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的农村建设模式与中国特色的农村改革模式比较
2013-08-15杜玉珍
杜玉珍
(河南科技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河南洛阳 471003)
毛泽东的农村建设模式与中国特色的农村改革模式比较
杜玉珍
(河南科技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河南洛阳 471003)
社会主义制度建立以来,中国农村一直运行在一定的模式下并深受其影响。纵观中国农村发展历程,在走过建设时期毛泽东开创的建设模式后,如今正运行在以邓小平为核心的第二代领导集体开创的、仍处在不断完善与发展过程的中国特色农村改革模式中。两种模式虽都旨在实现农村发展,却采用了国家发展战略中的农村定位、农村发展走向、发展目标与发展规划等不同认识下的不同策略,致使农村发展也取得了不同的建设结果。两种模式比较有助于我们思考中国农村发展的真正出路。
毛泽东;农村建设模式;农村改革模式
众所周知,早在新民主主义革命即将胜利的七届二中全会上,中国共产党人就认识到了革命胜利后中国由落后农业国转变为先进工业国的必要性与艰巨性。农业农村是实现这一转变绕不过的难题。因此,历代中共领导集体都致力于农村研究与推进农村发展。社会主义建设时期,以毛泽东为首的中国共产党领导、谋划农村发展,掀起了社会主义农村建设高潮,最终定型为新农村建设模式。改革开放新时期,邓小平继续农村改革,第三代和新一代领导集体继承并完善之,至今才有相对稳定的农村改革模式。社会主义建设时期和改革开放新时期农村建设的两种模式涵盖了社会主义建设以来中国共产党致力于发展农村的全部。对二者的比较,将可让我们更鲜明地看到中国农村发展的历史与未来。
鉴于两种模式可比较内容的多样性、繁杂性,本文从国家战略中的农村定位、农村发展趋向的认识、目标的认定、路径的选择以及所建构的实践模式的异同等根本性问题,分析其内在的逻辑关系,比较二者的不同。
一
农村发展作为国家整体发展中的局部存在,必然为国家发展总战略所左右。不同时代背景与国情现实下的国家发展战略决定了两种模式中不同的农村发展定位:建设时期的“以农养工”,改革开放时期的“工农兼顾”与当前的“以工促农、以城带乡”。
正如邓小平在改革开放之初所总结的,“从五十年代中期到七十年代,即在建国三十二年多的时间里大体有二十几年,我们完全或基本上处于没有外援的情况,主要靠自力更生”[1]406。但自力更生的基础怎样呢?毛泽东对之进行了很好的概括:“能造桌子椅子,能造茶壶,能种粮食,……但是,一辆汽车、一架飞机、一辆坦克、一辆拖拉机都不能造。”[2]329可见,独立自主搞工业化建设的支撑只能从农业来。而外援缺乏尤其是中苏关系恶化下的国家安全威胁,恰恰起了“振奋起整个国家奋发图强的精神”[1]406的作用,党和人民群众对工业化的认同达到一致,加速实现工业化的干劲被激发出来了,致使“以农养工”战略定格。当然,基于全面建设理念和发展农业与整个国民经济的关系、农业和重工业产品的市场关系、城乡关系、尤其是工农业关系等正确认识,毛泽东“以农养工”战略注重“发展工业必须和发展农业同时并举”[3]400,并且在实际建设中注重用最新的工业化成果武装三农等做法,如20世纪70年代中期,大型东方红拖拉机这一工业化成果在全国生产队普及使用,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以农养工”的不公平性,维护了农村利益。
中国全面社会主义建设在自力更生中艰难行进20多年后,国际社会中两种制度由尖锐对抗向和平共处的转机终于出现了,邓小平意识到“这是毛泽东同志在世的时候所没有的条件”,“使我们能够吸收国际先进技术和经营管理经验,吸收他们的资金”[1]127。继续“以农养工”战略的外部条件发生了变化。同时,“以农养工”战略对三农发展所造成的三农困境已经反过来制约到了工业的进一步发展、影响了农村的稳定、抑制了农业生产的积极性,变革“以农养工”战略已经势在必行。邓小平果断地启动了农村改革与开放,1982-1986年连续下发五个“农业一号文件”,使建设时期“重轻农”非常态序位的国家发展战略逐步走上了“农轻重”的正常序位,毛泽东所期盼的“工农兼顾”、共同发展的理想目标越来越近了。新世纪以来,新一代领导集体又提出了“工业反哺农业、城市帮扶农村”的新战略,并启动新一轮的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明显是毛泽东、邓小平时代国家发展策略中三农工具性定位向目的性定位的自然回归。
二
无疑,几代中共领导集体在农村发展的政治方向上都认同社会主义道路,在农村的发展大势上都认同城市化,但在具体实现城市化的思路与决策上,则存在认识不同、策略不同。
