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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健三郎创作中的和谐思想研究——从《个人的体验》中鸟的成长谈自我和谐

2013-08-15伍梦环邓国琴

河池学院学报 2013年4期
关键词:残疾异化马克思

伍梦环,邓国琴

(河池学院 文传学院,广西 宜州 546300)

1994年大江健三郎荣获诺贝尔文学奖,他的作品在我国开始被广泛关注。《个人的体验》就是其获奖作品之一,也是其最具代表性的长篇小说之一。小说主要讲述了主人公鸟的妻子生了一个残疾儿,使鸟突然间陷入艰难的处境。鸟首先选择了逃避。他把婴儿扔在医院,并设法让其衰弱而死;自己则躲到旧日情人火见子的卧室,沉溺于爱欲之中。火见子是天使又似魔女,她给鸟安慰,使鸟忘忧,也诱使鸟不断堕落;经过漫长的心灵炼狱,最后,鸟终于幡然醒悟,勇敢肩起自己的责任,决心和残疾婴儿共同坚韧地生存下去。

关于这部小说学者多从存在主义的继承和超越、“边缘人”、小说的“边缘-中心”图示等这些角度去探讨文本内核,此外还有人认为这是一个“共生”的故事。“所谓‘共生’,一层含义是共获新生,正如《个人的体验》结尾,鸟的选择,使自己与婴儿都获得了新生。另一层含义就是指人与人相互依偎生存下去,这是大江个人生活‘共生’的主要内容。”[1]77-78其实沿着“共生”这条线路我们不仅能看到大江健三郎将摆脱危机、拓展人类生存之道的可能付诸于“个人自救”上,表现他对人类生存困境的终极思考,突显人的存在,而且从作品中“共生”这条人道主义之路我们也隐约能看到大江创作中的马克思主义式的和谐思想。笔者将从生理的和谐、心理的和谐、全面的和谐三个维度去解读作品中的和谐思想,从中获悉实践是扬弃异化、实现和谐的根本途径,人与他人的关系是促进人自身和谐发展的重要因素。

一、斗争与尝试让生理走向和谐

在《个人的体验》中,鸟无疑是一种病态的边缘人形象。二十七岁的鸟身子孱弱,没有壮年男子的肉体力量;在性方面感到羞耻,对性深感恐惧。无论是在身体还是性方面都表现出了不同于这个年纪该有的状态。这就是生理方面的“异化”(此处指马克思异化论中的异化,是人的物质生产与精神生产及其产品变成异己力量,反过来统治人的一种社会现象。在异化活动中,人的能动性丧失了,遭到异己的物质力量或精神力量的奴役,从而使人的个性不能全面发展,只能片面发展,甚至畸形发展。),但在其投入斗争和女友火见子的帮助下,鸟的生理走向了和谐。

(一)肉体力量的和谐

鸟十五岁的时候就被叫做鸟,直至二十七岁零四个月的时候仍然形状如鸟,矮小消瘦,“他耸起的双肩像收敛的羽翼,他的容貌也让人联想到鸟”。[2]6当他从橱窗里看到自己的时候,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他仿佛看到自己疲惫老朽、备受子女拖累的老朽形象。当受到男娼试探时候,鸟又变得神情紧张,“鸟时时激烈痉挛般神经式的谨慎,让人想起胆怯的小鸟”。[2]7出现在人们面前的鸟,俨然一副弱者形象。

