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析《纯真年代》里主要人物的罪与罚
2013-08-15江倩
江 倩
(中国地质大学(武汉),湖北 武汉 430074)
伊迪丝·华顿(1862-1937)出身于显赫的富贵之家,在老纽约上层社会的生活体验给她提供了丰富的创作素材,据此她创作出了一批反映该阶层社会生活的优秀作品,《纯真年代》就是其中的代表作之一。这本出版于1920年的小说被许多文学评论家给予了高度评价,华顿也由此获得了1921年的普利策小说奖。
小说背景设在19世纪70年代后期至20世纪初,描绘了旧纽约的上流社会风俗,主要讲述了以纽兰·爱切尔、梅·韦尔兰以及埃伦·奥兰斯卡为主人公的感情纠葛。小说从年轻的律师纽兰在剧院里看到未婚妻梅的表姐埃伦开始讲起,埃伦刚从欧洲回到纽约并准备离婚。在与埃伦的接触中,纽兰逐渐被埃伦身上散发的自由精神所吸引,两人互生好感,但最终纽兰却与梅结婚。婚后,纽兰仍对埃伦恋恋不忘,就在他决定为爱情放弃婚姻时,妻子怀孕的消息使他再次放弃与埃伦的恋情。埃伦此时也迫于社会压力,离开纽约远走欧洲。多年后,经历了看似平淡美满的婚姻生活,年迈的纽兰来到欧洲,站在昔日情人埃伦的楼下,回忆,然后安静离开,带着相见不如怀念的落寞忧伤。
华顿试图透过这一寻常的爱情故事反映出当时纽约上流阶层更深层次的精神冲突,即爱情与婚姻的取舍,人性自由与社会道德的博弈等种种矛盾冲突。同时,如何去爱,如何开展更和谐的人际交往,更好地经营婚姻,成了读者阅读小说之后值得思考的问题,因此华顿的这篇小说也有一定的现实意义,可以被看作是一本发人深思的情感教科书。
在这场情爱漩涡里,三位主人公沉浮其中,或感叹,或悲悯,或怨愤,似乎每个人都在追问:到底是谁导演了这场爱情悲剧?纽兰不过是想自由爱一场,埃伦不过在追求幸福,梅不过是在维护爱情和婚姻,但最终的结局是谁都不幸福。乍看,个性自由在社会道德规范的围困之下被戕害了。然而,纵观整部小说以及思考其现实意义,我们必须为其反映的合理的社会道德秩序正言。合理的道德规范是托起一个阶层,甚至是一个社会正常秩序的中流砥柱。诚然,小说中反映的旧纽约上流阶层,有其古板腐朽,唯利是图,虚伪造作的地方,但它并不是全无优点的,比如它所倡导的对婚姻的忠诚。华顿在小说结尾借纽兰之口说出的那段意味深长的话也反映了她的某些认同,纽兰说:“不管怎么说,传统的生活方式也有好的一面”。所谓道德,一般定义为通过社会舆论和个人自我意识维持人与人,人与社会正常关系的规范体系,道德是人类社会存在和发展的保证。西方近代以来强调用人的理性对个人的冲动和欲望加以“内在控制”(2008,王先霈)。投射在本小说中,纽兰和埃伦对爱情的自由追逐本无可厚非,但这一切发生在纽兰已跟梅订婚甚至是结婚之后,就违反了道德准则。
除了道德因素,本小说也试图说明一种正确的男女人际交往模式。人际交往是指个体通过一定的语言、文字或者肢体动作、表情等表达手段将某种信息传递给其他个人的过程。正确的人际交往具备的条件应包括:传送者和接受者双方对交往信息的一致理解,交往过程中有及时的信息反馈以及一定的交往技能和交往愿望。男女因性别差异,更需要注意这些影响交际的因素,以免造成误解。本小说中,反映了两种男女交往模式,即埃伦和纽兰的人际交往模式,纽兰和梅的人际交往模式。前者本应该在距离美中保持正常的朋友关系,却因埃伦在行为及言语等方面的种种不当使两人的关系发展成不伦之恋;后者反映在婚姻生活里,男女双方拒不向对方坦露心声进行真心交流,缺乏沟通技能和交流愿望,使漫长的婚姻生活暗淡无华,备受煎熬。事实证明这两种模式都是不正确的,直接作用到了三人的感情悲剧中。
