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医生的生与死
2016-12-26宫民岗
宫民岗
一个对生死有着深刻体验的人,生活的环境通常不会是安乐祥和的,舍温·纽兰也是如此。1930年,他出生在纽约市布朗克斯区一个俄罗斯的犹太移民家庭。除了父母和哥哥哈维,他家的小公寓里还住着外婆和未出嫁的小姨。
这个三代同堂的大家庭并没有给纽兰一个幸福的童年。父亲梅耶是一名工人,拒绝融入美国社会。他脾气暴躁,甚至不与丈母娘和小姨子说话;他的身体也不好,纽兰每天要到地铁站接他下班。后来,纽兰才意识到父亲的疾病是梅毒导致的。
死亡,也如幽灵一般在这个家族游荡着。纽兰的三个舅舅先后死于肺结核;母亲的第一个儿子流产,第二个儿子3岁夭折;在他11岁时,母亲由于直肠癌去世。纽兰曾说:‘死亡似乎是我们家宿命的一部分。”
1951年,从纽约大学毕业后,纽兰继续到耶鲁大学深造,这样做的部分原因是逃离纽约和他的父亲。1955年,他成为耶鲁大学教学医院纽黑文医院的外科医生。3年后,他成为该院首席驻院外科医生。在那个年代,这对于一个犹太人来说,是罕见的荣誉。此后30多年,纽兰一直在纽黑文医院从医,还兼任耶鲁大学医学院教授。
但是,父亲梅耶就像阴影一样笼罩着纽兰。他甚至觉得有一天父亲离去,自己才能彻底解脱。然而,就在他成为纽黑文医院首席驻院外科医生的第五天。梅耶去世。纽兰非但没有感到解脱,反而陷入愧疚与自责当中。他患上了抑郁症。
纽兰的抑郁症反反复复持续了很久。最后他发现,自己开始不由自主地模仿父亲的驼背以及蹒跚的步态,自轻自贱的心理也与日俱增。
直到1972年,第一任妻子与他离婚后,纽兰终于到医院接受治疗。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他的病情依旧不见起色,专家们也束手无策。一位27岁的年轻医生建议他试试“电休克疗法”,这种疗法是用温和的电流刺激大脑,帮助它“重启”。这种疗法真的奏效了。1974年,纽兰发现自己的抑郁症症状基本消失。日后,他在自传中这样写道:“我开始与父亲讲和,更重要的是与自己讲和。”3年后,走出阴影的纽兰遇到演员萨拉·彼德森,两人结婚生子。
纽兰62岁时考虑退休:“外科医生上了年纪后,技术和判断力没有问题,动作却会变慢。以前一台一个半小时的手术,现在要花两小时。”最终,纽兰决定休息一年,专心写书。作为医生,他一直在与生死打交道:“我以为市面上肯定已经有上百本以死亡为主题的书,结果我查了一下图书馆,一本也没找到。”
尽管主题十分沉重,他的书却取得巨大成功,雄踞《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34周。
写书的同时,纽兰也开始思考生与死,以及医生的职责。
回顾自己的行医生涯,纽兰深切地体会到:在现实中,医生和患者家属通常会和死亡战斗到最后一刻,却忽视这种斗争是否有意义,是否给患者带来更大痛苦。纽兰自己就曾不止一次地说服生命垂危的患者接受激进的治疗方案,结果只是加剧他们的痛苦。这其中就有他的哥哥哈维、他于1990年死于直肠癌。治疗期间,纽兰让哈维接受一个试验性的治疗。其实,他心里也知道它没有多少胜算。“我只不过延长了他的痛苦”,纽兰为此非常自责。
2014年3月,纽兰的思考变成实践,他因前列腺癌平静地离去,而平静正是他对于死亡的态度。