走出外文书店后,鸟在写着“枪支专卖”的店铺给岳母打完电话,使劲掰开钢铁美女护在胸前的双腕,以检验自己的握力和拉力。可是“二十七岁零四个月的鸟,只具有四十岁的人的握力和拉力”。[2]7这对鸟而言,如此孱弱的身体力量无疑是一种羞耻。于是他又加入身穿绣龙绸缎运动服的年轻人的测试拳击力的游戏中。开始他以为他的拳击力会突破计数器的最高限2500,可是结果却只有300。就算他再怎么努力,计数器也只显示500。这样的成绩让鸟羞愧难当,感觉受到了侮辱,于是他快速地逃离了游戏。但却因为他的孱弱勾起了身穿绣龙绸缎运动服的年轻人的好斗心,他们对鸟展开了攻击。四处逃避无望之后,被深深地绝望和无奈包围着的鸟顿时醒悟,他意识到,如果现在不投入战斗,那么就失去了去非洲旅行的机会,而且他的孩子也可能将因此而度过苦难的一生。于是鸟对攻击进行了反击,“鸟低头,探腰,对着年轻人的腹部牛似的冲撞过去。”[2]167年轻人受到意料之外的严重攻击,鸟自己也体会到了斗争的喜悦。年轻人清楚自己碰到了强健的对手纷纷沮丧撤走,鸟的危险解除了。马克思说过“谁有更大的勇气和更多的毅力,谁就能取得胜利”。[3]477鸟在这场战斗中表现了极大的勇气和毅力,也正是这种勇气和毅力检验了他的身体,使之由瘦小孱弱回归到他这一年龄该有的勇猛,做到了肉体的和谐。而这种和谐是由他的非洲旅行梦和将要出生的孩子促就的。马克思论劳动异化的时候认为:“人对自身的关系,只有通过人对他人的关系才得到实现和表现。”[4]55那么鸟对自身肉体的和谐,就是通过他想为自己的孩子树立榜样,避免孩子被人笑话这一层关系得以实现的。当鸟穿着雨血混迹的上衣行走在雨中的时候,“鸟感到这是一种预先设定的和谐”。[2]17这种和谐是建立在斗争实践基础上的,实践也是扬弃异化,实现和谐的根本途径。

(二)性的和谐

“男女之间的关系是人和人之间最自然的关系。”[4]119因此,男女之间也避免不了“性”这层关系。大江健三郎的作品中对“性”的描写从不避讳,且还以此作为写作的主题。因此在他的作品中看到大篇幅的性描写也不足为奇。在《个人的体验》中,性对鸟是一种救赎,在对自己孩子进行生死抉择的艰难时期,是性让他获得了短暂逃避现实的契机,同时鸟在性方面也需要救赎。文章开篇我们就能看出鸟的性并不和谐,而且他对性带有一种恐惧和羞耻心。作为一个二十七岁的已婚男子,他连直视裸妇铜像的勇气都没有,可见他在性这方面肯定是备受煎熬的。当他凝视自己的生殖器的时候感到羞耻不堪,他认为“人的残损的肉体,满蕴危险而一触即坏,是多么让人感到羞耻的东西啊!”[2]27正是因为妻子所生的孩子是个畸形儿,他更加坚信自己的肉体是残损的,即与妻子的性关系是残损的,所以在满蕴危险的性关系中生出了“坏”的孩子。于是,他面对女友火见子以及妻子的身体都感到了恶心。这是一种不正常的性恐惧,让他在性这方面不像一个正常的二十七岁的壮年男子。

对性深感恐惧的鸟急需得到救赎,而这个救赎的重任就放在了鸟的女友火见子身上。当鸟得知妻子生下脑残疾儿时,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他急需逃避并寻求安慰,于是旧情人火见子家成了他的避难所。在将自己的孩子送到大学医院以后,鸟就躲在火见子家中享受火见子的安慰以麻醉自己。起初的鸟对和火见子发生性关系尤为恐惧,在火见子的一次次宽慰和引导下,鸟对此产生了热情,但恐惧之心使他不敢迈出第一步。毫无疑问,这就是一种性的自我异化。“在实践的、现实的世界中,自我异化只有通过同他人的实践的、现实的关系才能表现出来”。[4]56最终,鸟对性异化的扬弃就是通过与火见子的不断尝试、实践得以实现的。当鸟对性有了热情而不敢尝试的时候,火见子给了他引导:“如果你恐惧的对象只限于阴道和子宫,那么你必须打击的敌人就只能在阴道和子宫之国里”。[2]97打击敌人就要用行动去进行斗争,这是一种和恐惧心理的斗争,而斗争都是通过尝试和实践取得胜利的。因为“异化借以实现的手段本身就是实践的”。[4]56在反复失败的过程中鸟觉得自己受到了嘲弄,一种想要与失败斗争的执着,让他全身心投入了战斗。终于,他找到了自己。在体验性高潮的时候,鸟也从性恐惧的禁锢下获得了解救。他最终克服了内心的障碍,打败了性恐惧。鸟的胜利就是一种性的和谐,而使他的性趋于和谐的人是火见子。只有通过人同他人的关系,人同自身的关系才能得以实现,鸟同自己性的和谐正是由于他同火见子的性关系得以实现的。鸟自己也承认是受了火见子的影响。可见,实践正是使鸟达到和谐的途径。只有反复的尝试,不断的克服障碍,和谐才能得以实现的。因为“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5]18

