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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音乐的保护与传承——以襄阳保康黑暗传、皮影戏为例

2013-08-15谢秀敏

湖北文理学院学报 2013年3期
关键词:生存空间皮影戏乡土

谢秀敏

(湖北文理学院 音乐学院,湖北 襄阳 441053)

音乐活动是人类早期原始艺术的一种。随着生产力的发展,早期音乐活动虽然还是与巫术、宗教结合紧密,但已逐渐脱离了以获取生产资料为主要目的得时期,进入以“娱神”、“娱人”为目的的阶段,并发展至今。我国有着五千年的悠悠历史,散落于中国大地上有数不尽的乡土音乐,这些音乐品种以“自生自灭”的态势在民间自主传承。

20世纪中叶,人类的生产力与科技水平急剧发展,使得影视艺术走进千家万户,改变了国人传统的娱乐模式,人们开始乐于在家中以“足不出户”的形式休闲娱乐,并逐渐被一些新兴的、与媒体联系紧密的音乐类型所吸引。人们在感叹科技的昌达、新媒体时代的优越的同时,不得不承认这些没有“与时俱进”的乡土音乐已经濒临退出人们的视野,并走向衰落与消亡。

一、乡土音乐面临的主要困境

襄阳位于湖北省西北部,汉水流域中游,南襄盆地南部,拥有悠久的历史文化,民间更是有独具特色的乡土音乐类型,诸如保康“黑暗传”、“皮影戏”,老河口“丝弦”,南漳“薅草锣鼓”等。这些音乐品种在经济日益发达的现代,逐渐失去了赖以生存的人文环境和文化环境,处于濒临灭绝的境地。笔者从2008年开始接触保康的“黑暗传”和“皮影戏”艺术,这两种民间艺术形式都曾是民间丧俗中不可或缺的仪式活动,但是随着农村日益城镇化的进程,以及越来越多的年轻一代外出打工等因素的影响,目前在保康农村的丧葬仪式中,已经鲜少见到这两种艺术形式。据保康县文化馆副馆长宋进潮介绍,全县范围内能完整展现“黑暗传”和“皮影戏”艺术的艺人不足十位,而且年龄都在五六十岁之间。尽管2006年这两门艺术形式都入选“襄樊市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11年“黑暗传”又入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但是除了参加一些政府组织的演出活动以外,老艺人们很少有机会将这两门艺术形式展示给世人。

“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在全球都倡导“多元文化”的今天,中国的音乐艺术想要在世界音乐之林中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就必须从地方做起,从培植乡土音乐的民间土壤入手,寻找适合的途径拯救、保护进而发展、传承地方乡土音乐。以下笔者将目前襄阳地区地方乡土音乐所面临的主要困境进行梳理,以便有针对性地寻找解决途径。

1.生存空间与文化生态环境日益萎缩,失去传承基础

我国的传统音乐发展与民间礼俗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黑暗传”依附于丧俗,“皮影戏”则自其兴盛伊始广泛应用于民间的红白喜事。然而,随着时代的变迁,这两种音乐品种依附的礼俗传统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白事礼俗的一再简化与红事礼俗的“西方化”,使得”黑暗传”和”皮影戏”很难在当下的红白事礼俗中找到合适的场域去展示,它们赖以维系的生存空间日渐萎缩。

媒体时代的到来以及外来音乐品种的冲击,使得青年乃至中年一代的人们在选择音乐类型时有了更多的备选项,加之这两种艺术形式因生存空间的日渐萎缩早已淡出人们的视野,现代的青年一代即使心血来潮或是“民族性”使然,也很难亲历“黑暗传”和“皮影戏”这两种艺术的仪式现场。人们更多的是从父辈的闲谈中和媒体上对这两个“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报道中感受其曾经的魅力所在,其文化生态环境日渐恶化。

2.传承人呈现“断层”与保护者的“肌无力”,使乡土音乐失去传承动力

如前所述,保康拥有“黑暗传”和“皮影戏”技艺的老艺人年龄大都在五六十岁以上,且全县仅有不足十余位。这些老艺人都生活在保康县的山村之中,都是以种地为生的农民,因为这两种艺术形式已经淡出民间的“红白喜事”礼俗,所以并不能吸引年轻人主动学习这些传统技艺;再者,老艺人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民,经济来源不多,也无力主动为这些技艺寻找后继者,笔者在几年的走访中,多次听到老艺人感叹这种无奈。老艺人在年少时学习这些传统技艺,除个人喜好的动因以外,一部分原因是受到经济利益的驱使①为红白喜事的相关仪式服务,事主家除了负责吃住以外,还会给相应的报酬。,属于被动入门;但是经过多年的历练,他们对这些传统技艺的认识已经从谋生的手段升华为由衷的热爱。因此,很多老艺人都表示,只要有人愿意学习这些传统技艺,他们愿意倾囊相授,甚至在经济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愿意创造条件让徒弟学习。然而,身处经济时代之中,年轻人要么在学校专心学习文化知识,为将来谋得一个稳定的工作;要么早早地离开农村去大城市打拼美好的未来,传统技艺后继无人的趋势更加严重。