毛泽东对农村城市化的思考是与消灭工农、城乡、脑体三大差别的社会主义追求结合在一起的,因此,尝试了农村人不离土、不离乡、把农村建成城市的新农村建设。我们不妨称之为农村本土上的城市化建设。新农村建设尝试做了全面、详细的规划,就是包括农作物增产、农林牧副渔产业、农村医疗养老文教等社会事业在内的《农村发展纲要》即《农业四十条》。之后以人民公社为执行单位进行落实:公社不仅可以而且要“大办工业”,“工农商学兵”齐建设;采用社、队“三级所有”生产资料下的共同劳动、按劳分配;兴办公共食堂(后解体)、敬老院、图书馆、托儿所等社会事业,旨在实现“和城市的生活水平大致一样,或者还好一些”[4]128的农村社会保障,缩小城乡差别。而八届六中全会通过的《关于人民公社若干问题的决议》中,毛泽东对人民公社“是我国社会主义社会结构的工农商学兵相结合的基层单位,……在将来的共产主义社会,人民公社将仍然是社会结构的基层单位”的评价表明,他坚信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是一条不同于农民进城这一西方城市化模式的社会主义特色城市化道路。实际上,新农村建设既有城市化之实,又保留了农村农业特色,是可供选择的农村城市化出路,决不能因为人民公社体制的错误而予以否定,尤其在社会主义有能力践行这一出路的条件下,更有实际意义。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农村发展模式在坚持农村城市化方向下进行着持续不断的探索。改革开放初期,邓小平立足于“关键是发展生产力”[1]315这一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引导乡村从毛泽东理想化的农村建设模式转变到务实之举的农村生产力发展上。正是在1987年农村乡镇企业的兴起与发展的现实中,邓小平明确提出了对中国农村发展趋向的思考:“大量农业劳动力转到新兴的城镇和新兴的中小企业。这恐怕是必由之路。”[5]213要“建设大批小型新型乡镇”[5]238,接纳农民进城、进工厂。建设小城镇思路与策略在第三代领导集体执政时期的建设与发展中,日趋成熟化为“大中小城市和小城镇协调发展的城镇化道路”。新世纪以来的城镇化仍在继续推进中,新一代领导集体又重提、重建新农村,无疑是认同了毛泽东的农村本土城市化路径。总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农村改革模式奠定了中国农村城市化互为倚重的两条线路模式:农村本土上的城市化——新农村建设,与城市向农村渗透的城市化——小城镇建设、大中城市向农村辐射。
三
基于对农村发展走向的不同认知,毛泽东领导了具有全面性、理想化的乡村建设,形成了一定模式;改革开放以来的农村建设则走出了邓小平奠基、第三代与新一代领导集体执政期完善与发展、以改革创新为特色的模式。
首先,围绕农村建设目标以及目标实现上,毛泽东认准只有走集体化道路才能实现农村共同富裕目标——“我们就得领导农民走社会主义道路,使农民群众共同富裕起来,穷的要富裕,所有农民都要富裕”[3]197。基于当时的生产矛盾以及“个体农民,增产有限”的局限性,倡导用互助组方式解放生产力;但在发现“互助组还不能阻止农民卖地”、不能阻止新的剥削产生时,认为“要合作社……大合作社也可以使农民不必出租土地了,……大合作社带几户鳏寡孤独”[3]117,农村共同富裕问题就解决了。这些认识与做法是客观的,也取得了明显的实践成效。但随后认识与实践中出现了集体所有的合作社向全民所有的人民公社盲目冒进,则严重脱离了农村实际,即使后来对人民公社几经整治,但仍没能摆脱盲目冒进,农村发展反为其所害。可见,毛泽东为中国农村发展设定的目标、实现形式具有正确的理论导向性,但现实性则不足。
新时期,邓小平在坚守“要全国人民共同富裕”[5]110-111的目标下,着力探寻实现共同富裕的可行形式。在“坚持社会主义,……就不会产生贫富过大的差距”[5]64以及农村发展“总的方向是发展集体经济”的原则下,基于“从当地具体条件和群众意愿出发”[1]316,“因地制宜发展生产”[1]316的认识,采取变革“集体化的组织形式”[1]316的做法,依靠群众实践,找到了土地集体所有制下的家庭承包经营、“交够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原则下的“剩下的全是自己的”灵活方式,冲出了人民公社体制下貌似公平的平均主义束缚,促成了农村大发展下的农民脱贫致富。与此同时,全国范围内确定了“一部分地区有条件先发展起来,……先发展起来的地区带动后发展的地区,最终达到共同富裕”[5]374的先富带后富,实现共同富裕的路径。20世纪90年代,“家庭承包经营为基础、统分结合的双层经营体制”作为“农村集体经济组织的经营形式”写入宪法,以及农户土地承包期再续30年的做法,标志着农村改革模式成型。