二、直面惨淡人生让心灵走向和谐

大江健三郎深知人生的痛苦。当自己的儿子大江光生下来就是个残疾儿的时候,这种痛苦尤为沉重。他自己就是“通过写作来驱赶恶魔,在自己创造的世界里挖掘个人体验,并因此而描绘人类所共通的东西”。①文艺报1994年12月24日第6版。所谓共通的东西指的就是苦难的心灵救赎。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创作出了《个人的体验》,鸟的体验即苦难的心灵救赎就是这种共通的东西的写照。“一切发展,不管其内容如何,都可以看做一系列不同的发展阶段,他们以一个否定另一个的方式彼此联系着”。[6]329鸟在心灵上的和谐也是经历了不同的阶段,每个阶段都可以看做是一个纵向的联系。

(一)勇于承担醉酒的后果

鸟曾在读大学的时候一连几周滥饮不止,以致研究生院中途退学。但结婚后的鸟一直警惕隐约残存在内心并且根深蒂固的酒精诱惑。当他从岳父那里获得一瓶尊尼获加,他欣喜不已。为了逃避岳母和妻子的追问以及婴儿的惨状寻求自身的自由,他到火见子的住所畅饮。在这短暂的自由时间里,残存的酒精诱惑重新在鸟的内心里复活,难得的喝酒机会,鸟是不会克制的。但醉酒就像关不住的阀门,连续呕吐便是自然。当他回到补习学校上课时,他的二次呕吐来袭,因此公然在课堂上呕吐了起来,作为老师这一恶劣的行为遭到抗议学生的批评和投诉。第二天他再回到补习学校的时候得知自己有被解雇的危险,可有善意的学生愿意为他伪造他的呕吐是因为食物中毒而不是宿醉未醒,学生需要和他统一口径。“是宿醉未醒,我不想骗人”。[2]120鸟的回答直接而又诚恳,当面对理事长时候也没有辩解的意思,并且抢先提出辞掉暑假的特别演讲和秋季开始的讲座。“人要洗清自己的罪过,就只有说出这些罪过的真相”。[7]418鸟只有勇敢承担后果才能避免谎言带来的一系列麻烦。但承担这样的责任,对我们眼中那个能把自己孩子的生死置之度外,逃避现实陷入极端利己主义的鸟来说,是否定自我欺骗的开始。

(二)挣脱幻想的枷锁

“鸟”本身就象征着飞翔与自由,而《个人的体验》中的鸟却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婚姻生活本已让他感觉深陷牢笼,而残疾儿子的降生更让他感觉这个牢笼的严密及黑暗。自私的鸟首先想到的是逃避,并将自己沉入幻想,在自我欺骗中为自己的行为开脱。然而他所期盼的孩子很快会死去的结果并未出现,他自我欺骗的幻想被打破了。“孩子的脑袋,比瘤更厉害地把冲击的楔子楔入鸟的心。”;“他还活着,甚至已经开始了对鸟的压迫和攻击”。[2]83这种压迫和攻击正是对鸟的幻想进行回击。“我们本身的产物同时也聚合为一种统治我们的,不受我们控制的、与我们的愿望背道而驰的、并且把我们的打算化为乌有的物质力量”。[8]残疾儿就是鸟的产物,将他的幻想粉碎。

鸟不想给孩子动手术,但面对医生的质问又试图掩盖不想让孩子生存下去的真实意图。他幻想着孩子会自己死去。因此,鸟去给孩子办入院手续后毫无理由地感到孩子已经衰弱而死了,而且他也打听了解剖和火葬的手续。医院告诉他只需要回去等电话,于是鸟又回到了火见子的住处,绷紧神经等待等孩子已经死亡的电话通知。等待中鸟也一直相信孩子应该会虚弱而死,当医院电话到来时他觉得他应该快可以解脱了。去到医院他才发现是自己误解了,孩子有着顽强的生命力还好好地活着,并且再增长体力就可以接受手术了。一直折磨着鸟的自我欺骗再一次被粉碎。于是为了解脱,鸟坚决地拒绝了手术,他要把孩子带走并且没有拒绝火见子的提议,让她的医生朋友弄死孩子。“鸟想至少现在我从自我欺骗之中将自己解放出来了”。[2]158虽然鸟放弃了让孩子生存下去的权利,有悖于道德人伦,可是他在自己内心上第一次正视了自己的恶的一面,不再用幻想自己的孩子会在医院死亡而不需要经过自己的手,自己是一个突遇不善的受害者形象来安慰自己。

