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沃克成长小说中主人公的解放之路

冯丽君

（商洛学院 外语系,陕西商洛 726000）

艾丽斯·沃克是当代美国最著名的黑人女作家之一。20世纪60年代,随着美国黑人民权运动的发展，美国黑人女性也逐渐萌发反抗意识，开始走上政治舞台为其争取权力。出生于美国黑人民权运动的萌芽时期的沃克就是一位典型的黑人女权主义者。沃克一生致力于美国黑人女性的解放事业，用自己的笔杆子塑造了一系列成功的黑人女性。特别是其早期的一些作品，大都以黑人女性的成长为主题，反应了黑人女性在种族主义和男权主义的双重压迫下所遭受的非人待遇，以及她们所萌发的反抗意识和采取的反抗行动。《格兰奇·科普兰的第三次生命》《梅丽迪安》《紫色》是沃克作品中最典型的三部黑人女性成长小说。这三部作品中所塑造的黑人女性可以说代表了所有受压迫的黑人女性。国内外学者对沃克作品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其代表作《紫色》，分析《紫色》所体现的妇女主义思想[1]，黑人女主人公西丽的成长和《紫色》独特的书信体叙事方式[2]等，其它两部作品的研究相对较少，且很少有学者从成长小说的角度对这三部小说进行比较研究。黑人女性的成长和黑人女性的解放运动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本论文从成长小说的角度分析这三部小说中典型的黑人女性成长主人公玛格丽特、梅丽迪安和西丽所经受的相似遭遇和她们觉醒所采取的不同反抗方式，旨在揭露黑人女性的共同命运，探索黑人女性解放的必由出路。

一、玛格丽特——以生命为代价的解放之路

玛格丽特是《格兰奇·科普兰的第三次生命》（The Third Life of Grange Copeland）[3]中的女主人公之一。小说讲述了20世纪初美国南部乔治亚州的黑人格兰奇·科普兰一家三代人的故事。小说中玛格丽特是一位传统的黑人女性，靠男人来生活，对男人惟命是从。玛格丽特的丈夫格兰奇是个佃农，但因是黑人而饱受种族歧视，像奴隶一样没有经济和社会地位，不仅支撑不起自己的家，而且不能保护自己的女人不受白人的骚扰。身心压抑的格兰奇开始逃避责任，变得自暴自弃：酗酒、家暴、找妓女成了家常便饭。妻子玛格丽特刚开始对这一切只是默默忍受，不敢有任何反抗。甚至儿子布朗菲尔德都认为母亲“在某种程度上就像一条狗，在父亲跟前不敢有半点怨言，……或许是怕父亲把她卖掉，她总是不顾一切地讨好父亲”[3]11。玛格丽特的忍让助长了丈夫的嚣张气焰，他不仅明目张胆地在外鬼混，还当着妻子的面说只有妓女才能给他自尊让他感觉自己像个男人[3]248。难以忍受丈夫背叛的痛苦，玛格丽特慢慢地开始放纵自己，像丈夫一样外出风流。但是玛格丽特不愿意像妓女一样出卖肉体，只是将自己的身体免费送给载她的卡车司机或其他男人。玛格丽特有了很多的情人，而且还生下了一个私生子，她的生活开始变得丰富多彩，但在内心深处玛格丽特仍然希望丈夫能回心转意，希望能维持这个家。或许是因为她已经习惯了丈夫的谩骂和虐待，或许是因为离开丈夫她无法生存下去。最后，当丈夫格兰奇三星期不回家时，玛格丽特彻底地绝望了。于是她选择了服毒自杀，并毒死了自己的小儿子。

玛格丽特是典型的种族歧视和性别歧视的受害者。玛格丽特生活在佃农体制时期，佃农体制其实就是奴隶制的复制品。由于是黑人，玛格丽特和丈夫没有自己的土地，只能通过为白人庄园主干活来维持生计。玛格丽特常常受到白人庄园主的骚扰，甚至连自己亲生孩子的命运也不能由她来决定，因为庄园主有权利随时把她的孩子带走。作为女人，玛格丽特还得忍受丈夫的虐待和背叛，因为在当时的男权社会里丈夫甚至有权利把她卖掉。丈夫在外受到白人庄园主的虐待，回家就把愤怒发泄到妻子和孩子身上。对丈夫明目张胆地在外找妓女，玛格丽特也不敢有半句怨言。后来也许是为了报复丈夫的背叛和虐待，玛格丽特开始慢慢地改变，从一个默默忍受的贤妻良母转变成一个有很多情人的放荡女子，直到最后自杀。有些评论家认为玛格丽特是个“失败的女人（defeated woman）”[4]。但笔者认为，尽管玛格丽特采取了一种极端的反抗方式，但与当时社会环境下其他逆来顺受的黑人女性相比，玛格丽特迈出了勇敢的一步，她敢于挑战男人的权威，敢于自主决定自己的命运。玛格丽特用自己的生命控诉了种族和男权的双重压迫，在黑人女性争取自由和解放的道路上迈出了关键的一步。