随着国家职能部门对传统音乐文化的重视,使得很多民间乡土音乐品种入选各个级别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从而纳入政府保护的范畴。可喜的是,各级政府每年都会拿出一定的财力、物力和人力来拯救和保护这些濒危的乡土音乐;一些对乡土音乐有着深厚感情的文人学者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关注着这些乡土音乐,两者在多年的努力中取得了一定的成果。然而,保护者所进行的保护活动与这些乡土音乐的濒危速度相比依然显得“肌无力”。政府职能部门虽然设有各个级别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并且每年都有相应的投入,但是经费的限制依然是政府保护的瓶颈。文人学者的保护多呈现于文化的关注和呼吁,有的也会出资资助老艺人进行展演活动,并对活动录制视频材料以作为后期研究的基础,但是这样的保护措施不足以阻止传统技艺濒危的脚步。

笔者认为,民间乡土音乐传承的后继无人现象原因还有:一是外在原因,即经济杠杆的作用,原有的传承阶层主要为农村文化水平不高,除了种地外没有其他谋生能力的人。随着市场经济的推进,这一阶层的人在文化水平依然不高的前提下,除了种地以外增加了外出打工这一谋生手段,并且外出打工与学习民间音乐这些技艺相比,前者更具吸引力。二是内在原因,即民间乡土音乐没有随着时代的变迁增加吸引人的新鲜元素,以至于不能适应现代年轻人的审美趋向。人们对思想意识上不喜欢的事物缺失主动学习的动力,因此,诸如在乡土音乐的生存空间未被破坏时,传承人因个人爱好而主动学习的情况便因失去内在推动力而鲜有发生。

二、乡土音乐保护与传承措施

笔者在对“黑暗传”和“皮影戏”多年的跟踪走访中,时时处处体味上述的困境,也在尽个人所能试图改善这一局面,每每切身感悟自身力量之渺小时,便会陷入深深的思索:事物都有一个产生、发展、消亡的过程,乡土音乐是否到了其发展的最后阶段?抑或是我们多年寻觅的保护手段不得其法?又或者是经济投入的限制使我们举步维艰?……对各种困惑的思索都使笔者更深刻地意识到作为青年人、作为高校教师、作为一个对民族音乐由衷热爱的个体,身上该肩负的责任之重大。对乡土音乐的保护与传承之路尽管坎坷曲折,我们依然要坚定“时刻在路上”的信念,继续为其探究适合的方法与途径。以下笔者就前段所指出的困境,结合自身的体会与思考,提出如下设想:

1.正视现状,为乡土音乐创造新的生存空间和文化生态环境

在接触“黑暗传”和“皮影戏”的很长一段时期里,笔者时常听到老艺人感叹已经没有合适的场合去展示这些传统艺术,他们希望能通过某种方式去恢复或创设曾经的仪式场域以继续向世人展示这些传统观艺术。笔者也曾陷入这样的思考:这些传统艺术的日渐萎缩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失去了生存空间和文化生态环境,我们在对其进行保护与拯救的时候,是否首先要恢复其曾经的生存空间和文化生态环境呢?此前笔者通过中国知网搜集近百余篇相关论文,研读后发现有很多学者与笔者有相同的思考,并且也有人通过为传统音乐创设曾经的仪式场域验证了这一思考,结果是显而易见的:人为创设的环境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生存空间缺失这一困境。

笔者认为,目前极为首要的是人们必须正视这些传统艺术品种原有生存空间的消失,并不再希冀通过某种努力去营造曾经的生存环境。就“皮影戏”的起源来看,它并非生来即为民间礼俗服务,而是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逐渐与民间礼俗融合在一起,进而捆绑式传承的。民间艺术传承的关键在于找到适合的载体,民间艺术要活态传承就必须将其置于现实的环境中,与新的载体融合,“与时俱进”的传承。近几年在这方面做的比较好的民间音乐品种有“福建南音”、“河南豫剧”等,就河南戏曲而言,在20世纪末,河南各地的豫剧院团都因生存空间的改变而濒临倒闭,其受众也像目前的“皮影戏”艺术一样仅有中老年人愿意去观看。但是,目前河南豫剧的受众年龄空间有了极大的拓展,在河南电视台经典栏目《梨园春》上,我们可以看到三四岁的孩童像模像样地演唱着传统的唱段;可以看到十几岁的青少年规规矩矩地演绎着经典的唱段;可以看到二三十岁的青年人一板一眼地诠释着新剧目的唱段,这些正说明传统民间音乐品种在寻找到适合的载体后,依然可以焕发新的青春,依然可以活态传承。有了榜样的力量,加上正视现实,转变观念,襄阳本土的乡土音乐品种也能彰显新的艺术魅力。