(三)迷途知返

鸟拒绝给孩子动手术,并试图借火见子的医生朋友让孩子快速死亡。这时候的鸟已经被完全丧失了道德感。在寻找私人诊所的时候他们迷了路。在这过程中,火见子为了不轧到已经死掉被雨淋湿的麻雀,而让车子陷入了深坑,这一切鸟都看在了眼里。当鸟看到医院正门的颓废景象,他的心也受到了威胁。鸟来到菊古比的同性恋酒吧,与菊古比的谈话回忆:“二十岁的鸟,是个摆脱了所有恐怖心的自由的男子,我还没看过鸟被恐怖袭击呢”。[2]181这一番话戳中了在迷途里早已疲惫不堪的鸟的软肋。于是他一口气喝干了那漫长一天里的第一杯威士忌。数秒后,他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深处,有种相当坚固巨大的东西,蓦地使他站了起来。他清醒了,这漫长的一天,他们都是在迷路中度过的,那么从孩子出生到现在的鸟也一直在逃避的迷途里不敢正视自己,不敢承担自己的责任,这样的鸟已经不像二十岁时候自由而且勇敢的鸟。于是鸟幡然醒悟自己的逃避并不能守护什么,只能让他走下坡路,并且这样的路没有尽头。最终鸟决定要把孩子送去大学医院接受手术。因为“我只是不想做一个兜圈子逃避责任的男人”。[2]183

三、横向关系推动全面和谐

在《个人的体验》中,结尾鸟的突然转变让很多人难以接受。著名作家三岛由纪夫就对此提出过批评。但“《个人的体验》的结局,并不是大江关于‘再生’问题思考的终点”。[2]21他更多地是想探寻“拯救”的途径。如果说鸟由自我欺骗再到走出欺骗的牢笼是一个纵向的成长,那么文章结局勇于承担自己的责任的鸟就是一个横向的发展,他的转变也并非偶然,而是由一条条横向关系促就的。这条横向关系可看做人同他人的关系,鸟正是受到他人的积极影响而逐步走向和谐。这种影响慢慢累积成为突破自我的一股强大的力量,那是自我救赎的善的力量。最终,鸟逃离心灵的炼狱,以和谐的自我走向全新的人生,承担起他应有的责任。

(一)残疾儿强大生命力的暗示

当儿子生下来,就像长了两个脑袋一般。医生说是脑疝,没有正常成长的希望,即使手术成功,孩子也可能是个植物人。这些对认为自己困在婚姻牢笼里渴望到非洲旅行实现自由的鸟而言,无疑是当头棒喝。鸟本来对接受一个新生儿就没有充分的心理准备,更何况是个残疾儿。自私的鸟,选择了逃避,置新生儿于不顾,并在一次次自我欺骗中渴求着孩子的死亡并且认为孩子不久就会衰弱而死,他陷入了深深的极端利己主义之中。但幻想终究没能让鸟得到安慰,即使喝着用水稀释的奶粉和糖水,孩子还是顽强的活着,并且再增长体力就可以手术。鸟开始感受到了残疾儿强大的生命力。“他还活着,甚至已经开始了对鸟的压迫和攻击。”[2]83这样的攻击和压迫也促使了鸟内心善恶的两股内驱力展开了斗争。在鸟漫长的逃避与幻想中,残疾儿顽强的生命力始终在与他抗衡,没有给予鸟取得胜利的机会。因此鸟为了不走下坡路,必须和残疾儿相互依偎着生活下去。残疾儿便是鸟善的内驱力战胜恶的内驱力走向和谐的中介。当鸟最终决定与残疾儿共生下去的时候他已经在创造自我和谐的历史,“人们自己创造历史,但是他们并不是随心所欲地创造,并不是在他们选定的条件下创造,而是直接碰到的、既定的,从过去继承下来的条件下创造”。[9]121鸟的和谐史并不是按照他的理想去创造的,是他本身的产物残疾儿子,促使他不得不向前发展。