其次,毛泽东建设的是一个经济、政治、文化、社会四位一体、全面进步的新农村。经济上,实行农村社队集体所有制下的集体劳动,致力于生产发展、集体强化、共同富裕。基于“政治工作是一切经济工作的生命线”[3]24的认识,建立了“泥腿子”当家做主的农村社队基层政权,创建党团、妇联、民兵等政治组织,开展日常化的乡村政治活动。基于“农民——这是现阶段中国文化运动的主要对象”[6]979以及“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6]1366的认识,创建了从托儿所到高中的完备学校教育体系,培养“德智体美劳”全能人才;大力发展乡村公共文化,设办县社图书馆、乡村戏班子、识字班、技术培训班等,改善了乡村文化生活境况。注重服务于民生的社会建设,建立社队卫生院、卫生所等乡村合作医疗;创建队社养老、救济体制,保障鳏寡孤独;大兴水利、田间村户道路以及邮政、电话通讯基础建设,便利乡村生产、生活;扫除黄、赌、毒,移风易俗,使乡风呈现出文明新貌。可见,中国农村落后的条件仍难以掩盖毛泽东农村建设模式的全面性、人性化光辉。当然,其浓重的理想色彩与实践失效,成了邓小平推进农村务实化改革、实行重点推进的前提。
邓小平创立了农村改革开放的新格局。新格局建构从当时最困难却最紧要的经济问题入手,由变革以队为单位的集体生产经营方式最终走向了家庭承包经营为基础、统分结合的双层经营体制,顺利实现了调动农户生产经营积极性、农村经济繁荣、稳定局势、支持工业化建设等多重目的。与经济改制与发展相适应,采取重点变革学校教育的做法,办学方向更具体、务实,把“提高广大农村劳动者的科学文化水平”、“引导广大学生热爱农村,热爱劳动”和“适应广大农民发展生产,劳动致富的要求”结合;合并建设时期遍布的村社学校,部分普高转制为农业职高;推行“三级办学、两级管理”体制。“摸着石头过河”的农村改革在随后第三代、新一代领导集体的实践中有了更完备化的发展:“村民自治”由试行走到全国推行,“乡政村治”格局定型;乡村教育管理体制完善为“以县为主”,农村义务教育得到具体落实,广播站、乡村图书馆重建,健身娱乐设施新增等。
最后,在实现农村发展的运行机制与主体力量的选择上,毛泽东选择了计划经济下的国家力量与农村力量合力建设,形成国家规划、政府组织、农村集体建设体系;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农村改革模式则选择了市场经济下的单一乡村力量自建。
社会主义建设时期,在实践中形成了国家计划指导、各级政府层层规划、基层集体组织落实的合力共建体系。乡村建设在极其落后的生产力条件下所取得的“劳动力最大限度替代资金”的经济成就、为国家基础工业和重工业提供的保障以及农村政治、文化、社会等其他方面的建设成就都表明,国家计划与引导、各级政府、农业部门对农业农村发展的具体谋划,尤其是乡村各级干部亲临生产、充分发挥模范带头作用等,确实做到了有决策、有责任、有落实,也保证了良好效益,大型基础建设项目的顺利完成尤能证明。当然,计划本身的主观性特色很容易引发实践中的决策错误,若再实行事无巨细的全盘计划,就很容易走向促进发展的反面。因此,计划应该是科学规划、适度引导。
在“劳动力最大限度替代资金”效用的发挥上,邓小平认为计划经济恰恰起了阻碍作用,“给农民自主权,给基层自主权,这样一下子就把农民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了,把基层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了,面貌就改变了”[5]238。因此,农村改革乃至全国改革的大方向就是由计划转向市场。农村改革中,计划化的国家指导、政府规划与实施落实,在经由国家模糊指导、政府弹性规划阶段的过渡后,最终走上国家引导下的乡村自建道路,农户自主决定与安排生产、村民自治村庄。新世纪以来,新一代领导集体的农村发展策略朝着重建当地政府的组织领导作用、支持农业专业合作社集体发展方面用力,但重建任重道远。
四
农村建设模式、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农村改革模式的运行结果也各不相同。总体上,建设模式运行的经济效益不甚理想,社会效益则比较突出。农村建设模式没有带给中国农村富足的生活,甚至连充足的粮食供应都不具备,但若从当时落后的生产力条件下,农业和农村经济为国家工业化所提供的粮食、原材料、资金、市场等角度看,则是另一番景象,仅“剪刀差”一项5 000多亿元,就相当于1953-1980年间全民所有制各行业基本建设新增固定资产总额5 129亿元。难怪1980年世界银行中国经济考察团实地考察新中国成立30年后慨叹:在自然资源高度紧缺和剩余大量输出的背景下,中国农业发展所取得的进步的确是值得人们钦佩的[7]129。此外,毛泽东农村建设模式所取得的社会效益是不可否认的:党政清廉,党群关系、干群关系亲如鱼水;农民作为国家主人的政治地位高、政治认同感强;社会风气良好,呈现出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助人为乐、相互救济之风,直到今天仍为人们所称道和怀念;农业、农村基础建设以及环境建设成就突出。