2.引入校园,以兴趣寻找非固定性传承人

乡土音乐的传承离不开传承人。在其生存空间未被破坏之时,传承模式多遵从于自然传承,在群体内部总有人愿意主动学习传统技艺,并承担传承人的责任。这在保康县“黑暗传”和“皮影戏”现存的十余位老艺人身上便是如此,他们不管是出于经济利益的驱使还是从个人爱好出发,都是主动通过各种关系同自己的师父联系从而踏上学习民间音乐道路的。然而,随着乡土音乐的生存空间被打破,这一主动学习的模式也随之消失。

20世纪末期,教育部推行“高雅音乐进校园”,使得高校学生对诸如交响乐、歌剧、室内乐等西洋音乐形式有了较为全面的了解,并培养了大批学生对此类音乐的兴趣。这一结果说明,高校学生对新鲜事物认识、理解与接受的能力要优于其他阶层的人。笔者认为,乡土音乐的传承必须进入校园,为增加学生对民间乡土音乐了解也必须将其引入校园。具体来说,一是在音乐公选课上系统介绍本地区的乡土音乐;二是请民间艺人进校园,通过现场表演的形式让学生在掌握了基础理论知识后,对乡土音乐产生更深层次的认识;三是让民间艺人进入课堂教学,让学生通过身体力行的实践增加对乡土音乐的认识。这三个步骤是循序渐进的,是以耳濡目染的形式融入大学生涯的,在长期与乡土音乐接触的过程中,随着熟识程度的增加,会有一大部分学生产生对乡土音乐的喜爱,学生在大学阶段的这种积淀会成为其踏入社会后的一种隐性力量,进而以兴趣为先导,作为非固定传承人去宣传、推广乡土音乐。

3.与地方高校科研相结合,寻找传承新途径

乡土音乐的传承离不开理论研究,地方高校的科研应服务地方,这两方面具有互动性。乡土音乐的传承受到政府职能部门、乡土音乐研究者、传承人等多方关注。乡土音乐研究者在对乡土音乐和传承人研究的基础上,为乡土音乐的传承提出可行性方案,政府职能部门在对可行性方案论证后,出台相关的政策以保护和传承乡土音乐。在这个过程中,乡土音乐研究者对乡土音乐的相关研究是一个重要的桥梁,起到传民意、提方案的作用,因此,乡土音乐的传承离不开这一群体。在这一群体的组成中,相关专业的地方高校教师是其重要组成部分。

地方高校每年有不同级别的科研申报期,如国家艺术社科课题、教育部艺术社科课题、省社科联课题、教育厅社科课题以及市科技局社科课题等。地方高校教师可以根据自身的兴趣与专业选择本地区乡土音乐类型进行科研攻关,既为乡土音乐的传承谋求新的途径,又增加了自身在相关领域的造诣,是一个“双赢”的举措。

4.走进社区,以主动姿态吸引受众

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和城镇化的进一步推进,“社区”这一群众基础机构逐渐代替了过去的“村”、“队”等组织形式,社区文化艺术也日渐走入广大人民群众的日常生活,成为一种休闲娱乐方式。乡土音乐的传承应走入社区,以主动姿态吸引更多受众。笔者曾走访襄阳市人民广场附近社区、诸葛亮广场附近社区,了解到每天晚上和周末都有群众自发组织的社区艺术形式在人民广场和诸葛亮广场等地进行表演,受众可以涵盖周围五公里内的市民。

笔者认为,“黑暗传”、“皮影戏”这些乡土音乐品种,可以由政府职能部门牵头,由市、县两级群艺馆组织,定期到不同社区、广场进行展演,让更多的人亲历这些濒临失传的民间艺术,以这种方式唤醒人们对乡土音乐的民族感情,吸引更多的人去关注乡土音乐的保护与传承。需要说明的是,进行展演的节目必须要具有“时代性”的特征,要贴近人民日常生活。以“皮影戏”艺术为例,可以根据群众的喜好,制作新的皮影造型,配合时下流行的豫剧、襄阳花鼓戏唱段进行新作品创作。皮影戏表演也不能拘泥于一两个人既表演又配唱的形式,可以与民间业余的表演团体相结合,以新颖的皮影造型和较为规范的唱腔去提升皮影戏的专业空间。

乡土音乐的保护与传承既是一个老生常谈的课题,又是一个常看常新的研究。在这条道路上,固守永远不能适应新的时代,乡土音乐想要从拯救与保护的阶段跨入发展与传承的时期,首要任务就是转变人们的观念,放下“固守传统”这一魔咒,解放思想,将其置于“活态”的生存空间,以人民需求、喜好为导向,为现实生活服务,恢复乡土音乐的“主人翁”地位。

[1] 郭建红.民族民间音乐的保护、传承和发展[J].民族音乐,2012(2):68-69.

[2] 谢秀敏,毛 凯.保康“黑暗传”调查[J].华章,2012(11):70,353.

[3] 廖 丹.从传统音乐的三个特性看音乐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J].中国音乐学,2013(1):4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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