(二)妻子的质询

鸟的妻子在整篇文章中只出现了一次,但她严厉的质询也是鸟超越自我走向和谐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当鸟不情愿地去到医院向妻子撒谎自己的孩子只是患了心脏病的时候,妻子看穿了鸟的真实内心,于是对鸟的不负责任进行了质问,特别提到了菊比古。“鸟,当一个弱者最关键的时候,你抛弃他。你不就是这样类型的人吗?你抛弃过一个叫菊比古的朋友吧”。[2]113妻子一连串严厉的质问,将鸟心里那些恶的内驱力暴露无余。并且告诉鸟要是生的是男孩,就给他取名叫菊比古。这样的安排无疑是对鸟的警醒,时时刻刻提醒着鸟在关键时刻抛弃了朋友,也有可能在孩子不健康的情况下抛弃这段婚姻和他们的孩子。妻子的质询起初似乎没有对鸟的利己主义起作用。可当鸟在医院被要求给孩子取名字的时候,鸟想起了妻子的话,并且给孩子起了与被他抛弃的那个朋友一样的名字“菊比古”。看到这里我们也能看出妻子的话其实已经开始对鸟产生了作用。

(三)斗争的启示

鸟在医院遇到的那个没有肝脏孩子的父亲对鸟跳出自我欺骗的陷阱也有着不可小觑的作用。当被告知孩子没有肝脏,那位父亲与医生展开了辩论,并且告诉鸟“老实巴交,老想讨人喜欢,那是不行的哟。是这样吧,陷于死境的病人像死人那么老实,我们这些亲人不能也那样老实呀”。[2]90并且他也承认自己只是为了斗争而斗争,斗争作为一种实践的手段给予人在绝境中反抗的力量,尽管这种力量对孩子的健康于事无补,但也确实帮助自己在精神上有所解脱。鸟在是否让孩子接受手术这件事上和医院也展开了斗争,“这样的话,我不能不对抗,不能不和这帮家伙战斗,从那个奇怪的婴儿的纠缠中自我防卫,鸟给自己陷入恐慌的脑袋发出了号令。”[2]155他按照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意愿坚决不接受手术,这也让鸟从自我欺骗中解脱了出来。这是鸟斗争的胜利,而同医院斗争想必是受了那位父亲的影响。

(四)自我欺骗的讨论

火见子在鸟的自我成长道路上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当鸟把孩子抛在医院陷入极端的利己主义的时候,是火见子给了鸟安慰,使鸟突破障碍战胜了性恐惧。他们共同的女同学也是鸟最终走向和谐的阶梯。当鸟被解雇后回到火见子住处时,鸟与那位女同学展开了关于自我欺骗的讨论。她否定鸟把孩子抛在医院陷入自我欺骗且无作为的做法。“只是呆呆的等待自己的孩子在远方那家医院喝着糖水慢慢衰弱死去,这不是最不可取的状态么?鸟,自我欺骗,不可靠,不安宁!”[2]129对于鸟亲手弄死孩子她是赞成的,她认为即使清清楚楚自己的手是脏的,也不能自我欺骗。鸟不管是让孩子在医院等死还是自己亲手弄死,鸟都是一个恶人。只是鸟想让医院来判决孩子的生死,于是他就可以一副突遇不善老实巴交的面孔出现,这就是自我欺骗。女同学对鸟的剖析是公正的,并因此提醒鸟,铁石心肠的恶汉,百折不挠的善人,他必须在二者之间选择一个。虽然她的提醒也是让鸟从医院接走孩子打算让孩子死亡的一个因素,但也是让鸟走出自我欺骗的一个积极因素。在鸟走出自我欺骗牢笼的这个阶段发挥了作用,同时也为鸟最后选择做一个百折不挠的善人埋下了伏笔。