本文,围绕以上两个角度,逐一分析了小说三位主人公的不当之处,进而揭露他们的爱情和婚姻悲剧的实质。正是因为他们自身的种种问题,在情爱世界里犯下的一桩桩“罪”,才给他们带来了抱恨终身的“罚”。
一、纽兰的罪与罚
在旧纽约的上流社会里,纽兰绝对是个华丽丽的青年才俊。他具有良好的家世,接受过上等教育,拥有体面的职业,还有一份完美的“爱情”。但他正是这场爱情悲剧的主要责任人。他的第一宗罪即虚伪。纽约上流社会多年的教化,使他活在面具下。在对待埃伦离婚这件事情上,他不止一次地表达自己对埃伦与丈夫离婚的支持,与杰森先生谈到女性自由时还掷地有声地说,“Women ought tobe freeas free as we are”,但最终他还是成了那个阶层的说客,劝说埃伦放弃离婚的想法。对待与埃伦感情,表面上显得大义凌然,却次次惨淡收场。对待与梅的感情,他用谎言掩饰不忠,极力扮演好好先生,恪守丈夫的职责,在享受着妻子温存的同时,一生都惦记着另一个女人,他的虚伪和冷酷让梅一辈子活在“冷宫”里。他的第二宗罪是自私。他给自己的理想妻子梅设定出一系列的标准:正派,天真烂漫,幽默风趣,来自同一阶层等,但感受到埃伦身上的自由芬芳后,转而认为梅是教化的产物,暗自在心里对梅提出新的要求。对未婚妻的苛求,足见他的自私之处。另外,他为了自己的爱情自由,自私地只考虑到自己的幸福,他甚至希望梅能够马上死去,来成全他和埃伦的爱情。第三宗罪即胆小。尽管他发自内心支持埃伦离婚,尽管他深爱着埃伦,尽管他想从与梅的婚姻中解放出来,尽管他渴望更自由的生活,但是他绝不敢跟他所处的阶层决裂,不敢越雷池半步,他的怯懦使他亦步亦趋地随了大流。
正是纽兰的这几宗罪,使他在道德的天平上失去了该有的分量。他的爱情充满遗憾,他的婚姻充满苦涩,在索然无味的婚姻中混沌度日,同时还得辛苦地装出一副很满足的样子。他辜负了梅和埃伦,亏欠了两个女人的幸福,一生备受煎熬。
二、埃伦的罪与罚
埃伦在整部小说中,充当了一个不光彩的角色。不错,她个性里有闪光的地方,对自由生活的追求,大胆潇洒的个性,以及她不幸的婚姻生活,都值得被人称道或同情。但事实上,在她与纽兰的爱情里,她成了第三者。罪状一:言语上的不当。在与纽兰第一次见面时,就提起年少时纽兰曾偷偷吻过她,这个情节使纽兰大为尴尬,为后来两人发展暧昧关系埋下伏笔;罪状二:着装上的不当。参加晚宴时,她穿着红丝绒的长睡袍,脖颈裹得很紧而胳膊却完全裸露,给人一种挑逗的感觉。罪状三:行为上的不当。她频频邀约纽兰单独见面,地点选在自己的闺房,她那充满异国情调的房间,与纽兰的艺术审美正好契合的室内装饰,还有她身上化不开的女人味,都是埃伦特意制造出的诱惑,使纽兰产生荷尔蒙反应,两人之间的暧昧情绪就此展开;与纽兰单独见面时,说起自己不幸的婚姻,她梨花带雨,期期艾艾,轻而易举地激起了纽兰要保护她的冲动,试问哪个男人能不为之动容呢?在宴会上,她公然违反社交礼仪,走到纽兰身边,在梅出现后,竟然要求纽兰不要离开自己,单独跟自己待着,这一系列的行为,明显违反了正常的男女交往模式,制造了暧昧,正是在埃伦的“勾引”下纽兰陷入了对她的爱恋。在纽兰向自己表白时,她毫不拒绝,根本没有考虑到这样做是否会伤害到梅,反而更加怂恿了纽兰的感情;在纽兰和梅结婚后,明知纽兰对自己仍不死心,她没有做出任何努力促成小夫妻的幸福。一直等到梅得亲口告诉她,自己已经怀孕了,一直等到梅为了挽救婚姻,不得不以开欢送会的形式请她离开,她才放弃这场无望的爱情。
