分崩离析,一些藏族势力延伸到西北,分裂割据、各自为政,形成一盘散沙的混乱局面。北宋神宗熙宁年间(1068-1077),出于制衡西夏的需要,西北藏区的军事战略地位突显。为了加强统治,“熙宁五年(1072)诏陕西置蕃学”。[2](P642)熙宁六年(1073),“熙河路经略司言,熙州西罗城已置蕃学,晓谕蕃官子弟入学。”[3](P6059)熙宁八年(1075)三月戊戌,“知河州鲜于师中乞置蕃学教蕃酋子弟,赐地十顷,岁给钱千缗,增解进士为五人额,从之。”[3](P6357)一时之间,西北藏区蕃学林立。然而,好景不长。“熙宁八年十一月己未朔,诏熙河路兵食、吏俸日俸告阙乏,而蕃学之设,冗费为甚,无补边计,可令罢之。其教授赴阙,蕃部弟子放逐便。”[3](P6619)北宋徽宗崇宁三年(1104)八月,原变法派的蔡京等人曲承圣意、粉饰太平,建议朝廷复置蕃学于熙河兰湟路。进士黄庭瞻担任教授,让“其蕃族子弟、甚有能书汉字、通诵《孝经》、渐习《论语》、皆知向义慕义,化革俗犷”。[4](P340)可以看到,藏区蕃学主要存绪于北宋时期,到了南宋,国土面积进一步萎缩,朝廷偏安江南,已无力经略西北了。

藏区蕃学旨在传播汉民族的儒家正统文化。“熙宁七年(1074)九月戊戌,岷州言,已立解额,乞赐国子监书,许建州县。从之。”[3](P6248)此外,朝廷还“选通蕃语,识文字人为之教授,讯以经典,译以文字”。[5](P2192)任树民先生在《北宋官办蕃学初探》一文中指出,“北宋王朝在吐蕃、党项等少数民族地区普遍建立官办蕃学,广收藏族子弟入学,这使得唐代吐蕃王朝由寺院垄断文化教育日趋衰落。”可见,不同于藏区传统的宗教经院教育,蕃学是汉族政权文化教化的直接体现,有了很强的封建化倾向。但也确实培养出了一批杰出的藏族人才,如北宋蕃官高永年。《宋史》记载,他“略知文义,范纯仁尝令贽所著书诣阙,作元符陇右录,不以弃湟、鄯为是,故蔡京用之,虽成功,然竟以此死去。”还将他列入忠义传。南宋初年的藏区首领益麻党征“世陶中国冠带礼仪,而性资忠孝,故惓惓臣节,虽迫以九死莫屈也。”[6](P721)儒家的忠孝节义、君臣纲常在他身上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出来,足见蕃学教育的影响之深。

藏区蕃学的设立是赵宋王朝治边方略的重要环节之一,它带有强烈的军事、政治色彩。但同时,我们也不得不说,蕃学的设立是具有开创性和积极意义的,它加深了少数民族对汉族的认识和了解,在汉藏民族经济文化交流、融合过程中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二)蕃坊教育 宋朝由于地理环境、政治气候的关系,传统的西北对外陆路交通线阻塞,南宋更是龟缩于东南一隅,为了打开这种闭塞局面,朝廷大力开展海上对外交往,海外贸易在前代的基础之上有了更进一步的发展。据南宋赵汝适《诸蕃志》中记载,有50多个国家的商人先后同宋朝有过贸易往来。从阿拉伯、波斯、南亚、南洋、东亚等地来宋朝经商的蕃商,无论是从数量还是势力上都超过了此前历史上的其他任何一个时期,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是穆斯林。

因为宋朝政府一系列的宽大对外政策,其时来华的穆斯林人数不仅有所增加,而且在华居留的时间也延长了,所以朝廷打破了立国之初的法律限制,从事实上逐步承认了外国人在宋朝享有缔结婚姻的权力,因而诞生了许多的“土生蕃客”。日本学者桑原骘藏曾说:“所谓蕃客,即大食、波斯之商胡也。”到了北宋徽宗政和四年(1114)还有了“五世蕃客”,即在华的穆斯林侨民的第二代、第三代、第四代乃至第五代人。