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农村改革模式运行至今的结果看,则呈现经济效益突出、其他方面略有欠缺的情况。农村脱贫,逐步走向富裕;农村生产力有了大发展,不仅农业机械化水平提高,粮食产量提高,农副产品市场供应充足,而且取得了一定的创汇贡献,越来越多的农业生产者从农业劳作中解放出来,形成了富裕的农村劳动力供应等,这些都是经济成就。当然,这些成就的取得也带来了一些负面问题,如土地分散使用的不经济、生产发展中的污染与后备资源锐减、农村富裕劳动力消化难、农产品质量低、贫富差距拉大等问题。此外,该模式中的人文建设、社会建设弱项,如集体主义向个人主义的退化、传统的遗失、社会公益建设难等问题,虽在新世纪以来有所改善,但短期内仍难根本改观。
综上对两种农村发展模式的分析我们可以得出如下结论:第一,两种模式作为主观认识下的制度、模式设计差异,是在坚持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指导、坚持社会主义原则的前提下,对同一研究对象——中国农村发展的认识差异,因此,二者的差异不仅不是根本性差异,恰恰相反,是方向、原则一致下的具体问题研究与突破下的补益关系,是实质上的继承与发展。第二,模式作为主观认识与时代背景、国情现实、群众实践等变化着的客观的综合,都难免不受认识与实践的相对性影响而呈现不完美性,其优劣甚至不是短期内的社会实践所能证实的。因此,我们在评价、运用模式时,要采取具体的、历史的态度,坚持在实践中完善、发展模式,用完善后的模式指引新的实践取得更深化的发展的不变法则。第三,两种模式指引下的中国农村发展应该在坚持“工业反哺农业、城市帮扶农村”的国家战略下,向着农村集体化生产为支撑、新社区建设与城镇化双向助推、日渐缩小三大差别的方向迈进。
[1]邓小平文选: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
[2]毛泽东文集:第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
[3]毛泽东选集:第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7.
[4]毛泽东文集:第8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
[5]邓小平文选: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6]毛泽东选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7.
[7]世界银行.中国:社会主义经济的发展(主报告)[M].北京: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1982.
Comparing Mao Zedong Rural Development Mode and Chinese Characteristic Rural Reformation Mode
DU Yuzhen
(Marxism School,Henan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Henan,Luoyang,471003)
Since the establishment of socialist,chinese countryside always runs in some patterns.For example,Mao Zedong rural development mode and chinese characteristic socialism rural development mode are two kinds of diffrient rural development mode in china rural development history.Their difference are on rural location,rural development trend of understanding,rural development planning and strategy,the construction results.Two kinds of rural development mode make us to reflect the true way of chinese rural development.
construction;reformation;countryside;mode
【责任编辑:李安胜】
D616
A
1672-3600(2013)04-0064-04
2013-01-10
河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几代中共领导人的农村发展模式研究”(编号:2010FKS007)。
杜玉珍(1969-),女,河南扶沟人,副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马克思主义理论与实践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