埃伦的不幸,反映了当下社会所谓的小三问题。女人应如何在感情生活里自尊自爱,如何跟异性保持合理正常的人际关系,埃伦的故事提供了教育意义。埃伦在男女关系的处理上存在诸多不当,使自己沉沦在一段注定没有前途的爱情里,被社会道德体系所不容,最终被亲人们逐出纽约,与情人分离,过着被放逐的生活。
三、梅的罪与罚
小说中,最令人同情的人物应该就是梅,如深谷幽兰,为了坚守自己对爱情的信仰和对婚姻的承诺,她忍受亲人和爱人的双重背叛,忍受如坟墓般死寂的婚姻。有人说她世故圆滑,虚伪冷酷,把她形容成疯狂且与杀戮联系在一起的女神阿尔忒弥斯(陈洁,2010)。然而,这个小女人所做的,不过是在捍卫自己的爱情和婚姻。面对表姐埃伦这个第三者,面对那个心猿意马的爱人纽兰,她不哭不闹,尽力掩饰忧伤,在小说中,我们能找到的线索只是她愈加苍白的脸。事实上她深切地爱着纽兰,从来没有强迫他做任何事,没有强迫他爱上自己,娶自己,更谈不上强迫他使自己怀上孩子。她对埃伦充满同情,不仅自己关心照顾她,还要求家人甚至纽兰去帮助她。然而,这两人回报她的只有无情的背叛。她的隐忍造成了她的不幸。其第一宗罪:她一味尊重社会教义,近乎执拗得遵守社会道德约束。为了保全家族荣誉,她选择盲目地遵守对爱情和婚姻的信仰,选择隐忍,恪守妇道,宽容并忍受丈夫的不忠。第二宗罪:她太过沉默和软弱,过着自欺欺人的生活。在婚后漫长的生活里,她的心像一座空城,天天面对着一个跟自己貌合神离,同床异梦的男人,在长达30年的光阴里竟然选择沉默和忍受,不敢也不愿去改变婚姻现状。第三宗罪:她和纽兰婚姻沉闷无趣,她自己也应该付相当一部分责任,即她的麻木。小说仅用了最后一章,把埃伦离开后梅和纽兰30年的婚姻生活一带而过,足见这段婚姻平淡得几乎不值一提。健康的夫妻关系,应该有更多精神方面的交流和支持,应建立起强大的精神纽带。正是梅的不作为和麻木,使一个本就离情别恋的男人,与自己在心灵上的距离更加遥远。
梅是一个承载了悲剧命运的美丽灵魂,她的罪与罚之间极度不协调。这个可怜的女人,在这场爱情悲剧里承受着最痛苦的责罚,实在令人唏嘘。
四、结 论
本文通过对小说三位主人公命运的分析,使我们能更加清晰地看到在爱情这个亘古长存的话题里,男人、女人各自承担不同的角色,他们幸福的关键其实在于自身,对爱情的理解和取舍,对道德的尊重或违背,在人际交往中对自身行为的约束和反思。小说中三位主人公的爱情悲剧,给当下我们每一个人都提供了值得反省和深思的地方。我们要不失大胆追求爱的勇气,但勇敢爱不代表让欲望无限膨胀,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受到一定的道德契约的限制,尊重两性交往中的基本准则,在和谐的男女关系中成就美满的感情生活。
[1]陈洁.试析《纯真年代》中女主人公名字的神话含义[J].鸡西大学学报,2010,(1).
[2]王先霈.文学批评原理[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
[3]张建红.论《纯真年代》里女性意识:解构与建构[J].湖北教育学院学报,200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