外国侨民客居宋朝,由于文化背景、生活习俗的不同,他们多麇集而居,以避免与宋人因为杂处而产生各种矛盾冲突。此外,也为了限制蕃商在华兼并土地。宋政府沿袭唐朝旧制,在广州、泉州、扬州、明州、杭州等主要港口城市中的蕃商聚居区域设立了“蕃坊”。据宋朝朱彧《萍洲可谈》卷二中记载,“广州蕃坊,海外诸国人聚居。置蕃长一人,管勾蕃坊公事,专切招邀蕃商入贡,用蕃官为之,巾袍覆笏如华人。蕃人有罪,诣广州鞫实,送蕃坊行遣,缚之木梯上,以藤杖挞之,自踵至顶,每藤杖三下,折大杖一下。盖蕃人不衣裈袴,喜地坐,以杖臀为苦,反不畏杖脊。徒以上罪,则广州决断”。“蕃坊”设蕃长进行管理,蕃长在对“蕃坊”实施行政管理时,要根据侨居国的法令和本国的惯例行事。这样,一方面侨居国的主权和利益得到了维护,另一方面,蕃坊的内部社会秩序和蕃客的正当权益也能得到有效保障。蕃客在蕃坊内宗教信仰自由。可见,“蕃坊”既是穆斯林聚居区的称谓,同时又是一种政教合一的行政组织管理机构。

随着蕃坊内蕃客的日益增多,甚至成家立业,子孙繁衍,为了延绵固有的文化习俗,开展宗教活动,使土生蕃客尽快地适应和融入当地社会的各个层面,蕃客的教育问题也就迫在眉睫。宋朝政府允许外国人进入各级各类学校接受教育,从京师国子监到各地州学常见外国学生就读的身影。北宋神宗熙宁年间,程师孟任广州知州兼市舶司,“大修学校,日引诸生讲解。负岌而来者相踵,诸蕃子弟皆愿入学。”[7]广州民间富户刘富、大食勿巡国(今阿曼)进奉使辛押陀罗等亦参与其中。“(刘)富复以负郭之田直钱五十万,资于学。”[8]“怀化将军辛押陀罗者,蕃酋也,闻风而起,亦捐资以完斋宇,且售田以赠之。后置别舍,以来蕃、俗子弟之愿学者。”[8]此后,由穆斯林自己出资创办的、只招收或主要招收蕃客子弟的专门学校,即真正意义上的蕃学,出现于北宋徽宗大观年间。大观二年(1108)三月三十日,广州蕃学落成。“三十日,前摄贺州州学教授曾鼎旦言:‘切见广州蕃学渐已就绪,欲乞朝廷择南州之纯秀、练习土俗者,付以训导之职,磨以岁月之久,将见诸蕃之遣子弟,仰承乐育者,相望于五服之南亦’。诏曾鼎旦充广州蕃学教授。其应合行事件,并依也。”[9]“大观、政和之间,天下大治,四夷向风,广州、泉南(福建泉州之南)请建番学。高丽亦遣士就上庠。”[10]

“蕃学”是由地方申请、呈报并经朝廷批准后建立的。根据日本人藤田丰八撰文考证出,蕃学是“授蕃人以汉学之校”,它的宗旨主要是传授中国的传统文化,同时穆斯林子弟也可以学习阿拉伯语和一些有关伊斯兰教的其他知识。[11]南宋宁宗嘉定十年(1217),日本僧人庆政上人在泉州与伊斯兰教徒相会,看到的回文也叫做“南蕃文字”。[11]但也有一些穆斯林学校直接采用了阿拉伯语、波斯语教学。[12]在宋元时代的港口,只要穆斯林蕃商的船一靠岸,即有舌人(翻译)登船说合,引导蕃商参加市舶司举行的阅货宴、送行宴等。这些舌人极有可能就是此类蕃学培养出来的。另外许多宋朝知识分子也会前往蕃学学习航海和贸易方面的知识。因为遵奉伊斯兰教先知穆罕默德“求知是每个穆斯林男女终身不渝的天职”的教导,诸蕃子弟均可进入传统的经堂学习。按照阿拉伯式的训导方式,蕃学应当开设在清真寺内,主要是教学生朗读《古兰经》,学习书法、语法、历史、算学和诗词等技能;对成人的教育则是通过讲授先圣诫训和祈祷祝福来使他们学习到接人待物之道。同时在每周伊斯兰“聚礼”即“主麻日”的宣教中,还要进行品德和历史方面的教育,其目的就是使客居在宋朝的穆斯林保持着对故土的情感认知和对伊斯兰教的虔诚信仰。