二、梅丽迪安——孤独的自由解放之路

梅丽迪安是沃克的长篇小说《梅丽迪安》（Meridian）[5]中的同名主人公。梅丽迪安的故事发生在20世纪60年代黑人民权运动初期。同传统的黑人妇女一样，梅丽迪安很小就遭受来自家庭和社会对其身心的摧残。十三岁时，母亲强迫她去教堂，但梅丽迪安拒绝承认耶稣是她的救世主，于是母亲从此对她不再关爱，导致后来梅丽迪安十多岁就稀里糊涂地受到男友的性侵并怀孕，无奈之下不得不匆匆结婚生子。结婚后的梅丽迪安慢慢才意识到自己的命运似乎都是在靠别人安排。结婚生子，为人妻、为人母并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讨厌做饭、照顾孩子，夫妻生活也不能给她带来快乐，男权思想至上的丈夫艾迪根本不顾她的感受。觉醒后的梅丽迪安毅然结束了自己的婚姻，将自己的孩子送给他人抚养，开始了自己的求学之路，毕业后她选择到南方参加黑人民权运动。

影响梅丽迪安命运的一个主要因素是她的母亲，读者似乎觉得母亲的角色不是沃克所要控诉的种族或父权主义者，但梅丽迪安的母亲正是父权主义的帮凶[6]，她不仅维护男权社会的价值观念，而且对白人的宗教和文化也是顶礼膜拜。她强迫女儿梅丽迪安信教，女儿不服从，她就认为女儿大逆不道，对她不再关爱。可见，梅丽迪安的母亲就是一个典型的父权思想代表者和执行者，正是由于她的所作所为使得梅丽迪安的身心成长都受到了严重的创伤，以至于后来梅丽迪安虽然获得了自由，但始终摆脱不了精神上的折磨。梅丽迪安的丈夫是一个典型的男权主义者，他认为妻子就应该为丈夫服务，只要丈夫得到满足妻子就应该高兴。梅丽迪安不愿接受夫妻生活中的被动地位，丈夫就抛弃了她。婚姻的不幸促使梅丽迪安在痛苦中觉醒成长。她决定把孩子送人，并对自己进行结扎手术，然后毅然离开家乡去求学，并积极参与黑人民权运动。

与玛格丽特相比，梅丽迪安在反抗世俗、追求自由的成长之路上有了更多的勇气和选择，她敢于放弃家庭，放弃自己的孩子和做母亲的权利。她有机会去上大学，尽管后来她意识到大学里她所接受的都是白人的文化，但是大学教育让她对社会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促使她更积极地投身于黑人民权运动和追寻黑人文化根源的事业中去。但是，由于从小深受家庭和社会中的男权思想的毒害，梅丽迪安在追求自由的道路上始终摆脱不了自己内心的负罪感，尽管获得了自由，但她所获得的自由是以失去母爱、家庭、孩子和自己做女人的权利为代价的，她所获得的自由是一种孤独的自由解放之路。

三、西丽——两性和谐的解放之路

西丽是沃克的代表作《紫色》中的女主人公，小说以西丽的成长为主线，讲述了黑人女孩西丽在种族歧视和性别歧视的双重压迫下的悲惨遭遇，以及她从觉醒到反抗的转变过程，是一部典型的黑人女性成长小说[7]。同玛格丽特和梅丽迪安相比，西丽同样也是种族歧视和性别歧视的受害者。西丽原本有一个幸福的家庭，西丽的亲生父亲是个成功的商人，但由于他生意做得好受到白人邻居的嫉妒而被鞭打致死。父亲的去世预示着西丽悲惨命运的开始。西丽的母亲体弱多病，带着西丽和妹妹耐蒂两个年幼的孩子无法维持生计，只好改嫁。新的家庭没有给他们带来幸福，反而把他们推进了痛苦的深渊。西丽的继父在家一手遮天、为所欲为：为了满足自己的性欲他不仅不顾母亲多病的身体，而且还经常对西丽进行性侵。年仅十四岁的西丽被继父多次强奸，并怀孕两次，生下的孩子也被继父抱走卖掉了。对西丽失去兴趣之后，继父又把西丽嫁给了已有四个孩子的鳏夫某某先生。西丽可谓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丈夫某某先生对她更为残暴，他没有把西丽当妻子来疼爱，而把她当做干活的奴隶和发泄性欲的工具，而且稍不如意就对她拳打脚踢。西丽在家根本没有任何的地位和权利，甚至连妹妹耐蒂写给她的信都被某某先生偷偷藏了起来。深受男权思想毒害的西丽刚开始根本没有反抗的意识，反而认为这一切都是应该的，是男人的权利。直到有一天西丽看到儿媳妇索菲亚竟然敢用暴力来制服她丈夫哈珀时，西丽才意识到原来女人也可以违背男人的命令，对男人说不。但是无助的西丽仍然缺乏反抗的勇气和力量。直到黑人女歌手莎格出现后，西丽的命运才开始改变。莎格是某某先生的情人，由于生病被某某先生接到家中养病。莎格的人格魅力和她勇敢独立的性格深深吸引了西丽，她们俩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莎格不仅给予西丽真诚的关爱，而且帮助西丽重拾自信和勇气。在莎格的帮助下，西丽变得勇敢、坚强、独立。得知某某先生偷藏了妹妹耐蒂写给她的信，西丽在饭桌上痛斥某某先生，并毅然决定离开这个家。在莎格的帮助下，西丽成立了自己的大众裤业公司，获得了经济上的独立。西丽也从一位逆来顺受的黑人女孩成长为自信独立的黑人女性。