(五)希望的劝戒

《个人的体验》中还穿插了一个驻日大使戴尔契夫的故事,穿插这样的一个故事我想是有着一定含义的。戴尔契夫为了日本女友放弃大使身份屈居于小巷深处,尽管他和女友语言不通,常常是在沉默中理解的。即使是面临着被遣送回国的危险,可是他并没有打算放弃他的女友。这就是一个勇于承担责任的证明,如果鸟让孩子接受手术,那么他和孩子之间也需要常常在沉默中理解。戴尔契夫的例子将是最后鸟勇敢担负责任的导向。不仅如此,当戴尔契夫得知鸟正在等着自己的畸形儿子衰弱而死的时候,他借用卡夫卡给他父亲的信向鸟提出了质问:“对于孩子,父母所能做到的只是迎接婴儿的到来。你不迎接他,相反却要拒绝他吗?因为你是父亲,就利己主义拒绝别的生命,是说不过去的吧?”[2]146鸟被这一席话袭击而无力反驳。临走前戴尔契夫在赠送给鸟的词典上写了一个巴尔干半岛的短语“希望”,意寓着不放弃就有希望。最后当鸟勇敢的让孩子接受手术,并且愿意与残疾儿子共同生活下去时,他首先翻开了这本写着“希望”的词典。鸟的最后转变也得益于戴尔契夫的希望劝诫。

(六)菊比古的推动

菊比古是小说中最后正式出场的人物,鸟的突然转变正是在菊比古开的同性恋酒吧。之前在鸟的妻子口中就已出现了菊比古,那是妻子用来证明鸟会逃避责任的例子。二十岁的鸟为了追赶疯子而把小他五岁的菊比古抛下并揭发他的同性恋身份,即使菊比古说出他害怕,鸟也只顾自己追赶疯子。此后的菊比古正如他自己所说的一直在走下坡路。当他再次面对鸟的时候也发出了责怪的询问:“鸟那时要是不走的话,我想我也能以不同的生存方式生活下去吧?”[2]180当得知鸟想逃避时,他说,“二十岁的鸟,是个摆脱了所有恐怖心的自由的男子,我从没看过鸟被恐怖袭击呢”。[2]181这让鸟意识到,自己曾经的勇气丧失了,但孩子似的外号“鸟”却没丧失掉,这是一种退步,是逃避现实的报应。于是,鸟开始反思他的逃离到底是为了什么,竟然没有答案。最后鸟决定把孩子送到大学医院接受手术。从逃避到接受现实并且勇于承担责任,抛弃菊比古的回忆、菊比古关于鸟二十岁形象的描述是鸟转变的一个契机。最终鸟勇于面对自己的不幸,决心与手术成功的残疾儿子共生下去。此时的鸟像换了个人,“你和你那有点孩子气的外号的鸟已经不相称了”。[2]186他又找回了二十岁那个自由勇敢的鸟。

在《个人的体验》中鸟一直强调他的不幸只是他个人的体验,他觉得,这不可能是与地球上其他所有的人共通的、与人类全体相关的问题。但听到政治新闻赫鲁晓夫开始了核试验,他开始认为在个人的体验中,深入进他体验的洞穴,最终也一定会走到展望人类普遍的出口。这种普遍的出口也正是大江关于构建和谐的出口,是一种构建和谐的途径,即人的自我和谐与实践和人同他人之间的关系是密切相关的。这些在《个人的体验中》都体现得淋漓尽致。现今的社会人的物化越来越严重,很多人都会陷入生存的困顿和未来的迷茫,也许也会像鸟那样选择自我欺骗,备受折磨从而导致自我异化愈发严重。通过鸟艰苦的自我成长也许我们能找到一条突破异化走向和谐的道路,那就是面对现实,付诸实践。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像汤姆·索亚那样,即使在黑暗的洞穴匍匐前进,满是痛楚的回忆,但一旦走出地表,同时也得到一口袋黄金,这口袋黄金就是和谐。

[1]邓国琴.自我救赎,超越荒诞——大江文学对人类生存困境的终极性思考[J].作家杂志(借鉴与比较版),2008,(5).

[2]大江健三郎.个人的体验[M].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1995.

[3]马克思.危机和反革命[M]//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5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

[4]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4(1)

[5]马克思.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M]//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

[6]马克思.道德化的批评和批评化的道德[M]//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

[7]马克思.摘自“德法年鉴”的书信[M]//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

[8]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

[9]马克思.路易·波拿马的雾月十八日[M]//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8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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