蕃学的直接培养目标是参加宋朝廷的科举考试,这是蕃客参与政治的主要途径。“及课养有成,于是天子召而廷试焉,上因策之以《洪范》之义,用武王访箕子故事。高丽,盖箕子国也。”[10]宋朝遵循唐制,允许留居在华的外国人及其后代参加科举考试,考试的科目与宋朝的应考者相同。虽然对于蕃客的科举考试还没有形成完备的制度,但每年的几个名额却仍然使得其中的佼佼者得以直接参政议政。而且有的蕃商还直接被宋朝廷授以官职,如南宋时蕃商海达被任命为广东盐司提举;泉州出土的“潘总领”墓碑,碑面刻有阿拉伯文字和汉字,说明这个“潘总领”可能是宋朝阿拉伯人或波斯人;早在南宋时就寓居广州的占城富商、阿拉伯人蒲开宗举家从广州迁徙至泉州。他于宁宗嘉泰四年(1204)任安溪县主簿,后来因为襄助宋政府海外贸易有功,被授予“承节郎”的官衔。蒲氏长子蒲寿宬,于度宗咸淳七年(1271)出任梅州知州七年之久,为官公正廉明,深得民心。因他在任期间建亭保护民众水井,解决吃水问题,进士杨圭曾赋联讴歌他:“曾氏井泉千古冽,蒲侯心地一般清。”蒲寿宬文化造诣不凡,有诗集《心泉学诗稿》六卷,具有相当高的艺术水准,《四库全书》提要称之“在宋元之际犹属雅音”,“亦足以备一家”,是把阿拉伯伊斯兰文化和汉族华夏文化融汇贯通起来的典型代表。次子蒲寿庚,因咸淳十年(1274)协助政府剿平海寇有功,端宗景炎元年(1276)“授福建、广东招抚使,总海舶”,兼管海防与民政,“擅番舶之利三十年[13]”,成为导元倾宋的主要力量。蒲氏父子对巩固和发展泉州的海外贸易,促进泉州伊斯兰教的传播起了巨大的作用。

蕃坊兴办蕃学既解决了蕃商子女学习文化的诉求,“柔服远人”,为蕃商定居提供了方便;又使得当时宋朝高度发达的封建文明得以传播到世界各地,弘扬了中国的国际声誉,促进了中外文化友好交流。同时带有强烈伊斯兰特色的经堂教育形式,虽然从主观上是为了保持自身文化的独立性,客观上却担负起了传承本民族优秀文化精髓的重任,在中外联系与交往方面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三、结语

综上所述,宋朝的蕃学,不管是位于西北的藏区,还是设在东南的蕃坊,都有一些共通的地方。它们都在提高异族的文化素养,加强对外的沟通与融合方面贡献颇多。同时蕃学提供了参加科举考试、参政议政的可能性,这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少数民族和蕃客的政治地位与影响力,是宋朝政策开明性的体现。当然,由于阶级及其他因素的局限性,宋朝的蕃学教育能发挥的作用其实是有限的,我们不能夸大它的影响力。

[1]陈乃文,陈燮章.藏族编年史料集[C].北京:民族出版社,1990.

[2][宋]章如愚.群书考索后集·蕃学[M].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92.

[3][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百四十八[M].北京:中华书局,1985.

[4][宋]慕容彦逢.摛文堂集·卷四[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1123册.

[5][清]徐松.宋会要辑稿·崇儒二[M].北京:中华书局,1957.

[6][宋]李石.方舟集·赵郡王墓志铭[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1149册.

[7][南宋]龚明之.中吴纪闻·卷3程光禄[M].北京:中华书局,1985.

[8][清]阮元.广东通志(卷269)[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

[9][清]徐松.宋会要辑稿·崇儒二之一二[M].北京:中华书局,1957.

[10][北宋]蔡絛.铁围山丛谈·卷2[M].北京:中华书局,1983.

[11][日本]桑原陟藏.蒲寿庚考[M].陈裕菁.北京:中华书局,1954.

[12]马建钊.伊斯兰文化对广州回族社会的影响[J].回族研究,1994,(2).

[13]陈自强.“蒲寿庚宋末提举市舶三十年”说考辨[J].中国史研究,19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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