同玛格丽特和梅丽迪安相比，西丽的成长更为完整。成长后的西丽不仅经济上获得了独立，同时也获得了精神上的完整。更重要的是，“西丽的成长不仅为黑人女性树立了榜样，而且也深刻影响着黑人男性同胞”[8]。西丽离家后，某某先生开始痛苦地觉醒和反思。转变后的某某先生将耐蒂的来信主动归还给西丽，并且开始学做针线活，开始体贴关心西丽，真诚地和西丽交谈。曾饱受压迫的西丽获得独立后没有排斥和敌对压迫者某某先生，反而同他建立了新的平等的友谊，连某某先生都由衷地感叹道：“第一次感觉自己活得像个自然人！”[9]两性和谐不仅指男性与女性关系的平等和谐，也指个体性格中男性的阳刚之气和女性的阴柔之气的和谐[10]。《紫色》中西丽成长的伟大之处在于西丽不仅实现了自身性格中两性气质的和谐发展，而且促使了黑人男性的改变和两性关系的和谐发展，从而预示着小说大团圆的完美结局。同时，西丽的两性和谐思想也为黑人妇女的解放指明了方向。

四、结语

分析可见，玛格丽特、梅丽迪安和西丽三位黑人女性在种族和父权的双重压迫下都经历了艰辛的成长过程。由于她们所处的时代不同，所遇到的领路人不同，使得她们反抗和成长方式也有所不同。玛格丽特以牺牲自己的生命来控诉种族和男权的压迫，实现自我解放；梅丽迪安选择了孤军奋战的自由解放之路，她的自由是以牺牲家庭、孩子和自己做女人的权利为代价的；西丽选择的是两性和谐的成长之路，在黑人女同胞特别是莎格的指引下，西丽从一个靠男人来生活对男人惟命是从的受压迫者成长为一个经济独立、性格完整的黑人新女性。这三位黑人女性的成长之路可以说代表了黑人女权运动从萌芽到发展再到成熟的三个阶段，象征着黑人女权运动的发展轨迹。通过这三位黑人女性的成长历程，可以总结出黑人女权运动发展的必由之路：即西丽的两性和谐的成长之路。这也正是沃克一直倡导的妇女主义（womanism）思想：“致力于包括男人和女人在内的全人类生存和精神完整”[11]。也就是黑人妇女要想获得真正的解放，必须团结起来共同面对来自种族和父权的双重压迫，同时黑人妇女要完善自身的性格，以一种宽容的态度对待黑人男性，争取黑人男性的理解和支持，同他们建立起和谐的两性关系，这样黑人妇女才能获得真正的平等和权利。

[1]王成宇.紫色与妇女主义[J].当代外国文学,2006(2):78-83.

[2]冯丽君.论《紫色》独特的书信体成长叙事[J].陕西教育:高教版,2012(9):19-20.

[3]Alice Walker.The third life of grange copeland[M].New York:Simon&Schuser Inc,1970.

[4]Gerri Bates.Alice Walker:A critical companion[M].Westport:Greenwood Press,2005:66.

[5]Alice Walker.Meridian [M].New York:Washington Square Press,1976.

[6]张 燕.论沃克《梅丽迪安》的成长主题[J].华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4):105-110.

[7]冯丽君.《紫色》:一部黑人女性的成长小说[J].商洛学院学报，2011,25(1):55-57.

[8]Courtney George."My man treats me like a slave:The triumph of womanist blues over blues Violence in Alice Walker's the color purple"[M]//Ed. Kheven Lagrone.Alice Walker's the color purple.New York:Amersterdam,2009:141.

[9]Alice Waker.The Color Purple[M].New York:Harcourt Brace Jovanovich,1982:259.

[10]甄艳华.解读伍尔夫的两性和谐社会理念[J].外语学刊，2010（5）:140-142.

[11]Alice Walker.In Search of Our Mother's Gardens[M].New York:Harcourt Brace Jovanovich Inc,19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